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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男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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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们一言不发,走到了巷尾,转向了密歇根大街。马克意志坚决、全神贯注,这样一个人走在身边让金波觉得所见一切都变得更鲜明:脚下的鹅卵石闪现着灰绿色的光芒,令人难忘,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感受俨然是种思乡之情,就好像他们已经、或是马上就要迷路,因而提前感受到了强烈的留恋。小巷子的尘土在阳光下变成金棕色。金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尘土,明亮的黄白色光线照射在轻柔飘浮的小灰尘上,这时候,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拐过了熟悉的街角,走上了让人目眩神迷的密歇根大街。阳光恍如一副稠密闪光的帘子铺洒下来,他们穿行其间,就像间谍,也像贼。金波突然想到,他和马克不一样,他非常害怕,不经意间脚步放慢了。马克的眼神掠过,“兄弟,继续前进,你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很好!”金波答。

  街边的各家门廊上都没有人,但金波敢说,至少有一半邻居可能正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街西边的第二栋房子前,三朵巨大的向日葵正向花朵转向他,三只巨大的眼睛瞄上了他。焦灼的日光围绕着每一朵向日葵,金波注意到:他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被阳光描上了一圈惊人的耀眼金边。

  老斯基普在门廊上睡着,金波想,它必是密歇根大街上最安静的东西了。

  马克很快地走上人行道,但也看不特别的急躁,金波始终不离其左右。人行道似乎随着他们的脚步一上一下地跳着,同样,3323号旧屋也在呼气、吐气,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而在变化。

  马克用胳膊肘捅捅他,金波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现在我们就穿过草地,而且我们不用跑,行吗?”

  马克并没有等金波答复,就一下子从人行道上转开,走上草坪,脚步舒缓放松。他的腿有节奏地朝前迈,整个身子随之前进,马克走得优雅,显得毫不费力,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他离开了人行道,消失在房子后面。在马克身边的金波却感到自己像一头骡子、一匹骆驼、像任何一头笨拙的野兽,托着沉重的包袱根本无法提高速度。

  旧屋后面的庞杂无序让金波目瞪口呆。有些野草甚至齐腰高!马克说的那个“帐篷小屋”严重地倾斜,活像一道面目可憎的伤疤,小屋从厨房门边开始,大约向外伸展了十五英尺,直到乱糟糟的院子中竖起的一堵矮墙封住了去路。这间加盖的屋子显然造得不够用心,虽然这是整栋楼里最新的一部分,但它却会比其它部分更早坍塌。金波并不在意这倾斜屋顶的模样,不,他不在乎。

  “好了。”马克说着,一脚踩进了繁密的杂草丛,沿着上次踏出的小道往里走。金波走在他身后,只觉得他走一步、整栋房子就沉重呼吸一次,他开始惊慌。马克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冷静点。”于是,金波这才明白,所谓的房子的沉重呼吸,不过是他自己的。

  马克跳上了后门口的台阶。金波还在草丛里艰苦跋涉。他看到厨房门上的小空档,他朝里窥视,里面似乎有层薄薄的雾霭、甚至也许是片阴云,接着,他看清楚了,是厨房脏兮兮的天花板。马克在微笑,残忍可怕,他向下看着金波,他侧向一边,身子贴上门板。马克把手伸进空窗格里。马克的笑容凝固,像一个鬼脸。门把手转动起来,门被打开了。现在,马克的嘴唇抿成一条犀利坚毅的直线,他挥手示意金波跟他进去。当金波的脚踏上了台阶,马克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没有更多的仪式程序了,马克一把就把金波拉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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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天空15(1)     

  小时候,我和菲利普时不时地受益于老爸关于女性的长篇大论——当然,从不会在母亲听力所及范围之内。我们陪他去进行周六的“差事”,说白了就是去会会好友,但一般来说母亲不喜欢他们、甚至憎恶得很,那时候老爸就把女人的内幕、女人的底细都兜出来,告诉我们。在老爸的社交聚会间歇,我们会到酒吧、小酒店里落落脚、提提神。三次中会有一次,老爸愿意带我和菲利普一起去好友家宅、或是公寓。三次中还有一次,我们能去小酒馆。

  和坐在汽车里干等相比,跟老爸进他朋友们的家、或是去他经常去的谢尔曼大街和伯利街上的酒吧总归要有趣一些。若是待在车里,我们可以听广播,而在小酒店里,我们可以点可乐喝。不管是在车里、还是在圣?欧威酒店里的“撒拉逊”吧、或是在“山姆和艾齐的奥厄角”吧、要不就是“傻瓜运动家的酒吧”,只要老爸留下我和菲利普单独待在一起就会吵个天翻地覆。有时候我看到钱在交易,通常从他的口袋里流到别人手里,不过有时候也会反过来流动;有时候他帮朋友们搬运重东西、比如电锯、热水器,要么是从仓库、要么是从车库里搬出来,再搬去另一个地方。若是在酒吧里,他会把我俩安置在靠墙的小包厢里,然后给我们点上可乐,接着把我们单独留下,大概得有一、两个小时,他就去和朋友们喝啤酒、玩儿撞球。有一次,他要求我们留在车上,他说要进撒拉逊吧“和一个人说点事儿”,然后过了半个小时,我走出了汽车,趴在窗上偷看,结果发现老爸根本不在酒吧里。我打心眼里认定他把我们留在那儿了,真的走了,不要我们了;但我同时也知道他会回来的。终于,等他回来的时候,是打另一个街角转出来的,眼里充满了真切的歉意。

  老爸对于女人的观点和理论似乎并非应用于我们母亲身上。我们都明白:她属于特殊类别,自成一派,和别的女性截然不同,原因就在于她超脱于这些批评之外,要知道,人如果微距观察某物,是不能得到整体印象的。但当一棵树占据了你的视野,也就精辟地概括了森林里所有树木的特点。就是通过这样的思路,老爸最终发展出一套充满敌意的论调,这种谴责针对的是女性群体、但不包括我妈。

  “孩子们,”他开始说了(现在我们是在烟雾缭绕的撒拉逊吧,吧台上淌着洒出来的啤酒,这里有两个恶棍,一个叫“俩蜜蜂”、一个叫“吵死人”,他俩靠在吧台边,好像他们才是老爸带出来的儿子们。)“女人有两种类型,你们都得小心着点。”

  “好对耶。”“吵死人”在一旁起哄。人们也叫他“大腿”。妈妈恨死了这家伙。

  “第一种女人的表现是把你当作饲料槽,而她是小马驹。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有了,那就成她的了。当然,要是你表现不错,她也会满意,但她就会要求你保持那种水平、甚至更上一层楼。和这种女人打交道的秘诀就是:你不能走下坡路。只要你上升到了洋葱圈烤牛排的的层次,那么花生黄油配热狗就没戏了。所以你总得吊着神经,从一开始就提高警惕。除非你这个饲料槽里有东西吃、而且起码不比上一顿难吃,否则小马驹就尥蹶子,摔上门就走。她会跟你说,她爱你,但她不得不离开你,因为对她来说自尊比爱情更重要。明白了吗?你觉得你给了她什么、但其实她不觉得那是什么,完全不对头。你以为那是爱情、或是、信任、或是开心,总之你以为是这一类东西,但到头来,她跟你讲那都是和她的自尊有关。

  “现在来说第二种,第二种和第一种差不多,只不过把自尊换成了地位和财产。像这一类女人其实都没有长脑子,长的是人脑收银机。和这样的女人结婚,就好像逆流而上,可该死的你连一只木浆都没有,也没有船给你。你就只能狗刨,河水淹到你脖子,你只能高高地抬着头。你可能觉得还不如去参军呢,因为反正你整日整夜都在听从指令。”

  “你说的是个犹太女人。”说这话的是“俩蜜蜂”,也可能是“大腿吵死人”。“我碰到过这种女人,她有百分之一的犹太血统,叫塔娜葆姆。”

  “可能是犹太人,也可能是基督徒。”老爸接着说,“在我说的这一类女人里,犹太人可能是最好的啦,要是一个金头发的盎格鲁撒克逊小婊子,奶头不比‘大腿’的多,会翘着二郎腿,说着‘钻石’,就好像她是名模瑞秋?金伯格一样!”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那样。”俩蜜蜂说着,(我猜想是)“你的儿子们应该记点笔记,他们的小脑瓜有点应付不了这种研讨会。”

  “现在呢,”老爸说着,眼神里有一丝特别的含义,“来说第三种女人,不过实在是很难找到。不管你是不是倍加小心,这种女人总是会比前两种更快地烧坏你的脑子。”

  “别往下说啦。”大腿吵死人说着,噼里啪啦拍起手来。

  “让你这些孩子留着珍贵的童贞吧。“俩蜜蜂说。

  这两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当然不知道老爸要对我们说什么。

  “我的儿子们够大了,能接受这些问题,更何况这是我身为父亲的、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他们应该知道……”说到这里,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和菲利普,“虽然他们一辈子遇到的大部分女人会归于前两种类型,但说不定哪个蓝月亮的晚上,他们就会撞上这第三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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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天空15(2)     

  “伙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俩蜜蜂说。

  “第一类女人只要饲料供应良好就会跟着你;第二类女人会最终认命自己为你的董事长。”老爸说,“她们都在乎能得到什么,只不过第二类女人比较爽气,因为打一开始她就得的比你多。可是,第三类女人会丝毫不在乎你的银行存款,也根本不管你开的是什么车。所以,这就让她们变得尤其危险。”

  “他们说,这叫作红粉佳人。”大腿吵死人说。

  “一点都没错。那种女人脑子机灵,你还没想到呢,她已经考虑周全了。她总是比你快一步。你不能肯定她到底从哪里冒出来得,但是你知道,该死的,她肯定就在这里。和她有关的事情都有点不太对劲。而且,她总是跑得比你快,所以你跟不上她。而且,相信我说的,她也不想让你跟上。因为要是你跟上了,乐趣就没了。她之所以玩儿这个游戏,乐趣就在于让你不停地猜。她喜欢让你傻站着,目瞪口呆。要是你碰巧说,‘今天天真蓝,真好看。’她就会说,‘哦,是很蓝。昨天,天空是红色的。’所以你就往回想,然后你猜想,昨天的天空大概真的是红色的。”

  “你的脑袋大概坐在屁股上了。”俩蜜蜂又说,“孩子们,请原谅我说法语。”

  “更可能是坐在她的屁股上了。”吵死人说。

  “对,没错,”老爸说,“你们这两个小子还太小,不能明白性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了解一些事实是无所谓太早、太小的。性是男人和女人分享的一种活动,但是男人比女人更能享受其中的滋味。因人而异。有时候性是比别的事要舒服多了。”他停顿一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他喝得有多么醉。“别跟你们的妈妈说起这些,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可不是说着玩儿。”他用手指指着我俩,直到我们点了头,他才移开手指。

  “好了。关于这第三种女人,关键在于,和她们做爱总是很棒。要么就是糟糕到极点,不过糟糕的情况很少有,而且对于这种女人来说,不管糟糕的性爱还是很棒的性爱,反正效果都一样。因为关键在于,你要么觉得她们棒极了,要么觉得她们坏透了。你瞧,前两种女人感兴趣的一切第三类女人统统没兴趣。她们不想伸手掏你的钱包,她们是想伸手掏你的脑袋。而且一旦她们进去了,就扎下根,抛了锚,她们费尽心思,就是不想让你们把她们赶跑。

  “记得我说过她们不在乎珠宝、房子、和所有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吗?她们想要别的东西,而这东西就是你。她们要你。里里外外地要。她们当真不想让你出去、和狐朋狗友瞎胡闹,她们就希望你待在她的世界里,一个你以前从来梦想不出来的世界。你只需要知道:天空整日整日是红色的,上就是下,所有河流都倒着流。”

  “爸爸,为什么天空是红色的?”菲利普问道,很显然他对此琢磨了一小会儿。

  “因为要把你这样的笨蛋脑瓜烧坏。”老爸说。他那两个坏朋友则捧腹大笑。

  我总是会这样想:因为老爸是这样的人,所以菲利普会变成这样。但如果老爸是达格?哈马绍、和甚至罗伊?罗杰斯①,我的弟弟就不会如此吝啬刻薄、古板谨慎?我不这么认为。

  ①Dag Hammarskjold曾担任联合国秘书长,Roy Rogers是摇滚巨星。

  偶尔,在完全不经意间、在某些莫名其妙的时刻,我会突然想起一个小男孩坐在我身边,在撒拉逊酒吧,他问:“爸爸,为什么天空是红色的?”他让我想哭泣,仿佛让我用拳头砸向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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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天空16     

  马克领着金波越过门口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出其不意地闪现在他心中:这便是一生中最要紧的关头,就以这个瞬间为界,人生将分为“之前”和“之后”。如此看来,马克刚刚跨过人生的分水岭。他不知道这想法从何而来,只觉得从此往后万事万物都将变得不同以往,而且他相信:这并非错觉。分水岭的想法裹挟着他,几乎与此同时又被下一秒钟的新想法所湮没,转眼之间,重大的改变已经发生了,那将是这个早上第二次刻骨铭心的印象:这间厨房比他曾设想的更加空无,这几乎寓意着整栋房子同样空空荡荡。

  马克和金波肩并肩地走进这件极其普通的空房间,也许就这样空了三、四十年。地板上有厚厚的积灰,他们的脚印清楚地刻在尘埃里。黄色的墙面斑驳得厉害,满是棕色的污痕。这屋子里出奇得热。只有霉味,没有人气。马克只能听到金波和自己的喘息声。那么这的确是真的了,他想,只要是在白天,他们就会是安全的。

  乍一眼看起来,这间厨房和马克家的一样大小。通往起居室的拱顶,就像是小巷另一头马克家的翻版。这里的房间可能还要小一点。除了没有炉子和冰箱,这间厨房和马克家的唯一区别在于:位于他左手边的一面墙是经过改造的。这面墙上没有窗,所以不能越过窄小的草坪望见邻居家。这面墙上似乎从来没有放置过调料瓶、菜谱书、小猫小狗的雕塑装饰品,而在这面墙的这个位置,安德西家则摆放着陶瓷牧羊人和牧羊女。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隐秘地镶嵌在门框里,上一次马克已经注意到了这些。

  “怎么样?”金波冲着这扇门点点头,示意马克先进去。

  “我们是要进去的。不过首先,让我们从前窗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在注意我们。”马克说。

  “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金波说着,尽量表现得冷静,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马克要穿过房间就需要走过两个拱门,这样他却发现,这栋房子并不像他猜想的那样“空空荡荡”。在餐室的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上面盖着床单,看起来只能是餐桌。从前面再宽一点的拱门看进去,马克发现还有一些家具,都蒙着床单。昔日的主人从这里撤离时,留下了两把大椅子和一只长沙发。为什么人走了,却留下这些个不错的大家具呢?

  马克听着金波沉重的喘息,穿过了起居室。想到金波和自己曾经目睹过的景象,马克的眼睛在地板的积灰上搜寻足迹。他只看到一些曲线、圈圈、漩涡状的波纹,仿佛有人用羽毛笔轻柔地在灰尘上书写他看不懂的字母。不管是金波所恐惧的巨人、也就是被自己视为警告的可怖人影,还是任何小女孩都不能留下如此微细的痕迹。同样,在墙上,仿佛也是由同一双手划下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花体字。假如你伸出手掌去触摸,这种无法读解的文字都将化为烟雾般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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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天空17(1)     

  金波心想:当然不会有人注意我们,压根儿就不会有人朝这栋房子看。就算邻居们聚集在一起修整这里的草坪,他们也会假装是在别的地方。他们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朝这里的窗户里面看。我们可以在这里跳裸体舞,他们什么都不会看到的。

  马克盯着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金波就走向大大的前窗,脑子里转悠着自己的想法,脸却快要贴在玻璃窗上了,街上若有行人,应该很容易看到他。玻璃上有深深的擦痕,光线从外照射进来,仿佛照出的是一句句咒语。

  一朵云彩掠过,明暗交织中,这些弯弯曲曲的咒语仿佛镀上了金边,耀眼的金色对于中西部的早上似乎太浓重了。金波感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楚心结被触动了。他觉得自己被遗弃了,这感情就像X光线穿透他的身体,这刹那间的困惑令他转身离开了窗前。起居室的家具上都盖上了床单,似乎在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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