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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盖曼中短篇科幻作品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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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卡萝兰说,“没错,就是有。我猜,你想把我变成他们那样,一个死了的壳。”
  另一个妈妈和气地笑起来。她一只手把鸡蛋打进一只碗里,另一只手不停地搅打着鸡蛋。然后,她把一块黄油放进煎锅,黄油咝咝啦啦响着,她趁这工夫把奶酪切成薄片。最后,另一个妈妈把融化的黄油和奶酪一起放进鸡蛋碗里,重新搅打起来。
  “听着,亲爱的,我觉得你真是个傻孩子。”另一个妈妈说,“我爱你呀。我会一直爱你。再说,只要是有一点点头脑的人,谁都不会相信鬼魂说的话。他们统统是骗子。闻闻,妈妈给你做的早饭多香。”她把蛋汁倒进煎锅,“奶酪蛋卷,你最喜欢了。”
  卡萝兰的嘴里口水直冒。
  “你喜欢玩游戏,”她说,“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另一个妈妈的黑纽扣眼睛闪了一下,“每个人都喜欢玩游戏。”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对。”卡萝兰说。她从备餐台上爬下来,在餐桌边坐好。火腿也烤得了,在烤架上嘶嘶响,火腿油往下滴答着。真香啊。
  “如果你赢了我,公公道道地赢了我,你会不会很高兴?”卡萝兰问。
  “可能吧。”另一个妈妈说。她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可她的手指不住动弹,敲打着台面,还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玩游戏要有赌注,你想拿什么当赌注?”
  “我。”卡萝兰说,两手伸到餐桌下面,紧紧抓住膝盖,让它们别哆嗦,“要是我输了,我就永远留在这儿,还会让你爱我,当一个最听话的女儿。我会吃你吃的东西,玩幸福家庭。还有,我会让你在我眼睛上缝纽扣。”
  另一个妈妈盯着她,黑纽扣眼睛一眨不眨。“听上去挺不错。”她说,“要是你没输呢?”
  “那,你就要让我走。让所有人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那些死了的小孩。你关在这儿的每个人。”
  另一个妈妈把火腿从烤架上拿下来,盛进一只盘子里,然后把煎锅里的鸡蛋饼翻了个面儿,扣在盘子上,再卷成一个漂漂亮亮的蛋卷。
  她把盛着这份早餐的盘子放在卡萝兰面前,加上一杯新榨的橙汁,还有一大杯直冒泡的热巧克力。
  “好吧,”她说,“我觉得,我挺喜欢这个游戏。
  但咱们怎么个玩法?猜谜?知识问答?”
  “探险游戏。”卡萝兰说,“比赛找东西。”
  “比赛找东西。你打算找什么,卡萝兰·琼斯?”
  卡萝兰迟疑了一下,“找我的爸爸妈妈。”她说,“还有镜子后面那几个小孩的灵魂。”
  听了这句话,另一个妈妈得意地笑了。卡萝兰心想,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误。现在改主意已经来不及了。
  “说定了。”另一个妈妈说,“现在,宝贝儿,吃完早饭。别担心,吃顿好饭没坏处的。”
  卡萝兰盯着盘子,心里很不情愿向另一个妈妈屈服。可她真是太饿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说话算话?”卡萝兰问。
  “我发誓。”另一个妈妈说,“我向我自己妈妈的坟墓发誓。”
  “她真有坟墓吗?”卡萝兰问。
  “哦,当然有。”另一个妈妈说,“还是我亲手埋的呢。当时她还一个劲儿地想爬出来,我把她塞回去了。”
  “还是拿别的东西发誓吧。要不,我不相信你会说话算话。”
  “我的右手,怎么样?”另一个妈妈说,举起右手,慢慢动着那几根长长的手指头,露出像爪子一样的指甲。
  “我拿它发誓。”卡萝兰耸耸肩,“好吧。”她说,“说定了。”
  她开始吃早饭,尽量别大口大口往下吞。吃上东西以后才知道,原来她比想像的饿得更厉害。她吃饭的时候,另一个妈妈盯着她。很难看出那双纽扣眼睛里是什么表情,但卡萝兰觉得,另一个妈妈的样子也挺饿的。
  她喝了橙汁,很想再尝尝那杯热巧克力,到底还是忍住了。“我应该从哪儿找起?”卡萝兰问。
  “想从哪儿就从哪儿。”另一个妈妈说,一脸满不在乎。
  卡萝兰望着她,暗暗动脑筋。她断定,肯定不在园子里。远处更不会,因为根本没有什么远处,本来在远处的东西全都没有了。在另一个妈妈的世界里,没有那个废弃的旧网球场,也没有那口井。只有宅子是真实的。她从厨房开始。打开烤箱,朝冰箱里张望,在冰箱的沙拉格子里东翻西找。另一个妈妈跟在她身后,看着卡萝兰找,嘴角还挂着一丝嘲笑。
  “对了,灵魂有多大个儿?”卡萝兰问。
  另一个妈妈在橱柜边坐下,向后一仰,靠在墙上,什么都没说。她用一根长长的红指甲剔着牙,剔完以后,又用这根指头一下一下轻轻敲打擦得亮铮铮的黑纽扣眼睛:嗒,嗒,嗒。
  “不说就不说,”卡萝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说都一样。谁都知道,灵魂跟水球大小差不多。”
  她一心指望另一个妈妈落进这个圈套,接过她的话头说,“胡说,灵魂只有熟透了的洋葱那么大”,或者手提箱那么大,或者老爷爷的座钟那么大。可另一个妈妈只是笑,继续用指甲敲打纽扣眼睛。嗒,嗒,嗒,不紧不慢,一直不停敲打下去,像水龙头朝水池里滴水似的。  接着,卡萝兰发现,真的是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卡萝兰打了个哆嗦。她希望另一个妈妈能实实在在地在什么地方。如果什么地方都找不着她,她就可能在任何地方。还有,看不见的东西总是更吓人。她双手插进口袋,握住那块上面带洞眼、让人觉得踏实的石头。她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像端枪瞄准一样凑到眼睛跟前,走进过道。静悄悄的,只有水滴在金属水池里的嗒嗒声。
  她望着走道尽头那面镜子。有一会儿工夫,它上面蒙了一层雾,镜子里好像有几张模模糊糊、没形没状的脸,动来动去。接着,脸不见了。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个子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件发着淡淡绿光的东西,像一块绿莹莹的煤。
  卡萝兰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手里。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褐色卵石,中间有个洞眼。她又朝镜子里看。镜子里的石头亮晶晶的,像一块绿宝石。一线绿火从镜子里的卵石上飘出来,朝卡萝兰的卧室飘去。“哟。”卡萝兰说。
  她走进卧室。玩具们高兴地扑腾着,好像很高兴看到她。一辆小坦克的履带从其他玩具身上滚过,想从玩具盒子里翻出来欢迎她。它从玩具盒子翻到地板上,结果翻了个个儿,履带朝天哼哼着。卡萝兰替它翻了个身。坦克害臊了,飞快钻进床底。卡萝兰四处找。她在柜子里找,在抽屉里找。又抓住玩具盒子一边,把玩具全部倒在地毯上。玩具们吵吵嚷嚷,笨手笨脚地四下乱爬。一颗灰色大理石弹子一直滚到房间另一头,撞在墙上。卡萝兰心想,没有哪件玩具看上去特别像灵魂呀。她拾起一只魔法银手镯,手镯里关着中了魔法的小动物,不停地绕着手镯追来追去。狐狸追兔子,狗熊追狐狸,可谁也追不上谁。
  卡萝兰摊开巴掌,望着那块带洞眼的石头,想找到什么线索。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以前待在玩具盒子里的玩具大多数躲到床下去了,只有很少几件留在外面:一个绿色的塑料兵,那颗灰色大理石弹子,一个粉红色的溜溜球,等等。这些都是压在玩具盒子最底下的玩具,被抛弃了,没人理,没人爱。
  她正想离开卧室,忽然想起以前在一片黑暗中听过的一个声音,一句悄悄话。她想起那个声音是怎么说的。卡萝兰举起带洞眼的石头,凑在右眼上。她闭上左眼,从洞眼里看着这个房间。透过洞眼望出去,这个世界变成了灰扑扑的一片,像铅笔画的颜色。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灰色的——不,不是所有东西:地板上有个发亮的东西,像儿童室壁炉里没有燃尽的火头,又像五月里冲太阳直点头的郁金香,橘黄带红。卡萝兰伸出左手。她不敢让右手的石头离开眼睛,生怕一拿开石头,那个亮东西就会不见了。
  她的左手到处摸,寻找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手指碰上了什么,凉凉的,很光滑。她一把抓住,这才把石头从眼睛前面挪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粉红色的手掌心里,是那颗从前压在玩具盒子最底下的灰色大理石弹子。她重新把带洞眼的石头凑到眼前。大理石又一次发出亮闪闪的红光,红得像火。脑海里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确然无疑了,女士,从前之我委实是个男孩。你须得快些。我等尚余二人。觅得我后,那恶妇已大怒了。”
  我不能穿着她的衣服做这些事,卡萝兰想。她换上自己的睡裤、睡袍、拖鞋,把灰色套头衫和黑色牛仔裤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把橘红色靴子放在地下的玩具盒旁边。她把大理石弹子放进睡袍口袋,重新走进过道。什么东西狠狠扑打在她脸上,手上。她好像走在大风天的海滩上。她伸手捂住眼睛,迎着风沙向前走。
  风沙似的东西来得更猛了,越走越费劲儿,好像顶着狂风前进。这股风很毒,冰冷。她向来的方向退了一步。
  “退不得,须逆风而行。”耳边响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那恶妇当真大怒了。”
  她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在过道里前进。又一阵怪风,看不见的沙子扑打在脸上,尖得像针,尖得像玻璃。
  “玩游戏要公平。”卡萝兰冲着大风嚷道。
  没有回答。但怪风闹脾气一样又抽打了她一次,然后慢慢小下去,最后没有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走过厨房时,卡萝兰又一次听到水龙头漏水的嗒嗒声,也许是另一个妈妈的长指甲不耐烦地敲打桌子发出的声音。卡萝兰忍住没朝厨房里看。她跨了几大步,来到前门。她走出屋子。卡萝兰走下台阶,绕着宅子走,最后来到另一个斯平克小姐和另一个福斯波尔小姐的套房。门上的小灯泡还在闪个不停。可现在,它们是乱闪一气,拼出的字眼卡萝兰一个都不认识。门关着。卡萝兰担心上了锁,所以使出全身力气使劲推门。开始推不动,可推着推着,它吱嘎一声,突然开了。卡萝兰脚下跌跌绊绊,走进门后面的黑房间。卡萝兰一只手握住有洞眼的石头,走进黑暗中。她本来以为会发现一个挂着帘子的前厅,可那儿没有帘子。房间好黑,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小心地向前走。头顶上沙沙一声响,她抬头向上看。上面更黑。仰声脑袋时,她脚下碰上了什么。她伸手捡起来,原来是个手电筒。卡萝兰打开手电筒,用电筒光柱在戏院里来回扫着。
  戏院破破烂烂,荒凉极了。椅子都坏掉了。墙上、朽坏的木头上、腐烂的天鹅绒帷幕上,到处悬着一片片陈旧的蜘蛛网,上面积满了灰尘。沙沙沙,又响了几声。卡萝兰抬起手电筒,朝天花板上照。上面有东西。没有毛,浑身黏糊糊的。她觉得,这些东西从前说不定有自个儿的脸,说不定从前是狗。可没有哪只狗能像这样,长着蝙蝠翅膀,像蜘蛛或者蝙蝠一样头下脚上倒挂着。什么,它被牢牢攥在里面的怪物手里。
  卡萝兰慢慢走过潮乎乎的戏台,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很害怕,怕弄出声音以后,惊动蛋囊里的怪物,它会睁开它的眼睛,发现她,然后……她想不下去了,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怪物睁开眼睛更可怕。她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卡萝兰又向前迈了一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可她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一直走到能够着蛋囊的地方。她伸出手,推着那个紧紧贴在墙上、黏糊糊、白乎乎的东西。它轻轻响了起来,噼噼叭叭,像很小的一堆火发出的声音。她推着推着,皮肤上、衣服上沾了不少蜘蛛丝一样的东西,一小团一小团,又有点像棉花糖。她的手插进了蛋囊,一直向上伸,最后碰到一只冰冷的手。她能感觉到,这只手攥着拳头,握着另一颗大理石弹子。怪物的皮肤滑溜溜的,好像上面有一层果子冻。卡萝兰开始从怪物手里向外扯那颗弹子。
  一开始,弹子动都不动一下。怪物攥得非常紧。
  接着,怪物的手指头一根接一根松开,弹子滑进她的手里。卡萝兰把胳膊从那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里抽回来。怪物没睁开眼睛,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用手电照了照它的两张脸,觉得很像年轻时候的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问题是,这两张脸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像两团融化后压成一块的蜡,成了一个让人吓破胆子的可怕东西。
  事先一点动静没有,可突然间,怪物的一只手向前一伸,抓住卡萝兰的胳膊。指甲划在她的皮肤上,嚓嚓响。幸好它又黏又滑,抓不住,卡萝兰这才抽回胳膊。就在这时,它的眼睛睁开了,四只黑黑的纽扣眼睛,从上往下瞪着她。它还会说话,声音混合着两个嗓门。一个尖尖的,很嘶哑;另一个瓮声瓮气,嗡嗡嗡的很单调,像爬在窗户玻璃上的大苍蝇。卡萝兰一辈子都没听过这种声音。这两个嗓门开口了,像一个人。“小偷!东西还来!还来!小偷!”那些既像狗又像蝙蝠的东西也大喊大叫起来。卡萝兰赶紧向后退。她差点连魂儿都吓掉了,但也发现,过去是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怪物被关在那个茧里,紧紧粘在墙上。它不可能跑下来追赶她。狗-蝙蝠拍打着翅膀,来来回回绕着她飞,但并没有伤害卡萝兰。她爬下戏台,手电筒四下乱晃,拼命寻找离开这个老旧戏院的出口。
  “逃吧,小姐。”脑海里响起一个小姑娘轻轻的声音,“逃吧。三人已得其二,趁血尚温热,逃吧。”
  卡萝兰把大理石弹子放进口袋,和另一颗弹子放在一起。她找到了门,赶紧飞跑过去,拼命拉开大门。

第九章

  外面,世界成了一片没有形状的迷雾。雾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东西,连影子都没有。回头一看,连宅子本身都拧歪了,拉长了。卡萝兰觉得,这幢宅子好像低低蹲伏下来,瞪着她。宅子已经不是宅子了,只是宅子的概念。卡萝兰看得出来,脑袋里装着这么吓人的概念的人,准不是个好人。一扇扇灰色窗户斜着,角度很怪。她的胳膊上还沾着蜘蛛网似的东西,她尽量擦擦干净。
  另一个妈妈等着她,站在草地上,抱着胳膊。黑纽扣眼睛里没有表情,嘴唇却冷冰冰地紧紧闭着。她在发火。
  看见卡萝兰以后,她伸出一只又长又白的手,钩起一根手指头。卡萝兰朝她走去。另一个妈妈什么都没说。
  “我找到两个,”卡萝兰说,“只剩下一个灵魂了。”
  另一个妈妈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好像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嗯,我以为你想知道。”卡萝兰说。
  “谢谢你,卡萝兰。”另一个妈妈冷冷地说。声音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来自那片雾,来自那幢宅子,来自天空。她说,“你知道,我是很爱你的。”
  卡萝兰虽然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这是真的:另一个妈妈确实爱她。可那种爱不是妈妈对女儿的爱。是守财奴爱钱那种爱,或者龙爱金子那种爱。看着那双纽扣眼睛,卡萝兰知道,另一个妈妈只把她当成自个儿的一件东西。一只宠物。但现在,这只宠物有点不招人喜欢了。
  “我不想要你的爱。”卡萝兰说,“你的什么东西我都不想要。”
  “连找我帮你一把都不想?”另一个妈妈问,“不过,你干得挺不坏。我还以为你会找我要点提示,在下面的探险里帮你一把呢。”
“我自己做得挺好。”卡萝兰说。
  “对。”另一个妈妈说,“可是,如果你想进前面那个套间找东西,就是那套空房间。你会发现门锁着。你该怎么办?”
  “哦。”卡萝兰想了想,说,“有钥匙吗?”
  在这个变扁了的世界里,另一个妈妈站在一片灰白色的大雾中。她脑后的黑头发摆来摆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打算似的。忽然,她喉咙里咳了一声,张开嘴。另一个妈妈伸出手,从舌头上取下一枚很小的铜钥匙。
  “这儿,”她说,“有这把钥匙才进得去。”
  她随随便便把钥匙朝卡萝兰一抛。卡萝兰手一伸,单手接住,连想想自己究竟愿不愿要这把钥匙都没来得及。钥匙还有点湿嗒嗒的。
  身边刮起一阵寒风。卡萝兰打了个哆嗦,转过脸去避风。脸再转过来时,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此事绝非善意。”一个幽灵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必然有诈。”
  卡萝兰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她把钥匙插进锁里,一转。门悄没声儿地开了,卡萝兰悄没声儿地走进去。房间墙壁的颜色像放馊了的牛奶,木头地板上没铺地毯,净是灰。地板上还留着几块印子,说明以前铺过地毯。
  没有家具,只有从前家具留下的印子。墙上也没有装饰,只有一块块长方形的印迹,说明以前挂过画或者照片。房间里安静极了,卡萝兰觉得自己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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