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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系列-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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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科长听我这么一说,看着我说:“你这么快就能看出是盗窃案件?”

话还没有说完,楼下的痕检员在楼梯口喊我们:“胡科长,张局长到了,让我们尽快勘查,然后汇报基本情况,以便进一步走访调查。”

“楼下看了是什么情况?”胡科长也对着楼梯口喊道。

“两名死者,初步断定是柏长青和她的丈夫周方。”痕检员说,“现场毫无翻乱,不像是盗窃案件。”

胡科长一听,对我说,“哈哈,你判断错了。”我耸耸肩膀,说:“你自己理解的,我可没说我认为是盗窃案件。我只是想表达一下那个锁的质量很好。”

胡科长龇牙一笑,算是鄙视我的狡辩,继而又探头对楼下说,“楼上的窗户都是密闭的,犯罪分子的出入口还是要研究的。”

“出口没问题。”我说,“肯定是犯罪分子杀人后从大门离开,离开的时候锁了门。”

胡科长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只有这种可能了。但是挂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锁闭,凶手怎么会有挂锁的钥匙呢?你下去,把痕检科的吴科长换上来,我和吴科长再排除一下从二楼进入的可能性。”

我沿着踏板走下楼,喊了吴科长上楼,自己留在客厅里仔细地看着。

客厅里有个撕页式的挂历,挂历显示是26日。挂历下放着一只烟灰缸,烟灰缸里没有烟头,只有一团揉成团的纸。我小心地展开纸团,原来是一张刚刚被撕下的日历,日历上写着“25日”。我把纸团和挂历做了拼接,确实是从挂历上撕扯下来的无疑。

大门口的墙上钉着一枚水泥钉,在雪白的墙壁上格外显眼,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水泥钉和它的位置,对楼上喊道:“胡科长,出口没问题了,挂锁的钥匙应该是挂在门口一枚水泥钉上的,所以凶手才可以顺利地出门,并从门外将挂锁锁上。”

胡科长没有应声,看来对这个信息并不感兴趣。

我简单地看了卫生间和厨房,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这时候一名年轻的痕检员走出卧室,我说:“对了,你看看大门挂锁和内侧的暗锁把手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痕迹。”

看着痕检员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笑着说:“目前看,凶手是从大门出去的,他必须要拉门把手才能走啊。”

说完,我走进了中心现场,眼前突然一个黑影闪过,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苍蝇,再仔细看看尸体,着实吓了一跳。

一具男性尸体躺在床上,被子被掀开,露出他身上整齐的睡衣睡裤,他的右脚踝处包裹着白色的纱布,纱布的间隙里露出一只蜡黄的脚。我突然想起民警介绍的案情,周方在一周前扭伤了右脚踝,看来这名死者就应该是周方了。床另一边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女性尸体,同样也穿着睡衣睡裤,只是睡衣的纽扣全部解开,露出沾染了血迹的乳房和肚皮,依稀可见到伤口。

“看来他们是25号晚上睡觉了以后遇害的。”我说。

“啊?是怎么看出来的?”痕检员问道,“是通过腐败程度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客厅有本日历,可以看出是25号晚上撕下了25日的那一页,结合死者的衣着,就得出结论喽。”

痕检员笑了笑说:“哦,我说呢,这尸体腐败得很奇怪,应该是看不出时间的。”

我走近尸体,仔细看了下尸体的头颅,眼前的两具尸体简直已经是面目全非,黑乎乎的面孔上完全看不清五官,两具尸体的头颅下方都是大片血迹。原来两具尸体的头面部都被乱刀砍烂,眼珠都鼓出了眼眶,碎裂的牙齿黏附在下巴上,鼻子也歪在一旁,已经无法分辨面容了。尸体的颈部都被完全割开,露出白森森的气管。尸体头面部和颈部的诸多创口连接在一起形成的偌大的创口敞开着,创口里偶尔可见白色的蛆虫在蠕动。

“腐败程度奇怪是有原因的。”我知道痕检员的意思,他们见过整尸腐败的,却没有见过类似眼前这两具尸体头面部高度腐败,而身体却丝毫没有腐败的。我从勘查箱里拿出了酒精棉球,擦拭了女死者胸口的血迹,露出雪白的皮肤。

“看,其余的组织并没有腐败得很厉害。”我说,“只是头面部高度腐败,头面部的腐败程度和其余位置大相径庭,你说的奇怪就是指这个吧?”

年轻的痕检员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可以注意到,头面部的软组织被完全砍开了,大量失血。而尸体所在的位置头部下方都有大量的血泊。浸泡在血泊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下组织自然会腐败得比其他部位要快。”

我看身旁的王法医点头赞同了我的意见,拿出了勘查箱里的镊子,捏起创口里的一只白色的蛆,放到一个装了酒精的试管里。不一会儿,蛆就不再挣扎了。我又用镊子取出已死的蛆虫,用比例尺仔细地量了量,说:“夏天蛆虫每天生长0。8毫米,这个季节要慢一些。这个蛆虫只有不到2毫米,用昆虫学计算死亡时间,也应该是3天左右。”

痕检员看到我把一只尸体里的蛆弄来弄去,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一下。

我笑着说:“案件性质可有什么初步判断?”

“整个卧室没有被翻乱,东西摆放都挺有序的,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盗窃案件。”痕检员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开始我们看到女死者的睡衣被解开了,怀疑是强奸,但目前看她的睡裤没有被脱下,又不像是强奸。看来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嗯,男死者处于睡眠状态直接被砍击头面部死亡,看血迹都没有一点儿移动的迹象,说明凶手是进卧室后直接下的手,我也觉得像寻仇报复杀人。”王法医说,“这个情况已经反馈给专案组了,侦查员也认为是寻仇的可能性比较大,并且现在张局长已经安排5组侦查员开始外围调查了。我看哪,做生意的,结仇家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

“是啊。”痕检员看王法医支持了自己的观点,说,“而且死者的头面部、颈部都被砍烂了,不是有深仇大恨,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

“那女死者的睡衣被解开,怎么解释呢?”我问。

“我分析是凶手看见死者漂亮,想猥亵一下吧。”王法医说,“现场没有搏斗痕迹,根据血迹形态分析,女死者应该是被惊醒了,因为她睡在屋内侧,无法夺门逃跑,被砍击头部后倒地的,倒地后就没有再挣扎和翻动。面部的几十条砍创也肯定是现在的原始位置砍击的。”

我蹲在地上,看着喷溅状的血迹以女死者的头部为中心向周围发散,点头认可了王法医的判断。

“所以,凶手并没有想强奸。”王法医接着说,“只是杀人以后猥亵。”

我没说话,盯着电视机下方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3】

大家一起朝电视柜的中间层望去,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几根裸露的电线头。

痕检员走到电视柜旁边,小心地拿起电线头,说:“这是被剪断的新鲜痕迹。”

我在电视柜附近看了一圈,说:“他们家没有安装有线电视,如果想看电视,就只有接DVD了,可是这底下的DVD显然是被人剪断了电线拿走了。这是什么情况?”

王法医皱起眉头,说:“是啊。如果是DVD坏了送去修理,也不至于要剪断连接线。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和犯罪有关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大家都在沉默着,突然客厅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引得大家都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年轻的痕检员说:“刚才我仔细看了大门内把手,仿佛有一些痕迹,就用试剂显现了一下,发现一枚残缺的血指纹。”

“好事啊!”我高兴地说。看来对凶手离开犯罪现场的出口的准确判断获得了重要的战果。

“看来这个案子有很好的破案条件。”刚才在勘查卧室的痕检员说,“卧室地面,发现多枚血足迹,只要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鞋子,也有比对价值。”

“有指纹就够了。”我说,“关键是看卧室内的血足迹,有几个人的?”

“一个人的,可以断定。”痕检员说,“还有,门把手的这枚血指纹,只有排除的价值,没有认定的价值。它是残缺的。”

胡科长这时从楼上走了下来,说:“二楼一扇窗户上发现一枚灰尘指纹,不知道与本案有无直接因果关系。”

“怎么说?”我问。

“这枚指纹非常新鲜,看上去像是最近的。”吴科长说,“但是二楼的窗户离地面很高,附近没有可以借助攀爬的物体,除非是凶手带了梯子,爬梯子进来,而且进来后还关上了窗户。”

“那就说明凶手是有备而来,而且有反侦查意识。”胡科长补充道,“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如果凶手从窗户进来,可以说明一个问题。”

我看了看胡科长说:“二楼的窗户是推拉式的,比普通窗户要小,且只能开半扇,所以胡老师的意思是,凶手身材矮小。”

胡科长看我读懂了他的心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惜和大门把手上的指纹不是同一个手指的,不能进一步确定。”年轻的痕检员趁我们说话的时候,对比了两枚指纹,说,“但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没有戴手套。”

“作为一个有反侦查能力的人。”我说,“作案不戴手套,还留下那么多痕迹,这有点儿矛盾。”

“两名死者的手机都没有发现。”另一名痕检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我低头想了想,理不出头绪,于是说:“偷手机,不翻找钱,而且女死者手腕上的铂金手链都没拿,不合常理啊。不行,胡老师咱们先去检验尸体再说吧。”

“等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师父到了。

师父说:“尸体先拉走,我们去外围走走。”

我和师父低头朝着破旧的小村落走去,师父就像有目的一样一路直行。

“师父是怀疑这个村落的人作案吗?”我看出了师父的想法。

“刚才听了你们介绍,”师父说,“既然有可能是带梯子来爬窗入室,那么这个人肯定住得不远。谁会住得很远还带着梯子来杀人?”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默默地跟随着师父向前走去。

没走多久,我们就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村落的村口。一堆灰烬吸引了师父,他慢慢走到灰烬旁,戴上手套,拿起一根树枝,轻轻地拨动灰烬,说:“你看,这里有衣服的碎片。”

“灰烬很新鲜。”我说,“您是怀疑,有人在这里焚烧血衣?”

师父点了点头,说:“两名死者身上有大量伤口,凶手身上肯定有大量血迹。凶手焚烧血衣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附近,这是一般规律。所以我认为,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这个村子不小呢,全算上有好几百号人。”侦查员说,“全部取指纹吗?”

“不行。”师父说,“一来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二来现场的血指纹没有认定的价值,灰尘指纹又不能肯定与本案有关,所以靠对比指纹来破案,难度很大。先看看尸体吧。”

解剖室里,躺着两个年轻的死者,已不能辨明容貌。

男性尸体的损伤很明确,头面部的大量砍击创导致面颅骨完全塌陷。可怜的是,男性死者在遭到这样猛烈的打击后,并没有马上死亡,因为他颈部的切割创还有明显的生活反应,颈动脉完全断离,尸体的血基本都流完了。尸体没有抵抗伤,显然是在睡眠状态中突然遭受打击死亡的。

女性尸体的损伤则显得非常复杂。致命伤同样是头面部的大量砍击伤和颈部的切割创,但是她的双手都被砍开了,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只靠着一丝皮肤和手掌相连,这是明显的抵抗伤。除了这些损伤,女死者的胸腹部有20多处1厘米长的小创口,小创口分散在死者的乳房和肚脐周围,有的有轻微的生活反应,有的则完全没有生活反应。

“这些小创口,有的是濒死期的损伤,有的是死后的损伤。”我说,“看来凶手刺击的时间段很长。难道他解开女死者睡衣的纽扣就是为了刺上这20多个创口?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你好好想想吧。”师父说,“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们对本案致伤工具的判断。”

“有一定刃口长度的,锋利的,便于挥动的,具有一定重量的砍击器……”我说,“应该是菜刀和砍刀之类的吧。”

师父点了点头,用止血钳指着女性死者胸腹部的创口,说:“这种小创口是什么形成呢?”

“菜刀的刀角?”我问。

师父未置可否,用手捏起其中一处创口,指着创角说:“菜刀刀角形成的创口,会是一角钝一角锐,对吧?但是你看,这个创口两角都是钝的。”

“钝器?”我一头雾水。

师父摇了摇头,掀起皮肤,指着死者的腹腔说:“创口有的只到皮下,但有的已经进入了腹腔,最深的居然伤到了脊柱腹侧面。”

“您是说这个工具很长?”我量了量这个创口的深度,居然有15厘米长。

“再看这一处伤到了骨质。”师父说,“骨头形成印痕,不是菜刀角形成的三角形,而是一条线形。”

“说明工具的头端是平的。”我说。

“平头的,头两端钝,长15厘米……”

“起子(螺丝刀)!”我打断了师父的问题。

“对,是起子。”师父说,“既然现场出现了起子损伤,而凶手在现场没有翻动行为,现场也没有工具箱,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在现场找到的起子。那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凶手自带的呗!”我说,“凶手有菜刀又有起子,难道有两个凶手吗?”

师父摇了摇头:“现场那么多血,如果两名凶手都对死者加害,鞋子上应该都带有血迹,不可能只在现场发现一个人的鞋印。所以通过痕迹分析,可以肯定是一名凶手作案。”

“那能说明什么?”胡科长在一旁也诧异道。

【4】

我低头思考了片刻,说:“说明犯罪分子的作案目的是盗窃。”

师父看我答对他出的题目,非常高兴,说:“非常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案件应该是盗窃案件。”

胡科长在一旁也会意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开始我们还认为是报复杀人,现在要赶紧通知专案组转变侦查方向了。”

“不重要了。”师父说,“这个案子已经手到擒来,没有什么挑战性了。下面就该由我们去专案组和侦查单位交流一下,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负责照相的技术人员被我们说得一头雾水,问道:“等等,为什么你们能确定这是一起盗窃案件?”

“靠的是经验,”胡科长说,“既然我们推断出凶手肯定携带了起子,那么就能肯定凶手的目的是盗窃。你想想,哪有寻仇杀人的还带个起子?盗窃犯惯用的工具是起子,而菜刀反而是辅助防身的工具了。”

我没有仔细听胡科长的解释,倒是埋头苦苦思考师父说“手到擒来”的意思。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是一头雾水,哪里有什么“手到擒来”的迹象呢?于是我忍不住问道:“通过我们之前的分析,犯罪分子很有可能是在现场附近的村落居住。但是您说了指纹比对难度很大,那么哪里来的手到擒来呢?”

“等会儿揭晓答案吧。”师父说,“目前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推断,要和侦查组碰头后才可决断。”

我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默默地和师父一起,穿过夜色,走进省城市公安局专案组的大会议室。

“之前我们说了要彻查现场附近那个村口有灰烬的村子。”师父开门见山,“现在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只有一下午的时间,太紧张了。”主办侦查员说,“这个村子里的人员名单梳理出来了,现在正在核查案发时间段附近仍在村里居住的人,等这一轮核查结束后,才能逐一摸排可能具有作案时间的人。这个村子位于城乡结合部,人口流动也非常频繁,人太多太杂,不太容易查清楚。”

“目前对死者的矛盾关系排查也陷入僵局。”另一组主办侦查员说,“这两个人专心经营苗圃,接触的都是生意上的人,目前正在逐个儿调查。通过下午的调查情况,反映这夫妇俩为人忠厚,不与人发生矛盾。”

师父低头想了想,慢慢地说道:“村里是不是有户人家有个精神病儿子?”

会场一片寂静,突然,辖区派出所的所长说道:“没有精神病,但是有一家的儿子是间歇性精神障碍。父亲叫汪会。”

师父点了点头,说:“那么,这个汪会的儿子是不是身材矮小?”

派出所所长说:“是的。”

师父继续问道:“这一家是不是很穷?”

主办侦查员插话道:“今天我去了,家里穷困潦倒,除了破床破桌子破电视什么的,什么都没有,连冰箱、空调这样的电器都没有。家里有个儿子,10岁时得了脑膜炎,没有及时医治,现在处于时而智障、时而狂躁的状态。”

师父看着主办侦查员说:“汪会是不是说案发那天他孩子一直在家?”

“那倒没有。”侦查员说,“不过他倒是一直强调他的儿子从来不出门,都是憋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不过,这些情况,您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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