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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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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寻得,今日特意给朕呈上来。”
  赵匡胤笑着接过,竟是扬手扔至身后地上,噼啪一声断了什么点检天下,“皇上抱恙万不可劳心如此无稽之谈,市井小民言论,怎能当真?”
  皇上微笑拍手,门外忽地进入两人手捧皇诏,赵匡胤不解只得跪地相接,竟是即刻起封他为殿前都点检,总掌禁军。
  点检得天下,赵匡胤手握皇诏起身望向病榻之上,皇上微微按压着伤口,幽幽而叹,“如若此为天意,朕果真过不了此劫,身后幼子少主必遭奸人胁迫,无论如何请点检保我基业不至败于他人之手。”
  赵匡胤死死看那封皇诏,面对皇上松开手,飘然而下,一袭明黄扔在地上褶皱不堪,“皇上知我性子,如何行事我自有准则……。。”话未说完突地见到皇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立时推开门去宣御医。
  寿元殿内一片惊慌,赵匡胤独立于半死桐木之下仰首向天,回身深深望一眼宫殿大内,转身离去。
  
  




第一百三十章 国之将倾(上)

  策马回太傅府,迎面看见赵光义躬身相应,“恭贺点检。”赵匡胤立时起了疑,深宫之中秘宣之事一时半刻还未曾昭告天下,怎么赵光义知晓得如此清楚。
  顾不得四下多说,直直地叫住赵光义进书房询问,看他从容不迫,心下略略思索,“你可知今日城中谣言?”
  赵光义自己寻了椅子坐下,“光义知道,不但知道传言内容还知道点检得天下的谣言从何人之口流传出去。”赵匡胤抬眼望他,“何人?”
  “我。”
  赵匡胤笑起来,“果然。我想赵普能够寻到这木牌绝非偶然。”
  “是,我散布些谣言出去,再将木牌给他,他进宫给皇上,我若猜得不错,大哥回来便将面圣。”赵匡胤突然觉得前月征战之中胸口所受刀伤隐隐有些鼓胀感觉,不觉抬手捶打几番,一路策马而来便觉奇怪。
  赵光义见他神色,微微抿口茶,“光义算得大哥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不会出了大的差池。”赵匡胤锐利目光突如其来,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赵光义慢悠悠地嗅那茶香然后抬眼看看房中地上日影,“谣传之说传出三日,光义也大致推背图时下所能应谶之言抄录,偷偷遗于街头巷尾,二种传言不谋而合,如今恐怕百姓得到了皇上病重的信即刻便要人心动摇。”
  赵匡胤默不作声,半晌突然问,“那与我身上旧伤有何关系?”
  赵光义把茶杯放于桌上,“西域产的静岚花草焚之可作香油,我在寺中曾经常见此物,但若是以酒液浸泡之后再碾碎成泥便可诱发旧疾。”
  赵匡胤抬手将案上一直毛笔飞掷而去,茶杯四裂而碎,“赵光义,你把它涂在了木牌上?”
  “正是,常人接触无碍,但是若有旧疾在身三日之内必将诱发导致伤势愈重。它牵动旧伤,大哥底子好,寻常的刀伤正常愈合之后不至于出事,我细细地算过。”他说完一笑,满是深意,“三日,大哥过了这三日,便能趁机应了王饶的无稽之谈,他说的倒不全错。”
  
  赵匡胤神色平静,他大致也想出了一二,不过亲口听光义说出来,感觉全然不同,赵光义以为他顾念旧情会说出什么,赵匡胤却只问了一句话,劈头而下浇醒痴梦。
  他问他,“你是谁?”
  赵光义愣在那里很久。“大哥以为光义是谁?”
  剑眉之人微微闭上眼,“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与这种争斗无关。”
  眼前的赵光义瞬间便像那戏台上整妆披挂完毕的戏子,全然地投入了心意,忘了自己是谁,只当此情此景数遍演绎就能成了真,他脱口而出,“如果当年你没有丢了我,光义便真的一辈子也与这种争斗无关。”
  赵匡胤缓缓睁眼,“其实你还是在怪我。”赵光义摇头,“何谈怪与不怪,光义毕竟独自生活十多年,大哥可是觉得失望?”
  “不,我只是惊讶。”
  “大哥所想之事光义不过是助一臂之力而已,何况原本天意如此,皇上旧疾此时发作凶险异常壮志难酬,这便是预兆。”
  赵匡胤哈哈大笑,“天意,天意。我也该开始相信天意么?”
  赵光义却很是安然,彷佛早有预料,“大哥不信,所以光义才要逼得天意应了此谶,以后,大哥就是天。”忽而转念,“大哥此番南下可有所得?”唇边笑意森然。
  “你想问什么?”
  “恕光义直言,南方成不了气候,不要过多的牵念为好。”
  “看来我不在这几日,你倒也多方摸索打探过。”赵匡胤过去挥袖将瓷杯碎片拂落满地,“日后定能与大哥成就一方霸业。”
  “那画如何?”
  “还了该还的人。”神色分明黯淡下来,再想起来仍是愤懑,他赵匡胤何曾被人接二连三地耍弄,从头到尾都是个傻子。
  赵光义笑起来,“光义在南国时候也曾听闻六皇子盛名,只不过从未曾一见,如此看来,他果真与常人不同。”
  赵匡胤突然怒气顿起,“一幅画算得了什么!”
  “一幅画能舍命。”
  “赵光义!”他分明是真的生气,却也让赵光义知道那画中人的分量,立时笑起来,“大哥切勿动气,光义戏言。”
  他重重坐下,扶着额安静下来,连日来的疲惫之感顿起,赵匡胤毕竟也不是铁铸,累了便是累了,李从嘉,让你回到旧日里的生活,我又何必再多做无谓的念想,眼下的风雨欲来,而他竟然还在回忆紫檀的香气。“云阶近日无事吧?”
  赵光义哽住,“她无事,只是王夫人又生了事端。”
  “怎么?”
  “王夫人审时度势,非逼着云阶效期未满应下婚事。光义当然不好明言不妥,便只能推搪过去等大哥回来再说。”赵光义看他有些累了,自己又突然不太想多说此事,赶紧接着说道,“当然此事棘手,大哥不出面反倒是件好事,便先放着吧,不去理睬王夫人就是了。”想到秋阁之中那女子跪在其中流泪的场景心里难过,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懂,也不知道缘由,只是不想让云阶难做。
  一个情字,负累太多。
  
  赵匡胤仍旧是撑着前额微微合眼,听了王夫人的情况也并未吃惊,他当日在王府之中便看出了些端倪,如今让云阶嫁给自己的法子也是最简单不过,人总是优先考虑自己当下处境。
  半晌,赵光义等他一句回复,想他不过也就是顺水推舟,不去理睬,王夫人又不能如何,还怕些什么。
  赵匡胤长长地叹口气,眼前有人锦绣衣裳,轻轻一笑,褪下千金遮盖于两人身上,“嘘。”瞬间迎面而来的紫檀香气。
  还是记得的,树下一遇,千秋万世便逃不过。清浅微笑,执意喝那毒酒,执意绝望到底,执意不闻不问,执意……不肯赴约。看见他抬手摔碎了响泉古琴,瞬间而起的悲哀,赵匡胤永世不想再见他如此悲哀的眼色,却在他的重瞳之中望见了自己的落魄。手指之间的温度,凉薄得让人心惊,到了最后的最后,他也是一缕紫檀的魂,风过,散入衣襟,总仿佛能够嗅得清楚,却再也望不穿。
  一把火,他牢牢地记得他纵火时候的心境。赵匡胤眼前满是他向江边走的身影,很清,很秀雅,恐怕这世间再寻不得一人能有如此风骨。
  寻得见了,也不是他。
  他记得臂上那一剑,那人挣扎不下挥剑而下,赵匡胤手指缓缓捏于臂上,终究说出一句话,很多年后再想起,他开始分辨不清这句话的对错。
  他和赵光义说,“我答应王夫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迎娶云阶姑娘。”
  
  赵光义突然站起,“为什么?”
  大哥抬首见他神色很是奇怪,“我与云阶相识多年,此事值得如此惊讶么?”赵光义未曾多想脱口而出,“可大哥对她之情绝非儿女之情。”话说完了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微微侧过眼目看那桌椅。
  赵匡胤不去理会,“我改主意了,应了王夫人就是。”赵光义半晌不出一言,愣愣地站了许久,突然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赵匡胤吩咐着,“大哥先歇息一会儿,你去转告王夫人一声,我稍后亲自去秋阁。”
  赵光义不予回应,却只问,“那画毁了?”赵匡胤同样沉默良久,“你问的太多了。”赵光义手指捏在门上不断用力,“人终究不似画卷,今日喜欢便收为己物,明日若是厌了还能随意地归还自由,大哥三思。”
  “赵匡胤说过的话便算话,光义你今日是怎么了?”他回首看他,赵光义掩门而去。
  
  他慢慢地走出去,却没有去秋阁,一个人重新走回后园佛堂,门外的铜锁锁住了旧日里尘封住的记忆,十几年,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呆子开始,从他们彼此扶持一起被关在安东寺里开始,如许经年过去,能够记得住的东西少之又少,细细想来却又不够勇气重新翻阅,赵光义伸出手去想要打开铜锁,开到一半瞥见了幽暗的佛堂里光线熹微,隐隐的金色光泽渗透出来又徒增烦闷,赵光义不清楚这究竟算一种怎样的情绪,如果他没有被关在佛寺里十数年或许他能很诚恳地说出自己的心情,出了那方佛寺,天的颜色都变得不一样,而那个一起坐在这石阶上的女子,他只是不想见她的眼泪。
  这样的念头其实不是第一次,她是第二个让赵光义有这样念头的人。第一次他不想看那个孩子哭,于是此生他再也见不到他。
  这是第二次,赵光义很怕这一次,他还会错。
  他坐在石阶上,今日的天气很好,远没有那一日乌云密布来得阴沉,远远的还能听见鸣蝉的声音,听得久了,讨饶人心更加不能定下心神。
  他讨厌蝉声,总让赵光义无法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看看日影,今日府里都知道大哥回来了,云阶一定不会再出现,可是他心里有期待。
  那个孩子让他知道期待的力量,而云阶,真实地让他感受到期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国之将倾(中)

  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日头偏西,赵光义仍然不想去任何地方,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凌儿的叫声,明显很是震惊,“你来做什么?”
  紧接着便被压制下去,不断传来人声而秋阁距离佛堂遥远又听不清楚,必是大哥去秋阁那边了,赵光义按捺不住,起身悄悄跟去。
  藏在秋阁前的假石之后,他还记得第一次独自见到云阶的时候她便一个人坐在那里黯然神伤,明明不够坚强,却不愿过多的寻求安慰。
  她是很好的女子。那是当时他心底的声音,大哥不愿回头看看她是种遗憾。
  今日呢?
  他在那阴影里突然很想笑。藏在这里能知道些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他混乱地胡思乱想却看见王夫人恭送赵匡胤出来,面上笑意分明,没看见云阶。
  看不见倒也好。这事情双方都没有异议,反对的人也永远都只能是局外人。
  
  入了夜,赵光义仍旧坐在佛堂外的石阶上。
  远远有人过来,他不抬首。
  那人长群而过,坐在身边,亦不说话。女子特殊的香粉气在暗夜草木之中格外分明,赵光义微微一笑,“云阶姑娘今日可好?”
  身旁的人声音不稳,“大人也肯定知道出了什么事,何必问云阶好不好?”赵光义听她声音有异,抬眼望过去,她明显是哭过的样子,此时却也略略施了脂粉掩饰过才出来。“不用如此,宽下心来想想,或许对你真的是好事。”
  云阶很失望的眼神,“我以为大人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赵光义很是奇怪的样子,“为何不一样?乱世当前,人人自危,何况王夫人终究是为了你好,这是人之常情。”
  云阶摇头,“我不怪娘,我只是……”
  “你很奇怪他为何会应下这婚事?”
  “大人可知道缘由?”
  赵光义重又低下头,沉默不答。
  云阶笑,“大人不会说,云阶也知道。”眼前的男子很是烦躁地伸出手去驱逐那些风里的飞虫,“此事与我何干,知道与否我也救不了任何人。”
  云阶微微回身眼望佛堂,“大人可否陪我进去?”
  “我说过,佛不救人。世人伤心绝望便想来求救度,曾经也有人终日见那长明灯不灭,便真的一心一意以为他所想必能有所得,可惜最后,他仍旧不得善终。”
  云阶很认真地侧过脸听他说,赵光义心中不定随意地开口不曾多想,她却听得真切,“大人错了。”
  他看她,“错?”
  云阶缓缓起身,“大人以为他是个傻子,苦苦求了那么多年仍旧没有善终,可是此人地下有知必将此生无憾,只少……。”她眼底悲伤,“他真心实意地相信过,他不曾骗过自己的心。”
  赵光义仰首望天,微微闭上眼睛,到底是谁骗了自己的心?
  “陪我进去上柱香吧。”
  
  很安静的吟诵佛经,每当这种时候,念得久了,心中就能真的平静下来。他陪她在佛堂之中安静地叩拜,不知道明朝太阳升起推开门去,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赵光义问她,“大哥骗了你,你还嫁不嫁?”
  云阶闭着眼睛,“时隔多日他重新进入秋阁,我虽然未同他说话,却知道他不是以前的赵匡胤了,他心里有事。若是以往他必会清清楚楚说出每一项事务,不论光明与否,不论事情大小,赵匡胤不屑于掩藏秘密,可是今日,他有了不能说的故事。”她突然留下泪来,“赵匡胤从来没有骗我,他在骗自己。”
  赵光义更加悲哀,他宁愿她不是如此聪慧的女子,傻傻地心意今日真的能够实现便一心欢欣鼓舞,那样或许日后会更加快乐,可惜。她不是。
  如果她是,自己的心也不会被她牵动。
  赵匡胤不信命,而赵光义笃信因果。他伸出手去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声音低哑,他刚刚念完了一部佛经,却是此生第一次耗了心力,世人总教佛杀生,是以才精彩绝伦大开大阖。可除却爱与慈悲世上哪有佛呢。他唇齿之间还有慈悲余韵,开口却是,“云阶……赵光义也有想要珍惜的人,不管是谁,我定要让他后悔。”
  手间使力,云阶惊讶莫名睁开眼睛猛地向后闪躲,生生被他扯落几许秀发,佛堂之中唯有一盏微弱火烛,那男子明明灭灭笑得极是哀伤,将那几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挥手于烛火间焚烧殆尽。
  他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要让赵匡胤知道难过的滋味,赵光义挥手而去,留下云阶一人呆立于佛堂之中。
  失声痛哭。
  
  同样夜深,南国依旧。
  也是佛室,却是锦纱垂幔,淡碧色的人影跪于佛前,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字句。李从嘉无法安然入睡,很多日以来都是如此。
  入了夜,安然于枕上闭目,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辗转反侧依旧不能轻易入梦。身侧娥皇暖暖的温度弥散开来,温暖了体肤却不能安慰心神,他听见她安静入睡的呼吸,披衣而出。
  整夜整夜没有丝毫困意,他想她那一碗药汤是否真的让自己耗尽了此生所剩无几的所有安眠,曾经以为梦中才得皈依,如今,却连入梦的能力都失去。
  可是无从谈起,没有难过的资格。
  李从嘉便更加逃遁。不能惊动任何人,自己来到佛像之前,有时候是安静地翻阅经书,有时候便跪在那里轻轻地说话。忘记了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很想有人能够明白,其实他没有后悔过。
  他很想告诉他,李从嘉不喜欢后悔。
  夜已经很深了。他不知道窗外有人的眼泪落在窗纸上,透着光望进去,恍惚的天水一色,失了所有的伪装和优雅,原来他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影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之将倾(下)

  再见天明,生活放佛回到了旧日的轨迹。
  李从嘉匆匆更衣入朝之后,娥皇便独自在东宫的曳云亭里弹奏琵琶,她很珍视他带回来的那曲残谱,心心念念地想要能够续写下去。
  如果她已经不能成为他的宽慰,起码他曾经的心意要努力留得住。
  有时候,女英偷偷跑来,她亦是精通音律的女子,年纪虽小造诣却不输姐姐,何况平日里心气甚高,不曾疏于练习,听闻了李从嘉带回了霓裳羽衣舞的残普给姐姐,当然不肯放过,执意要来看看。
  娥皇也便应了她,只当是陪着自己,反正白日里东宫之中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懂自己心意左右相伴,何况她也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女英看初见那谱子同样有些奇怪,“女英琵琶虽然不及姐姐,但这乐谱可是见得极广,这谱子很是特别。”
  娥皇颔首,“姐姐也知道,不过细细地弹起来,却又发现些精妙处,此谱毕竟不同其他,总有它的道理。”
  女英也便不再多说,认真地捧着琵琶和娥皇一起研究,天气有些湿热,好在此亭建于廊上拐角,直面凉风穿亭而过,女英倒也不觉得难耐,正想开口赞这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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