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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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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90…1999),
                     于死的反思》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死对我并不陌生。还在三四岁上,我就见过两次死人:一回是我三叔,另一回是我那位
卖烤白薯的舅舅。印象中,三叔是坐在一张凳子上咽的气。他的头好像剃得精光,歪倚在婶
婶胸前。婶婶一边摆弄他的头,一边颤声地责问:“你就这么狠心把我们娘儿几个丢下啦!”
接着,那脑袋就耷拉下来了。后来,每逢走过剃头挑子,见到有人坐在那里剃头,我就总想
起三叔。舅舅死得可没那么痛快。记得他是双脚先肿的。舅母泪汪汪地对我妈说:“男怕穿
靴,女怕戴帽。我看他是没救了。”果然,没几天他就蹬了腿儿。
  真正感到死亡的沉痛,是当我失去自己妈妈的那个黄昏。那天恰好是我生平第一次挣钱
——地毯房发工资。正如我的《落日》中所描绘的,那天一大早上工时,我就有了不祥的预
感。妈一宿浑身烧得滚烫,目光呆滞,已经不大能言声儿了。白天干活我老发怔。发工资时,
洋老板刚好把我那份给忘了。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拿到那一块五毛钱。我一口气跑到北新桥
头,胡乱给她买了一蒲包干鲜果品。赶回去时,她已经双眼紧闭,神志迷糊。我硬往她嘴里
灌了点荔枝汁子。她是含着我挣来的一牙苹果断的气。
  登时我就像从万丈悬崖跌下。入殓时,有人把我抱到一只小凳子上,我喊了她最后一声
“妈”——亲友们还一再叮嘱我可不能把泪滴在她身上。在墓地上,又是我往坟坑里抓的第
一把土。离开墓地,我频频回首:她就已经成为一个尖尖的土堆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孤
身在茫茫人海中漂浮。
  我的青年时期大部分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死人还是见了不少。“八·一三”事变时,上
海大世界和先施公司后身掉了两次炸弹,我都恰好在旁边。我命硬,没给炸着。可我亲眼看
到一辆辆大卡车把血淋淋的尸体拉走。伦敦的大轰炸就更不用说了。
  死究竟是咋回事?咱们这个民族讲求实际,不喜欢在没有边际的事上去费脑筋。
                                    “未知生
焉知死!”十分干脆。英国早期诗人约翰·邓恩曾说:
                       “人之一生是从一种死亡过渡到另一种
死亡。”这倒有点像庄子的“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都把生死看作连环套。
     文学作品中,死亡往往是同恐怖联系在一起的。它不是深渊,就是幽谷。但丁的《神曲》
与密尔顿的《失乐园》中的地狱同样吓人。英国作家中,还是哲人培根来得健康。他认为死
亡并不比碰伤个指头更为痛苦,而且人类许多感情都足以压倒或战胜死亡。
                                “仇隙压倒死亡,
爱情蔑视那些还没死就老在心里嘀咕死亡的人,认为那是软弱怯懦,并引用朱维诺的话说,
死亡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恩惠之一,它同生命一样,都是自然的产物。“人生最美的挽歌莫
过于当你在一种有价值的事业中度过了一生。”这与司马迁的泰山与鹅毛倒有些异曲同工之
妙。
     死亡,甚至死的念头,一向离我很远。第一次想到死是在 1930 年的夏天。其实,那也
只在脑际闪了一下。那是当《梦之谷》中的“盈”失踪之后,我孤身一人坐了六天六夜的海
船,经上海、塘沽回到北京的那次。那六天我不停地在甲板上徘徊,海浪朝我不断龇着白牙。
作为统舱客,夜晚我就睡在甲板上。我确实冒出过纵身跳下去的念头。挽住我的可并不是什
么崇高的理想。我只是想,妈妈自己出去当佣工把我拉扯这么大,我轻生可对不起她。我又
是个独子,这就仿佛非同一般。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我对生命有着执著的爱,那远远超出
死亡对我的诱惑。
     只有在 1966 年的仲夏,死才第一次对我显得比生更为美丽,因为那样我就可以逃脱无
缘无故的侮辱与折磨。坐在牛棚里,有一阵子我成天都在琢磨着各种死法。我还总想死个周
全、妥善,不能拖泥带水。首先就是不能牵累家人。为此,我打了多少遍腹稿,才写出那几
百字无懈可击的遗嘱。我还要确保死就死个干脆,绝不可没死成反而落个残疾。我甚至还想
死个舒服。所以最初我想投河自尽:两口水咽下去,就人事不省了。那天下午我骑车到自己
熟稔的青年湖去,可那里满是戴红箍的。我也曾想从五层楼往下跳,并且还勘察过——下面
倒是洋灰地,但我仍然不放心。所以那晚我终于采取了双重保险的死法:先吞下一整瓶安眠
药,再去触电。我怕家人因救我而触电,所以还特意搬出孩子们写作业的小黑板,用粉笔写
上“有电!”两个大字,我害怕临时对自己下不了手,就先灌下半瓶二锅头才吞安眠药的。
没等我扎到水缸里触电,就倒下失掉了知觉。
     我真有一副结实的胃!也谢谢隆福医院那位大夫。12 个小时以后,我又坐在出版社食堂
里啃起馒头了。对于重返人世,我感到庆幸,尽管周围的红色恐怖没有什么改变。我太热爱
生活了,那次自尽是最大的失误。我远远地朝着饭厅另一端也在监视之下、可望而不可及的
洁若发誓:我再也不寻死了。
     从 1966 年至今,又快 30 年了。我越活越欢实,尤其当我记起自己这条命——这段辰光,
真正是白白捡来的。当年,隆福医院大夫蛮可以不收我这个“阶级敌人”,勒令那辆平板三
轮把我拉走了事。那时,这样做还最合乎立场鲜明的标准。即便勉强收下,也尽可以马马虎
虎,敷衍了事。没有人会为一个“阶级敌人”给自己找麻烦。然而那位正直的大夫却收下了
我。当然,他(她)只好在我的病历单上写下了“右派畏罪自杀”几个字(我是后来看的)。这
是必要的自卫措施。但是他(她)认真地为我洗了胃,洗得干干净净。
     人在一场假死之后,对于生与死便有了崭新的认识。从此,它使我正确地面对人生了。
死,这个终必到来的前景,使我看透了许多,懂得生活中什么是可珍贵的,什么是粪土;什
么持久,什么是过眼浮云。我再也不是雾里看花,死亡使生命对我更成为透明的了。
     死亡对我还成为一个巨大的鞭策力量。所以 1979 年重新获得艺术生命之后,我才对自
己发誓要“跑好人生这最后一圈”“最后”二字就意味着我对待死亡的坦荡胸怀。我清醒地
               。
知道剩下的时间不会很长了。我并不把死看作深渊或幽谷,它只不过是运动场上所有跑将必
然到达的终点,也即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在医院里散步,每走过太平间,我一点也
不胆怯。两次动全身麻醉的大手术,我都是微笑着被推入手术室的。心里想,这回也许是终
点,也许还不是。及至开完刀,人又活过来之后,我就继续我的跑程。
  我的姿势不一定总是好的,有时还难免会偏离了跑线。然而我就像一匹不停蹄的马,使
出吃奶的劲头来跑。30 年代上海有过跑狗场,场上,一个电动的兔子在前头飞驰,狗就在
后边追。死亡之于我,就如跑道上的电兔子和追在后边的那只狗。
  有人会纳闷我何以在写完《未带地图的旅人》之后,还有兴致又写了文学回忆录。1957
年大小报纸对我连篇累牍地揭批以及那位顶头上司后来写的《萧乾是个什么人》,对我起了
激励作用。我就是要认认真真地交代一下自己。
  这 12 年,我同洁若真是马不停蹄地爬格子。就连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那 8 个月,肾部插
着根橡皮管子,我也没歇手,还是把《培尔·金特》赶译了出来。当时我确实是在跟死亡拼
搏,无论如何不愿丢下一部未完成的译稿。是死神促使我奋力把它完成的。
  我已经好几年没进百货公司了,却热衷于函购药物及医疗器械。我想尽可能延年益寿。
每逢出访或去开会,能直直地躺在宾馆大洋瓷澡盆里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固然是一种有益
于健康的享受,我却不愿意为此而搬家,改变目前的平民生活。
  我酷爱音乐,但只愿守着陪我多年的双卡半导体,无意添置一套音响设备。奇怪,人一
老,对什么用过多年的旧东西都产生了执著的感情。
  既然儿女都不急于结婚,我膝下至今没有第三代。但我身边有一簇喊我“萧爷爷”的年
轻人。他们不时来看我,我从他们天真无邪的言谈笑声中,照样也得到温馨的快乐。
  死亡的必然性还使我心胸豁达,懂得分辨生活中各种事物的性质和分量,因而对身外之
物越看越淡。我经常对自己也对家人说:
                 “什么也带不走!”物质上不论占有多少,荣誉的梯
阶不论爬得多高,最终也不过化为一撮骨灰。倒是每听到一支古老而优美的曲子就想:哪怕
一生只创作出一宗悦耳、悦目或悦心的什么,能经得起时间的磨损,也不枉此生。在自己的
生活位置上尽了力,默默无闻地做了有益于同类的事,撒手归去,也会心安理得。
  在跑最后一圈时,死亡这个必将使我与家人永别的前景,还促进了家庭中的和睦。由于
习惯或对事物想法的差异,紧密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有时难免会产生一瞬间的不和谐。遇到这
种时刻和场合,最有力的提醒就是“咱们还能再相处几年啦!”任何扣子都能在这一前景下,
迎刃而解,谁也不愿说日后会懊悔的话,或做那样的事。
  怕死,以为人可以永远不死或者死后还能带走什么,都是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死亡神
通广大,它能促使人奋勇前进,又能看透事物本质。我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死亡的
前景最能使人成为唯物主义者,因而也就无所畏惧了。
                       “人只有一辈子好活”,认识了死,才
能活得更清醒,劲头更足,更有目标。
  愿与天下老人共勉。
                                   1992 年 2 月 5 日
              解放被死亡奴役的心灵
                    蒙田
                    (1533—1592),法国作家。本文选自《蒙田随笔
                    全集》 (上),潘丽珍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
                    1996。选文、注释有删节。现题为编者所加。

                    1
  死亡是人生的目的地,是我们必须瞄准的目标。如果我们惧怕死亡,每前进一步都会惶
惶不安。一般人的做法就是不去想它。可是,如此粗俗的盲目是多么愚蠢!这就如同把笼头
套在马尾巴上,

  决定倒退着走路。
                                      ——卢克莱修

  人们常常误人陷阱,这是不足为怪的。只要一提到死,人们就倏然变色,大多数人如同
听到魔鬼的名字,心惊胆战,惶恐不安。因为遗嘱涉及死的事,所以在医生给他们下死亡判
决书之前,你就别想让他们立遗嘱。可当他们知道自己快要死时,又痛苦又害怕,在这种心
情下,天知道他们会给你揉捏出怎样的遗嘱。

                    2
  为使死亡丧失对我们的强大优势,我们就要逆着常规走。我们要习惯死亡,脑袋里常常
想着死亡,把它看做很平常的事。要时刻想像死的各种情形:从马上跌下来,从屋顶摔下来;
被针稍稍刺一下,就立即要想一想:
               “那么,死什么时候会发生?”然后,便要坚强起来,努
力同死作斗争。过节时,狂欢时,一定要想一想我们的状况,不要过分纵乐,以免忘记乐极
会生悲,死亡会掠走多少生命。埃及人设宴时,筵席进行到一牛,就抬上来一副死人的骨骼,
摆到美味佳肴中间,以此警告我们不要暴饮暴食。

  把照亮你的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
  赞美它赐给你意外的恩惠和时间。
                                       ——贺拉斯

  死神在哪里等待我们,是很难确定的,我们要随时随地恭候它的光临。对死亡的熟思也
就是对自由的熟思。谁学会了死亡,谁就不再有被奴役的心灵,就能无视一切束缚和强制。
谁真正懂得了失去生命不是件坏事,谁就能泰然对待生活中的任何事。马其顿国王被保尔·埃
米尔俘获,这位可怜的国王差人求埃米尔不要把他当战利品带回去,后者回答说:“叫他向
自己求情吧。
     ”
  其实,任何事情,如若造化不帮忙的话,手段再高明,本领再高强,也是寸步难行的。
我这人本性并不忧郁,但酷爱胡思乱想,想得最多的,莫过于死亡了,即使在我生活最放荡
的时期,

  在我风华正茂无忧无虑的年纪。
                                      ——卡图鲁斯
  当我同女人厮混和寻欢作乐时,别人会以为我很难平息强烈的欲望,或忍受不定的希望。
其实,即使此刻,我也会提醒自己,前几天某某人纵乐归来,像我这样满脑子的悠闲、爱情
和玩乐,却因兴奋过度而突然一命呜呼;我耳畔萦绕着:

  这一刻就要消逝,一去永不复返。
                                  ——卢克莱修

  想像死亡和想像别的事一样,不会让我皱一皱眉头。当然,起初一想到死,会有不舒服
的感觉。但翻来覆去想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否则,我就会终日担惊受怕,坐
立不安。从没有人像我这样轻视生命,也没有人像我这样无视生命的长短。我的身体至今一
直很健康,极少生病,但是,健康和疾病都不会增加或减少我对生命所抱的希望。我似乎每
时每刻都在消失。我反复对自己说:
               “未来的一天可能发生的事,今天也可能发生。
                                   ”确实,
意外或危险几乎不可能使我们靠近死亡。但是,如果我们想一想,即使这个最威胁我们生命
的意外不存在,尚有成千上万个意外可能降临我们头上,我们就会感到,不管快乐还是焦虑,
在海上还是在家里,打仗还是休息,死亡离我们近在咫尺。一个人不会比另一个人更脆弱,
也不会对未来更有把握。
  我死前要做的事,哪怕有一小时的空闲,我觉得也不够用来完成。一天,有人翻阅我的
随身记事本,发现那上面写着我死后要做的事。那确实是个备忘录,因此,我告诉他说,那
天我离家虽然只有一里路,身体无恙,心情愉快,但我没有把握能否平安抵家,就随即匆匆
记下了我的想法。这些想法无时无刻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在我的心头,我随时随地都
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事。这样,死亡降临时,我就不至于措手不及。
  我们要尽量做到随时准备上路,尤其要注意只管自己的事:

  人生苦短,何必那么多计划!
                                   ——贺拉斯

  我们自己的事就够我们忙碌的了,哪能再管别的事。这一个与其说抱怨死亡,不如说不
想因死而中断在望的胜利;那一个不想在女儿出嫁或子女受完教育前撒手人寰;这一个离不
开妻子,那一个离不开儿子,似乎妻儿的陪伴是他们人生的主要乐趣。
  感谢上帝,我已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随时都可以离开人间。我没什么好遗憾的,虽然
我对生命尚有眷恋,失去它会令我悲怆伤怀。我同一切断绝了关系,几乎同每个人告了别,
就是没同自己告别。从没有人像我这样对死亡的思想准备那样充分,对生命那样不在乎。

  不幸啊不幸,他们说,

  一天光景就夺走了我的一切。
                                  ——卢克莱修

 而建筑师说:

  未竣工的工程半途而废,
  末砌好的墙壁摇摇欲坠。
                                   ——维吉尔
  绝不要作任何长远的计划,至少不要让你的计划看不到结束。我们生来就为了工作:

  但愿我死时还在工作。
                                    ——奥维德

  但愿人人都工作,尽可能久地发挥生命的作用。但愿死亡降临时,我正在菜园里劳作,
对死满不在乎,对我未竟的园子更不在乎。我看见有个人都快要死了,还在怨天尤人,抱怨
命运不让他完成手头的工作,他正在撰写我们第十五或十六位国王的传记。

  谁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人死后带不走这些财产。
                                    ——卢克莱修

  这种平庸而有害的心境应该摆脱。公墓建在教堂旁或城里最热闹的地方,用利库尔戈斯
的话来说,是为了使民众、妇女和儿童见到死人不惊慌失措。经常看见骸骨、坟茔和灵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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