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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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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王贤一脚把他踢到江里。

回到杭州,王贤把三个小子丢给于谦,让这位考试天王对他们进行考前突击辅导,他则关起门来继续背书……王贤的底子实在太薄,真论起水平来,比王金还不如,所以那些临阵磨枪的考前辅导,对他没啥用处,反而让他混乱,还不如老老实实多背百十篇范文,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碰上。

别以为就他奇葩,这样干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贫寒士子,没钱延请名师,也没资格参加上流文会,只能抱着兔园旧册,剿袭陈言、下死功夫,每年碰巧蒙对题的不乏人在,而且这时候剿袭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对了,就必须取中……毕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进士之作,谁能说个不好?这种人还有专门的雅号,叫‘碰秀才’。

何况王贤有魏老师的独门秘籍,号称‘五百篇文章考秀才’!如今王贤堪堪背了四百多篇,是以打算咬咬牙,凑够五百篇,看看到时候有没有奇迹发生!

就算没有奇迹,徐提学应该还是会网开一面,让他参加院试的,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这边王贤昏天黑地背诵八股文,那边朝廷的任命下来了。帅辉和二黑,皆因为吏有功,提升为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司听用……因为朝廷对衙门的官员数目,越往上控制得越严,但堂堂一省法司事务巨烦,法定的人手根本不够用,所以这种官职在下级衙门,人却在臬司上班的现象十分普遍,比如那位英勇殉职的马典史……

值得一提的是,王贤的官职也是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使司听用,竟然跟帅辉二黑两个平级了。而且人家俩人连经制吏都没当过,就直接成官身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混上的官职,那胡钦差竟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一下把两个老百姓提拔成了官员。这世道,上哪说理去?

不过人家胡潆当初,可是想给他连升三级,给他个从八品的官职,作为酬劳,是他自己不要,想考个功名再说。王贤自有一番算计,太平年景,读书人的地位越来越高,以后就是读书人的天下了。能混进读书人的队伍,比什么都强……而一旦有了品级,就不能再参加科举,自己也终生与读书人的身份无缘了。

想来想去,磨刀不误砍柴工,哪怕有个秀才功名,也算是读书人的一脉,日后晋升上也能少受刁难,为此错过连升三级的机会,也是值得的。

当他向胡潆表达了这个想法,得到胡钦差的大加赞赏,小伙子真不错,不好高骛远,脚踏实地地积极向读书人的队伍靠拢,这样的好苗子要悉心培养。胡钦差甚至动了帮王贤活动个举人的想法,当然他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说什么都早了。

于是胡潆没有管王贤,仍让他继续不入流下去……

不过老天爷不是王贤的干爹,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二月里,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除了仍在金华府追查建文的朱九一伙,朝廷又派了一队锦衣卫来杭州!

这队锦衣卫一到杭州,便召集三大宪前来,向他们宣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浙江设立千户所的旨意。

尽管谁都不愿看到杭州城多出这么个太上衙门来,但圣旨不容置疑,只好遵旨而行。于是布政司将原属于藩司衙门的卢园,划给千户所为官署,都司衙门又派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锦衣卫千户所挂牌之后,便开始张榜招募番子、捕手,欣闻锦衣卫招人,杭州城内外的地痞无赖、流氓恶霸,纷纷前来应募,那边锦衣卫许千户是荤腥不忌,只要够狠够黑够狡猾,统统全都收罗帐下,短短十余日,竟拉起四五百人的队伍……

这让杭州城的官员们忧虑甚重,锦衣卫千户所如此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肯定是要大干一场,恐怕杭州府的百姓大户,要遭一场劫难了……

不过王贤顾不上那许多,因为转眼到了三月十五,府试的日子到了。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大同小异,九个县六百多名考生,设在府学的考场里,隔天考一场,八天下来,到了第五场,王贤和他的三个便宜儿子居然都奇迹般的健在,然后第五场基本就是走过场了,顺顺利利地通过了府试。

这回把王金三个得意坏了,原来我们还挺有水平咧!不枉我们苦读十几年!打声招呼,便高兴地回乡报喜,享受族人们的恭维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王老爹啐道:“知道老子使了多少银子?!”原来为了让他们三个过关,王守业这几个月没少打听,终于从明白人那里得知。知府大人虽然清廉如水,但他的师爷是可以办这件事的,二百两银子一个名额,但案首是别想了。

为了族人的希望,为了三叔公的重托,王兴业一咬牙,一跺脚,这个钱,我出了!好容易找到了知府大人的黄师爷,送上了六百两银子和三人的名单。当时黄师爷不置可否,却也没有退钱,王兴业便知道这事儿成了,放榜时一看果不其然,三人都榜上有名。

第二百零九章锦衣卫

其实是王贤跟王兴业说,这事儿不能跟王金、王介那几张大嘴巴说开,万一他们说走了嘴,忒是不好收场。王老爹一听也有些道理,这才按住爱炫耀的本性,做了一把不声不响做好事的大善人,当然他全都记在小账里。

至于王贤这一关,是打算靠自己过的,毕竟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王家出起来还是蛮吃力的,王贤便决定自己考一考,说不定能蒙着呢。就算蒙不上,还可以去厚着脸求徐提学,应该能得个特批的名额。

王贤小算盘打得叭叭的,其实是打着准备赖上徐提学的谱儿。孰料王贤的好老师魏大人,才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魏源过年写信给老上司拜年时,在末了隐晦地提了一句,‘门下王某、适逢科考,资质驽钝、望多教诲’。

府试时,那虞知府看在魏源的面子上,哪好意思不取他?虽然王贤除了蒙着一篇,其余文章都作得乱七八糟,虞知府还是低低地取了他。倒叫王贤也不明就里的乱高兴一阵,难道我的文章,真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了?

不过他没王金几个那么浅薄,只是跟林姐姐暗爽了一下,便继续闷头背他的程文,准备下个月的院试,前面两场都是预赛,这才是正赛咧!

帅辉和二黑都已经到按察司报道,但他俩仍住在王贤家里,嚷嚷着为了省房租。其实王贤知道,他俩是向自己表明心迹,证明他们仍保持本色,没有任何变化。

每年至此王贤不禁苦笑,我岂是那种小心眼之人?呃,好像是的……

至于他自己,周臬台格外开恩,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待院试之后才去衙门报道,不过有帅辉两个每天回来说长道短,他对杭州城的大事小情,也算知之甚详。

如今的杭州城,正是阳春四月,繁花似锦,一年里最美的时节。往年这时候,无分男女老幼,都会兴致勃勃地出游赏春、泛舟西湖,不负这人间天堂的良辰美景。

可今年,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杭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关门闭户、人人自危,哪还有兴致出游?

有道是,狼行千里吃肉,狗改不了吃屎,锦衣卫千户所大肆招兵买马,自然不是摆设来着,他们是要吃人的!

在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锦衣卫开始缇骑四出,大肆搜捕。一上来就先朝杭州城内外的寺庙道观下手,把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统统抓起来,挨个细细盘查,查完了没问题,也不放他们回去,说是‘现在查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查出来’。

还是灵隐寺的方丈慧如禅师明白,上供锦衣卫白银万两,买了阖寺近千名和尚的平安。其余的寺庙道观尼姑庵,这下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破财消灾啊,于是纷纷出钱上供……虽然都没有灵隐寺财大气粗,但没个几千两银子甭想过关。

有那些很穷的寺庙道观,实在出不起这个钱,锦衣卫便坚决不放人,还不给吃喝,后来饿死了十好几个和尚道士,还是大户居士实在看不下去,出钱赎人,才算了账。

不过大户们很快就没心情同情别人了,因为锦衣卫蹂躏完了和尚道士,转过来就对他们下手了。锦衣卫以搜捕明教妖人为由,在杭州城内外大肆搜捕,专找有钱的人家下手……锦衣卫浙江千户所的白役,大都是原先杭州的地痞流氓,对哪家有钱,哪家是什么背景,最是了若指掌,助纣为虐时为害尤烈!

锦衣卫在京城,尚且飞扬跋扈,现在来到下面省里,更是无法无天,也不需要什么证据,看着谁家有钱,就直接破门而入,把当家的抓走审问,勒索赎金,杭州城的商号富商无不被其敲诈勒索,不少人家本没有多少钱,却被误以为是大户,勒索数千上万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许少,只能倾家荡产……

杭州府的吴通判,实在看不下去,有一次带人拦下了锦衣卫的爪牙,要将被抓的缙绅带回杭州府。结果对方带队的锦衣卫百户一声令下,番子们就将吴通判的轿子拆了,然后把他绑在路边的柳树上,抽了一百鞭!抬回去时整个人都血肉模糊,有出气没进气,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脱离危险呢。

属官被打成这样,虞知府不能不出声了,他也不跟锦衣卫理论,直接上本告状。谁知道锦衣卫是做惯了这种勾当的,早就恶人先告状,说吴通判企图包庇嫌犯,并对皇上口出不逊,永乐皇帝闻言大怒,当即下诏狠狠训斥了虞知府一番,又下旨罢了那吴通判的官儿……皇帝本来还要打他一百棍,因为锦衣卫已经替自己打了,这才免了。

旨意一到,瞎子都能看出皇帝对锦衣卫的庇护,简直到了偏听偏信的地步。自此县衙、府衙,各级衙门,再不敢管锦衣卫的事儿,虞知府和他的下属们,只能巴望着臬司衙门、指望冷面铁寒公,站出来扫除妖氛,还杭州一片安宁。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新一直保持沉默……

连臬台大人都不敢管么?官员们彻底绝望了,而锦衣卫的气焰却越来越炽,他们原先还只是抓人审问,顺道敲诈勒索。但当意识到杭州城、浙江省,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后,那些番子白役露出了恶棍流氓的本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抢劫、强奸甚至是杀人……

帅辉告诉王贤,今天他看到一份状纸控诉道,苦主是一名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自从杭州城开始不肃静,富商就把女儿藏在家里,唯恐外出引祸上身。

谁知人坐家中,祸从天降。原先街坊有个无赖,早就垂涎美娘的美貌。当然原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可能的,但那厮投靠了锦衣卫后,因为狗腿当得得力,被提升为小旗,立马嚣张起来,让人上门提亲。富商自然不答应,小旗恼羞成怒,竟派了十余名手下,将美娘强抢到家中,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不从,被那小旗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小旗见美娘死都不肯从自己,心里无比怨毒,竟然令手下暴徒将她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抛尸在钱塘门外……这种恶性案件的状子,苦主都不找县里府里,直接往按察司衙门送,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浙江还有个人能不畏强权,为百姓主持公道,那一定是周新、周青天!

“那周臬台呢,他怎么讲?”王贤听得也是义愤填膺,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热血,最看不得这种蹂躏百姓的恶行。

“臬台大人收下了状子,又温言安慰了苦主,”帅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然后就没下文了。”

“原来冷面铁寒专拣软柿子捏!”二黑冷哼一声道:“对付小老百姓厉害着呢,现在遇到锦衣卫,就成了软脚虾!”

“不要这么说。”王贤正色道:“周臬台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大人在家读书,足不出户不清楚。”二黑怒道:“如今好好的人间天堂,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从上到下,大家都指望着周臬台这个地藏菩萨救苦救难,可惜他根本不敢得罪锦衣卫!”

“你是周臬台肚里的蛔虫?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王贤冷声道。

“这……”二黑一时语塞,刚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前院一阵砸门声,王贤皱了皱眉,心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我去看看!”二黑拔腿往前走,与跑来报信的门子老侯,装了个满怀,那老侯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大大大人,大大大事不好了……”

二黑劈手给他一个巴掌,骂道:“好好说话!”

“锦衣卫来了!”这招还真管用,老侯一下就不结巴了。

“他奶奶的,竟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二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闷哼一声,带着几个护院到前头去了:“会会他们去!”

前院花厅里,一名身穿黄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披着猩红披风的锦衣卫军官,正大刀金马地坐在堂中,脸上却写满了阴鹜,还有若隐若现的凛冽杀意。

他身后站着一溜身穿红色飞鱼服,脚踏皮靴,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军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狠狠瞪着走出来的二黑一行人。

一比之下,二黑虽然汹汹,但气势上弱了太多,他穿一身绿色官服,胸前补着练鹊,根本无法与那耀眼夺目的飞鱼服抗衡;身后的护院更没法和锦衣卫相提并论。

“这里是朝廷命官住处,”一屋子锦衣卫的气势太压人了,二黑纵使火气再大,也不由自足的低了嗓门道:“不知诸位上差有何贵干?”

看他身穿未入流的官服,那坐着的军官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王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二黑沉声道。

第二百一十章大危机

按规制,百官赐服,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唯独锦衣卫,为天子亲军。凡朝会、巡幸、分番入直,则服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天子左右。

锦衣卫离京办事,亦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光靠这身赐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当然只有正牌锦衣卫才有这殊荣,整个浙江千户所千把号人,也不过百余名——眼前的一列锦衣卫,各个身着大红飞鱼服,腰带上皆挂着块象牙腰牌,上面赫然刻着‘锦衣卫北镇抚司’!

清一色都是京里来的锦衣卫,不是在杭州临时招募的那些番子白役。

此时,他们一个个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猎豹蓄势待发,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铜铃一样,冷酷无情地盯着二黑。

要是换了帅辉,估计都能吓尿裤子,二黑虽然胆气粗豪,却也难免紧张,低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坐着的锦衣卫统领,身材瘦削,鹰目钩鼻,像蹲坐的老鹰一般令人心惊肉跳、不敢与他对视。他用那双老鹰样的眼睛,打量二黑一番,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道:“不是就滚一边,是就跟我们走一趟!”

“拿来!”二黑把心一横,伸手道。

“你要什么?”锦衣卫统领阴恻恻道。

“我看看哪来的旨意?”二黑冷声道:“我们是按察司的属官,你们有臬台大人的手谕么?”

“荒唐!”统领身后一名锦衣卫冷笑道:“镇抚司抓人,什么时候需要法司同意了?别说个小小的杂职官,就是知府道台我们也照抓不误!”

此言非虚,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负责侦缉刑事的机构,有专门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朝廷法司。洪武永乐两朝,死于北镇抚司酷刑之下的文武贵胄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杂职官,在他们眼里真如蝼蚁一般。

“看来你不是王贤。”那锦衣卫统领冷声道:“他为何不出来,要做缩头乌龟么?”

“那我们就把他的龟头揪出来!”锦衣卫一片怪笑,便有几人上前,要往后面去抓人。

“你们不能进去!”二黑伸手拦住道:“这是官眷后宅!”他身后的护院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去你娘的!”一名锦衣卫飞起一脚,就朝二黑踢去,根本不管他还穿着官服呢。

二黑本来就有点底子,又跟着吴为勤学苦练,武功很说得过去,当即侧身让过,也一脚反踢过去。孰料锦衣卫各个武功高强,那人冷笑一声,反手擒住他的脚腕,低喝一声:“去你的!”便一个云手将他推了出去。

二黑金鸡独立、下盘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把个高脚花盆架撞翻了。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吃了追身一脚,紧接着胸部,头部,又连挨了两下,惨叫着轰然倒地。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身穿墨缘白衫、面目清冷的王贤,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小脸紧绷的灵霄,灵霄身后是几个身穿蓝色长袍、足踏芒鞋,发髻束在顶门的道士。

“尔等胆敢谋杀朝廷命官!”看到昏迷不醒的二黑,王贤目眦欲裂,怒道:“无法无天了!”

好大的帽子扣上来,连锦衣卫也是一愣,但也只是一愣,旋即笑得东倒西歪道:“哈哈哈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口一个朝廷命官!”

“无法无天?哈哈哈,我们就是法,我们就是天!”

“打了就打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打回来啊?”那连环三踢的锦衣卫,蜷起螳螂腿,朝王贤冷笑道:“爷爷站在这儿,来呀,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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