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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亏空。一次接活时,他与苏珊相识了。
那是秋假时的一个清爽的早晨,贝克晨跑后回到三居室的职工公寓,发现电话机的显示灯正在闪动,他一边听着电话录音,一边将一品脱橘子汁倒进肚里。这种电话他早已司空见惯——那天早晨,一个政府机构请他几小时后为他们提供翻译服务,惟一让贝克感到意外的是他以前从没听过这个机构。
数字城堡(三)(2)
“是一个叫国家安全局的地方。”贝克在打电话向同事们打听情况的时候说道。
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你说的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吗?”贝克核对了录音后回答道,“不是,他们说的是局。是‘国安局’。”(注:“国家安全局”原文为National Security Agency,首字母缩写为NSA,这里汉译为“国安局”。下文中贝克的壁球老友用NSA这三个字母开玩笑,说“这三个字母就是表示‘没有这个机构’(No Such Agency)”,这是因为它
们的首字母完全一样。——本书所有注释皆为译者注。)
“没听说过。”
贝克又核对了总审计局机构名录,也没有找到类似的机构。贝克实在没辙了,便给一个壁球老友打电话,那人以前曾做过政治分析员,当时是国会图书馆的研究员。听了那人的介绍后,贝克有些愕然。
显然,国家安全局不独存在,而且还被看作是世界上最有影响的机构之一。这个机构曾收集全球电子智能资料,并保护美国长达半个世纪以来的那些分门别类的信息数据。可以说只有百分之三的美国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也只是知道而已。
“NSA,”那人开起了玩笑,“这三个字母就是表示‘没有这个机构’。”
贝克怀着忧奇参半的心理接受了这个神秘机构提供的译活儿。贝克驱车37英里,来到了这个机构的总部,总部占地86英亩,隐藏在马里兰州米德堡丛林密布的群山之中。在通过了难以计数的安检关卡之后,他们又发给他一张带全息照片的宾客通行证,然后把他送到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研究部门,并告诉他那天下午他要做的就是为密码破译部提供“语言辨认”,密码破译部里都是数学精英,个个是译码高手。在起初的个把钟头里,那些密码破译员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贝克的存在,他们围着个庞大的桌子忙忙活活,说的话贝克以前连听都没听到过。他们说到流密码、自毁生成程序、背包变体、零知识协议以及单一点。贝克只是在一旁看着,如堕五里雾中。他们在坐标纸上草草地划着符号,专心致志地研读电脑打印材料,总是提到头顶上的投影线之中那些杂乱的文字:
JHD JA3JKHDHMADO / ERTWTJLW+JGJ328
5JHALSFNHKHHHFAF0HHDFGAF / FJ37WE
OHI93450S9DJFD2H/HRTYFHLF89303
95JSPJF2J0890IHJ98YHFI080EWRT03
JOJR845H0ROQ+JT0EU4TQEFQE//OUJW
08UY0IH0934JTPWFIAJER09QU4JR9GU
IVJPDUW4H95PE8RTUGVJW3P4EIKKC
MFFUERHFGV0Q394IKJRMG+UNHVS9OER
IRK / 0956Y7U0POIKI0JP9F8760QWERQI
过了好半天,其中一个密码破译员总算解释了一直令贝克满腹狐疑的东西。那些拥挤在一起的文字原来是个密码——一段“密码电文”,这一组组数字和字母代表着一段加了密的文字。这些密码破译员们就是要研究这个密码并从中推断出其原本信息,或者叫“明码电文”。国安局认为其原本信息是用中国官话写成,所以才叫贝克来,等密码破译员们破译了这段文字之后,好让他把这些符号译出来。
一连两个钟头,贝克翻译着一串串的汉语符号。但每次他把译文交给密码破译员,他们的头都摇得就像拨浪鼓。显而易见,用汉语是解释不通的。贝克也真希望能帮上点忙,他指出,所有符号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也是日本汉字的一部分。闹哄哄的密码部里顿时鸦雀无声。这里的头儿是个男的,叫莫兰特,瘦高个儿,总是烟不离手,他狐疑地转过头问贝克:
“你是说这些符号有多重含义?”
贝克点了点头。他告诉他们,日本汉字是在汉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日语书写体系,刚才他之所以用汉语来翻译,那是因为他们要求他这么做。
“天啊!”莫兰特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咱们就试试这日本汉字。”
果然灵验,一切都可以对号入座了。
数字城堡(三)(3)
密码破译部里的人们对贝克这才刮目相看,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让他只翻译那些不成顺序的字符。“这是为你的安全起见。”莫兰特说,“这样做,你就不会知道你在翻译些什么了。”
贝克哈哈地笑了起来,但却发现别人都没笑。
密码终于破解了,但这个密码透露着什么秘密,贝克可全然不知,但有一件事他看得出——国安局对密码破译极为认真,因为他口袋里的支票比他大学里整整一个月的薪水还高。
出来的时候,贝克通过一系列的安检关卡后来到出口处的主厅,一个刚刚挂断电话的警卫挡住了贝克的去路:“贝克先生,请在这里稍等。”
“是什么事呀?”贝克没想到在这里花了这么长时间,他要参加周六下午的壁球常规赛,现在就要迟到了。
警卫耸了耸肩道:“密码破译部的头儿有话跟您说,她正在往外走。”
“她?”贝克笑出了声。他还得见见国安局里面的女的。
“这也好笑吗?”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贝克转过身去,立刻一脸赧色。他瞥了一眼那女人上衣上佩戴的证件,原来是国安局密码破译部的主任,她不光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魅力四射的女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贝克搪塞着,“我只是……”
“我叫苏珊·弗莱切。”那女人微笑着伸出了纤纤玉手。
贝克握住伸过来的玉手道:“我叫戴维·贝克。”
“祝贺你,贝克先生,听说你今天干得很漂亮。我可以就这事和你聊一聊吗?”
贝克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实在的,我这会儿确实有点急事儿。”他但愿对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的这一断然拒绝不会是个愚蠢之举,他四十五分钟之后要参加壁球赛,而且他一向有着这样的美誉: 戴维·贝克从来不会在壁球赛中迟到……上课可能迟到,壁球可绝对不可能。
“我长话短说。”苏珊·弗莱切淡淡地一笑。“就请这边来吧。”
十分钟后,贝克坐在国安局的餐厅里,同国安局的靓妹、密码破译部主任苏珊·弗莱切一起品尝起松饼和蔓越橘汁来。戴维很快就看出,这个年方38岁的国安局高级职员确非等闲之辈——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睿智的女人之一。他们谈到密码和破解密码,贝克觉得自己脑子要拼命转才能跟上她的思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兴奋体验。
一个钟头过去了,贝克不用说已不可能参加壁球赛了,而苏珊竟也全然不觉他们的内部通话系统上已经记录了满满的三大页,二人不禁相视大笑。两个人坐在那里,两个极具分析力的头脑,可能从不相信什么荒谬的一见钟情,现在却有些不可思议了,两个人从语言学上的词法探讨到伪随机数码生成程序,俨然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少年恋人——一切都是激情的碰撞。
苏珊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把话题转到她找贝克的真正目的上——为他提供一个在密码破译部亚洲分部的试用岗位。从这个年轻的大学教授一谈到教学时就表现出的那种激情,苏珊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绝不会离开大学讲坛的。苏珊决意不谈此事,免得坏了二人的心绪。她感觉自己又完全像个小女生了;说什么也不能破坏这种感觉。的确,那种感觉一点也没有遭到破坏。
二人的求爱之路缓慢而又浪漫——只要得空,二人就会私约密会,或是在乔治敦大学的校园里徜徉,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墨卢提咖啡屋里品尝卡普契诺咖啡,偶尔也参加几次讲座和音乐会。苏珊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笑声,不论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贝克嘴里都能变成笑料。苏珊很需要这种放松来调节她在国安局工作的紧张情绪。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他们坐在体育场的露天座位上,饶有兴趣地观赏乔治敦大学校足球队惨遭拉特格斯大学的屠戮。
“你喜欢什么运动,喜欢绿皮密生西葫芦吗?”苏珊戏谑地问道。(注:绿皮密生西葫芦是一种美洲南瓜,其颜色和形状都有点像壁球。)
数字城堡(三)(4)
贝克嘟囔道:“那叫壁球。”苏珊傻里傻气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像绿皮密生西葫芦。”她辩解道。“不就是小了点儿嘛!”
苏珊推了他一把。
乔治敦大学的左边锋把角球开出了底线,观众中顿时嘘声四起。防守队员旋即回撤。
“你呢?”贝克也问道。“喜欢什么运动吗?”
“我喜欢柔道,是黑腰带级。”
贝克赶忙奉承:“我觉得在运动上你更行。”
苏珊笑了:“我们在运动上都是超级优生,不是吗?”
乔治敦大学的一个出色的防守队员来了一个很漂亮的抢断,看台上立刻一片狂呼。苏珊俯过身来,趴在戴维的耳朵上悄声叫道:“博士!”
戴维转过头注视着她,不明就里。
“博士!”她又叫道,“把最先想到的东西告诉我。”
贝克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要搞词联想测验?”
“这是地道的国安局程序。我得知道我和谁在一起。”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
苏珊蹙了蹙眉说:“好吧,就试试这个——‘厨房’。”
贝克不假思索地说:“卧室。”
苏珊羞涩地耸了耸双眉又说道:“好的,这个怎么样——猫。”
“香肠。”贝克反应很快了。
“香肠?”
“是啊!肠线。(注:苏珊说“猫”,英文是cat,贝克说“香肠”,英文是gut(也是“肠子”的意思),两个英文单词合在一起,就是catgut,是“肠线”(制琴弦、网球拍或供外科手术缝合伤口之用)的意思。)冠军们的壁球拍上的线。”
“倒是不错。”苏珊嘟着嘴说。
“你倒是测一测呀!”贝克催促着。
苏珊沉思了一下说:“你是个孩子气的性欲受挫的壁球迷。”
贝克耸了耸肩道:“还真不算离谱。”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好几个星期。每天夜餐时,贝克都会就着甜食喋喋不休地问她问题。
她从哪里学的数学?
她是怎样进国安局的?
她是怎么搞得这么有魅力的?
苏珊总是红红着脸说自己成熟很晚。十七八岁的时候,苏珊还瘦得像个电线杆,穿鞋戴帽还是那么笨手笨脚的,苏珊的姑妈曾跟她讲,上天对她的朴素无华的补偿就是给她一个聪明伶俐的脑子。
这补偿也来得太早了点儿,贝克心想。
苏珊说她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对密码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学校电脑俱乐部主席是一个八年级的大高个儿,叫弗兰克·古特曼。他给苏珊打印了一首爱情诗,信中用数字替换手法设了密。苏珊求他讲出其中的内容,他却不屑一顾地拒绝了。苏珊回到家,趴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琢磨了整整一个通宵,秘密终于揭开了——每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字母。她小心翼翼地破解着其中的密码,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数字竟魔术般地变成了一首优美的诗歌,苏珊惊呆了。从那一刻起,苏珊知道自己已经恋爱了——她爱上了密码和密码学,密码和密码学将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差不多二十多年以后,也就是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获取数学硕士学位并在麻省理工学院以全额奖学金攻读数论之后,苏珊提交了自己的博士论文——《手工密码使用的方法、规程及规则系统》。不消说,她的导师并不是这篇论文的惟一读者,因为苏珊很快就接到了国安局打来的电话和他们寄来的机票。
懂密码学的人都知道国安局,国安局是我们星球上最有密码头脑的人的家园。每年春季,当民营企业纡尊降贵地在刚刚毕业的莘莘学子中间逡巡并开出足以让人蒙羞的工资和优先认股权的时候,国安局则是审慎地观察,然后锁定目标,最后是非常干脆地走上前去把最高额的常规工资再给他们翻上一番。只要需要,国安局就不惜一切代价。苏珊激动得浑身有些颤抖,她满怀憧憬地飞到了华盛顿的杜勒斯国际机场。国安局派了个司机来接机,司机风驰电掣般地把她送到了米德堡。
数字城堡(三)(5)
那年收到和苏珊同样电话的还有41个人,当时28岁的苏珊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惟一的女性。结果苏珊发现,她的国安局之行与其说是来交代个人情况的,毋宁说是来接受烦琐的公共关系考察和无休止的智力测验的。一星期后,只有苏珊和另外六个人又接到了邀请。苏珊尽管犹豫再三,但还是又去了。他们几个人立刻被分而试之。他们各自接受了测谎仪的测试、身世调查、字迹分析和接连不知多少个钟头的口头审查,其中包括对他们的性取向和性体验的录音调查。当口试官问及苏珊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时,苏珊差点儿就退了场
,但她还是莫名其妙地通过了一个个难关——苏珊接下来就可以潜心于自己钟爱的密码理论的深奥的研究,进入这个神秘的“迷宫”,成为世界上最秘密的俱乐部——国家安全局——中的一员了。
贝克坐在那里,沉浸在苏珊的传奇之中。他不由得问道:“他们竟然问你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
苏珊耸了耸肩道:“这是例行的身世测试的一部分。”
“那么……”贝克忍俊不禁,“你怎么说的呀?”
苏珊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说:“我告诉他们没有。”然后她又说道,“但直到昨天夜里我终于有过了,千真万确。”
在苏珊的眼里,贝克几乎就像她想像的那样完美无瑕。他只有一个习惯让她略感不满,那就是每次他们出去的时候他总是执意要带上支票。她不愿看见他把整整一天的薪水用在二人的晚餐上,但贝克却是雷打不动。苏珊也学着不再反对,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我挣的钱花也花不完,她心里想,应该由我买单。
尽管如此,苏珊还是觉得贝克是她的理想伴侣,虽然他身上还有那种早已过时了的骑士精神。贝克激情四溢,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最重要的还是他对苏珊的工作有种浓厚的兴趣。不论是去史密森学会的途中,还是骑脚踏车出去兜风,还是在苏珊的厨房里煮意大利式细面条时,戴维总是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苏珊总是竭尽所能,有问必答,她把国家安全局的总体的非机密的情况向贝克作了描述。苏珊说的一切把贝克完全吸引住了。
国安局是杜鲁门总统于1952年11月4日12点零1分亲自宣布创建的,在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里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情报机构。国安局长达七页的工作条规简明扼要地表明了其工作宗旨: 保护美国通信系统,拦截别国情报机密。
国安局主办公楼的屋顶上密密麻麻地安装了五百多个天线,还有两个特大号的状似巨型高尔夫球的天线屏蔽器。主办公大楼本身就是个庞然大物——占地两百多万平方英尺,是中央情报局总部的两倍。主楼内有八百多万英尺的电话线和八万平方英尺永久密封的电波反射装置。
苏珊还跟戴维讲到了通信情报系统,也就是国安局的环球侦察部——那里有令人眼花缭乱的专司监听的短波电台、卫星和环球搭线窃听装置。这里每天可以拦截和窃听到成千上万的公文和会谈,这些公报和会谈被送到国安局的分析员手里进行破码。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外交部的智囊的决策全都取决于国安局的情报。
贝克真是着了迷,他追问道:“那么破码又是怎么回事儿呢?用在什么地方?”
苏珊告诉他,截获的情报通常都来自滋事生非的国家政府、敌对派或恐怖组织,许多情报就发自美国本土。这些情报为了保密起见都是用密码传递,以防落入他人之手——这些截获情报的工作就多亏了环球侦察部,通常都由他们来做。苏珊跟戴维讲,她的工作就是研究这些密码,亲自破解它们,为国安局提供解码信息。其实并非完全如此。
对自己的心上人撒谎,苏珊感到莫大的歉疚,但她也没有办法。要是几年前,她的那番话还算是正确的,然而国安局的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整个密码学界也早已发生了变化。苏珊现在的工作是绝对保密的,即使对最高权力层,她一般也不得透露。
数字城堡(三)(6)
“破解密码,”贝克心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