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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蔚看了这种情境,也不禁摇头叹息,说实在的,他长这么大,从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他只晓得师父是期望他做一个没有半分脆弱的人,因此他不屑流泪,虽然他知道流泪可以帮助得到痛苦的解脱。
凌蔚好不容易劝住了范氏兄弟的痛苦,言道:“大哥,骨肉重逢本是喜事,杰弟虽然受了委屈,凌蔚自信还能替他报复回来,咱们该痛快的喝一杯才是。”
范氏兄弟重新向凌蔚致谢后,大家开始饮酒用莱,席间范俊说出自己上衙门的经过。
原来于昌相范俊到县府中一见庐德清叙礼已毕,说罢经过,庐德清立刻下令缉拿苏家班的余孽,并坚留范俊在府中,范俊因与凌蔚有约,当即逊谢退出,庐德清因听说凌蔚不愿见外人,深引为憾,为表示倾慕,特让于昌送上一桌酒席。
凌蔚听罢只是微微一笑。
范俊见范杰不能人言,不禁又悲从中来,泫然欲泪。
凌蔚见状,忙道:“大哥不必耽心,小弟自有法使杰弟恢复嗓音。”
范杰闻言,忙离座向凌蔚拜下。
凌蔚手虚虚一托,一投无形真力将范杰又送到原来的座上。
范杰被陵蔚这一手逗得兴趣万分,当即以手写字表示一定要跟凌蔚学武功,凌蔚借着酒兴也一口允承。
三人吃吃喝喝,不觉天光已亮,范俊当即表示要立刻启程回家,以慰亲心,于是三入雇着了马车向杭州奔行。
范家住在西子湖畔北高峰下,虽然不是画栋雕梁,到也是小桥流水,四时花草的书香人家。
两天后的黄昏,凌蔚等一行三骑来到范府大门,正巧一个老苍头由里面出来,一眼看见范俊兄弟和一个白衣美少年同时出现。
当时老人不信的用手揉揉眼睛,然后大声叫道:“谢谢菩萨保佑,大少爷!你真把小少爷给找回来了,快到后堂去见主母和小姐,可怜她们这些日子真想死你们了。”
范俊一面向凌蔚引见老人家范海,一面请凌蔚登堂入座。
家人送上香茗后,范俊就带着幼弟入后堂拜见慈母。
凌蔚见中堂四壁,都挂满历代名人的字画,不白禁的站起来细细观赏,突然他发现了一幅钱牧斋的手书对联,而写的却是夏完淳绝命诗中的两句——
明月松间照?金风剪玉衣。凌蔚看了这幅东西,不禁感慨万千,他想起浊世神龙韦天民所讲的那段往事,钱牧斋和自己生父和师父的关系,同时他记起夏完淳不是夏韵霓的爹爹吗?不知韵霓姐姐和自己的哥哥凌岳在峨嵋相会的情形如何?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自己任重道远,只望能与人无爱亦无嗔就够了。
正当凌蔚感到无限怅惘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范俊的声音道:“贤弟看了这些东西,有何感触吗?”
凌蔚忙压住自己的激动,道:“没有什么,只是小弟觉得钱牧斋的为人却没有他的字来得劲挺。”
范俊微微颔首道:“贤弟此话,可算有心人言,放翁有词:‘孤芳摇落怜真我,晚节艰难认故吾。’此老设若能从柳如是之意,亦不致贻讥后世了,不过从此老寄郑延平的秋兴诗与写夏完淳先辈之诗看来,恐怕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了。”
凌蔚当时没有接言,过了半晌道:“话虽如此说,晚节不坚,终是不变的事实,终是天下读书人之耻辱吧!”
范俊正要答话,忽然-个温柔的银铃似的声音打住丫他的话题,道:“哥哥,娘在后堂等你请凌相公去相见呢?”
凌蔚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一个娇小玲珑,年华二八的少女,身旁站了—个小丫环,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和范俊。
这女孩子第—眼就给凌蔚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那明媚的秋波,美丽的面庞,矜持的微笑,样佯均予人一种清新绝俗而纯美的印象,一股微妙而飘渺的热情,开始在他心中激动。
以他过去眼高于顶的个性,而对一个初见面的女孩即有心旌摇摇之感,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现象,他曾认识过不少美丽的女孩子,但无论她们多么动人,从未使他有这种感觉,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凌蔚怔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范俊见此情景,连忙介绍道:“贤弟,这是舍妹范芸。”
回头又对范芸道:“芸妹,哥哥和杰弟的命,都是凌蔚贤弟救的,他已与哥哥结为八拜之交,凌贤弟不独武功超群,而且学富五车,胜过为兄多多,芸妹喜欢读书,日后可多向凌贤弟讨教。”
范芸当即向凌蔚深深万福,面带娇笑道:“但望凌兄不吝,以后多多指教。”
凌蔚经范俊介绍后,深知自己的失态,这时见范芸施礼,慌忙还礼不迭,连声不敢。
范芸却调皮的笑着道:“听大哥说凌兄乃聂政荆轲一流,怎么也寒酸起来了,是不是认为小妹不足教诲么?”
凌蔚被范芸这么—说,忙急急争辩道:“小姐休听大哥胡说,小可乃山野村夫,不过少少识得几个字,怎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小姐千万勿将大哥之言信以为真。”
范芸见凌蔚老是称自己小姐,不禁大笑道:“凌兄怎么这么见外,既然和家兄兄弟相称,怎么还小姐长小姐短的,好像我不是我哥哥的妹妹似的。”
范芸的言词锋利,将—向骄傲,口才很好的的凌蔚,一步一步逼得无法开口,只得深深一躬到地道:“小兄失言,还请贤妹恕过,以后决不再称小姐就是。”
范俊对一向骄惯的妹妹,也是无法应付的.见她一见凌蔚就这样调侃,也是少见的现象,心想这丫头也有看中的人了,一面转团道:“芸丫头不要再耍刁了,凌贤弟是老实人,和我一样是斗不过你的。”
范芸秋波一转,瞟了凌蔚一眼,不服气的问范俊道:“谁要跟你斗嘴,快点到后堂去吧,娘在等你们呢!”
说罢,向凌蔚笑了笑,带着丫环转身走去。
凌蔚为她那娇憨的笑容迷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都令人觉得那么纯美无邪,轻轻的扣住了自己的心弦。
范芸去后,范俊与凌蔚并肩向后走去。
范俊走近对凌蔚道:“贤弟不要见笑,舍妹自幼受我们全家钟爱,所以养成这种娇憨刁蛮的习性。不过芸儿天质过人,尤其读书一道,为兄有时也自叹不如呢!”
凌蔚点头唯唯,事实上他没有全听清楚范俊的话,他只是反问自己,为什么这女孩子会使他觉得在感觉上和凌波仙子、凝碧七女、黄小琼、夏韵霓等她们不同,见了她自己就会手足无措,真是不明白的怪事。
二人来到后堂,范母已让家人设了席次侍候。
凌蔚见范母是一个五十多岁容貌慈祥的老妇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范芸、范杰依偎在两旁。
凌蔚忙枪前拜倒椅前,口称:“伯母大人在上,受小侄凌蔚一拜。”
范母忙俯身扶起凌蔚道:“不敢当,贤侄义拯犬子,实为范家恩人,现应受老身一拜才是。”
说罢竟要拜下,凌蔚忙双手扶住,口称不敢。
范母坐定后,伸手将凌蔚拉到身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叹道:“古人常以人中龙凤赞美人才,每觉过誉,今见凌贤侄,真是当之无愧了。”
言罢,回头有意无意看了范芸一眼。
凌蔚被范母这一说一看,顿时满面红云,自己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会如此的怕难为情,但是他觉得范母的声音,是那么慈祥,是那么和蔼,使凌蔚再讲不出任何谦逊的话来。
酒席上来以后,一家都忙着招呼凌蔚入席,同时席间范母又慈祥的询问凌蔚的身世,凌蔚当即约略地说了一遍。
范母一面频频颔首,一面静听,当她听到凌蔚没有父母,孑然一身,预备称雄武林的时候,面色似乎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常态,向凌蔚频频布菜。
这一晚,凌蔚完全沉迷在从未享受过的家庭温暖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一觉醒来,凌蔚觉得口渴难忍,翻身起床,由桌上觅到凉茶,仰脖痛饮。
凉茶下肚以后,顿感睡意全消,凌蔚看看身旁因连日奔波劳累,呼呼酣睡的范俊,又看看窗外透进的月华,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居然会喝醉,真是可笑,不知道酒后失态也未?
推门走出卧房,发现这卧房正在范家的后花园里,月色如银,花影婀娜,凌蔚情不自禁的在花径上徘徊漫步。
当信步走到一座假山旁时,忽然听到一阵幽雅的琴声。
他顺琴声,来到一座小楼脚下,住步细听。
那琴声弹到低处,如怨如诉,使人悲从中来,不能自禁,弹到高处,使入热情飞扬,拔剑起舞,豪气干云。
凌蔚听得如醉如痴,如进入—个诗的梦境。
过了—全儿,琴声住了,又由楼上传来一阵温柔婉转的美妙歌声,那歌声这样唱着:“音音旨,尔负心,真负心,辜负我到如今!记得当年低低唱,浅浅斟,西风芳草白云深,断桥流水无故人,凄凄切切,冷冷清清,凄凄切叨,冷冷清清!”
声住以后,琴声又起,这次琴声响了不久,突然铮地一声,琴声猝然断止。
接着凌蔚听到范芸的声音说道:“小红,你看楼下来了什么人,如果是大相公的话,夜露衣单,请他上楼来听罢!”
凌蔚—听范芸已经发现有人,正待转身离去,忽见楼门打开,一个待女走到楼门招呼道:“是大相公么?姑娘还未休息,请上楼来吧。”
凌蔚知道已来不及走了,当即朗声道:“小红姐,是我凌蔚贪恋月色,信步到此,请禀明你们小姐,说我来日再打扰她吧。”
说罢,转身要走,忽听声后传来范芸的声音道:“蔚哥请留步!”
凌蔚听了只好停下,转身向范芸道:“恕小兄鲁莽,深夜冒犯香闺,有扰贤妹雅兴,当面谢过。”
范芸并不还礼,睁大一双明媚的眼睛,向凌蔚望了又望,噗嗤—声笑道:“蔚哥哥酒还没有醒吧,怎么把我们白天约法三章的事忘了,又这么酸溜溜的。”
凌蔚忙陪笑道:“实因夜色太深。不敢再扰贤妹清梦,且今夜所得已奢,美酒、良友、还有你这位不栉进士的清雅琴韵,实为凌蔚平生难忘之缘。”
范芸微笑说道:“月色醉人,小妹尚无睡意,不知蔚哥可有兴陪我作竟夕之谈否?”
凌蔚踌躇道:“这个……”
范芸面色—整道:“蔚哥不必为难,芸儿自信我等与世俗男女不可同日而论,似不应为俗礼所困,蔚哥若无兴赏光,小妹自然不敢相强。”
凌蔚一见范芸着恼,忙急急分辩道:“小兄决无此意,只恐长夜清凉,有伤贤妹玉体,使我不安,若能为贤妹上宾,固所愿也,求犹不得,岂敢却哉!岂敢却哉!”
“有伤玉体,使我不安。”说得范芸心里甜迷迷的,好不令人舒服,但又为后面几句哉呀哉的,逗得范芸笑了起来,忙道:“好啦!不要诌了,请吧!”
说罢,把手一挥,凌蔚只好硬着头皮走上楼去。
凌蔚上楼入室一看,只见满屋清香,缥缃满架,俨然是个翰林学士的书房,凌蔚当即打趣说道:“大哥常言吾家有个不栉进士,今进得贤妹香闺,始知大哥之言不虚。”
范芸道:“得啦!得啦!看来你的酒还没有醒,小红给凌相公一杯梅霜露醒醒酒。”
不多一会,小红果然端上一只小玉杯,凌蔚接过一饮而尽,说来真是怪事,凌蔚余酒未消,心里本烧得难受,谁知一杯下肚,不但立止而且满嘴清凉,心肺舒畅。
凌蔚抬头一看,只见范芸掩着小嘴望着自己笑,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自己解嘲道:“小兄江湖野人,只配牛饮,不能品茗,不过这杯佳茗,生平还是第一次尝到,还请贤妹皆我如何烹制。”
范芸被凌蔚说破心意,顿时也感到不好意思,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小红在旁边忙代答道:“凌相公,这杯梅霜露,是我们小姐每年冬天,以银匙在梅花蕊上取下积雪,装在玉瓶内深藏的净水,用来烹最好的龙井茶,别看小小一杯,三伏天饮这么一小杯,可以整日不渴,连我们大相公,一年也难得向我们小姐讨到一杯,凌相公可要晓得这么一小杯的茶难得呵!”
范芸闻言,忙红着脸喝叱小红道:“鬼丫头讲话怎么如此无礼,岂不叫凌相公说我们没有家规了。”
凌蔚忙道:“贤妹不必在意,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何况讲的都是实话。”
凌蔚这么一说,主仆二人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经此一笑,宾主之间的拘束都打开了,二人开始纵情的畅谈起来。
他们由读书、写字、作画,谈到各种诗文的欣赏。
凌蔚发现范芸对任何作品,都有独到的欣赏,而且她对故事中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情愫。
后来范芸问凌蔚他自己的身世,在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的瞪视下,凌蔚终于不能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一切。
范芸是一个天性纯美的女孩子,因为她自幼就和哥哥一起读书,所以养成她一种婉娴潇洒的人生观。
当范俊把凌蔚带来范家家,她把凌蔚完全看成和范俊一样,当然这个美少年曾在她纯洁的心湖上激起一点涟漪,立刻沉迷在那无邪的热情里。
听完凌蔚自己的故事后,范芸天真的仰起头问凌蔚道:“蔚哥哥,九宫岛很好玩吧?”
凌蔚道:“九宫岛的景色虽然不差,但怎能比得上西湖的风光。”
范芸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喜欢它,因为你是在那个岛上长大的,而且你那个师父一定很慈祥,你的灵猿神鹰仙鹤一定都很可爱,有一天如果没有事,不要忘了带找到九宫岛玩玩。”
凌蔚点点头道:“但愿有一天能陪贤妹赴九宫岛一游。”
范芸不解的说道:“蔚哥,你不能回九宫岛吗?是不是师父交给你的事,你办不完就不能去?”
凌蔚摇摇头道:“我受师父大恩,名虽师徒,实情同父子,勿事未办妥,怎有脸去见他老人家呢?”
范芸又道:“会武功的人,是不是一定要杀人呢?”
凌蔚停了一会,答道:“那倒不一定,如果碰到人要杀他,或者碰到他一定要杀的人,像害杰弟这样的人,他只好杀人了。”
范芸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杀人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想会武功,因为我一辈子也不敢杀人。”
凌蔚半晌答不上话来。
但他心里暗暗地说:芸儿呀,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不会想到杀人的,但是他随即又对自己道:凌蔚呀,你真要为儿女私情,忘了自己的重任吗?
范芸见凌蔚不说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蔚哥哥,杰弟的哑病会好吗?他用笔告诉我说,你一定会替他治好的,这是真的吗?”
凌蔚正色答道:“不瞒贤妹说,我对此事实无把握,不过我愿遍历天下名山大川,为杰弟觅那治天哑草之药,望贤妹暂时勿将实情告诉伯母杰弟,以免他们伤心失望。”
范芸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蔚哥哥,我们永远感激你,就是杰弟披着兽皮回来,我们也很感谢了。”
凌蔚沉默了。他再一次为她一家人的挚爱迷惘了!
这时窗外次进了一阵寒风,引起范芸一阵急促的娇咳。
凌蔚关切的注视着,待范芸止咳时向她问道:“贤妹这样咳已经多久了?”
范芸不经意的答道:“差不多三四年了。”
凌蔚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常态道:“贤妹以后要多多保重,这种彻夜不眠,最是伤神,辽须戒忌才是。”
范芸笑道:“不知怎么的,—到深秋,我常常整夜睡不着,起来看看画,调调琴就天亮了,到觉得挺有意思的。”
凌蔚闻言,心中暗暗吃惊,心想造化总是这样弄人,一个完美的女孩,偏染上这种难治的病。
又过了一会儿,凌蔚起身笑道:“时光确实不早了,贤妹休息吧,今夕之淡,小兄得益良多,异日有幸,还望能再叨赏一杯梅霜露。”
范芸亦起身笑道:“我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停了一下,范芸忽然语声激动的问道:“蔚哥哥,听大哥说你明天就要走了!”
凌蔚点点头,道:“小兄因与人有约,须上莫干山一行,然后往南昌,故不能久留。”
范芸闻言,满面怅惘地道:“你以后肯再来看我们吗?”
凌蔚忙蔼声道:“只要得便,小兄定会来拜候伯母和贤妹。”
范芸又半哀求道:“你不能为我们多待一天再去吗?”
凌蔚望望她楚楚可怜的神态,终于不敢过份的违意,点头道:“小兄为贤妹再留一天就是。”
说罢,转身下楼回房。
一路上凌蔚在盘算自己如何赶往莫干山,及时取得仙果和灵泉。
想到仙果和灵泉,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微妙的念头,他知道仙果灵泉对自己的重要,关系自己是否能一举由七绝魔君手中,夺回真武玉龙剑。
但仙果和灵泉却可使范芸姐弟一个根绝痨病,一个恢复人言,浊世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