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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和他对视片刻，见他表情不似作假，松了口气，歉然道：“唐兄弟，庙里那位才是在下的未婚妻无双。”
“是这样吗？”唐明意味深长地一笑，淡淡道：“原来如此，倒是小弟一直误会了，宇文将军，我亲眼看到那位红拂姑娘现在跟在刘荣身边，她不是你的心上人吗？何时又成了刘荣的人？”
李靖也是一阵讶异，两个人的目光刷的一声聚到宇文成都身上。
少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变幻了好一阵，终于勉强开口道：“几位误会了，红拂姑娘并非在下的的心上人，早在红拂姑娘之前，在下就已有意中人。”
李靖皱紧眉头，摇摇头，拱手道：“在下先告辞。”说罢转身进了破庙。
唐明看了宇文成都一眼，轻声一叹，意有所指：“可怜天下有情人，宇文将军，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说罢也转身走了。
宇文成都独自留在原地，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
☆、第三十四章 暗下毒手
她跟着女人出了破庙后门，向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眼前的林子渐渐密起来，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陡峭。
她不禁停下脚步，疑惑道：“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红拂笑了笑道：“过了这处林子，有一处高坡，我们就在那里好好谈一谈。”
她忽然想到宇文成都的话，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会跟刘荣在一起，那家伙根本不是好人。”
红拂笑得有几分勉强：“我知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应付他。”
她不放心道：“姐姐，听妹妹劝一句，早点离开他，宇文成都负你，这是他的错，你不要为了他，把自己的终身给误了。”
红拂微笑着：“我知道，妹妹，谢谢你。”
说话间，不知不觉上了一处高坡，坡很陡，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滚下去。
她四处看了看道：“姐姐，就是这里吗？”
身后，红拂惨然一笑，低低道：“不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吃了一惊，刚想开口询问，红拂从身后猛地一推，她立足不稳，啊的一声滚下高坡，无数荆棘刺破了她的身体，不停地翻滚，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她登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红拂呆了好一会，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声呜咽起来。
“无双妹妹，不要怪姐姐，姐姐不想伤害你，要怪就怪那个人，他偷走了姐姐的心，却把姐姐弃之不顾，姐姐的心好痛，你到了地下，做了鬼，不要找姐姐，找那个叫宇文成都的人报仇。”
女人流着眼泪，缓缓转过身，看到对面那个人，她惊得尖叫一声。
宇文成都满脸煞气，冰冷的长剑直逼着她，疯了般怒吼道：“为什么杀她，为什么？”
女人被凛冽的剑气震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缓缓抬起头，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哀怨至极：“你只在乎她，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宇文成都额上青筋直暴，咬着牙冷冷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杀我，为什么杀她，她是无辜的，你明白吗？”
红拂失声痛哭：“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她，就是不肯喜欢我。”
宇文成都紧咬牙关，手里的剑微微颤抖：“不要逼我杀你。”
红拂止住哭泣，猛地扑过去，用力攥住他的黑色长衫下摆，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他：“杀我啊，现在就杀了我，能死在你剑下，我死而无怨。”
宇文成都久久地沉默，突然一把推开她，收剑入鞘，冷声道：“你走吧，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永远不会。”
“成都……。”红拂在身后嘶声喊道。
少年咬紧牙，施展轻功，沿着高坡纵身跃下，远远的坡下，女孩静静地躺在茂密的草丛中，脸色惨白如纸，一动不动，少年弯腰抱起女孩，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眼中泪花闪烁。
“双儿，双儿，双儿……”一个急切的声音在黑暗中一遍遍呼唤她，一遍又一遍，满含柔情，期盼，担忧，苦涩，她听出来了，是李靖。
后脑好痛，痛得象要裂开一样，她忍不住低低□一声。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她咬着牙，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好黑啊，房里怎么没有点灯，她什么都看不见，黑乎乎的一片。
“双儿，你醒了。”李靖惊喜的声音道。
她以手撑床，那双温暖的大手急忙扶她起来，柔声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怎么这么黑，你们不点灯啊。”
一片窒息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靖的声音重新响起，象是努力压抑着什么：“没有灯油了，我叫下人去买。”
她不禁怨道：“这个唐明太小气了，连灯油都舍不得买。”
“嘿嘿，我向来就很小气，姑娘到现在才知道。”那个戏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过来，只是他的语气怎么不象往日那么轻松，涩涩的，就象被什么堵住了咽喉。
不愿理他，她转向李靖：“李公子，我们现在在哪里？”
李靖低沉的语气飘着淡淡的苦涩：“在一个小县城，离长安有几天的路程。”
“那些隋军呢，他们有没有追上来？”她担忧道。
“没事，没事。”李靖温暖的手轻轻握紧她的小手，牢牢地包在手心里：“他们的马没我们快，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她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她被红拂带到高坡上，红拂亲手把她推下坡，她还清楚地记得红拂说过的话：“这里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想不明白，她和红拂什么时候成了仇人，红拂为什么要杀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堵得慌，说不出的难过。
唐明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自言自语道：“想不到红拂这个女人这么狠，连姐妹都敢下手，这种人就算死一千回也不为过，偏偏宇文将军心慈手软，把她给放了，要是换成我，早一剑杀了她。”
心一颤，原来是宇文将军救了她，红拂曾经是越国公府最美的女人，心地善良，聪慧大方，为什么一个善良的女人，会变得这么可怕。
突然，她感觉到不对劲，天怎么会这么黑，这里是小县城，不是荒郊野外，就算半夜三更，也应该会透进来微弱的亮光，哪会黑成这样。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难道她的眼睛……她一把抓住李靖的手：“李公子，告诉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没事，都怪唐明舍不得灯油，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李靖伸手扶她躺下。
“不，别骗我了，唐明虽然可恶，但不至于小气到这个地步，快告诉我，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她紧紧地抓住李靖的手，颤声问道。
又是一片窒息的沉默，好一会，传来唐明涩涩的声音：“没事，大夫说了，你是因为头部淤血，暂时失明，过几天就会好。”
心头蓦然泛起一阵深深的苦涩，淤血导致的失明，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一生，这几个男人分明在说谎安慰她呢。
瞎了，从现在开始，她是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她好想大哭一场，好想抓住红拂问问她，为什么害她。
“别想太多，睡吧。”李靖温柔的语调轻触着她的心。
“李公子。”她扑入他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胸口，他紧紧地拥着她，紧紧地拥着，她一直在流泪，痛苦，伤心，绝望，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地伤害她，在她心口上撒盐。
李靖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她的眼泪透过衣服，滚烫的，灼着他的胸口。
☆、第三十五章 相拥而眠
“李兄。”唐明低声唤道。
他没有动，继续抱着她。
唐明叹了一声道：“李兄，她已经睡着了，我们出去吧，小弟有件事想跟你谈。”
李靖终于动了一下，缓缓松开她，小心地扶到枕上，细心地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来，坐。”唐明拱手道。
他在他对面坐下，唐明看了他好一阵，开口道：“李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靖忍不住苦笑：“能有什么打算，先治好双儿的眼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唐明沉默良久，轻道：“李兄，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靖抬起头：“但说无妨。”
唐明低声道：“李兄有没有想过，万一无双姑娘的眼睛永远都不能复原，怎么办？”
李靖情不自禁握紧双拳，坚决道：“不会，我相信一定有大夫能治好她。”
“我是说假如。”唐明叹息道：“李兄，你独自一人飘泊失所，身后又有无数隋军追杀，前路茫茫，带着无双姑娘，以后的日子……。”
李靖猛地摆手打断他：“唐兄弟放心，李靖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一定要治好双儿。”
唐明久久地看着他，好一会，轻叹一声道：“如果是从前，小弟相信李兄有这个能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无双姑娘的眼睛已经……她需要有一个安稳的地方栖身，需要有专门的人照顾她，还需要大量钱财遍请名医为她治病，这种眼疾耽误不得，必须尽早医治，李兄觉得自己能够为无双姑娘提供这些东西吗？”
李靖不禁哑然，一抹深深的痛苦浮上他的脸。
唐明轻声道：“李兄，小弟倒有一个主意。”
李靖抬起头：“唐兄弟请讲。”
“如果李兄信得过小弟，小弟愿意代兄长照顾无双姑娘……”唐明话未说完，被李靖厉声打断：“不可能，双儿是我的未婚妻，照顾她是我的职责，何敢劳烦唐兄弟。”
唐明急道：“李兄，小弟这么做，也是为了李兄和无双姑娘的将来，李兄为何信不过小弟。”
李靖坚决道：“唐兄弟不必再说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就带双儿离开此地，不会拖累唐兄弟。”说罢站起身就走。
“等等。”宇文成都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他。
李靖忍了忍道：“宇文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宇文成都盯着他道：“李公子，请恕在下直言，我觉得你很自私。”
李靖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宇文成都冷笑一声道：“你明知自己没有能力照顾无双姑娘，明知无双姑娘的眼疾如果不及时医治，就会失明终生，你为了自己的脸面，一意孤行，逼无双姑娘跟你吃苦受累，甚至可能永远见不到光明，李公子，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你……你胡说。”李靖咬着牙，双拳微微颤抖。
“是不是胡说，李公子心里明白。”宇文成都的视线转向唐明：“唐公子说得没错，无双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栖身，需要有人照顾，还需要名医医治，这些条件，在下都能够做到，长安城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进宫请太医，一定能治好无双的病。”
唐明轻轻挑眉，没有马上反驳。
李靖怒道：“宇文成都，就是因为你和红拂纠缠不清，红拂因爱生恨，双儿才会受此重伤，你休想把双儿从我手中夺走。双儿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宇文成都脸色一变，见他要走，再次拦住他：“李公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红拂和我早已一刀两断，她是她，我是我，我带双儿回长安，是为她好，如果你真得喜欢双儿，就应该让她得到最好的照顾。”
唐明插话道：“将军，长安并不适合双儿姑娘，杨素和炀帝还在四处找她，你带她回长安，等于羊入虎口，在下倒觉得，太原更适合双儿，那里风景宜人，环境优雅，最适合养病。”
宇文成都不悦道：“唐公子，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我还会伤害双儿姑娘吗？杨素和皇上根本不知道双儿姑娘和我在一起，我爹在长安还有好几处私宅，隐秘得很，他们找不到我们。”
唐明道：“宇文将军……。”
李靖蓦地打断他们：“都不必说了，我意已绝，双儿是我的未婚妻，和你们毫无关系，我想带她去哪，就去哪。”
唐明搓了搓手，笑道：“要不这样，一个折衷的办法，李兄随小弟去太原，顺便见见李渊。”
“不用了。”李靖拂袖而去。
唐明和宇文成都对视一眼，哼一声，同时扭过头。
窗后，她缓缓回过头，眼里涩涩的，有泪珠在眼里悄悄打转。
现在，她眼睛看不到了，她只是一个累赘，他们却把她这个累赘抢来抢去。
是她太不了解他们，他们都是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好男人。
只是她，不想成为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的拖累。
带着一个双目失明的病人，后面跟着无数穷凶极恶的追兵，这样的日子根本不可想象。
自从李靖认识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简直是个祸水，带给他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痛苦。李靖是名垂青史的英雄，怎么能够因为她，抛弃锦绣前程，陪着她东奔西跑，东躲西藏，甚至连命都要赔上。
唐明和她素不相识，先是救她逃离昏君的魔爪，后又义救李靖，途中遇到追兵，也是他和他的手下拼死保护她，不知不觉间，她欠这个家伙的已经越来越多，欠的太多，她已经无法偿还，就算以身相许也不够。更何况这个家伙所谓的以身相许，不过是戏弄她的玩笑话。他这么做，也许有更深次的原因，是因为欣赏李靖吧。
想到宇文成都，她心里泛起别样滋味，这个黑衣少年第一个闯入她的心，又是第一个狠狠伤害她的男人。他和红拂之间的恩怨纠葛，不知为何把她牵扯进去，然而，她无法怨他，他始终是她唯一真心爱慕的男人。他说要带她回长安治病，只是因为红拂，所以对她有几分内疚和怜悯罢。她不想接受他的怜悯，她害怕她会自作多情，好不容易埋进心底的爱火，会情不自禁暴露出来。
想来想去，只有一走了之，大家落得干净。
“双儿，你怎么在这里？”李靖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勉强微笑：“房里好闷，我想出来透气。”
李靖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轻轻揽过她的身子，柔声道：“回屋吧，很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走。”
“去哪里？”她轻声问道。
“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李靖轻轻道。
把头偎入他怀里，她小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都行。”
李靖身子一颤，更紧地抱住她。
她悄悄咧了咧嘴，李靖，对不起，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原谅我，没有我，你才能尽情施展你的抱负，投奔李世民，干出一番惊天伟业，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这一夜，李靖一直抱着她，她就躺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一觉。
☆、第三十六章 为舞而生
窗外刚敲响三声更鼓，李靖轻手轻脚地抱起她，离开客栈，悄然上了马，趁着夜色，悄悄驰出城门。
身后，唐明牵了一匹马，远远地跟上他们，不一会，宇文成都打马驰来，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唐明快马离去，宇文成都毫不示弱，紧紧地跟上他。
她在李靖怀里迷迷糊糊道：“天亮了？”
李靖嗯了一声，柔声道：“快了。”
她笑了一下，继续睡去。
李靖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到了一处荒郊野地，方才勒马停下来，先抱她下马，扶她在落叶上坐下，轻声叮嘱道：“我去打点水，顺便看看隋军有没有追来，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她听话地点头微笑：“好，李公子，你早去早回。”
李靖走出老远，回头去看，她还坐在那棵大树下，远远地看不真切。
他放下心来，顺着水声到溪边打了满满一袋水，刚刚直起腰，只见唐明和宇文成都一左一右，牵着马走了过来。
李靖眉一皱：“你们来干什么？”
唐明语气温和：“李兄，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宇文成都没说话，紧握马缰，眼睛望向他处。
李靖皱了皱眉，拱手道：“两位的好意，在下心领，这是在下的家事，请两位不必操心。”说罢也不理他们，转身往回走。
看看前面就是大树，他突然吃了一惊，树下空空如也，无双不见了。
他发疯一般奔过去，嘶声喊道：“双儿，双儿。”
山野寂寂无声，风刮过草丛，女孩声息全无。
唐明和宇文成都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无双呢？”
李靖紧攥着手里的水袋，声音微微颤抖：“她不见了。”
唐明一愣，忙道：“还呆着干什么，快分头找。”
三个人立刻骑上马，分往三个方向追去。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了好一阵，突然脚下踏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远远地传来马车的哗哗声，隐夹着铮铮琴声，熟悉的动人旋律，刹那间击中她的心。
“爷爷，爷爷……。”她低声喃喃，挣扎着想爬起身，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重新倒下。
“吁……吁……。”赶马车的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