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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力-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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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往下探询,遥闻银铃之声,回头一看,一条长大像人的黑影带着两团金红光华,正由来路飞驰而来,同时又听头上松枝微响,一条黄影飞星下坠,落到少女肩上,正是小猿。黑影也自赶到。这才看出那东西乃是一个比人还要高大得多的大猩人,从头到脚,都生得和人一样,只是又高又大,形态猛恶,又生着一身黑毛,嘻着一张凸出的血口,利齿森列,狰狞可怖。李诚知这东西猛恶非常,初次相遇,未免存有戒心,因见少女神态自如,不愿示怯。刚将右手刀一紧,少女忽指李诚,厉声说了几句,猩人来势如风,到了二人面前,本是嘻着一张血口,目光注定李诚,闻言立即跪伏在地,朝李诚脚上连亲,连声欢啸。李诚看出猩人灵慧解意,貌恶心善,也颇高兴,便伸手摸他头上黑毛。
  猩人越发得意,紧贴腿际,不肯起立,又用毛手,抱着李诚的腿,亲热不已。
  李诚嫌它膻气难闻,方想婉言令起,忽听小猿嘤的一声,照准猩人头上便是一掌。
  李诚知它厉害,用手一挡,觉着力大异常,左膀好似中了一下铁棍,打得生疼,心中一惊,同时又听一声怪笑,猩人业已就地滚向一旁,捧着肚皮,哈哈大笑,满地乱滚,不能起立,心中不解;后经少女连比带说,才知就里。原来猩人力大无穷,身坚似铁,但有一样短处,最是怕痒。李诚方才恐其挨打,左手一挡,正赶猩人纵身逃避,无意之中触了他的痒处,小猿也极怕痒,但在肋窝之下,两臂又长,人不能近。猩人性最粗野,又最怕痒,只被搔中,周身骨软筋酥,要狂笑好一阵才能起立,仗着力大身轻,纵跃如飞,多厉害的毒蛇猛兽随手撕裂,多高本领也难对敌,虽有怕痒短处,不能近身,也是枉然。但它身具特性,它那痒处一被抓中,由此畏伏,不敢再强。当夜又因李诚想要助它脱困,小猿往救时,并代少女传话,说它应受重罚,全仗李诚说情宽免,才使上来,因此对于李诚更是感激敬畏,惟命是从,至死不二,这且不提。猩人在地上乱滚,狂笑了一阵,方始起立,笑时小猿手指猩人,欢啸乱迸,口发银铃之声,神态甚是滑稽,李诚也被引得笑了起来。在当地坐了一会,等猩人起立,方始同行,朝岔道上走去。
  李诚问出少女所居,就在前面不远山谷之中,虽知土人天真,男女之间无什嫌忌,到底初来,不知风俗,见少女挽着手臂,神态亲密,惟恐犯了当地规矩,正想用什方法,将手分开,忽听前面山后,传来一声人的长啸。少女略一迟疑,说了几句,小猿猩人立时分驰而去。李诚惊问何故,少女微笑未答,前侧面已现出一条谷口,偏在山的左侧,略一转侧,便是谷口,花林到此为止。初入口时,两面危崖交覆,景甚阴森,进约半里,地势忽然开旷,现出数十亩方圆一片盆地。左侧平地突起一座孤峰,形如宝塔,上面洞穴甚多,孔窍玲珑,形势奇秀,上下直立,高只十余丈,通体生满苔薛花草,并有天然石梁,与崖相连,月光之下,清丽如绣,好看已极。半峰腰上有一平台,大只两三丈,孤零零生着一技老盘松,小猿正由上面飞落,急叫了几声,又朝峰崖攀援驰上。正想这样高削的孤峰,人力如何能够走上,少女已将手松开,朝上跑去。那些山藤,似经人工盘结,和梯子一样,可以随意攀援上下;有的地方,并还编成栈道,稍会爬山的人,均不难走,为了花草大多,初来不易发现。
  正要跟踪走上,忽见崖顶盘松上,现出一个须发纠结的白衣老人。少女已扑上前去,拉着老人的手,手指下面,有说有笑,也不知说些什么。老人含笑点头,说了几句,少女立时大喜,手招李诚,连呼:“哥哥快来,我爸喊你。”李诚听她忽然改了川音,口齿甚清,越发奇怪,正在觅路上升,少女已赶迎下来,拉了李诚,一同走上。快要到达,方始看出盘松上面结有一个形似鸟巢的圆顶篷屋,大只方丈,乃原有松枝和各种寄生花草编制结成,不到面前,远望只是一团花草松针,决看不出内中住得有人。老人中等身材,须发如银,头脸几被包没,只双目口鼻露出在外,目光甚亮,坐在树下盘石之上,态甚庄严,知是山中异人,忙即拜倒。老人含笑命起,满口川音,笑问来意,李诚一一说了。
  双方一谈,才知老人姓宗,本是药夫子,偶往秦岭采取珍药,误入深山,被左近不远的土人围住,苦斗了两日一夜,先料必死,后才间知,这些土人共只两三家,因避秦乱,逃亡入山,仗着水土肥美,出产丰富,自耕自给,由祖上起,隐居已千余年。所开辟的田园甚多,先以山中缺盐为苦,后来发现一处盐井,越发与世隔绝。两代祖宗,觉着人口越生越多,虽开辟了不少田园,将来终有不能足用之时,又因先世遗训,说山外的人最是苦痛,贪官污吏尽情欺压,拷打劳役,已所难堪,还要受那豪族大户凌践剥削,无法度日,最怕的是外人入境,走漏真情,虽然山深路险,更有大片森林阻隔,人不能近,到底可虑,于是严订山规,如有外人樵采误入,能够借着森林掩避,将其吓退,再好没有。万一被他无意之中深入腹地,只一入境,决不容其安然回去,以防泄漏。来人只肯留下,试出真心,一样当他自己人看待,分田而耕,和大家一样以力自食。除听值年山主之命,遇事随众出力和照例的公役而外,山中饮食起居,十九相同,无什高低,只不作恶,连累公众受害,便可永远安居下去。开头追截不退,便因听出来人想要回去之故。
  老人本是一个穷药夫于,一听当地生活自在,所说劳役,也是为公,每年农隙时,有限几日的操作,当时答应下来。在山中住了两年,因其武勇机警,又肯出力,颇能相安,只是貌相丑陋,又生着一脸络腮胡子,满头乱发,年已四旬,村中少年男女及时婚嫁,配偶都经本人自选,夫妻情厚,寿命颇高,鳏寡孤独极少,年轻的看他不起,就有寡妇,也都年老,以致耽搁下来。每当春秋佳日,眼看人家成双配对,劳逸同享,自己老是一个光棍,正生闷气。
  第二年秋天,忽听鸣鼓聚众,赶往一间,才知当地特产一种桃于,三年一熟,其大如碗,甜美多汁,共只五六十株。近年东南山谷之中,出了一个猴形怪物,皮坚如钢,刀箭不伤,每当桃熟之时,必来为害,抢走桃子不算,还要伤人,毁损庄稼房舍和牛马牲畜,无人能制。先已来过两次,中间曾经遣人往探,探出那怪物和猴于差不多少,两臂特长,来时多在果熟月明之夜,两臂平伸,宛如御风而行,飞腾树梢,形踪飘忽,动作如风,想尽方法,也难伤它分毫。不去睬它,至多糟踏一些果树;如与为敌,更是遭殃。三年前费了许多人力,制成一面大网,张在果林之中,设下机关,将其诱来,结果仍被裂网而出,伤了好些人畜,由此恶闹不休,常来侵害。后来实在无法,看出怪物颇有灵性,人不犯它,它不犯人,迫于无奈,将埋藏多年的百花果酒取出几坛,连同怪物喜吃的各种瓜果,选了十个胆勇之士,送往所居山谷口外,与之讲和。
  怪物先见人来,刚由崖顶飞落,想要为敌,闻得酒香,又经去的人连打手势比说,居然会意手势,停了下来。但它天性多疑,竟将去的人擒去一个,强迫先饮,待了一阵,见无异状,方始放回,由此未再骚扰。可是每隔一二年,必来讨酒,土人自不敢抗,并有专人应付,每年桃熟,必来采折,新值年山主,想起气忿,聚众商议,觉着此桃山中特产,听祖上传说,吃了长寿,自从发现猴形怪物,每次桃熟,全被吃去,就能剩下几只,山规照例有福同享,无论何物,人人有份,也无法分配,只好拿来酿酒,仍是便宜了怪物。最气人是为省粮食,酒酿不多,这些百花果酒原是每年酿成,专作冬腊新春公宴欢乐之用,却被怪物强讨了去,累得大家吃春酒时不能尽欢,也实气愤,意欲想一方法,将怪物除去。
  老人一听,怪物虽然厉害,无故并不伤人,又问出送酒讲和之后并不常来,每隔些时,或是讨酒前后,必有许多被怪物打杀的野兽送来,意似双方交换,而左近森林内的毒蛇猛兽,差不多被它赶尽杀绝,就讨一点酒吃,也不为过。已然说明两不相犯,不应背信,阴谋暗算,一个弄巧成拙,反受其害,又非人力所敌。见众愤慨,七张八嘴,纷纷献计,乱成一堆,觉着土人无知,此举必要闯祸,忍不住越众上前,向山主力劝,说此举太险,就要除它,也不是这样容易,事前必须设法与之接近,看清它的性情习惯和短处,方可下手。照怪物这样灵巧机警,难免弄巧成拙,反受其害,万万不可。
  偏巧那值年山主刚愎自用,强做无知,老人看清利害,口又大直,山主连说两条妙计均被驳倒,当着众人羞恼成怒,竟说老人轻视山主,许多无理,犯了山规,要将他绑吊起来处罚。照例这类事须要当众评判,大家都无话说,方始行罚,老人一则吃了外人初来的亏,无人与之作主,有几个平日相好献计的人又被得罪,眼看危急。老人知道土人平日虽极和善,难得争吵,但是山规严酷,毫无情面,最厉害是被罚的人从此被人轻贱,难与再处,一时情急,当众大声疾呼,说:“我此举原是为公,怪物非亲非故,怎会帮它?与其将我绑吊三日,不如给我两坛美酒,去寻怪物,查探它的心意,相机行事,以为除害之计,免得轻举妄动,惹火烧身。好在东南山,除却那条山谷,到处森林包没,我也无法逃出山去,再不相信,派上几个弟兄,押送守望也可。”
  山主还不肯听,总算旁边几个明白事体的土人党着老人所说也颇有理,在旁劝说,方始答应。仍限老人带了毒药前去,不将怪物除去,不许回来;再想逃往山外,更是休想活命。老人应诺,挑了两担酒果,便去寻那怪物。走到谷口,回顾押送土人,业已退走,骂了一声蠢材,就见怪物,也是好商量,我决不用阴谋暗算,害人害己,说罢,便将身边毒药,取出丢掉。因见当地水甘土肥,求生容易,方悔来时忘带农具种子;否则,就在这谷口外面随便耕些土地,也可生活。猛觉急风飘坠,臂膀已被抓紧,宛如钢箍,休想挣扎分毫,大惊回顾,正是众人所说猴形怪物。那东西通体黄毛如金,柔软非常,身材只有半人多高,两条膀臂却比身子长出两倍,前爪张开和小扇子一样,指爪甚长,抓在身上,钢钩也似,看出是个从未见到过的通臂猿猴,并非什么怪物。知其厉害,笑说:“我给你送酒来的,抓我作什?”黄猿似知老人护痛,将手微松,但仍未放,睁着一双火眼金睛,上下打量了一阵,连声欢啸,手拉老人,令往里面走进,一面将扁担拿起,因太矮小,不能学样挑起,便用单臂举向头上,示意同进。
  老人见它驯善灵巧,能通人言,心越放定,同到谷中小峰之下。黄猿先将酒坛打开,闻了一闻,便做两三次往峰上运去,事完纵落,又拉老人同上。老人见它住在崖顶盘松之上,酒果均藏旁边石洞之内,随时取用,甚是珍惜,饮时并还取来村中盗来的盘碗酒壶,处处学人动作,虽然言语不通,却能以手势会意,本是好量,酒又极美,从未尝过,黄猿再令同饮,不由多吃了些。醉卧醒来,闻得烟味,睁眼一看,天已黄昏,山石上好些锅碗用具,旁边还放着一条羊腿和一些蔬菜,另外一枝点燃的树枝插在石缝之中,崖角上堆着许多柴枝。看神气这些东西均由村中取来,黄猿正学人的样,想要升火烤肉,又弄不惯,手忙脚乱,急得乱跳,一见老人坐起,手指地上,不住欢啸。老人当它想要吃肉,便代弄好,收拾干净,将肉烤熟提过,黄猿将头连摇,转令老人自吃,才知为他而设。照此形势,以后生活,足可无优。听来时山主口气,不将怪物杀死,回去决无幸理,难得此猿如此灵慧,明日索性托它取些农具种子,就在峰下耕种起来,一样可以度日,省得回去受欺。心中欢喜,连声称谢,吃了一饱。黄猿又由洞中,取出两枚桃子,与之分吃,挨坐一起,亲热非常。
  第二日早起,刚看出那是一只母猿。黄猿忽然长啸一声,往下纵落,隔了些时未回,心想这里风景水土全都好极,一样可以安生,只是夜来风凉,下去天气越冷,没有衣服铺盖,如何过冬?人猿言语不通,又恐误会,侵害村中土人,问心难安,非等日久,双方通晓语言,不便托它往取。自己出身寒苦,终年为人犯险,人山采药,常时死里逃生,年逾四十,还是衣食不周,无家无业。好容易误入深山,有了奇遇,能够以力自给,不愁衣食,又受土人歧视,平日还不甚显,遇到事情,立分厚薄,明是一片好心,反遭忌恨。最气人是,以前遇事卖力,只管受人夸奖,想要聚妻,不问老少,均无一人肯嫁,想到这里,心方一动。忽见黄猿捧着一大抱东西一路欢啸而来,到后一看,原来自己所想的衣服枕被全部取到,只乱糟糟一大堆,男女大小都有,惊喜之余,惟恐黄猿为他结怨,受人暗算,一面表示感谢,一面用手势劝告,不令再往。黄猿居然点头,表示不再前去,神态越发柔顺,但更亲热,依傍身旁,如影随形。老人无论需用何物,当时取到,渐渐试出,不特灵慧绝伦,连人语也似多半能解。夜来将被褥铺向树下同饮微醉,刚一卧倒,黄猿便纵身入怀。老人一时乘兴,由此一人一猿,成了夫妇。
  一晃八九年,中间土人见他一去不归,只初去数日黄猿曾往扰闹,盗走不少动用东西;第二月又来抢了一些五谷菜子和农具,由此便未再来。当年最欢喜的桃子也未来采。
  可是连往谷口送了几次酒,都不见这一人一猿影子。所居山谷深险,无人敢进,后来试验,将酒停送,也未强讨,甚是安静,好生奇怪。这一年,又值桃熟,安然无事,以为怪物已死,惟恐老人逃出山外,正要命人深入窥探,森林中不知由何处来了另一怪物,生得似人非人,看去像个大猩猩,比黄猿还要凶恶,常往村中扰闹,抢夺瓜果蔬菜,无人能敌。有时被人围攻,激发野性,无论人犬被它捞住,当时撕裂,厉害无比,吓得土人闻声丧胆,望影心寒。总算那怪物也不吃荤,不去激怒,不喜伤人。望见它来,只要把预先备好的瓜果取出,放在地上,由它大吃一阵,将剩下的带走一些,便可无事;否则,便要怒吼奔驰,到处搜寻,糟践庄稼,毁损房舍。虽然每月只光顾两三次,每日提心吊胆不去说他,最厉害是那么猛恶的东西说来就来,事前悄无声息,一个准备不周,应付稍慢,或是胆小逃避,仍不免于受害。
  似这样,被它闹了两年,无计可施。越是土人欢会之际,越易出现,突如其来,防不胜防,闹得众人终日惶惶,心神不安,烦恼已极。最后想起前番毒计,先用一坛酒放在森林之中,暗中偷看,果被吃个干净,并还醉倒林内,刚看出那是一只母猩猩,肚皮高起,似将生养,因其刀斧不伤,又瞪着一双凶睛,不敢冒失下手,退了回来,连试三次,酒都饮完,最后酒中放了毒药,方想暗算,忽然不知去向。又隔两三月,怪物忽往采果,肚皮已消,形态似较驯善。土人见它又来,重起杀机,还防怪物性长,中毒行凶,又多伤害,仍用前法,暗中将酒放在森林之内。
  这时,黄猿已然怀胎,新生一女,才只十来天,老人感它情义,并不当作异类看待。
  又见所生女婴虽然瘦小可怜,但是健强多力,十分灵巧,双目炯炯有光,除身上薄薄一层绒毛,手臂较长而外,全都和人一样,越发欢喜。这日抱着婴儿相对说笑了一阵,遥闻谷外森林中起了骚动,一片折木之声。自从成了夫妇,为防黄猿受人暗害,时常劝告,不令远出,尤其是往土人村中走动,每出指定是在谷后危崖那面。黄猿终日守着丈夫,也不愿离开,已有数年不曾去往谷外走动。森林地方广大,相隔土人材落甚远,并不知有一猩人去往扰闹之事。老人因黄猿无意中在峰顶上寻到一本形似首乌之物,服后越发身轻力健,知是难得珍药,当时同往崖顶觅取,偶然也得到一两根。自从黄猿怀孕,两年未养,恐其流产,后又新生女婴,先后己有大半年不令上去。
  这日天气晴和,想起峰后崖顶居高临下,可以看出老远,望到昔年旧居折木之声,正由土人村落一面传来,恐有变故,又知黄猿与人不同,产前虽极苦痛,婴儿落地不久便复原状,忙同赶往崖顶探看。朝阳光中,遥望邻近山村的森林宛如波涛起伏,一条黑影不时上下隐现,一片树木折断之声,夹着轰轰怒吼,声震林野,正往山村那面驰去。
  这时,人猿已通言语,惊问:“那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黄猿答:“此是深山中难得见到的一种猛兽,名叫猩人,猛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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