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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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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的事情也解决了,还被太孙调到京城去……在乡下人眼里,这就是一步登天了……王金几个的懊悔可想而知。

不光懊悔,他们还被家里人一顿好揍,然后趁着王贤婚礼,由三叔公领着来磕头赔不是,求爷爷告奶奶,表示痛改前非,以后决不再临阵脱逃了。王兴业虽然很不爽这几个小子,但冲着家族的面子,也只好训斥几句,便揭过这一页。

不过要想中秀才,就得等下次了,且靠自己努力了……徐提学马上就离任了,指望下任提学道主动给考题,还不如靠自己考中的希望大。

吃过早饭,王兴业将王贤叫到书房,交给他个上了锁的铜匣子,王贤打开一看,见里头是一摞金银铺的存单,拿起一张一看,见是一千两白银,存在京城万富钱庄。

“一共一万两银子,我分别存在十家钱铺里。”老爹又递给他一个锦囊道:“这里头是取钱的凭证,用的是你的名字,千万收好了。”说着有些肉痛道:“不算咱家在运社的股份,这是你老子一半的身价!”按照明朝法律,子女和父母没分家,就没有私人财产,一切都是父母的。

“我带那么多钱干啥。”王贤摇头道。

“我看你是光想着回房,脑子里不装事情了!”老爹骂道:“你以为京官是咱外官,不管孬好,都有外快捞?我去过京城可是知道的,那班京官都精穷精穷,有在实权衙门的还好,若在清水衙门里头,就那点干巴巴的死俸禄,要是没有家里接济,只能每天咸菜稀饭、稀饭咸菜了!你虽然是太孙的人了,但我想太子都靠边站,太孙那里肯定更没啥花头,你又不是一个人过去,要是不随身带点钱,日子还有法过么?”

王贤一想也是,他这次去京城,虽然不带老婆,但确实不是一个人。吴为吴小胖子自从浦江那次之后,便绝了仕宦之心,一心一意给王贤当起了幕僚,自然要随他进京。帅辉和二黑两个虽然已经是官身,但两人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们一旦离开王贤,便如无本之木、无水之鱼,根本混不下去。便央人跟周臬台说,放他们跟王贤进京。本来这二人就是胡潆硬塞进来的,这点小事儿周新自然一口答应。

三个死党之外,还有闲云和灵霄兄妹,并那九个牛鼻子。闲云和灵霄是不放心王贤的安全,京城可是锦衣卫的老巢啊!便以继续入世修行为由,要跟他一起去北京,并让那些道士们先回山。

谁知道横云子、黑云子几个不答应回山,说我们是奉命保护少爷小姐的,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儿?要么大家一起回去,要么我们跟着去京城……这话一说,傻子都能听出他们的想法。也是,武当山成了大工地,几十万人闹闹哄哄、乱七八糟,换谁也不愿意回去。

闲云本来少主脾气发作,要硬撵他们回去,却被王贤劝住。进京之后,肯定凶险异常,能多一份力量,绝不少一份力量。

这就是十四个人,加上不出意外,王贤还会接家眷过去,轻轻松松二三十口,京城米贵居不易,那开销确实大了去了……

“再说我儿日后往来的都是大官了,出手寒酸了怎么能行?”老爹满脸自豪道:“只管放开了花,不够就写信回来要!老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我儿子光宗耀祖!”

王贤这个汗啊,老爹,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上贼船

从书房出来后,老娘又反复嘱咐王贤,到了京城要万事小心,该低头时要低头,见事不好就赶紧回来,别觉着脸上挂不住,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天热了记得脱衣服,别喝生水,别采野花……看来‘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真是四海而皆准的名言,竟然在王大娘身上都适用。

“爹娘,你们保重!”王贤给老爹老娘磕了头,爬起来对众人道:“那么各位,我们出发吧!”

“好!”二黑等人高声应道,灵霄更是兴奋得直蹦脚!

“有那么高兴么……”银铃得在家待着,见哥哥和好姐妹都走了,觉着闷得慌,小声嘟囔起来。

“当然啦,要去京城啊,我还没去过京城呢!”灵霄兴高采烈道:“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银铃颇为意动,但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嫂尚且得留在家里,她就更没指望了。更何况,于谦的那个什么董妹妹随时会来杭州,她哪敢走开?

“好啦好啦,我会想你的。”灵霄抱着银铃亲一口,咯咯笑道:“我会给你捎礼物回来的!”

两个小丫头在这边依依惜别,那边王贤已经走到大门口,却有些意外地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

“嘿,你个大个子,”王贤笑道:“这几天跑哪去了?”

那人正是那个被王贤捞出来的那个狱友,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异常惊人,离开千户所时还站不起来,在王贤家将养了几日,便又活动如常了。

大个子的名声很高,每天都有杭州的百姓来看望他,但他的名声都来自于那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一次,他一人独战五十名锦衣卫,救下了萍水相逢的一船人,自己却因为伤重束手就擒。杭州人向来崇拜勇士和义士,大个子正是这样的人!

闲云曾试过他的身手,说还在自己之上,但王贤和别的人问他姓甚名谁、家乡在哪,大个子都不作回答。

王贤也不以为意,锦衣卫严刑拷打了那么久,都没撬开他的嘴,显然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他既然有副侠义心肠,直爽脾气,这人就值得交往。王贤便不再追问,任其自在休养。

谁知王贤婚礼之前,大个子不辞而别,弄得王贤怅然若失,此刻见他返回,自然喜出望外。

“我想送你一份结婚礼物。”大个子的话,比闲云还少,缓缓道:“所以去了趟京城。”

“哦……”王贤吃惊道:“这几天你去京城了?”

“嗯。”大个子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串念珠道:“在京城遇到危险,拿这个去庆寿寺,便可以过关。但只有一次机会,那老东西的脾气太古怪,说一不二。”

王贤接过那串菩提念珠,心说这么神?点点头道:“大个子,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吧。”

“我还有事,必须和你分道扬镳,”大个子摇摇头,洒然笑道:“等你下次结婚,我再来讨杯喜酒吃。”

“去你的!”王贤大翻白眼道。

“哈哈哈……”大个子朝他点点头,又朝众人一抱拳,道一声“后会有期!”转身大步离去,他虽然用走,却比寻常人跑起来还快,就像道家的缩地成寸。但闲云说,这是一门极高明的轻身功夫。

“时候不早,我也出发了!”王贤招呼一声,众人便背起行囊,浩浩荡荡离开了家门。

行到官船码头,便见那里戒备森严,按察司的官兵甲胄在身、刀箭在手,如临大敌地戒备着,看到王贤一行人过来,全都紧张起来,竟然张弓持弩瞄准他们,大喝道:“站住!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王贤心说,锦衣卫的威名还真盛啊,竟然把堂堂一省臬司吓成这样,不过他也不敢托大,万一被误伤了可没处说理去。帅辉忙大声道:“季千户,我是帅辉啊,我们今天坐官船进京,这里还有兵部的勘合呢。”

兵部勘合可是好东西,只要手里有这玩意儿,一路上吃住行都是公家的。兵部尚书亲自调人,自然要给太孙个顺手人情,让王贤他们享受一把高官待遇了。

“是你啊。”那季千户见是熟人,才让手下放松,道:“你们改天吧,臬台大人紧急进京,把官船征用了。”

“那不要紧啊,我们大人和臬台熟着呢,又都是去京城,路上还能说话解闷呢。”帅辉笑道。

“这个么……”季千户想一想道:“那你们等一下,我去问问。”

季千户一进去,帅辉回过头,就见众人一脸‘你白痴呀’的表情瞪着他。

“怎么,我说错话了么?”帅辉小声道。

“最起码,你得先弄明白,这么大阵仗到底是为啥吧。”二黑白他一眼道:“万一是贼船你也上?”

“怎么会呢,臬台大人的船啊……”帅辉巴望着王贤道:“大人不是常教导我们说,跟领导走最安全么。”

“你也得分时候啊。”吴为摇摇头,这家伙关键时刻就犯二,一贯的。

“那我赶紧说去,我们今天不走了,改天吧。”帅辉忙道。

“算了。”王贤摇头道:“话都说出去了,又不敢上船算怎么回事儿。”

不一会儿,那季千户回来,才让人把他们放过来,又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告身、度牒、路引,确认无误才放他们到码头,小声对帅辉嘟囔道:“走陆路,坐民船都能进京,何必非要搭臬台的船?”

“不是为了安全么?”帅辉干笑道,听人家也这样说,他心道看来自己这次真犯二了。

“未必……”那千户摇摇头,不敢再说下去。

帅辉也不再说什么,笑笑与他作别进去。便见几辆栅门大开的囚车停在码头上,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船是用来押解犯人的!

不过里头的犯人已经被押解上船。负责押解的周勇,这才得空迎上来,朝王贤深深一揖道:“大人,臬台命属下在此恭候!”

“不必理会我,”王贤笑道:“正事要紧。”

“人犯已经关押妥当,任他插翅难飞。”周勇笑道:“请大人跟我去见臬台吧。”说着命手下,带其余人上船安顿,大家曾是战友,其实根本不用吩咐。

王贤便跟周勇上到官船顶层,这里是周臬台的起居室,周勇通报一声,便请王贤进去,他则在门外把守。

王贤进去后,便见周新已经除下了绯袍,换上家居的葛布道袍,面上带着些许慈祥的表情道:“新婚燕尔就要分别,不好受吧。”

“大人也开始说笑了。”王贤摸摸鼻子,苦笑道:“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这有什么办法。”

“不错。”周新点点头道:“坐下说话。”他自个也不坐上首,而是捡了张挨着王贤的椅子坐下,亲手给他斟了杯茶道:“以茶代酒,感谢你。”

“大人客气了。”王贤忙接过来,“锦衣卫也是我的敌人。”两人的话没头没脑,但知情者自然会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从前的事情不再说,但这次……”周新淡淡道:“你其实已经抽身而出,没必要再趟这趟浑水了。”

“大人真认为他们能放过我?”王贤哂笑一声道:“许千户确实打了保票,可当初朱九也信誓旦旦保证,锦衣卫不会追究。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换个由头就要干掉我?从哪个角度看,朱九爷都比许千户更可信,他说的话尚且不作数,许应先的话,就更不可信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周新缓缓颔首道:“我听说现在管北镇抚司的朱六性情狭隘、睚眦必报,你几次三番让他感到没面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正是这个意思。”王贤轻声道:“京城又是锦衣卫的老巢,要想整我是随时随地的事儿。大人觉着,光靠太孙就能保我无事?”

“恐怕不能。”周新这段时间,光思虑锦衣卫的案子了,哪有工夫理会王贤的事儿,此刻细想之下,也觉着他的处境实在凶险,真叫个羊入虎穴,“太孙虽然深得皇上喜爱,但毕竟年纪还轻,京城又凶险万分,自己尚且还需要人保护……”

“所以我想过,此去京城,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要想自保,唯有火中取栗。”王贤沉声道。

“火中取栗?”周新沉吟道:“非智者所为。”

“大人知道飓风么?”王贤问道。

“知道,去岁的大海潮,不就是飓风带来的么。”周新道:“据说当年,蒙古的舰队征日本,却不幸遇到飓风,结果全军覆没。”

“是的,飓风有毁天灭地之能,”王贤点头道:“一旦来袭,淫威肆虐,越往中心风力越猛,就连房屋都能被吹倒,但天之道,物极则必反,飓风也不例外。其正中风眼处却是一片平静,身处其中,甚至感觉不到飓风之威。”

“真有如此神奇?”周新听得一愣一愣,但不管这风眼理论的真伪,他都明白了王贤的意思。“你是说,要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使锦衣卫投鼠忌器,就没法不讲道理地下手了?”

“正是此意。”王贤颔首道:“与其躲避,不如面对,把矛盾闹得尽人皆知,最好连皇上都知道,这样反而更安全些。”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周新拊掌道:“如果这真是你登船的目的,那你还真来对了。”

“呃……”王贤闻言眉头微皱道:“怎么大人,案情有变?”

第二百三十五章沧海笑

“是。”周新缓缓点头道:“算起来,宣我押许应先进京的旨意,要早于我奏报抵京的时间。”又轻叹一声道:“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说了吧?”

这说明有人恶人先告状,竟然令皇上等不及周新的奏报,就把他召进京!甚至往坏处想……也许在皇上心里,这个案子已经不算什么了!而要许应先同行,竟有保护此人之意……这样想来,皇帝的态度也就了然了。

思虑片刻,王贤轻声道:“大人也是皇上极信任的大臣,又是一省臬台,皇上应该不会太武断,说不定只是要亲自御审此案。”

“但愿如此。”周新缓点点头,换了话题道:“我拜托你个事情。”

“大人请讲。”王贤恭声道。

“你看周勇这些人怎么样?”周新问道。

“当然很好了,”王贤道:“赤胆忠心、武艺又高,大人能训练出这样一批精锐,实在是了不起。”

“不错。”周新露出骄傲的神情道:“这都是本官精挑细选的棒小伙,又精心打磨了两年,丝毫不比锦衣卫差!”

王贤认同地点点头,却见周新神色一颓道:“但他们跟着我,是没前途的。”

王贤这次没点头,但心里还是认同的,周勇他们在周臬台这里,只是捕快的身份。就算是按察司的捕快,也一样是贱籍。不仅自己没希望,子孙三代都不能脱籍。

“这样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了,”周新看看王贤道:“让他们跟你去投奔太孙殿下吧,幼军现在正在招兵买马,接纳他们二百来人,应该不成问题。”

“幼军似乎不在五军都督府的花名册上。”王贤轻声道。

“这话问得好没水准。”周新揶揄道:“要是正规的军队,他们能进得去么?”

“也是。”王贤点点头,大明朝到现在为止,还是世兵制,这兵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只有当初跟太祖打天下的,和跟着今上靖难的官兵,才会被编入军户。而且就算是军户的子孙,也不是各个都能当兵,只有长子才有资格继承军籍,当兵吃粮。其余的子孙依然要和正常人一样种地……当然朝廷对军户子弟考秀才是有优待的,当然这是题外话,不说也罢。“大人确定他们的前程在幼军里头?”

“看来哪怕是仲德这样的聪明人,事关己身,也难免见事不明。”周新淡淡一笑道:“按规制,太子应该有一卫亲军的,这支由太子亲自指挥的军队,是太子地位的背书。然而皇上一直不提此事,太子也不问,不仅不问,还不许别人问。就这样一直拖了十年,现在皇上给太孙组建幼军,难道很意外么?”

“这么说,皇上给太孙的幼军,其实也有补偿太子的意思?”王贤吃惊道。

“妄揣圣意这种事,不是臣子所为。”周新道:“但太子太孙父子一体,何必要区分开来?”

“呃……”王贤本来懵懵懂懂,听了周新这一句,仿佛抓到了些重点。但周臬台有言在先,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还没说,同不同意呢?”周新呷一口茶水,问道。

“既然去投军,自然带的人越多越好。”王贤正色道:“何况又是忠勇的精锐之士,在下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身边不能没人啊……”

“这本就不是我的私兵,”周新淡淡道:“何况我也用不着他们了。”

“留在大人身边,至少可以护卫大人安全。”

“皇上不想杀我,天下谁敢动我?”周新微微苦涩道:“皇上若想杀我,我就是带两千人又有什么用?”

王贤一惊道:“情况真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么?”他终于意识到,周臬台这是在托付后事啊!

“做最坏的打算吧。”周新摆摆手,叹口气道:“还记得我在浦阳江边,对你说的那些话么?”

“言犹在耳,没齿难忘!”王贤沉声道。其实他之所以上船,也正是因为那次谈话,当时王贤并不明白,周臬台为何会说那些奇怪的话。但当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智者真的可以一叶知秋。周臬台在去年时,分明已经预见到了今年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提前说那些话!

“还记得我对你的要求么?”周新问道。

“首先是要多读书,读书是为了养正气、明事理,做人做官一定要正,一定要明理。”王贤正襟朗声道:“再就是要保持本色,别人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我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是那些书呆子比不上的,一旦我邯郸学步,泯然众人了,也就没人用我了。”显然,周新早料到他会被上面人看上,是以才有这番叮嘱。

周新捻须微笑,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洒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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