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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停下脚步，婢女也跟着停下。
她轻声道：“你们听说过李靖李将军吗？”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听说过，他是大王手下一员猛将，听说很会打仗。”
“他娶亲了没有？”她接着问。
“还没有，大王已经为他许了一门亲事，听说是杜大人的小女儿，婚期应该不远了。”婢女答道。
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悲凉，李靖订婚了，只是为何是杜大人的小女儿，她原以为他要娶的人一定是翟娇，男人都是如此善变的动物么，连李靖这样的诚实君子都如此薄情，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
午饭的时候，好几天没见的李世民突然来了，见她惊讶地看着他，他笑起来：“我听说你问起我，是不是想我了？”
她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侍女添上一副碗筷，李世民就坐在她对面，和她一起吃饭。
她突然把碗一推，冷冷道：“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李世民缓缓抬起头，含笑看着她：“双儿，别说傻话，我什么时候关过你。”
心中一股怒气控制不住，她强忍住，淡淡道：“好啊，你现在放我出去。”
李世民依然语气缓和，笑着说：“李建成正在四处找你，你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
“借口。”她忍不住讥讽道：“大王手下这么多能臣良将，还会怕一个李建成。”
李世民放下碗，深深地看着她：“双儿，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怕你出事。”
胸口一阵堵，她说不出话。
“双儿，你听我说。”李世民探身过来，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当日我射杀宇文成都，完全是出于无奈，宇文成都勇猛无敌，杀死我手下数百名将士，他们也是有父有母之人，我若不杀宇文成都，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待，他们都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一心一意跟着我打天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眼中瞬间涌起泪花，一把甩开他的手，她用力捂住耳朵：“我不听，你有私心，你根本不是为了那些将士，你是为你自己，你想霸占我，你早就想除掉我的夫君……。”
李世民叹了口气：“双儿，我承认我有私心，从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发誓要让你做我的女人，但是我并不想杀宇文成都，他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我也曾想过将他收在门下，他要是喜欢，我可以赐给他高官厚禄，美女豪宅，只要他肯对你放手。”
她猛地抬起泪眼瞪着他：“你知道他不会同意，所以你就痛下杀手……。”
李世民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起身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双儿，对不起，我可以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肯原谅我。”
“不。”她用力推开他，流着泪：“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宇文成都活着，我要你还我一个宇文成都，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双儿……。”李世民看着她，眼里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走，你现在就走。”泪眼模糊中，她冲他大喊。
李世民默默地站了好一会，终于推门离去。
等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忽然一把扯下发簪，满头秀发垂落而下，她伸手抓乱，又用力扯破自己身上的衣裙，抬脚跨出门槛，守在门外的侍女见状惊道：“夫人，你这是……。”
她横肘一击，侍女应声倒地，另几个侍女闻声奔了过来，她施展秦叔宝亲自传授的防身术，将这几个侍女一同打倒，越过她们，飞奔而去。
侍女在后叫道：“夫人，夫人，你不能出去，夫人快回来……。”
她只作没听见。
穿过回廊，远远地望见那扇通向王府的红漆大门。
她迅速加快脚步，婢女追上来叫道：“快拦住夫人。”
门口的侍卫上前拦道：“夫人，你到哪去？”
趁他们不防，她突然一伸手抽出侍卫腰上的剑，横在颈上，厉声道：“谁敢拦我，我死在你面前。”
侍卫大惊，叫道：“夫人，快把剑放下。”
“让开。”她冷冷道。
侍卫无奈，只得退到一旁。
刚刚吃过午饭，秦王府的手下将领正往正厅走，准备议事，她选的就是这个时候。
李靖在哪里？他怎么没来？
她焦急地四处望，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白衣的身影，却一眼看到秦叔宝。
秦叔宝也看到了她，他惊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道：“三妹，你怎么……。”
心念电转，她只有选择奔向他，一边哭，一边叫道：“大哥，快救我。”
秦叔宝大步迎上来，她一头扑入他怀中，含泪道：“大哥，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好怕。”
秦叔宝拥紧她，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柔声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李世民，他把我强抢入府，企图□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大哥，你快救我。”她抬起泪眼，期盼地望着他。
身后，那些将领全都呆住了，面面相觑。
☆、第十二章 尘缘相误
早有人报与李世民，李世民匆匆赶来，远远地看到她靠在秦叔宝怀里，不禁脸上变色，厉声喝道：“叔宝，快放开她。”
秦叔宝身子一僵，抱着她没有松手，抬眼望向李世民：“大王，她说的是真的？”
其他将领也纷纷抬头，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和她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道：“她本来就是本王的女人。”
“不，是他强迫我，我根本不想做他的女人。”她急急辩白道。
秦叔宝有些艰难地开口：“大王，属下一向敬重您，希望您……。”
“本王已经说了，她是本王的女人，叔宝，这是本王的家事，你不必插手。”李世民越过那些僵立在原地的将领，径直走过来，向他伸出手：“把她给我。”
“不，不，我不想回去，他欺负我，我好怕。”她死死抓住秦叔宝的衣袖，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身子抖成一团。
秦叔宝低下头看了她一眼，下决心地抬起头，正视李世民道：“大王，请恕属下不能把她交给你。”
李世民一怔，怒道：“秦叔宝，你疯了。”
“她是属下的义妹，属下有责任保护她，如果大王一定要强行把她夺走，属下愿一死相抗。”秦叔宝斩钉截铁道。
李世民和他坚决的眸子对视片刻，渐渐缓和下来，叹了口气道：“叔宝，这里面有些误会，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先把她给我。”
“不。”秦叔宝抱着她向后退：“大王，不要逼属下动手。”
李世民看着他，突然沉默了。
秦叔宝一手抱着她，一手拔出斩蛟剑：“都往后退，我要带这位姑娘走，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想伤你们。”
那些将领面面相觑，这时，尉迟敬德奔了过来，厉声喝道：“秦叔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大王作对，我今日就杀了你。”
秦叔宝长剑扬起，架住他的金鞭，怒目道：“尉迟敬德，大王失德，强抢民女，你竟然助纣为虐，我很后悔与你结交一场。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尉迟敬德冷笑道：“我早想和你比一场，今日机会难得，何不放手一搏。”
秦叔宝一手抱着她，这边要应付尉迟敬德的鞭子，那边还要顾忌那些围上来的将领，一时险象环生。
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何偏偏要把秦大哥拖进来，他是无辜的，她原本想拖进来的是李靖，谁让他拿了她亡夫的轩辕剑。可是那个白衣少年到现在都没出现，时间紧迫，她别无选择，无奈之下，才把秦大哥拉下水。
“他奶奶个熊，敢欺负我大哥三妹，老程跟你们拼了。”程咬金从一角杀出来，敌住尉迟敬德，嘴里大声呼道：“大哥，三妹，快走，老程给你们垫后。”
秦叔宝喜道：“二弟，多谢你。”
“谢什么，快走。”程咬金叫道。
秦叔宝抱起她往外飞奔，门口的侍卫拔剑相迎：“秦将军，把她放下。”
恰在这时，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划过来，挡住侍卫的刀剑：“你先带她走，我去救程咬金。”
听到这个沉稳的声音，她一怔，李靖，真得是李靖来了，他终于出手了。
秦叔宝把她挪到背上，纵身上马，战马扬起前蹄，带着他们疾驰而去。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世民还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堂堂秦王府，将士如云，侍卫无数，他完全可以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想跑，然而他始终没有开口下令，对她，他终于死心了吧。
无论他怎么做，她始终无法原谅他，这次，她又当着他手下的面让他丢脸出丑，他一定恨死她了。
她要的就是他的恨，这样，她才可以走得从容。
战马鼓起风，把她凌乱的长发吹得更乱，秦叔宝回过头：“三妹，抱紧我。”
她应了一声，紧紧抱住秦叔宝，贴着他温暖的脊背，泪不禁流了出来。
这些男人中，她最对不起的就是秦大哥，她明知道他喜欢她，却总是装傻充愣，这次又利用他逃出秦王府。
他为了她，毫不犹豫地和秦王作对，该冒了多大的风险，甚至舍下一条性命，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把脸贴在他背上，她低低道：“大哥。”
“什么事？”秦叔宝回过头。
“带我去杨素的旧宅，我想去看看。”那是与他初次相逢的地方，那里留下无数甜蜜苦涩的回忆。
秦叔宝毫不犹豫道：“好。”
对她的要求，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从当初东郡城外第一次认识他，到后来结拜兄妹，再到后来入瓦岗，一路走来，他象真正的亲人一样关心她，照顾她，在她心里，他就是她最亲最亲的哥哥。
杨素的府邸早已不复往日繁华，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成了山鸡老鼠的天堂。
一剑劈开后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锁，他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到处蛛网密布，阴气逼人。
她痴痴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筑着一个大大的鸟窝，传来鸟儿欢快的鸣叫声，从前她曾经爬过的枝叉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她现在已经爬不上去。
她还记得就在这棵树下，她遇到了那个少年。
她还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他向她伸出温暖的大手，漂亮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风吹过，她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扬起，越来越大，惊起树上栖息的鸟儿，笑声中，泪水滚滚而落。
“双儿。”秦叔宝掏出帕子，忙不迭为她擦眼泪。
她转过身，伏在他怀里：“对不起。”
秦叔宝一愣，忙道：“千万别说对不起，我们是兄妹，你在危难之时，做哥哥的怎能袖手旁观。”
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着他，她的语气含着深深的歉疚：“秦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秦叔宝沉默片刻，伸臂拥住她，轻声叹道：“双儿，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大王府里？”
“你都不知道？”她有些讶异。
秦叔宝拉着她的手，找了一块干爽的地方，扶她坐下，缓缓道：“我只知道你嫁给了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战死之后，我和咬金曾经在东都一带找过你，回到长安又找过你，想不到你突然出现在秦王府。”
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她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天我也在战场上，是李世民发现了我，我被他关在一处宅子里，他逼我做他的女人，我不肯，逃了出来，遇到齐王李元吉，是李元吉把我送给太子李建成，后来李世民又把我从太子手中夺走，关在秦王府的后院里，再后来，我逃出来，遇到你。”
“原来如此。”秦叔宝皱紧眉头，好一会没说话。
“大哥，对不起，你跟着李世民，本来有大好前程，可以为国效力，是我连累你，你把我送回去吧，我不会怪你。”她的语气掺杂着淡淡的苦涩，连累大哥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想伤害他。
☆、第十三章 故地重游
秦叔宝轻声责备道，“三妹，你胡说什么，我即然救你出来，就没打算送你回去。你放心，大哥就算舍下这条命，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她缓缓扭过头，望着眼前茂密的草丛，悠悠道：“李世民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为了我背叛他，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秦叔宝语气坚决：“事情已经做下，绝无反悔之理，三妹，你现在可有落脚之处，我送你去。”
她抬眼望着眼前荒芜的宅子，轻声道：“我想在这里暂时住几天，等风声过去，就回洛阳找到我夫君的遗骨好好安葬。”
“我知道宇文成都葬在哪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惊道：“李靖？”
秦叔宝也是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李靖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知道，双儿一定会来这里，所以我来了。”
秦叔宝忙道：“咬金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大王已经赦免了他。”李靖深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秦将军，大王说了，你随时可以回去，他不会怪罪你。”
秦叔宝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李靖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白纸：“大王怕你不信，要我带来了他亲笔写下的文书，将军请看。”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赦字，旁边是李世民鲜红的大印。
秦叔宝回头看着她，担忧道：“双儿呢，他怎么说？”
李靖低下头，语气有些低沉：“大王说，是走是留，由双儿姑娘自己决定，他绝不强求。”
脑子里轰的一声，她怔怔地望着李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真得肯放手了，真得愿意放她走。
李靖轻叹一声道：“大王还说，双儿姑娘如果想回东都洛阳，由在下陪她去。也好一路保护她的安全。”
李世民让李靖送她去洛阳，为什么？
她低下头，视线不觉落到李靖腰上，宇文成都的轩辕剑此时就配在他腰间。
心中陡然泛起一阵恼恨，她抬起头，冷道：“怎么敢劳李将军大驾，李将军是李世民的忠实手下，马上又要迎娶新妇过门，要是新妇恼了，岂不是小女子的罪过。”
李靖看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秦叔宝站起身：“这样吧，李将军，你回去告诉大王，由在下陪双儿姑娘前往洛阳，一路保护她。”
李靖反问道：“秦将军，你知道宇文将军葬在何处？”
秦叔宝一时语塞。
李靖沉声道：“当日是我亲自为宇文将军入殓，在坟前植了几棵松柏，作下标记，如今只有我能找到宇文将军的墓。”
心一痛，冷冷地仰视他，冷笑不觉出于口：“所以，李将军立下大功，得到李世民赏赐的轩辕剑。”
对她的嘲讽，李靖默默无语，并不出言反驳。
秦叔宝打破沉默：“双儿，天色已晚，你早点歇息吧。”
她执意来到当初做丫环时住过的简陋小屋，两个男人亲自动手，收拾了好一阵，又从别处寻来被褥等物，点起火堆，让她可以安心睡觉。
躺在床上，她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窗棂，窗上映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隐隐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不禁披衣而起，悄悄绕到门外。
“我不放心，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是秦叔宝的声音。
“不用了，秦将军，双儿由我护送足矣。”是李靖坚决的声音。
“李将军，多一个人岂不是更安全。”秦叔宝还想坚持。
“秦将军，你这是何必，难道你不相信在下的能力。”李靖有些不悦。
“绝非如此，李将军，你别误会，其实在下是担心……。”秦叔宝解释道。
“不必了。”李靖轻声打断他：“天色已晚，秦将军，你也睡吧。这里有我守候即可。”
“不，还是你先睡，明天你还要带双儿姑娘启程。”秦叔宝忙道。
沉默片刻，李靖重新开口：“即然如此，有劳秦将军。”
她转身回到床上躺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李世民明知她和李靖曾是未婚夫妻，却放心让李靖一路护送，看来他果然对她完全放手了。
呵，这样不是很好吗？虽然她始终无法杀他报仇，但是她也永远无法原谅他，更不可能做他的女人。
启程之前，她去了一趟后院，拜访那棵长着一个大洞的老树，经历几年风雨，这棵老树依然如昔，挺立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
李靖用剑劈开一条小路，她沿着路走到老树身前，对着那个大洞，未及开口，已经泪流满面。
身后，李靖递给她一块雪白的帕子，接过帕子，所有的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她压抑不住地哭出声来。
李靖叹息着把她拥到怀里，她靠在他肩上，让泪水尽情的流淌。
李靖一直在叹息，什么都没说。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痛快的哭过，也是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给了她最初的慰籍。
时光如此无情，带走所有的一切，所有人都在变，她变了，李靖也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