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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鼻烟壶 (全本) 作者: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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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在东永饭店,”嘉妮丝解释说,“在喝酒。”

  “嘉妮丝,亲爱的,”伊莱娜机械的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那种——”

  “我偷听到格伦跟一个大夫在说话,一个犯罪心理学方面的牛人。他是英国人:我是说那个医生,不是格伦;我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的照片。格伦说那天晚上伊娃浑身是血的回家,身上还粘了一片鼻烟壶的碎片。”

  嘉妮丝还是谁都没在看。震惊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恐惧来了。

  “他说他们有两个证人,伊维特和塞莱丝汀,她俩看见她了。警方拿到了她的睡衣;上面有血……”

  伊娃·奈尔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她瞪着嘉妮丝,却好像并没有看见她。伊娃想要大声笑出来,一直笑下去,直到她脑海里不详的邪恶的噪音统统消失。

  指控她谋杀!这本来应该很好笑吧,如果没有在她的心上给出重重一击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好笑的。但是关于那“一片鼻烟壶的碎片”的不可思议的部分——那个让她在丑陋荒谬中头晕目眩的部分——一点也不好笑。这一定是个误会,要不然就是想要把她逼到墙角进而置她于死地的恶意。当然,她对自己说,她没有必要害怕警察。关于指控她杀了可怜年老的劳斯爸爸的不实之词,肯定能被轻易推翻。无论如何她都可以解释有关内德·阿特伍德的事情,而且他也能出来作证。

  他应该可以证明她没有谋杀任何人。但是要解释内德的事……

  “这是我所听过得最荒谬的事情!”她大声说。“至少,请先让我喘口气!”

  “那不是真的,对吧?”嘉妮丝还在坚持。

  伊娃作了个激烈的表示。

  “当然不是真的!”伊娃说。“那只是——”

  一种绝望的犹豫攫住了她。她的声音在颤抖,那颤抖清晰可闻,仿佛生出些多余的解释。

  “不,当然不是真的了,”本舅舅坚定地说。他随后清了清喉咙。

  “那么为什么,”嘉妮丝坚持道,“你要说‘那只是’?”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最开始你说得没问题,”嘉妮丝说,“然后你咬了一下嘴唇,眼神也不对了,最后你加的那句‘那只是’更让人觉得好像真有些什么似的。”

  (哦,老天,这要让我怎么说呢?)

  “全部都不是真的,对不对?”嘉妮丝穷追不舍。“不可能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可能吗?”

  “那是当然,”本舅舅观察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喉咙,不情愿地说,“看看那姑娘怎么说。”

  三双善良毫无恶意的眼睛一起转了过来,锁定在伊娃身上。有一秒钟的时间她觉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现实来得虽说有些慢,却还是确定无疑地来了。所有这些,不是谎言就是误会,或者更糟的,比如那个“鼻烟壶的碎片”,在她的脑海中来回飞舞,一副撩人又令人恐惧的姿态。然而其中有一些,的确是事实,警察能证明。否认这些事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告诉我,”伊娃努力试探地说,“诚实的说,你们,包括所有人在内,是否真的认为我,曾经想要去……呃,伤害……他,有人这么想吗?”

  “不,亲爱的,当然不,”伊莱娜安慰她说。她那双近视眼的目光变得更加恳切了。“只要告诉我们那些都不是事实就好。我们只想要听这个。”

  “伊娃,”嘉妮丝冷静地说,“在你遇见托比之前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自她踏进这个房子以来,这是第一次她被问到有关个人生活的问题。

  “嗨,真的,嘉妮丝!”伊莱娜反对道,而且变得更加大惊小怪了。

  嘉妮丝没理她。嘉妮丝轻轻走过去,坐在一张矮弹簧椅上,面对着伊娃。她的肌肤白皙,甚至可以说是透明,搭配着一头红发,在激动的心情衬托之下,竟然带上一点不悦的蓝色调。嘉妮丝大大的棕色眼睛紧紧盯着伊娃,眼神中混杂着崇拜与嫌恶的表情。

  “别以为我是在为此指责你!”她说,带着二十三岁年轻人特有的不假思索的气势,“我相当崇拜你,真的。我一直很崇拜你。之所以今天才说出来是因为警察大人也谈到了这个。我是说,你可能有想要伤害爸爸的动机。注意!我不是说是你干的。我甚至不认为是你干的,这是必然的。只是……”

  本舅舅咳嗽了一声。

  “我希望我们的心胸都宽大一点,”伊莱娜说。“就是说,除了托比和可怜的莫里斯之外。但是,真的,嘉妮丝!”

  嘉妮丝继续无视这番话。

  “你曾经和那个叫阿特伍德的人结过婚,是不是?”

  “是的,”伊娃说。“我曾和他结婚,当然。”

  “他现在回到拉邦德莱特了,你知道的。”

  伊娃舔了舔嘴唇。

  “是吗?”

  “是的。一个礼拜前的今天他就坐在东永饭店的酒吧跟人聊天。他提到说你爱的仍然是他,还说为了把你抢回去他不惜把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家。”

  伊娃无动于衷地坐着。看上去她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之后又呈现出一种极为庞大,沉重的节奏。全然的不公正让她无话可说。

  嘉妮丝转向众人。

  “你们记不记得,”她继续说,“爸爸去世那天下午发生的事?”

  伊莱娜眨了眨眼睛。

  “他是怎样回到这里,”嘉妮丝不依不饶,“看上去可怕的安静而古怪,而且脾气很大?还有他是怎样拒绝和我们一起去看戏?却不肯说是为什么?直到那个艺术品商人为鼻烟壶的事打电话来之后他的情绪才变好了一点?另外,托比跟我们一起出发去剧院前他跟托比说了什么?从那之后托比的举动也变得怪怪的?”

  “嗯?”本舅舅一边仔细检查他的烟斗,一边附和道。

  “无稽之谈,”伊莱娜说。可那个晚上她的眼里第一次泛出了泪光,她的圆脸失去了一些微笑的线条和一点血色。“托比那晚表现沉闷只是因为《华伦夫人的职业》那出戏是——嗯,关于妓女的。”

  伊娃坐直了身子。

  “爸爸最喜欢下午散步,”嘉妮丝说,“就在东永饭店后面的动物园。假设这个时候阿特伍德先生跟他在后面,然后告诉他某些事……”

  嘉妮丝没有把话说完,她把头转向伊娃,眼光向她直视过去。

  “然后爸爸就在那种奇怪的糟糕情绪中回家了。他对托比说了些什么,托比却不相信他。想一想吧,就是这样的!但是托比,你们记得的,那天晚上失眠了,他半夜一点钟还给伊娃打电话。假设他对她提到爸爸说的话?再假设伊娃跑过来跟爸爸理论,然后……”

  “请等一下,”伊娃静静地说。

  开口之前,她让自己把急促的呼吸放慢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她问。

  “没什么,亲爱的!没什么!”伊莱娜叫道,一边摸索着她的夹鼻眼镜,取了下来。“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了!哦,天啊,我需要手帕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只是,当嘉妮丝开始提到血啊还有天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事的时候,你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否认它们……”

  “是的,”本舅舅说。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事,”伊娃坚持。“我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所有这些细枝末节的猜测暗示,所有这些你们怎么从来没提过?你们是不是在暗指《华伦夫人的职业》应该改成奈尔女士的职业?是这样的吧?”

  伊莱娜吓傻了。

  “不,亲爱的。老天啊,不!”

  “那么是什么?我知道人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或者至少,他们曾经怎么说。那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我长时间来老听到那些,我倒真希望那些都是真的!”

  “那关于谋杀是怎么回事?”嘉妮丝静静地发问。

  嘉妮丝有种孩子般的直率。她不再是那个活泼好动、爱说大话的小女孩了,笨拙地模仿着人情世故,却在面对她那个年纪的困惑时皱起鼻子。她坐在低低的椅子上双手抱膝,眼睑闪着泪光,在棕色的眼球上一眨一眨,嘴唇也开始颤抖。

  “看吧,”她解释说,“正是因为我们把你如此的理想化,所以……”

  她再次用手势完成了自己的表达。伊娃发现当自己面对这些人敞开心扉的时候,处境变得更加困难了。

  “你是不是还爱着阿特伍德先生?”嘉妮丝发问。

  “不!”

  “那这一周以来你有没有在扮演伪君子的角色?有什么事是你没告诉我们的?”

  “没有。那只是——”

  “我想,”本舅舅低声说,“她看上去有点憔悴。可能马上我们都会变成这样。”他刚刚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在把烟斗的斗钵内部刮干净。现在那张沉重郁闷的脸抬了起来,他看着伊莱娜。“你记得吗,宝贝?”

  “记得什么?”伊莱娜说。

  “当时我正在修车,我只是套着手套把手伸出来,就是我那双褐色皮革的工作手套,结果她就好像快昏过去了。当然我承认,那双手套不是很干净。”

  伊娃把双眼深深埋进手掌中间。

  “没有人相信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伊莱娜温柔地说。“但是另外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变得有一点气喘。“你还没有回答嘉妮丝的问题。那天晚上你去房子外面了么?”

  “去了。”伊娃说。

  “那么你身上有血吗?”

  “有,有一点。”

  现在在这间茶室里,夕阳的余韵仍在窗口徘徊,除了小猎犬的咕噜声之外,四下一片寂静,而它正昏昏欲睡地躺着,抓着硬木地板,耳朵垂在脚掌上。连本舅舅小刀刮烟斗的声音都停住了。三个衣着灰暗的人,两个穿黑色的女人和一个穿深灰色的男人,一起望着伊娃,神情中带着不同程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别那样看着我!”伊娃几乎要尖叫起来了,“不是那样的。我跟谋杀之类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喜欢他。那些只是误会,一种可怕的误会,看来让我无法摆脱。”

  嘉妮丝张开发白的嘴唇。“那天晚上你来这房子了吗?”

  “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那为什么这个房子的钥匙会在你的睡衣口袋里?”

  “那不是这个房子的钥匙。那是我自己房子的钥匙,跟你们的房子毫无关系!让我告诉你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一直以来就想说了,只是我不敢。”

  “噢?”伊莱娜说。“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

  即便是在开口之前,对于她所必须说的,伊娃仍能感受到一种毫无愉悦可言的讽刺与纠结。不过很多人应该都会觉得这很好笑吧。如果有些矛盾的神祗主导着她的目的地,那么它们现在一定已经开始分裂了。你甚至可以听见嘲笑声在一字一句中回响。

  “我不敢告诉你们,”她回答说,“是因为当时内德·阿特伍德在我的房间里。”

  8

  阿里斯蒂德·格伦先生和德莫特·金洛斯医生走进天使路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这位矮胖的警察局长所喜欢的程度。

  “纯属运气!”他气得七窍生烟,“恶魔赐予的运气!毫无疑问,嘉妮丝小姐肯定跑去找奈尔女士说这件事了。”

  “我想这很可能,”德莫特说。

  警察局长戴着保龄球帽(这使他的头型显得更圆了),拿着手杖,皮质鞋罩裹住的那双脚努力跟上德莫特的大步,同时大声咆哮着:

  “你帮我找奈尔女士谈谈,然后把你的印象公正地告诉我,最好马上就办。地方预审法官会暴跳如雷的。我打过电话给他,但他不在。我知道他一了解情况后会干啥——马上就会把沙拉篮送来,然后奈尔女士今晚就得在小提琴里睡觉了。”

  德莫特眨了眨眼:“沙拉篮?小提琴?”

  “啊!我忘了!沙拉篮是……”格伦先生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试图通过细致的动作来加以说明,却显得含混不清。

  “囚车?”德莫特斗胆猜测。

  “就是它!就是它!我听过那词儿。另外‘小提琴’就是你们英语里的‘监狱’。”

  “憋闷异常,四处是‘磕磕’的响声。”

  “我还做了笔记呢,”格伦先生边说边掏出他那小小的备忘录,“但我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的英语水平啦?我经常和劳斯一家说英语的。”

  “您的英语说得不错,只是我拜托您别再把‘会见’说成‘交流’了。”

  格伦先生脑袋一歪:“不是一回事吗?”

  “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

  德莫特在人行道上停了下来。他四下打量着,宁静的街道在夜晚的光线下延伸,呈现着乡间的家庭气息。灰色的花园围墙上,一些栗树的枝叶伸展出来。

  当年在伦敦,认得出金洛斯医生的同僚并不多。这要部分归因于他身着休闲装的缘故,宽松的运动外套,看上去有点邋遢但很舒适的帽子。自从来到拉邦德莱特,他看上去不那么疲惫了,从那总也不让他脱身的工作压力下解放了许多。眼中多了一种光芒,黝黑的脸上更加生气勃勃(这张脸只在特定的光线下才会显示出些许外科整形的痕迹)。这种放松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听闻格伦先生详细解说了这起谋杀为止。

  他们的出现委实令门里的人吃惊不小。两个女人站在昏暗的门口,其中一人的手握住门把。

  德莫特心想,这两人之一必是伊维特·拉杜尔无疑。她体型较胖,长相鲜明,一头黑发,看去似乎和身后客厅的背景融为一体。惊愕过后,她的脸上霎时掠过一阵恶毒的满意之情,乌黑的小眼珠里浮现出光芒,但旋即又回归麻木的本来神态。不过令格伦先生的眉毛几乎上扬至发梢的,却是另外现身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女子。

  “Tiens·”(译注:法语,意为“逮住了”)他摘下帽子,以一种空洞的音调念叨着,“tiens, tiens, tiens·”

  “您说什么,先生?”伊维特道。

  “没什么,没什么。”

  “这是我妹妹,先生,”伊维特平静地说,“她正要走呢。”

  “A‘voir(译注:法语,再见),亲爱的。”那姑娘说。

  “A’voir,宝贝,”伊维特答道,声音中饱含暖意,“代我向妈妈问好。”

  然后那姑娘便娉婷而出。

  不难看出两人共有的家族特征,但姑娘给人的感觉却与伊维特截然不同。她身形苗条,仪态端庄;换而言之,时髦优雅。乌黑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浅笑的嘴角微微上翘,传递出法国女人独有的惬意。当她得体地躲着你的时候,却又带着那么一丝轻佻。在周身香水味(可能用得稍微多了点儿)的烘托下,她仿佛像是从台阶上飘摇而下。

  “普吕小姐。”格伦先生殷勤致意。

  “先生。”那姑娘还施一礼,礼貌地侧身闪过,沿路离去。

  “我们是来找奈尔女士的。”警察局长对伊维特说。

  “抱歉,格伦先生,您应该去对面。奈尔女士正与劳斯一家饮茶。”

  “多谢,小姐。”

  “您太客气了,先生。”

  伊维特脸上维持着平板的礼貌,但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一种德莫特难以估摸的神情在她面部滑过——似乎是嘲笑。格伦先生注视着关上的门,用手杖的顶端叩了叩牙齿,戴上帽子。

  “Tiens·”他咕哝道。“朋友,我有种感觉……”

  “嗯?”

  “刚才这一幕似乎有某种含义,但我未能参透。”

  “我亦有同感。”德莫特同意。

  “那两人似乎有所谋划,凭着干这行的直觉,我能嗅得出来。但我不想妄加揣测。”

  “您认识那姑娘?”

  “普吕小姐?噢,是的。”

  “她……”

  “是不是品行端正?你想说这个吗?”格伦先生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们英国人总要先问这个!”他的头歪向一边,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是的,据我所知她的品行无可指摘。她在竖琴路开了一家花店,离我朋友维耶先生的古董店不远。”

  “就是那个把鼻烟壶卖给莫里斯爵士的经销商?”

  “是啊,但还没付款。”警察局长复又沉吟。“但这一点,”他抱怨着,做了个还不算太难看的鬼脸,“对我们毫无帮助。我们是来见奈尔女士的,而不是来研究普吕小姐为了什么、应不应该来见她姐姐的。我看我们直接到街对面去听听奈尔女士的说辞好了。”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目标。

  在砖墙后,幸福别墅门前的花园有一片整洁的草坪。前门紧闭,但右面的法式长窗敞开着。此时已过傍晚六点,园内阴影渐深,将前方的客厅衬托得愈显朦胧,但这似乎并非由电力照明所致,而是微妙的情绪所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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