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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之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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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小沐听到“媳妇”两个字,脸一红,低下了头。    
    从那以后,“黑社会”的人在扣住小杰子之后,总是能看到一个拄着双拐的姑娘很快地赶来,把小杰子赎走。于是他们频频扣住小杰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对小杰子说:    
    “放心,你的大头针媳妇儿等下就会来救你的。”    
    小杰子输掉的钱越来越多,这远远超过了段小沐的支付能力。段小沐和李婆婆的唯一收入来自于教会的援助。但那收入是相当微薄的,简单的生活也许还够用,可是段小沐每个月都要花去很多钱买治疗心脏病的药。于是从12岁开始,段小沐就开始了她的工作。她先是拣易拉罐卖钱——这工作对她来说,相当困难,她架着双拐,每一个弯下身子拣起易拉罐的动作,都要比一个正常的人花去几倍的力气。后来她改为帮一个郦城的玩具厂缝制玩具布偶。她的工作包括把棉花塞进空空瘪瘪的娃娃布皮里面,然后用内缝制的细小针脚把布娃娃封好口。最后是用五彩麻线给布偶缝上五官。段小沐的针线活是跟李婆婆学来的。李婆婆年轻的时候做过裁缝,自己还开过店子。李婆婆无数次激动地给段小沐讲起她的年轻时代,她曾是郦城有些名气的裁缝,最擅长于做旗袍。她说很多时髦的年轻姑娘都到她的店子里面来量体做旗袍。牡丹花,野菊花,翠竹子,细兰草,彩蝴蝶,火凤凰,这些都是姑娘们青睐的图案。姑娘们从来不用自己四处奔波买布料,因为李婆婆在她的店子里准备了各种最新鲜明艳的布料供姑娘们挑选。那是多么令段小沐着迷的故事和历史,她无数次听李婆婆讲起这一段闪着不落的光辉的往事,从来不厌倦。段小沐也想着自己长大之后做一个优秀的裁缝,自己做的衣服被走在大街小巷的姑娘们穿着。她们彼此经过,就停下来,互相赞美。    
    李婆婆的服装小店是70年代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关掉的。那年月满大街的姑娘们都穿着清一色的蓝、灰、黑的工作服,军装绿的宽肥裤子。旗袍店作为“资产阶级生活”的象征,被查封了。李婆婆年轻的时候挣到的钱都给儿女花光了,所以虽然后来文化大革命过去了,她却再也没有本钱重开店子。后来,李婆婆的手艺就用来给女儿,儿媳,孙女,孙媳做结婚时穿的中式旗袍,还有就是给教会的牧师缝制袍子,给受洗的教徒缝制洗礼时穿的衣服,给死去的教徒缝制下葬时穿的丧服。    
    12岁之后段小沐开始帮郦城的一家服装公司加工服装。她用的还是李婆婆那台用了几十年的旧缝纫机,可是祖孙两个都觉得这缝纫机非常好用,仿佛是通了灵性的,格外明白主人的意图。起先段小沐是帮服装厂的衣服锁扣眼,缝口袋,后来她开始给那些成品的裙子缝制人工绣花。那些都是需要段小沐一针一针亲手缝制的。段小沐缝这些裙子的时候,从来不放模子在下面,她总是想到什么就绣上什么。她脑子里的影像多来自于工笔画的旧挂历,或者是每个月纪言买给她的最前卫的艺术杂志。粗粗的麻线,随机的图案,每一件裙子都互不相同,各具特色。这些出色的裙子深受郦城和其他地方的强调个性的姑娘们喜爱,她们谁能想到,这奇妙的绣花裙子出自于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之手呢?服装公司渐渐地把更多的裙子交给段小沐来绣,也不断有新的服装公司来找这个藏匿在西更道街小胡同深处的瘸腿姑娘为他们缝制裙子上的图案。    
    李婆婆虽然很心疼小沐还这么小就要做这么多的工作,可是她深知这孩子在这方面有着超越自己的才华,更重要的是,这些钱,段小沐自己的确非常需要。    
    段小沐先天心脏缺损,这个病也慢慢地随着段小沐的成长而成长,医生早先就跟她们说过,段小沐必须做一个心脏修补的手术,手术最晚也要在段小沐14岁之前完成,不然等段小沐长大了这手术就不再奏效了。可是手术需要很多的钱,所以李婆婆希望她们能尽快攒够了钱,才能够尽早地给段小沐做心脏手术。    
    当第一次段小沐把赚到的钱交给李婆婆的时候,李婆婆感到非常欣慰。她一直为年迈的自己无法挣钱给段小沐而感到伤心,现在她看到段小沐自己已经能够赚到那么多钱了,李婆婆才把多年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了下来。她把段小沐挣到的钱都放在一个大抽屉里面,不管是整百的钱,还是节约下来的零碎钢镚,都放进这个抽屉里,然后把钥匙交给段小沐自己保管,告诉段小沐说赚来的钱都放进来。为了让段小沐知道这是属于她的,给她治病的钱,李婆婆从来不动这个抽屉,只是把自己节省下来的钱从抽屉缝里悄悄塞进去。    
    可是李婆婆怎么也想不到,抽屉里的钱总是被段小沐拿去赎那个一脸邪恶的小杰子。段小沐内心也常常感到不安,她知道李婆婆对她去做手术的热切盼望,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健康起来,有一颗完整而健壮的心脏呢?可是对于一个遇难的陌生人,善良的段小沐尚不忍心不救,何况是小杰子呢?段小沐也越来越发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小杰子的要求,不管多么非分的要求,她从来不能拒绝。在她并不守旧,并不封建的内心里,却一直坚持着她是小杰子的媳妇。仍旧不断地不断地记起,那只浮躁的右手躲进了她的衣服里面,像在探究着她内心的秘密一样地摩挲着,那种温柔的摩挲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在此之前太过平淡的生活已经使段小沐充满了不安的期待。那只手的确是段小沐从未想象到的,可是它来了,而且它确实弥补了段小沐那颗在期待之中的空洞的心。    
    段小沐只能不断地接更多的活计,怀着对李婆婆的越来越多的歉疚,却仍旧一次又一次地去赎小杰子,不由自主。    
    可是小杰子会记得吗?或者在过去很久之后的某个时刻骤然想起,那个被他唤做“大头针”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黑漆漆,满地烟头的麻将房,台球室里,她带着一双工作了整夜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副疼惜他的表情,架着双拐歪歪斜斜地站在门口,像深沉的天幕下最哀伤的流星留下的一道划痕。    
    


第二部分李婆婆的葬礼

    李婆婆是在段小沐14岁的春天离开她的,晚期肺癌。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她在屋子中间加了一个帘子,自己和段小沐分开睡。她自己总是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也不许段小沐进去。声声传出来的咳嗽和强忍疼痛的呻吟,让段小沐坐立不安。此外,她还问段小沐古怪的问题:    
    “小沐,你说你将来能长到多高呢?”    
    段小沐迷惘地摇摇头:“不知道啊。”    
    李婆婆却像小孩子般固执地要问出一个答案:“你自己估计呢?”    
    段小沐低头看看自己由于不能走路而萎缩的右腿,她想自己是定然不能长得很高的。    
    “一米六零,也许。”她胡乱地说了这个自己估计出来的数字。    
    李婆婆点点头,走回她那布帘里面的世界,重新把布帘严严实实地拉好。    
    后来直到李婆婆去世的那天晚上,她才把她的秘密告诉段小沐——她为段小沐做了一件要她在结婚的时候穿的旗袍。紫色的精细缎面上绣着藏蓝色的玫瑰,立领,无袖,旗袍的四周还镶着半公分的白色的边,正是可着一米六零的身材做的。李婆婆把旗袍交给段小沐,还有一本淡黄色纸张的圣经。    
    李婆婆用极其虚弱语气问段小沐:    
    “小沐啊,我们的抽屉里攒下多少钱了,够不够你治病啦?”    
    段小沐低下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她哭泣的脸上显现出一个慌张的表情,她不知道怎样向将死的李婆婆交待,抽屉里那所剩无几的钱。她一言不发。    
    李婆婆剧烈地咳嗽着,却仍旧絮絮不止地说话:    
    “小沐啊,你打开抽屉给我看看,我们数一数。”    
    段小沐真的慌了神,她迟迟不过去打开那抽屉。可是段小沐觉得自己应该对李婆婆诚实,她一直都是诚实的,最后的时刻更加应该如此,这一点是李婆婆第一次带段小沐去教堂的时候就告诉她的,这一点是每一个基督徒都懂得的最浅显的道理。她想她必须向李婆婆坦白这一真相,不然李婆婆到了天堂也不安心的。于是她慢慢挪过去,打开了抽屉。她把钱一点一点整理起来,放在手里。最后她拿着所有的钱回到了李婆婆的床前。李婆婆看着段小沐忐忑不安地数着钱,声音越来越小。    
    钱只有李婆婆想象得十分之一那么多。李婆婆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努力使自己不发火不动气。她用平静的声音问:    
    “小沐,你把钱拿去哪里了?”    
    “我拿去赎小杰子了。他,他总是被坏人扣下。”段小沐说着实话,她管那些为难小杰子的人叫坏人,很明显,在她的心里小杰子和那些坏人不是同类。    
    李婆婆的脸是冷冷的灰色,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努力地伸向前方,直到抓住了段小沐的手。她没有再说话。仿佛就在这最后弥留的时刻,她异常强烈地感知到,这个叫做小杰子的男孩注定是段小沐一生里怎么也绕不开的坎,怎么也躲不过的伤。她这可怜的孩子小沐呵,注定和那个沾满污垢的男孩纠缠不清。她用她的最后一口力气向上帝虔诚地祈祷,让段小沐以后的生命和小杰子分开,让小杰子远远地走出段小沐的生活。然后李婆婆含着苦涩的笑闭上了眼睛。    
    李婆婆早就对段小沐说,要段小沐不要对她的死感到难过,因为这是上帝对她的召唤,她将可以和上帝一起住在天堂。然而,段小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婆婆是带着伤痛的心,深重的遗憾离开这世界的。是她伤害了李婆婆,这是永远也不能够被原谅的。多少年,当李婆婆的祭日到来的时候,段小沐总是久久地跪在教堂里的上帝面前忏悔,祷告,祝福天国里的李婆婆。    
    李婆婆把她最后的时光都用来给段小沐做那件美丽绝伦的旗袍了,她甚至没有给自己做葬礼时穿的衣服。李婆婆葬礼时穿的衣服是段小沐连夜赶制出来的。黑色,带着白色明线的刺绣花朵。    
     纪言听到李婆婆的死讯火速赶回了郦城,和段小沐一起料理李婆婆的后事。    
    李婆婆的葬礼非常简单。火化那天只有段小沐和纪言两个人,——茹茹阿姨早在几年前远嫁外省,从此音信杳无,再没有回来过。段小沐想打电话找到李婆婆的其他家人,可是原来的电话已经换掉了,那些家人也不知去向了。段小沐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自从茹茹阿姨远嫁之后,再也没有李婆婆的家人来小屋看过她。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一天到晚尽忠于天上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神仙的老太太肯定是精神不正常。可是李婆婆是个到老也很独立的人,她并不奢求他们的照顾,她也从来不用他们的钱。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疏远了李婆婆。    
    纪言和段小沐把李婆婆送到火葬场。李婆婆就穿着一身黑色的简单衣服,身上盖着一张大幅的白色棉布。棉布上绣着一个赫然的十字架。那是段小沐亲手缝制的,位置正好紧紧贴着李婆婆的心脏。    
    那天恰好也有个什么局长死去,送葬的人、汽车和五颜六色的花圈堵在火葬场的门口,水泄不通。人们排成长队,进行着漫长的告别仪式。段小沐看见那个化了妆,身边围满了鲜花的死者躺在一个豪华的玻璃罩中。从眼前的阵势,段小沐可以想见死者生前的风光。纪言推着躺着李婆婆的手推车,段小沐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们穿过等候在门口的为局长送行的人群,很快地把李婆婆送到了火化的地方。段小沐念了圣经里给亡者送行的一段,然后就默默地看着李婆婆被永远地送了进去。他们很安静,绝不去惊扰死去的人,也不烧花圈。    
    唯愿她静静地顺利到达天堂。    
    葬礼之后段小沐和纪言走到火葬场大门,看到很多为局长送完葬的人匆匆走出,他们刚才还是满面哀容,此刻已经彼此说笑着,迈着轻快的步子,钻进各自的汽车飞驰而去。    
    芸芸众生活在人间,都有各自不同的活法,那么,到了那边他们将会是怎样的呢?    
    段小沐和纪言默默地离开了火葬场。    
    他们在一间小餐馆坐下来吃饭。纪言忽然发现低头吃饭的段小沐已经满脸泪水了。纪言把一块手帕塞给她,问她是不是还在为李婆婆的离去而难过。段小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是,她说。然后她给纪言讲了她瞒着李婆婆把钱用来赎小杰子的事情。她仍旧把扣住小杰子的人叫做“坏人”,她仍旧还是站在小杰子的立场上,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纪言发现段小沐提起小杰子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脸也变红了。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问段小沐,此刻他更加关心的是段小沐的心脏病。    
    “需要多少钱才能做你的心脏手术,你告诉我。”纪言焦急地问,对于14岁的段小沐来说,动手术的事情迫在眉睫。    
    “纪言你不要管。”段小沐知道纪言要为她筹钱做手术,她当然不肯。    
    “你快告诉我,你的手术不能再拖了。”    
    段小沐摇头,固执地说:    
    “纪言,就算你为我筹到钱,我也不会动手术的。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钱,除非,除非你先帮我找到杜宛宛。”    
    纪言觉得很荒唐,他想不出杜宛宛和段小沐的心脏手术有什么关系。    
    “小沐你不要不讲理,手术和杜宛宛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的。你知道吗?我问过医生的,他说即使打了麻药,手术仍会非常疼。我必须征得杜宛宛的同意,我不能霸道地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让她也承担着我的疼痛。”    
    纪言在这些年里不断地听段小沐讲起她和杜宛宛的身体像连体婴儿一样地相通,他渐渐地相信了这个说法。可是此刻段小沐以这个理由拒绝了手术,仍旧使他感到无法理解。    
    然而段小沐一直坚持着她自己的这个说法,纪言也一直都没有找到杜宛宛。段小沐终于错过了她的手术年龄,她只能继续带着她的心脏病一起长大。    
    


第二部分唐晓和我的落城生活

    落城是我成长的城市,它有淡灰色的秋天和涌满每个清晨的浓烟。这个秋天的每个周一我穿着宽阔领子的黑色大毛衣和超短的小方格裙子,背着特大的亚麻色书包,和表妹唐晓一起跳上从市中心去城郊的汽车,回到我们的大学。    
    这一年我和表妹唐晓都在落城的D大学读中文系。每天我们上少量的课,——甚至可以不去,事实上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干的,去图书馆借小说或者画册来读,在学校门外的小摊贩那里淘些新近的电影,跑到败落的小酒吧赶那里的HappyHour畅饮一番。    
    我和唐晓住在同一间学生宿舍里,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有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呆在一起——我们在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读书,直到一同考入D大学,毫无困难地选择了中文系。所以我们彼此最知道对方的习惯,生活在一起可以非常默契。    
    这是我平静的落城生活,安闲的,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的生活。我暗暗庆幸自己在六岁的时候做出的选择,——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见鬼的郦城。然而事实上,当时也是完全出于无可奈何。    
    我当然从来也没有忘记我在郦城做了那件可怕的事,我的行为看起来就是一场十恶不赦的谋杀。然而我终究也不能看得明了,段小沐是不是魔鬼。    
    段小沐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的声音仍旧在我的耳边,心绞痛也早已成我的旧疾。可是我仍旧保持着缄默,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我的表妹唐晓。我的内部仍旧和段小沐的声音,段小沐施与我的疼痛做着对抗,悚然的梦里总是她不断地不断地走向我。十四年过去了,她没有来,秋千上的事件仿佛肯本没有发生过。她将以她自己的方式报复,我这样想。    
    我是怎么长成了一个傲慢而偏执,暴戾而乖张的女孩的呢?落城是一个缺乏阳光、阴云密布的城市,尽管它对我足够友善,可是我还是像一个拿着一柄好枪的女牛仔似的全副武装地站在街道中央,我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绷的,我要随时准备开枪,如果有人欺负我,或者,或者他(她)发现我从前的事情,我和魔鬼曾有过的纠结。    
    14岁的时候我抽烟,结交暂时性的男友,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非常酷。    
    我还记得14岁的夏天我穿过当时读书的中学门口的马路去和我的小男友会面。他长着一个从侧面看起来像个半括号的脸,下巴高高地上翘,所以我总是感到他是仰脸向天的。他给了我一支细细的香烟。我把它点起来,然后我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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