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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 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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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笨蛋还是去了吗?可是益田,虽然我说这话也很奇怪,不过有这么多一般民众混在里面,也很难有什么正当理由吧?没问题吗?”
    “警方没有拘束力啊。如果去了被赶回来也没办法,但我不能把他们强留在这里。”
    “或许请你们直接把他们逮捕还比较好呢。復木津怎么了?”
    久远寺老人回答道:“他啊,连谢礼也不收,就跑回去了。他说明慧寺里没有凶手呢,中禅寺。”
  “他这么说吗?”
  “他这么说啊。”
  京极堂一脸凶恶地凝视榻榻米。
  “怎么样?你看起来很忙,不过还是不想出面解决事件吗?”
  “不想。”
  “今川或许会被当成凶手哟。”
  “只要他不是真凶就无妨。”
  “这样吗?不会变成冤罪吗?”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益田这么说,但是他那萎靡不振的口气听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总之,我不想进入明慧寺,也不想涉人事件。”京极堂宣言似的说。
    大抵说来,他总是不愿意与这类事件牵扯上关系。
    从京极堂的性格来看,他的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过去曾有好几次,有时候是被卷入,有时候是被推出去,结果他都卷人事件里头了。所以我也觉得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但是只有这一次,这个乖僻者的决心似乎异常坚定。
    “这样啊,哎,那也没办法。”久远寺老人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
    “恕我僭越,我认为老先生最好也避免再继续深入下去,我认为这并非你所知道的那一类事件。”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所说的意思。听好了,这个事件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像样的谜团,没有任何东西附在任何人身上。”
  “是吗?”益田一脸讶异。
  “是啊,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怪奇的谜团呀。例如说,没有人消失,也没有死人复生,也没有术士操弄人心,当然也没有幽灵妖怪魑魅魍魉跋扈作怪。没有任何人迷失在谬妄之中。登场的全都是高唱着高迈宗旨的修行僧,他们是不相信那种东西的。”
  “但是啊,中禅寺……”
  “就是啊,京极堂,你不是说你从常信和尚身上驱逐了铁鼠吗?”
  “没错。就像关口说的,我动手驱逐常信和尚的附身妖怪,而它也被除掉了。修行僧确实也有迷失的时候。”
  京极堂像要射穿仁如似的望向他。
  “但是修行僧原本就是要对抗这些东西的。他们与一般人不同,所以无论得花上多少时间,无论有多么痛苦,自己驱逐它才是本分。因为可能会误导搜查,我才不得已出手,但原本是没有我多事的余地的。说起来,我等于是妨碍了修行。所以我就算向警方收钱,也是天经地义的。”
  “呃,这类经费我们……”
  “我开玩笑的,益田。听好了,久远寺医生,所以这次的事件没有我插手的余地。这次不明白的只有‘谁是凶手’这一点而已,这是警方的管辖。不管是物理证据或证词,什么都好,从这些线索着手搜查,找出凶手才是道理。鸟口和敦子是事件记者,他们想一头栽进去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但老先生还是收手比较好。关口你也是。事件再这样拖延下去的话,继今川之后,下一个会被怀疑的是久远寺医生。要不然就是你,关口。不,久远寺医生已经被怀疑过一次了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菅野先生啊……他在吧?”
  “啊……是啊,我被怀疑了。菅野他……”
  菅野,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怎么想听到的名字。我连那人的长相也不知道,但是那个令人忌讳的名字却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
    而比起我来,这个名字对久远寺老人来说应该是更令他痛苦万分的名字。一想到他的心情,我就感到难受极了。若为问什么……
    “这就别提了……”京极堂像要故意妨碍我思考似的大声打断。“而且这也不是适合在这种地方谈论的话题,回去之后我会再问復木津的。那么我就此告退。”
    “什么告退,难道你要回去了?”
    “都这么晚了,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晚。我待在这里也不能怎么样吧?”
    “呃、喂,等一下,那、那个明慧寺的阿铃……”
    那个阿铃——不是京极堂的管辖吗?
    京极堂回头,恶狠狠地瞪我。
    “哦,这件事……”久远寺老人拍打膝盖,“关于这件事,得跟松宫谈谈哪。”
    饭洼浑身一震,望向仁如。仁如一动也不动,看着久远寺老人。京极堂瞥了一眼这个场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益田,还有那个,那一位……”
    “我叫次田。”
    “啊,次田刑警,这个人并不是嫌疑犯吧?我可以跟他谈谈吧?”
    “我是无所谓,次田兄呢?”
    “对这位先生,我也有事想请教,不过我想问的是关于十三年前的事件……”
  仁如保持沉默。
  短短三个小时前还那么能言善道,现在却判若两人。
  “那个叫阿铃的,是那座明慧寺仁秀老人的养女吗?呃……”
  “哦,我叫久远寺。没错,就是那个长袖和服姑娘。我不是直接从饭洼小姐口中听到的,不过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我今天瞒着警察的耳目……噢,我忘了现在是在警察面前哪。哎,不管这么多了。我和仁秀老先生谈过了。”
  “你和仁秀……先生谈过了吗?”
  饭洼把手按在头发上,看起来很不安。
  “谈过了,然后大致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了?”
  “怎么,关口看起来很在意那个姑娘呢,就是那姑娘的真面目啊。”
    “真面目?”
    “真面目是什么意思?”
    “噢,松宫,虽然好像是我多管闲事,不过听其自然就……你失踪的妹妹是叫铃子吗?”
    “是的。”
    “阿铃小姐是铃子小姐的女儿啊。”
    “咦7你说什么?”
    “所以说,铃子小姐失踪后,似乎生下孩子,亡故了。而孩子被那个老人捡到,辛苦地将她养育成人。”
    “怎……怎么可能有那种事?铃、铃子她……”
    仁如频频地看看饭洼又看看我,最后转向久远寺老人说:“铃子她……才、才十三岁……”
  语尾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仁如明显地陷入狼狈,这也难怪。
  老实说,我也狼狈万分。
  铃子与阿铃的分离,拆解了“不会成长的迷路孩童”这个妖怪。然而尽管如此,时间相距遥远的两名少女,却不肯就此还原为此世之物。那过多的相似性与特殊性,依然将她们塑造成彼岸的居民。但是如果那些特殊性与相似性都起因为两人是母女的话……
  ——根本没有任何怪奇的谜团。
  “十三岁也能生孩子。”
  “可是,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那身长袖和服。阿铃穿的盛装和服是母亲的遗物,听说阿铃是被那身和服包裹着丢弃的。还有名字,护身符的袋子上有着铃这个字……”
    “护身符袋?”
    “你知道吗?”
    仁如凭着意志力,硬是将混乱的情绪压抑下来。
    “贫、贫僧的护身符袋上写着仁,而铃子的护身符袋上写着铃……”
  “喏,你看,不会错的。”
  仁如浑身僵直,寻找着话语。
  这不是一时就能够相信的事吧。
  “这种事……怎么可能……”
  “你会吃惊也是难怪哪。只要在人口处搞错,就很难再看清楚事物的真面目了。怎么样,松宫,这事你有没有底……”
    “胡、胡说八道!”仁如厉声叫道。但那是瞬间性的、有如痉挛般的动作。“啊,得罪了。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铃子她……”
    “哦,我没有冒渎死者的意思。如果你听了不舒服,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不,只是铃子她……”
  “铃子不是那种女孩。”饭洼说。
  久远寺老人抬手,涨红了有如烫章鱼般的脸辩解:“我知道,所以说我并不是那种意思。请不要听成我是在指控铃子小姐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姑娘。不过这种事还真是难以启齿哪。相较之下,以医生的立场发言就简单多了。那个……哦,次田先生,你对这件事清楚吗?听说火灾之后,尽管众人竭尽全力寻找铃子小姐,却无功而返。”
    次田刑警淡淡地回答:“似乎是这样。消防团、青年团以及警察全数出动,搜索底仓及大平台还有汤本一带的山林,却依然没有发现。他们认为小孩子不可能跑那么远,所以没有搜寻到明慧寺那里去。你是久远寺先生吗?你的意思是松宫铃子小姐被明慧寺收留,在那里生下了孩子吗?”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是似乎不对。哎,松宫,这对你来说虽然是个难过的消息,不过推测的经过是这样的:迷失在山中的铃子小姐被什么人给诱拐,受到凌辱并怀孕,在某个地方生产,并将那个婴儿丢弃在明慧寺后方的悬崖之类的地方。我不知道丢掉婴儿的是铃子小姐还是其他人,而且这也不过是推测而已,但如果铃子小姐还活着的话,应该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吧。所以……”
    “你是说铃子小姐生下孩子之后过世了?或者是被杀了?然后诱拐她的人丢掉了孩子?”
    “益田,什么杀不杀的,别那么没神经地说出那么吓人的话来好吗?就连我都在动用不习惯的神经说话哩。”
    仁如把手放在跪坐的膝盖上,紧紧握拳。饭洼担心地看着他。暌违十三年后重逢的心情,我无从揣度。
    “哎,我想杀害应该是不可能。如果是会杀害铃子小姐的人,也不会丢掉孩子,而是直接杀掉了,而且根本就不会让她生孩子吧。”
    “请等一下,久远寺先生。”次田打断,“你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有些部分我还是无法释然。首先,说到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哪.诱拐小孩是可以理解,但是一般人会去凌辱那样的小孩吗?”
  “会啊,有那种人。”
  久远寺老人清楚地想起菅野。
  菅野就是这种人……应该吧。
  “不知幸或不幸,我没有那种癖好,无从评论起。而且这对于过着一般生活的人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事。但是有的,那种性癖好的人确实存在。对吧,关口?”
    我无法响应,我无法将他们当成异常者。
    我……
    我面红耳赤,陷入失语。
    至今为止一直勉强维持均衡的我的神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久远寺老人在看我。我别开视线,蜷起身体,缩起肩膀,关上硬壳。血液倒流,耳后的血管巨声脉动,世界逐渐远去。
    “……了?……紧吗?”
    不要叫我,我要待在我的牢槛中……
    “怎……了?不……紧吗?”
    我绝对不会从那里……
    “怎么了?不要紧吗?关口?”
    “啊。”
    有一种昏厥般的时间失落感,但时间似乎是连续的。
    我在时间的隙缝间,永远地昏厥了。但是,因为那种隙缝一般不会被意识到一一因为感觉上时间是连续的一一所以我才会错觉我像这样活着。
    次田开口道:“唔,我了解了。现在这种时代,就算我是住在乡下地方的老头子,也不是没听说过有这种人存在。如果是为了这种目的而诱拐的话,应该不会杀人,也有可能让对方怀孕吧。不过若问这座箱根山里有没有这种癖好的山贼,作为守护箱根治安的人,我想这么说:才没有哩,这里可不是东京或横滨那种都市啊。”
    “那我问你,你知道那座明慧寺吗?”
    “不……不知道。”
    “规模那么庞大的寺院,过去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吧?你应该也不知道仁秀老先生的事。那个人年纪应该比我大,而且至少在那里住了七十年以上了。从养育他的父母那一代算起,至少都百年以上了。有谁知道他的事吗?”
    “他、他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吗?”
    次田似乎相当吃惊,确认似的望向益田。益田用力点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吓了一跳。据说那位叫仁秀的老人,是被捡来,在那里长大成人的。所以既没有户籍也没有住民票。今天收到报告了。”
    “也是吧。虽然表现出一副近代国家的模样,但日本这个国家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是这个样子的。就算装出文明国家的嘴脸,依然有人没有户籍,也不能断定没有山贼和野盗存在。”
  那不是山贼也不是野盗,那人……
  不就是他吗?
  “久……久远寺医生,那个,把铃子小姐……那个……”
  用不着全部说完。
  “哦,关口,那不是菅野干的。菅野失踪时,铃子小姐已经失踪一年以上了。所以啊……不是的。”
    “这样吗?”
    我总算了解久远寺老人热心地想要照顾阿铃的心情,他把自己过世的女儿们重迭在铃子身上了。
  仁如默默无语。
  “所以啊,这或许是一般人难以想像,也鲜少发生的事件,不过从结果推测的话,应该是发生了类似的事。铃子小姐实在是非常不幸,但为此懊悔也没有用了。虽然没有科学上的证明,但从这些状况证据来推测,我认为现在住在那里的阿铃应该就是铃子小姐的孩子不会错。所以,松宫……”
    “是。”
    “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那位叫仁秀的老先生,过的是糟糕无比的生活,简直就像接受贫穷和尚的施舍在过活一样。‘阿铃小姐自出生以来,一直住在那里,没有受什么教育,也没有衣物换穿,更没有交谈的对象,已经到了极限了。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那种恶劣的环境,而且……”
    久远寺老人一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唔,这事就算了。所以……”
    “我明白,这事……”
    “越快越好。我也会尽一切所能,总觉得这不是别人家的事啊。”
    “感、感激不尽。但是铃子有孩子……这我一时实在是无法相信。”
  仁如有些颤抖。
  饭洼看着他……
  ——那是什么眼神?
  饭洼不是在守望着仁如。
  那种冰冷透骨却又炽热无比,犹如磷火苍苍燃烧一般的视线是一一憎恨。不,怨怼吗?不,是依附吗?我无法理解。一股我所不知道的感情,在这名女子的眸子里翻腾着。
  ——他们谈了些什么?
  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久远寺老人似乎判断为仁如接受了。
  “哎,你见了她就会明白了,她们的打扮都一样嘛。不知情的人对她感到害怕,但这也全都是环境使然。只要让她好好地接受教育就行了,她会成为一个好姑娘的。她好像也会唱歌,智能也很健全。”
    歌吗?
    等一下,歌……
    “话说回来,松宫师父,还有饭洼小姐。”次田刑警抢先我一步发言了,“关于十三年前的事件,虽然我阅览、调查过资料了,不过却有个地方无法释然。我想趁这个机会向你们确定,可以吗?久远寺先生,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吗?”
  “我已经好了。”
  “那我可以问吧。益田?”
  “可以吧。反正寺里也闹得天翻地覆的,没办法进行什么侦讯吧,反倒是在这里先把能问的问妥比较好。而且山下先生也说这座仙石楼的负责人是我,这里就交给老前辈次田兄吧。”
  “好,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
  次田重新坐好,他是个小个头的刑警。
  “你为何会出现在明慧寺这个问题,今后应该会被询问很多次,所以我现在就不问了。而且你是个和尚,我不想怀疑你,但是碰上现在这种状况,所以你遭到了怀疑,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洗清嫌疑,我认为得把事情弄清楚才行。虽然你可能不愿意回想,但我还是得问问。发生那场火灾的夜晚……你究竟在哪里?”
  “这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被释放,事到如今也不想再旧事重提吧。但那是纵火杀人事件,也有人认为它与这次的事件有关。所以,根据这份调查报告,呃……上面写着你与已故的令尊争吵之后,于前年昭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离家出走,寄身于底仓村的寺院。”
    “没有错,就如同上面所写的。”
    “这样吗?呃……你在寺院过年,事件当天一月三日午后离开寺院,直到隔天四日,都在镇里和山里游荡。”
    “这也没有错。”仁如挺直了背脊。
    我弓着背,而益田交换盘坐的双腿。
    “问题就在这里。你还记得当时负责的刑警吗,那个长得像石狮子的人?”
    “是的,只是名字就……”

    “他已经退休了,在战争中伤了脚,现在是木屐店的老板。今天我去见过他,结果他这么说了:‘我不觉得他在说谎,但他隐瞒着什么没说,说他在隆冬的半夜里在外头徘徊,要教人相信也实在很难哪。’这我也有同感,一月三日还很冷,冷得不得了。”
  仁如的表情不变。“可是……这是真的。”
  我总算发现了。
  这名青年僧是不轻易将心情表露在脸上的性格。那紧抿的嘴唇、清澈的瞳仁及英挺的眉毛,都与他内在的纠葛无关。当他充满自信时,看起来是健全得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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