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审布这事儿,少不了又烦琐,原是大主管李三德的份内事,谁想李大主管昨日扭了腰,这活儿干不了。两个副主管不怎么敢接,为啥?众口难调。穿一式衣服的下人布料好挑,那府里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的主子好伺候么?李大主管挑不好花色,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也就将就下穿了。副主管挑不好花色,主子们也能这么好说话?没把握的事是不能干的。该作主的时候要冲上前,不该作主的时候,还是乖乖把矛盾上交吧。
于是,钟四爷走进大门时,看到面无表情,端着杯茶,坐在厅口的太师椅上审视并指挥下人们处理布匹的,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对头二爷钟灏。
既然是对头,对方又忙着,就没有上去打招呼的必要。
四爷从布堆和人堆间穿过,悄声从好象也没看见他的二爷身边经过。
一个小厮跑过来,禀道:“二爷,在江南云水居定的十坛特酿送来了。”
“收下,送到窖里去。”
“是。”
已经走过去的钟魁停下脚,想一想,向后退了一步,退到太师椅边上。
“听说乔老爷子喜欢云水居的特酿,”他转过身,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嘀咕,“今儿听妹夫说,留候府定的酒在路上耽搁了,可能赶不上五天后的寿宴。”
钟灏向旁边瞥了一眼,似乎才发现这个碍眼的存在。
“送两坛去留候府。”二爷修正了命令。
钟魁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向太师椅稍稍斜了斜身子,这样,坐在椅上的二爷可以更清晰地听到他那小声的嘀咕:“乔家似乎看上了咱家的人做女婿,二爷当真不考虑一下亲自送过去吗?”
半晌,二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也是小声而又清晰的一句嘀咕:“还钱。”
钟魁飞快地向旁边跨出一步,弯腰,躬身,毕恭毕敬:“二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三爷过来送酒!”
第八章
“不喝!”乔荆江嫌恶地把脑袋从递到面前的醒酒汤前撇开,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相公,只是醒酒汤啊?”钟灵笑着拍拍被窝卷儿,她知道乔荆江讨厌吃味重的东西,倒没想过会讨厌到连闻到醒酒汤就恶心的地步,“捏着鼻子喝一点吧,喝了会好受点儿。”
“我倒是宁可恶心头晕,”乔荆江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传来,“你别想灌我!”
喜乐在一边笑起来:“姑爷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呢?”
莫愁抿着嘴拉拉钟灵:“少奶奶,别劝了,少爷从小就不喜欢喝味重的东西,醒酒汤还算好的啦,以前生了病,非得找人撬开牙才能把药灌下去呢!”
钟灵忍住笑,白了两个多嘴的丫头一眼,向门口歪歪头,丫头们会意,嘻嘻笑着出去,把门带上。
把汤碗放到案上,钟灵走回床前坐下,在被窝卷儿上方,估着是相公耳朵的地方,俯下身,小声问:“相公,你几岁了?”
被子向下拉下一点点,露出乔荆江警觉的眼睛。
“你少趁机挖苦我,”他不满地嘀咕,“谁说我非得喝那玩意儿?我的酒早醒了。”
“醒了吗?那相公现在这样耍赖的行为算什么呢?总不是在逗妾身玩儿吧?”钟灵把被子从相公脸上向下再扯一点,看清楚他还有一半迷糊的眼神,“相公啊,酒味儿可真重呢!”
“嫌我酒臭别过来闻就可以,”乔荆江不耐烦地翻个身,不看钟灵,“反正当我不存在又不是件难事。”
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地拍在被卷上应该是盖着肩膀的那块地方,一下,一下,又一下。
终于,被子下的人忍受不住这样的呵护,翻身坐起来。
“我娶的是娘子,不是娘!”乔荆江扶着额,一付头疼的样子,“娘子,你拍够了没有?”
拍被子的手收回来,做娘子的有些茫然:“这样也错了么?”
“娘子不觉得表示关心的法子有点奇怪?”做相公的放下扶额的手,没好气地问娘子。
“会吗?”显然娘子不这么想。
“唉……”做相公的头更疼了,一脸被打败的沮丧,“行了行了,把汤拿过来吧。”
温热的醒酒汤送到面前,杂着桂花、红枣和莲子的清香。
“呃……”乔荆江端着碗,为难的看着里面粘糊糊的,加了盐、醋,用冰糖和白糖熬成的东西。
“很好吃的。”钟灵笑眯眯地劝着他。
乔荆江笑了,把碗递到钟灵面前:“娘子喜欢?那送与你吃。”
钟灵的笑容有点僵。
“喝醉的不是妾身。”她向后避开一些。
“我并不以为自己醉了,只是看娘子如此坚持,我不能不依你。”乔荆江依然笑着,把碗向钟灵递近一些,“说不定是娘子醉了,才一口咬定我醉得非喝这东西才行?”
“妾身几时喝过酒?”
“喝醉的人常常不记得自己喝过酒。”
钟灵吃惊地看着相公,她真不知道这么厚脸皮的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居然还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由此可见,对于相公喝酒后有时会变得极为精明这一点,她以前认识得还不够全面。
“相公,不喝就算了,……算计妾身不太好吧?”钟灵有点结巴地回答。
“我怎么觉得一直都是娘子在算计我呢?”乔荆江的眼里放着精光,还没完全过去的酒劲让他精神十足。
“就算我们都在算计吧……可咱们是要一块儿算计过日子,不是要互相算计谁比谁狠的。”钟灵决定迂回对付有一半脑袋能用的醉相公,她已经发现这比完全醉倒的相公要难对付得多,“各让一步如何?”
“怎么让?”
“这样……相公要怎么样才肯喝?说出条件来,妾身一定照办就是。”钟灵提议。
她立刻后悔了,因为看到听到这句话的相公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狡猾的笑意,是那种打着算盘要坑人的狡猾笑意。很久以前在闺中时,曾经有一次听到二哥说,不要去招惹老实人,因为老实人一旦耍起心眼,比老耍心眼的人还难对付。
钟灵深深怀疑自己已经中了相公的套子,她太轻视他了,总以为他是迷糊的,是哄哄就好了的,所以放松了戒备,轻易说出了破绽大开的承诺。
希望他真是迷糊的,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然而,乔荆江有一半的脑袋是清醒的,他的拳头精准地直向那破绽捣去。
“划拳吧。”他举起没托碗的那只手,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赢了,我喝,我赢了,你喝。”
“相……相公……”钟灵向后躲,试图从床边逃开,却被早有防备的乔荆江拉住。
“别说你不会,我今儿和你四哥划拳划输时问过,他说他是比我强,可你比他更强。”乔荆江嘿嘿笑,“既然这样,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他……他胡说!”钟灵从来都没象这样慌乱过,几乎是象只被狼抓住的兔子,“那种粗鲁的事儿妾身怎么会?”
“你会,四舅爷说你八岁以前曾在定远候军中呆过,学了不少东西,”恶狼得意地笑,不放手,“结果被你爹发现后惩罚了一番,并从此严令其他姐妹不得接近军营,所以钟家姐妹中只有你一个人会用划拳的法子整四舅爷对不对?”
钟灵的冷汗从额上沁出,她真没想到,四哥出卖她会出卖到这种地步,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她“是他的责任”,要一直关心她的,难道这就是四哥关心她的法子?莫非是在闺中时整他太多,他要伺机报复么?
“相公既然知道我爹不让妾身学这东西,自然也知道这东西不合女人玩的。”钟灵急急解释。
被人揭了老底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但不一定就得束手就擒。
“我醉了。”乔荆江松开拉着她的手,盘腿坐在床上,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她,“所以娘子就算做出什么粗鲁的事,等我清醒后就不会记得。”
“不可能!”钟灵叫道。
“上次我们喝醉后的事我就忘了,”乔荆江眼睛转了转,“如果娘子不相信,就是说我应该在清醒后还记得上次喝醉后发生过什么事了?好吧,让我想想,好象是记得一些,似乎有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要点我的哑穴……”
他支着下巴的手被钟灵拉过去双手握住。
“相公,妾身相信了,就依相公吧。”她柔声说,“可是说话要算数哦。”
“关于什么?”
“谁输了谁就要喝,”钟灵无奈地回答,“还有,相公睡醒了一切都不会记得。”
“前面那条好办,后面这条……”乔荆江忍笑抬起头,看到钟灵的眼中竟泛起一丝愤怒,马上改口,“好,我一定不会记得。”
娘子呆了半晌,幽幽叹口气:“只此一次。”
乔荆江点头:“下不为例。”
她卷起袖子,轻声问:“怎样划?”
“最简单的那种。”
“一敬你?”
“行。”
于是,把碗放到床边,他俩伸出双拳来。
“一敬你!二兄弟!桃园三!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相公输了。”
“我是对娘子太过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不可以重来?”
“相公,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拿汤来!”
乔荆江喝下第一口,其实这汤并不难喝,他觉得这是他喝过的最有滋味的醒酒汤。
“继续继续。”
“还用这令?”
“一点通吧”
酒令换过。
“一点通!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七个巧……娘子,你到底和谁学的?好象练得很熟……”
“相公……”她柔柔地劝,带着笑意。
“我喝!”他只好认了。
这一碗多料的汤,最终大半还是倒进了乔荆江的肚子。
扶着喝完汤的乔荆江重新睡下,钟灵给相公盖上被子,看见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想问,只想早点离开房间。
相公却拉住了欲走的她。“要是你总是这么好玩该多好?”他遗憾地说。
“等相公清醒的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钟灵笑着把他的手放回被中去,帮相公掖好被角,“好好过日子,比胡闹要重要多了。”
乔荆江听到娘子逃也似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真是的,从始至终我就没说我醉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自语,“为什么那么肯定事情就一定是她想的那样呢?”
不知道乔荆江是否真的记性不济,此后数日他果然都未提起划拳之事。留候老爷虽然没用家法狠揍儿子一顿,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仍是把他叫到祖宗牌位前痛骂一顿并罚跪一夜。乔家大少爷生性虽顽皮,倒还清楚对错是非,他自己生了许多后悔的念头,颇有些低头做人扮乖觉的样子,这一来留候家少爷和少夫人房中,便有了一段堪称典范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乔荆江知道老太爷烦自己闲逛过多,既是要讨好他的意思,自然少不了做些老太爷喜欢的事来哄他,于是这些时候拣起了些以前在官学读书时交得的朋友关系,偶尔也风花雪月的与他们去呤个诗联个对什么的,回到家里头,与钟灵琴棋书画的谈起来,也谈得头头是道。
钟灵奇怪相公的喜好怎么突然变得雅致起来,乔荆江答说:“我好歹是书香世家的子弟,该读该学的自然都习过,只是不太喜欢。”
钟灵只笑不接语。
乔荆江不满问道:“莫非你一直当我是个只会喝酒斗牌的猪头?”
钟灵咳一声答道:“这句话虽简洁明了,却忒粗俗,衬不上相公这些日子知书达礼的好模样。”
乔荆江已揣得她的意思,长叹一声:“你真真是一口凉水,叫我吞下,顿使肺腑生风……”
钟灵听出一股涩味,知道相公是要讨几句好话听的,便顺水推舟夸他两句,乔荆江倒好满足,见她喜欢也就高兴起来。两人这一番谈过后,钟灵仍有些疑惑,便去问莫愁,莫愁道:“少奶奶不知道,少爷当年在官学里做学生的时候,作出文章来也是极受夫子们夸赞的,只是老爷对少爷要求太高,少爷总也得不到老爷说个‘好’字,一来二去他灰了心,索性就不去讨那个‘好’,连带着就不喜欢读书写文。再后来少爷在外面学得了许多新鲜的玩乐法子,更加不喜欢老爷要他做的事,老爷要他学些风雅的东西,他偏要去玩些街巷里的把戏,这些年下来,是越发离老爷当初的想法远了。难得这些日子少爷肯回头,做些老爷喜欢的事儿来讨好他,这些原本倒是少爷以前做熟了的,所以并不难,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这天下午从工部出来,乔荆江应了几位雅士朋友的邀去湖上赴诗会,吟月弄水一番竟拔得头筹,心中得意,脚步轻盈回家转,走进院内只听琴声传来,知道是钟灵闲着抚琴,不忍扰她,自己轻声走近去看。
走到门口,乔荆江摇手止住莫愁与喜乐出声招呼,隔着屋中的薄纱帘幄一望,望着那里边一个人儿还在弹琴,看不真面目,只一个优雅的影子映着帘子,真像烟笼芍药一般。他原是会琴的,就站在帘边听去,听见弹的是《虞美人》,听她的宫弦忽然声高,又听着宫忽转商,悠悠扬扬,真是如泣如诉。
乔荆江以前就知道娘子心思细腻,内敛深沉,这些日子嘻嘻哈哈逗闹她也好,规规矩矩相待她也好,虽见她有些应对的变化但终不离那般清静平和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已将她看得明白,这一刻隔帘听见琴声,却莫名又生出些雾里看花的惆怅。
一曲终了,钟灵并未察觉相公回来,自己坐在原处发呆。
乔荆江用扇子挑开纱帘,走进屋去。
钟灵看见,忙起身见礼。
乔荆江问道:“我听娘子琴声,似有悲叹之意,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钟灵走去桌边剪烛花,轻声答道:“晚间到院子去,见一地残红,想到春尽,一时间悲伤起来,不免就发于琴声。”
乔荆江背手走到琴边,看看几上的瑶琴,看看案上焚的香,笑道:“我还以为娘子一向淡看世间万物,没想到还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绪。”
烛花被剪掉,屋里亮了一些,钟灵放下烛剪,轻叹道:“今日送春,明日迎秋,不知不觉就雪上少年头了。”
烛火跳动一下,屋里的影子就随着跳动一下,光和影在钟灵的脸上或明或暗,在乔荆江的脸上亦是或明或暗。
乔荆江稍弯腰,轻挑了一下弦,“叮”的一声琴声响起,他笑笑,将扇子插到腰间,向钟灵点点头:“娘子,过来。”
钟灵不知他意思,走过去,被乔荆江拉到琴前一并坐下。
“娘子可会弹《流水》?”他伸一臂搂住她腰,在她耳边轻轻问。
钟灵点头。
“我好久未弹,手生得很,不如娘子陪我一同奏琴?”
“相公……这要如何弹法?”
“你只管左手的那一边即可。”乔荆江顽皮地笑,将右手放在弦上。
钟灵明白了,相公这是又找到了一种玩乐的法子。
也亏他的鬼主意多,什么事都能找出点别样的乐趣。
她一向不违逆他的意思,便随他去,伸出左手来按捻琴弦。
一曲旋起。
刚开始,并不流畅,相公的手指有些生涩,而娘子并不习惯这样的姿势。
但这两个人天生是善于适应一切的,所以不过差错几次,便恰恰儿配上了对方的手指。
谁也不知道是她在适应他,还是他在适应她,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听起来,就好象是一个人在弹。
钟灵发现相公的脸就在自己的脸边,当他稍偏过头来时,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拂动自己颊边的发,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与相公耳鬓厮磨已经习惯,却不知怎的在感觉到发丝被他吹动时心中有一点点慌乱。
这样的相公是有点奇怪的,钟灵对自己说。
他并不象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那个孩子气的、有时天真有时狡黠、偶尔会认真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耍无赖的相公。
忽然听见相公问道:“娘子喜欢这样过日子是不是?”
“啊?”她心头一跳。
“我想过了,可以试试。”相公轻轻在耳边说。
那天晚上,钟灵一直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该满足了,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相公变了,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她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好的结果,夫复何求?
可是,钟灵还是睡不着。
心里有个地方好象空着。
相公背对着自己睡着了,钟灵看着他的背影,背影如山。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嫁进来的第二天,当他带着她走到前堂去见公公婆婆时,那个挡住前面来的阳光和风的背影,那个背影不是一味向前行走,而是走几步停下来,看她跟上来没有,当再转过去的时候,这个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琢磨什么,透着股子鲜活的有点迷糊又有点可爱的傻劲儿……
钟灵伸出手指,小心地戳戳相公的背。
睡迷糊的乔荆江没有清醒过来,嘴里含糊的嘀咕了句“娘子”,翻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
相公的手臂一下子压过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钟灵突然无端悲伤,不能自己。
夜里未睡好,早起的时候不免恋床,待得起来,相公已经走了。
喜乐进来伺候更衣,带着满脸的笑容:“小姐,姑爷说让你准备一下,晚上带我们去游湖呢!”
“游湖?”钟灵一楞。
喜乐嘻嘻笑:“姑爷说上次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