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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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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朋友,帮助自己的朋友混进去。你到了美国,便住在这个费城。1776年,美国在这里
宣布了独立。敲响了“自由钟”。“自由钟”至今陈列在那里供人瞻仰。
    在1980年,在这个著名的费城。你下决心离弃你的妻子J。J已经与你隔着重洋。
    1982年春天,在我第二次访美并见到了你以前,我托人给J带信,J这才第一次到
我这里来。她向我叙述她支持你出国自费留学的情景。你与Z的婚外“恋爱”关系败露了,
你各方面的处境都不好。你的护照只有在J签字的情况下才能办成。你整日躺在床上不停地
吸烟,两眼发直。J判定你会发疯也会自杀。你只想着要到美国去。而Z已经先期到美国留
学了。J知道你渴望去美国包含着与Z会面的动机。J想感化你。J甚至想,你只要不与她
离婚,你只要最后回国来。回到J的身边,哪怕你一去美国十年八年,哪怕你十年八年间完
全与Z搞在一起,她也不管。她签了字,支持你出国。你也给J写了一个保证书,保证永远
不和她离婚。
    J哭了。
    风霜。J说话的样子像一个瘪嘴的老太婆,不一定是形象,我说的是精神。她的鼻子头
也有点变红了。她的不住地重复的口头语“您瞧这事”的北京土腔,使人联想起她多年在工
厂工作的经历。她是衰弱的,她老了,她丑了,她不懂得也无兴趣去研究四维空间、耗散结
构、极值原理,没有读过法国的新小说与拉丁美洲的“爆炸文学”,她只能全身震颤着绝望
地哀鸣:
    他对我太狠了!
    我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因为你已经不通过J而与你的一儿一女直接通信,你给他们寄
来了卡西欧电子计算器与索尼袖珍录放机。而你的一儿一女不把与你通信的情况告诉他们的
被抛弃的母亲。按照中国的一般规律,应该说是铁的法则,儿女本来是该绝对地站在母亲一
边而同仇敌忾地反对有了外遇的父亲与破坏了自己的父母的情感的那一位勾引父亲的“坏女
人”的。但是,一个卡西欧,一个索尼,再加一个日后去美国探亲、留学乃至定居的希望形
成了高温,融化了子女痛恨“变节”的父亲一方的法则的铁的不可入性。我曾经估计,你不
但夺去了J的丈夫,夺去了J的美丽,也夺去J的最后的生命栖息的两个小岛。
    这几年我看到过不止一个与J同样命运的女人。打击使她们变老变丑,使她们更加丧失
了抵御打击、奋起一搏的力量和自信,甚至使她们丧失了一些男性本位利己主义者的同情。
而同情她们的人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走向灭亡。1980年深秋,继费城的会面之后我
们又在美国东北海岸的新英格兰地区会面。那里靠近别有风味的波士顿市。著名的哈佛大
学,威奥斯理女子学院就在那里。那里的教堂常常使我想起欧洲。我读的英语课本里有一节
描写那个教堂的故事,说是独立战争期间是一个孩子首先发现了偷袭的英军,他勇敢地登上
教堂的钟楼,敲钟报警,这个孩子牺牲了,但是英军被击退。堪称奇观的是教堂对面的一座
天蓝色摩天大楼,天蓝色的玻璃面上映照出古老教堂的端庄的身影,使历史与现实、古典与
现代融合在一起。据说这幢楼是著名的华裔建筑师贝聿铭设计的。这座城市的众多的枫树与
多雨的气候也使我凭添一种眷恋与感伤。我国“五·四”时期的一位著名的女作家曾在这里
的一所大学读书,写下她的脍炙人口的著作。我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迷过这些作品,然后是
我,童年。我们在这里见面,在湖畔差不多落尽了叶子的枫树下面。在这里,我见到了Z。
    Z有很浓密的黑发。她简单地用橡皮筋(还是头绳?)把一绺头发束在脸侧,她的头发
似乎炫耀着跳跃的波浪。潇洒。她的眼睛大而扁细,有点近视。她说话的样子看来有点……
显然有意表现自己的可爱。她活泼。她想用自己的形象与活力说服我去支持她与你的“爱
情”。我相信我的支持对于你们是重要的,因为我是你青春时代的挚友,因为我比你更能代
表你的过去,取得我的首肯便是取得昨天的你的首肯。而且我相信它的意义更大,你谨慎地
注意着我的反应实际上是在注意着故国的反应。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不是在外交
上,而是在你的心里。
    1982年的多雨的凉飕飕的春天我又来到这个城市。我刚刚参加完一次有点激烈的关
于中国文学的讨论会。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Z先接的电话。当我用英语说我可以与×先生
通话吗以后,Z的回答是Sure,她的回答的音调美国味儿是那么足,使我马上想到40
年代罗丽泰·扬主演的故事片《农家女》。华语译制拷贝女主人公有一句口头语“敢情”,
非常传神,富于幽默感,引起了许多次爆发性的笑声。我相信那就是Z的这个Sure。这
样,我就设想我拨了电话,电话通了。
    哈罗!
    请问我可以与×先生讲话么?
    敢情!
    挺妙。同时我的耳边出现了J的哭声,J的愁苦呆闷的脸。
    1980年深秋你兴奋地、急切地想知道我对于Z的反应。那表情就像50年代我给你
读完《青春万岁》的修改稿以后想知道你的反应。你好像直言不讳地问我Z好吧?你的表情
是沉醉的。
    我冷冷地回答说:一般。
    我知道“一般”这个词在这种场合、在英语里所表达的轻蔑与冷淡。当然这并不是由于
我对Z有什么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呢?但是我无法顺着你的口气赞许。一瞬间我看到你好
像缩了一下脖,苦笑了一下,这是当年戴上帽以后常出现的表情。
    我可能想安慰你两句。我说我绝对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你的私生活只能由你自己做
主,也只有你自己最有权做出裁判。从我们的友谊来说我只盼望你幸福。同时我非常同情
J,我为J的命运非常难过。但我也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面面俱到的。有权做出决定
并评价这个决定的,首先仍然是你。
    我希望……
    1981年见到J的时候我想起我在费城说的话。我甚至后悔没有谴责你,没有为J的
命运痛切陈词。是不是客观上我也“出卖”了J了呢?
    你说事情所以搞得这样糟是由于中国海关工作人员的恶作剧。Z先期到了美国,她当时
还没有与原来的丈夫离婚,她从美国付邮了一封给她丈夫的信,一封给你的信。结果收到信
的时候,信掉包了。你收到的是她给丈夫的信。她的丈夫收到了给你的信……还说什么呢?
丑闻,轩然大波。
    你坚持认为,Z在发信的时候绝对地不可能封错。是海关邮检人员故意这样做的。我惊
异于你对我们国家机器的阴暗心理。我无法相信、无法理解、也无法推断这样的估计。我们
都不可能查证,这就只能依赖于逻辑。你的恶意的猜测不符合任何逻辑。哪怕是江青的逻辑。
    你又说,这段经历可以成为我的小说的材料。如果写小说靠你们这种——我不能对一个
已经不在人间的老友用骂人的话——材料,实在是对小说的污辱。
    而你从前思想里一片光明。我终于越写越明白了,你的魅力首先不是来自你的会笑的眼
睛,而是来自你的容易沉醉的心。50年代我们主持的本区的每一次团书记的联席会上,当
我们布置和总结“三反”、“五反”,参加军事干部学校,改造教会学校,发放助学金以及
为迎接“五·一”“十·一”怎样练队、怎样做花的时候,当我把每一件工作的政治意义浪
漫地讲了个淋漓尽致的时候,你都显出了超乎常人的沉醉表情。
    你常常写工作札记、笔记、读书笔记。你沉醉于团的工作。你把与每一个团员谈话的过
程、做思想工作的过程都记录下来,有时候提高到理论原则上去。你在搞好班集体,启导青
少年男女的政治热情方面做了许多许多创造性的工作。你为组织一次新年联欢或一次关于
“什么是英雄行为”的讨论会而写过长长的、充满热情和文采的计划或者总结。你甚至亲身
为联欢会制作灯谜,一晚上“创造”出上百个有趣的高雅或者通俗的灯谜来。
    1952年,在马特洛索夫中学生夏令营里,你与女中的H共同负责组织文娱活动。我
在《青春万岁》的后记里,提到过我的那本最初的小说是献给这个夏令营的朋友们的。月光
晚会,就是你的主意。你把一切组织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幽默欣喜地主持了晚会的进行。
从那以后,H对你也是崇拜的。当然,那时候H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恋人,那是一个著
名的小提琴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爱情终于没有成功。20余年以年,经过了太多的风
雨,H在《光明日报》上读了我的《〈青春万岁〉后记》,第一个以前战士的身份向马特洛
索夫前营长也就是我报到。不久我们在北京见面,她询问你的地址。不知道她见到了你没
有,她一直在天津作中学语文教员。一家三口住着一间十平方米的小房。几次说是给教师分
房,却没有分给她。然而她给学生讲高尔基的《海燕》,讲课的时候她常常热泪盈眶。她永
远是马特洛索夫营的“战士”。你太醉心于团的工作了。我记不起是1952还是1953
年了,中学毕业时党支部动员你不要考大学,留校作专职团干部。我也为能与你继续共事下
去而欣慰。
    你当然不会忘记W。W比你高一级,他的一切性格都像你,才能也与你不相上下。区别
是他个子高一些,肤色黑一些,面孔圆一些。在我的印象里W没有你可爱,因为他比你少了
一点幽默感。也许只是没有来得及对我幽默,他就毕业了。他是你的前任(团总支副书
记)。他的外号叫“高高的乌拉山”,因为他朗诵过一首有过这样一句话的诗,他的热情的
朗诵使听众特别使女生们倾倒。他每天跑三千米,锻炼得黑油油的。他被保送去苏联留学
了,最初让他学工厂管理。他大闹了一通。最后根据他本人志愿去学了高能物理。他现在是
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早在“四人帮”倒台以前,我便在当时好不容易允许
出版的科技画报上看到过他在比利时的照片。真是幸运儿。一接触到他的名字,我就想起了
你。
    我还行。
    你这样说,大概也包括事业。包括了与W的竞争心理。你对事业的期望与H不同。你早
就不是马特洛索夫营的那个你了。在反右派斗争中,你首当其冲被揪了出来。你一遍又一遍
地检查和交代自己的“反动思想”。想当这个想当那个,想干这个想干那个。早在马特洛索
夫夏令营你就发表过这样的讲演:未来的五年计划建设者,未来的科学家、工程师、文学
家、思想家和国家的未来的领导人们,让我们唱起来,跳起来吧。
    你承认,你是个“野心家”。在1957年。听到你被揪出来我立刻失魂落魄。听说你
真诚地说,我也没有想到我原来是这样地坏。我相信那时你的目光同样是专注的沉醉。19
57年以前我对你已经有不幸的预感。因为我已获悉,由于你的家庭主要成员的政治经历及
“海外关系”,属于不能吸收入党的那些杠杠之内。专职政治工作干部。却又不得入党。到
哪里去呢?
    然而你不知道。直到1957年你一直是生气勃勃。一年有半年穿着短裤,露出你健壮
的、发育良好的,似乎也是相当性感的大腿。你的身材丝毫不比我高,你怎么会有那么结实
的腿呢?
    就在1957年整风开始之前不久,你邀请我到你家去,这是唯一的一次,我见到你的
父亲和继母。你家住在北京东郊,新兴的纺织工业区。你父亲是终身搞纺织工业的一个极高
级技术权威。这样的平地而起的工业区与这样的工业区住宅楼都使我兴奋。它们常常使我想
起安东诺夫的脍炙人口的小说《第一个职务》。看了这篇小说以后,我为我未能去清华大学
或同济大学学土木建筑深感痛惜。你们的公寓式楼房,一套至少有四间房子,一个门里又有
那么多房门,使我感到敬畏叹服。两个小沙发与沙发桌上的挑花台布使我意识到自己进入了
上流社会。你的父亲与继母各自有自己的卧室,这种高雅的文明使我觉得羽化而升空。你的
父亲老态龙钟,面孔严肃。你的继母要年轻许多,说话是南方口音,有些字咬不准我也听不
清。一位扎着围裙的保姆做饭端饭,筷子和碗碟都清洁得惊人。每碟菜的量都很小,但都雅
致可口。饭后每人一块小方毛巾擦手擦口。
    你的家给我以全新的经验。但是还是离开你的家以后我的心情更加舒畅。那天我们说好
了散步,你送我直到朝阳门,一共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两边是新的厂房,新的住宅,商
店、饭馆、理发店。每一块红砖都沁发着建设的芳香。四层以上的楼房都是高层建筑。马路
也是新铺的。过去这里只有沼泽和乱坟头,这里倒是一个夏天捉蝈蝈、秋天捉蟋蟀的好地
方。一夜之间这里成了新的工业区。这里的空气似乎特别清爽。这里的新建的交通警岗台也
令我倾心。
     我
      爱
       你
        新
         工
          业
           区
    我的心情如马雅可夫斯基体的“楼梯诗”。
    这一晚上我们谈到了我的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引起的惊涛骇浪。我们为毛主席
讲了话而感到无限欣慰和振奋。
    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宽广而且灿烂的前景。
    但更多的谈话是你介绍自己的身世。你说你的亲生母亲是得精神病而去世的。你依稀记
得她曾被捆缚在床上。她曾经撕碎自己的衣衫,露出肉体,衣服被撕成一条一条。你说你的
生母是当时一位非常新派的女性,她是县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这个队在全省联赛中得过
冠军。你父亲当时已经是一个有地位的人了,出身于豪富。他看球赛看中了你的母亲。不久
就结了婚,就生下了你,就疯,就死去了。你说,你和你的父亲、继母,两个同父异母的
弟、妹之间,似乎相当隔膜。
    我坚信,这种不幸的事,都是旧社会的产物。一切对于昨天的不幸的回忆,只能使我们
更加沉醉于今日的辉煌。
    你建议我潜心研读一批外国哲学著作,提起他们来你非常兴奋。你给我讲解“我思故我
在”的笛卡儿的命题的意义。我建议你学外语,当时指的是俄语。但是你拒绝接受。你说,
随着国家文化建设的高潮的到来,翻译工作会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完备。你如果去搞外语,
就会用去你大量的本来可以阅读多得多的重要著作的时间。你宁愿选择让翻译人员为你服务。
    我建议你买一辆自行车,你也不同意。你认为公共交通的发展前景远远比自行车辉煌。
“我的精力,包括我的钱,要派更重要的用场,不必花在购买和骑蹬自行车上。虽然我有足
够的精力和钱去买、用自行车。”你的关于自行车的思想逻辑,也是艰深、浪漫、严谨的。
    这次会面之后不久,你,然后是我,陷入了那个运动泥潭里。
    60年代中期你开始学习英语,“文化大革命”中你学英语进入了高潮。1979年以
后你开始发表你翻译的英语文学作品。你也早就买了自行车。你给我形容过你骑着自己的从
旧货委托商行买的破自行车去闯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部的景况。
    你挟着一牛皮纸袋稿子走进了忙碌的编辑部。你问:这里收翻译稿吗?
    一位大模大样的编辑点了点头。眼睛也不看你,用手指一下墙角的尘封已久的一大摞稿
子,说是来稿太多,短期间不可能看完。
    其实,不用看那么多。我译的稿子,只希望你们能读三行。
    那人惊了,他看了一下你,他留下了你的稿子。一个月后,你得到通知,稿子已被接受。
    然后你把你写的英语论文寄给了美国的15所大学,为自己争取奖学金。你选择了费城
的这所大学。你认为他们答应的条件更优惠。
    1979年你曾对我讲过你正在联系赴美留学的事。我很惊奇,我不知道还有这种自行
投书的办法。我觉得你的做法似乎很危险,我设法劝阻过你。
    然而你成功了。
    然后,1980年10月我在宁静的美国中西部衣阿华城,衣阿华河岸的“五月花”公
寓212A房间拆阅了你来自费城的信。你的信纸是蓝色的,字迹潦草,从中文中不时有几
个英文单词跳入眼里。你说你是嚎啕大哭着离开了中国的,哭得整个经济舱的乘客惶惶不
安。你是欣喜若狂地来到了美国的。到达费城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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