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猫没有名字。”它说。
“没有吗?”卡萝兰说。
“没有。”猫说,“告诉你,你们人有名字,因为你们不知道自个儿是谁。我们知道自个儿是谁,所以用不着名字。”
这只猫真让人生气,自高自大,卡萝兰心想。好像它觉得自个儿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似的,除了它以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一半儿想骂它一顿,另一半儿又想对它客客气气。最后,客客气气这一半儿赢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猫很快地四周瞧了瞧。“这个地方就是这里。”猫说。
“这我知道。嗯,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跟你一样,走来的呗。”猫说,“就像这样。”
卡萝兰望着猫慢慢走过草坪,走到一棵树后不出来了。卡萝兰到树后一瞧,猫走了,不见了。
她回头朝宅子走去。后面很有礼貌地轻轻咳了一声。是那只猫。
“顺便说一句,”它说,“你有必要采取一点保护措施。要是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做。”
“保护?”
“我就是这么说的。”猫说,“再说——”
它不作声了,专心盯着一个卡萝兰看不见的东西看。
接着,它低低趴下,慢慢向前蹭,好像在跟踪一只看不见的老鼠。突然间,它尾巴一甩,猛地冲进树林。
钻进树丛不见了。
卡萝兰不知道猫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家那边的猫是不是也会说话,只不过不肯说。或许,它们只能在这里说话。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大门口有一段砖头台阶。卡萝兰走上台阶。门上的红蓝灯泡一开一关,闪个不停。
门没锁,开着一道窄缝。她在门上敲了敲。才敲一下,门就开了。
卡萝兰走进屋。这是个黑乎乎的房间,一股灰尘和天鹅绒的味儿。房门在她身后合上,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卡萝兰一步一步朝前挪,走进一个小房间,脸碰上了一件软乎乎的东西。是块布。她伸出手,一撩。布分开了。她站在一幅天鹅绒布帘的另一面,直眨巴眼睛。这是个戏院,灯光很暗。房间另一头有个高高的木头戏台,上面光光的,什么都没有。戏台上面很高的地方有一盏聚光灯,灯光照在戏台上。卡萝兰和戏台之间是戏院的座位,一排又一排。
她听见脚步声,一道灯光晃呀晃地,朝她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手电筒,叼在一只又大又黑的高地小猎犬嘴里。这只狗已经很老了,狗嘴一圈儿都变灰了。
“你好。”卡萝兰说。
狗把手电筒放在地板上,抬头望着她。“好了,给咱瞧瞧你的票。”它粗声粗气地说。
“票?”
“我就是这么说的。票。我可没时间跟你蘑菇。看戏不能没票。”
卡萝兰叹了口气。“我没有票。”她承认说。
“又来一个蹭戏的。”狗气恼地说,“大摇大摆走进来。‘你的票呢?’‘没有票。’拿你怎么办……”它摇着头,接着一耸肩,“进来吧。”
它叼起手电筒,迈着小碎步,走进黑影。卡萝兰跟着它走到戏台前。
它停住脚步,电筒朝一个空座位一照。卡萝兰坐下,狗溜溜达达走开了。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乎乎的戏院。她发现别的座位坐的也是狗。戏台上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
卡萝兰半天才听明白,这是留声机放出的老唱片的声音。沙沙声变成了一片呜里哇啦的喇叭声。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出现在戏台上。斯平克小姐蹬着一辆只有一个轮子的自行车,手里抛着几个小球。福斯波尔小姐蹦蹦跳跳跟在后面,挽着个花篮,一路撒着花。她们来到戏台中间,斯平克小姐利索地跳下独轮自行车,两个老太太弯腰鞠了个大躬。戏院的狗全都砰砰砰甩着尾巴,兴奋地汪汪叫。卡萝兰有礼貌地拍手鼓掌。两个老太太裹着毛茸茸的大衣,圆滚滚的。她们解开纽扣,敞开大衣。敞开的不单是大衣,她们的脸也打开了,像两个用胖乎乎的老太婆做成的空壳。空壳里跳出两个年轻女人,瘦瘦的,白白的,挺漂亮。脸上是两双黑黑的纽扣眼睛。新的斯平克小姐穿了一身绿色紧身衣,高高的褐色靴子,差不多整条腿都套进去了。新的福斯波尔小姐穿着白裙子,长长的黄头发上戴着花儿。卡萝兰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斯平克小姐退场。哇啦哇啦的喇叭声越来越尖,像留声机的针头在唱片上使劲刮。喇叭声停下来。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的节目。”旁边座位上的小狗悄声对她说。
另一个福斯波尔小姐从戏台角落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把刀。
“在我眼前的是一把匕首吗?”她问。
“是!”小狗们汪汪大叫,“是!”
福斯波尔小姐行了个屈膝礼,小狗们重新欢呼起来。这一次,卡萝兰不想鼓掌。
斯平克小姐又回来了。她拍打着大腿,下面的汪汪声响成一片。
“现在,”斯平克小姐说,“米里亚姆和我将骄傲地向大家展示我们的新节目。有没有谁自愿登台?,”
邻座的小狗用前爪推了推卡萝兰,“说你呢。”它嘶嘶地说。
卡萝兰站起来,踏着木梯子走上戏台。
“请大家为这位年轻的自愿者鼓掌!”斯平克小姐大声说。
下面响起一片汪汪汪、咯咯咯,还有尾巴敲打天鹅绒椅垫的噗噗声。
“现在,卡萝兰,”斯平克小姐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卡萝兰。”卡萝兰说。
“咱们从前没见过面,不认识,对吧?”
卡萝兰盯着这个瘦瘦的、脸上一双黑纽扣眼睛的年轻女人,慢慢摇了摇头。
“现在,”另一个斯平克小姐说,“请站过来。”
“谢谢你。”小狗说。
“不客气。”卡萝兰说。
福斯波尔小姐和斯平克小姐正在戏台上演一出什么戏。福斯波尔小姐坐在一架梯子上,斯平克小姐站在梯子下。
“名字本来是没有意义的;”福斯波尔小姐说,“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①”
【①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译文出自朱生豪译本。下同。】
“巧克力还有吗?”小狗问。
卡萝兰又给了它一块巧克力。
“我没法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斯平克小姐对福斯波尔小姐说。
“这一节不长,很快就完。”小狗低声说,“接下来她们会跳土风舞。”
“这地方开了多久?”卡萝兰问,“我是说戏院。”
“早就有了,”小狗说,“一直都有。”
“这儿,”卡萝兰说,“一盒都给你。”
“太谢谢了。”小狗说。卡萝兰站起来。
“待会儿见。”小狗说。
“再见。”卡萝兰说。
她走出戏院,走进园子。外面好亮,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她的另一个爸爸和妈妈在园子里等她,肩并肩站着,脸上挂着笑。
“玩得开心吗?”她的另一个妈妈问。
“挺有意思的。”卡萝兰说。
三个人一块儿朝卡萝兰的另一个家走去。另一个妈妈用长长的指头抚着卡萝兰的头发。
卡萝兰一晃脑袋,“不喜欢。”她说。
另一个妈妈的手拿开了。
“好了,”另一个爸爸说,“你喜欢这儿吗?”
“还行吧。”卡萝兰说,“比家里有趣多了。”
他们进了屋。
“你喜欢这儿,我真高兴。”卡萝兰的妈妈说,“我们喜欢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待下去,永远不离开。”
“嗯。”卡萝兰说。
她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好好想了想。她的手碰到了真正的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昨天送给她的那块中间带洞眼的小石头。
“要是你想留在这儿,”她的另一个爸爸说,“咱们只需要办一件小事。办完以后,你就可以一直留在这儿了。”
他们走进厨房。餐桌上摆着一个瓷盘,上面放着一卷黑色棉线,一根长长的银针。这两样东西旁边,是两颗又大又黑的纽扣。
“我不乐意。”
“噢,可我们希望这么做。”她的另一个妈妈说,“我们盼着你留下来。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
“不疼。”她的另一个爸爸说。
卡萝兰知道,只要大人告诉你做什么事不疼,一准疼得要命。她摇了摇头。
她的另一个妈妈高兴地笑起来,她的头发晃来晃去,像长在海底、飘来飘去的海草。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她说。她伸出手,放在卡萝兰的肩膀上。
卡萝兰向后退了一步。“我要走了。”卡萝兰说,又把手插进口袋,握住那块有洞眼的石头。另一个妈妈的手一下子从卡萝兰肩膀上拿开,慌里慌张的,像吓了一跳的蜘蛛。
“你真的想走?”她问。
“对。”卡萝兰说。
“那么,再见。用不了多久,咱们还会见面的。”
她的另一个爸爸说,“等你回来的时候。”
“嗯。”卡萝兰说。
“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开开心心的家。”
她的另一个妈妈说,“开开心心过日子,一直过下去。”
卡萝兰转身走了。拐一个弯,急急忙忙走进客厅,拉开角落里的门。这一次,门后面没有砖墙,只有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像埋在地底下那种黑。卡萝兰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八五八书房。卡萝兰拿不定主意。她转过身。
她的另一个妈妈和另一个爸爸正朝她走过来,两个人手拉着手,用他们的黑纽扣眼睛望着她。至少,卡萝兰觉得他们是在看她,她说不准。
她的另一个妈妈伸出那只空着的手,向她打招呼,一根白白的指头轻轻钩着。她白得像纸一样的嘴张开了,“记得不久回来呀。”可又好像没发出声音。
卡萝兰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踏进门去。一片黑暗中,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不住说着悄悄话,远处还有呜呜的风声。她越来越肯定,就在她背后,一片漆黑中,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一种非常非常老、动作非常非常慢的东西。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真响,她担心胸口会不会进开。她闭上眼睛,不看四周的黑暗。最后,她一头碰上了什么。她睁开眼睛,吓了一跳。碰到的原来是一把扶手椅,放在她家的客厅里。
身后的过道刚才还开着,这会儿已经被一堵粗糙的红砖墙堵死了。她回家了。
第五章
卡萝兰用那把冰冰凉的黑钥匙把客厅角落那扇门锁好。
她回到厨房,爬上椅子,想把那串钥匙重新放回门框上。试了四五次都不行,卡萝兰只好承认,她的个子就是不够高。最后,她把钥匙放在门边一张台子上。
去买东西的妈妈还没回来。卡萝兰走到冰箱前,从底层格子里拿出剩下的一块冻面包。她给自己做了个吐司面包,涂上果酱和花生酱。吃完以后,她喝了一杯水。
她等着爸爸妈妈回来。
等呀等呀,天黑了。卡萝兰用微波炉热了一块冻披萨吃。然后,卡萝兰看电视。她心想,大人真是的,把所有好节目都留给自己,不让小孩子看。电视里跑跑跳跳,吵吵闹闹,真好看。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打哈欠。卡萝兰脱了衣服,刷牙,上床睡觉。
天亮以后,她走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床上整整齐齐的,没睡过。到处都找不着他们。卡萝兰的早饭吃的是罐头装的意大利细面条。午饭吃了一大块巧克力,加上一个苹果。苹果黄了,有点蔫,味道倒是甜甜的,不错。下午茶是在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那儿喝的。吃了三块饼干,喝了一杯柠檬汽水,一杯很淡的茶。柠檬汽水真好玩,没有一点儿柠檬昧,只有蔬菜味,还有点儿药味。卡萝兰喜欢极了。家里要是也有柠檬汽水就好了。
“你的爸爸妈妈好吗?”斯平克小姐问。
“不见了。”卡萝兰说,“从昨天起就没见着他们。家里只有我一个。我猜我成了单亲——不,单子家庭了。”
“告诉你妈妈,说《格拉斯哥王国报》的剪报我们已经找到了。米里亚姆上次跟她聊起的时候,她好像挺感兴趣。”
“她神秘失踪了。”卡萝兰说,“我看,爸爸也神秘失踪了。”
“明天我们恐怕一整天不在家,卡罗琳宝贝儿。”
福斯波尔小姐说,“我们住阿普里尔的侄女家,在通布里奇。”
她们给卡萝兰看一本相集,里面有许多斯平克小姐的侄女的照片。看完之后,卡萝兰就回家了。她打开她的存钱袋,取出钱,去了趟超市。她买了两大瓶柠檬汽水,一块巧克力饼,一袋苹果。回家以后,她拿这些当晚饭吃。
她漱了口,走进爸爸的书房,打开电脑,写了一篇小说。卡萝兰的小说:从前有个女孩叫阿普里尔。她跳了很多舞。她跳啊跳啊后来脚都跳坏了完毕。她把小说打印出来,关上电脑。然后,她又在句子下面画了一个跳舞的小女孩。她放了一浴缸水,洗了个泡泡浴。浴液倒得太多,泡泡从浴缸里流出来,淌了一地。她把自己擦擦干,又试着擦干地板(做得不好,反正她尽力了)。然后,卡萝兰上床睡觉。
半夜里,卡萝兰醒了。她走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可床还是铺得好好的,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夜光数字钟上是几个绿色数字:3:12。
深更半夜,又是一个人。卡萝兰哭了起来。除了她的哭声,空空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爬上爸爸妈妈的大床,过了一会儿,卡萝兰睡着了。
凉冰冰的爪子拍打着她的脸,卡萝兰醒了。她睁开眼睛。一双大大的绿眼睛盯着她。是那只猫。
“你好,”卡萝兰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猫不说话。卡萝兰下了床,她穿着一件长T恤,一条睡裤。
“你来是想跟我说什么话吗?”
猫打了个哈欠,绿眼睛亮闪闪的。
“你知道我妈妈爸爸在哪儿吗?”
猫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眨得很慢。
“意思是——‘是’,对吧?”
猫又眨了一下眼睛。卡萝兰想,这肯定是个“是”。
“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猫盯着她,然后,它走到过道上。卡萝兰跟着它。
猫一直走到过道尽头,那儿挂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很久以前,它本来镶在一个大衣柜柜门里面,后来才挪出来挂在墙上。卡萝兰一家搬进来时,这面镜子已经在那儿了。卡萝兰的妈妈常说要换一面新的,可一直没换。卡萝兰打开过道灯。
镜子里照出她身后的过道。这谁都想得到。想不到的是,镜子里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他们站在镜子中的过道里,样子孤苦伶仃的。卡萝兰看见他们抬起手,无力地朝她慢慢挥着。卡萝兰爸爸的另一只手搂着妈妈的肩膀。镜子里,卡萝兰的爸爸妈妈望着她。爸爸张开嘴,说了些什么。可她一点也听不见。
妈妈在镜子上哈了口气,趁镜子另一面上的雾气没散,用手指写了几个字:救救我们。
虽然字是反的,但卡萝兰还是认了出来。镜子另一面的雾慢慢淡了,不见了。爸爸妈妈也一样。
现在,映在镜子里的只有过道、卡萝兰,还有猫。
“他们上哪儿去了?”卡萝兰问猫。
猫没有回答,但卡萝兰想像得出它的声音,干巴巴的,像一只死苍蝇。这个嘛,你以为他们上哪儿去了?
“他们不会回来了,对不对?”卡萝兰说,“光靠他们自己,他们回不来。”
猫眨了一下眼睛。卡萝兰认定它的意思是“对”。
“好吧,”卡萝兰说,“那么,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
她走进爸爸的书房,坐在他的书桌后,然后拿起电话,打开电话簿,给本地的警察局打电话。
“警察局。”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声音。
“你好,”她说,“我的名字叫卡萝兰·琼斯。”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上床睡觉的时间该过了吧?”警察说。
“可能吧。”卡萝兰才不会被他岔过去呢,“我打电话是要报案的。”
“你要报哪种案子?”
“绑票,我是说绑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被偷走了,有人把他们绑架到我家过道镜子后面的世界去了。”
“偷爸爸妈妈的人是谁?你知道吗?”警察问。
卡萝兰听得出来,警察的声音笑嘻嘻的。所以她格外努力,尽量像大人那样说话,好让警察重视她。
“我认为,抓走他们的是我的另一个妈妈。说不定她想扣住他们不放,给他们缝黑纽扣当眼睛,好把我引过去。我也不太清楚。”
“哦。落进了她那双邪恶的爪子里,对不对?”他说,“嗯,我倒有个主意,琼斯小姐。知道是什么主意吗?”
“不知道。”卡萝兰说,“是什么主意?”
“你去跟你妈妈说,让她给你做大大的一杯热巧克力,再好好抱抱你。热巧克力加抱抱,治噩梦百发百中。如果她让你走开,别这么晚打扰她睡觉,你就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