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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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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众说纷纭,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质疑他的人品,这才是王贤最在意的,人品要是坏了,日后可就没法混了。不过想想也是,自己都被欺负成那样了,反抗也是理所应当,谁能说自己不是呢?

板车离开衙门,招摇过市……

县城的八卦速度令人瞠目结舌,昨天李司户才倒台,今天就已经传遍大街,而且盛传是王贤被他欺负惨了,一怒之下把他告倒的!

街上做买卖的人们难以置信,六房司吏这样的‘大人物’,在普通民众心里,就像山一样。除非有何观察那样强大的神仙下凡,否则应该永远伫立在富阳县才对。怎么让才进衙门没几天的王二郎,给掀翻了呢?

但上午从医馆传来消息说,李晟昨天晚上痰迷心窍,差点疯了。这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哎呀,王小官人这是怎么了?”见到王贤趴在车上,街上人呼啦一声涌了上来,硬把去路给堵住了。

“唉,都是李晟那厮太狠毒!”秦守一脸义愤地演讲道:“竟把小官人打成这样!不过李晟罪有应得了,大老爷命小人秦守护送小官人回家养伤,待小官人复原后,定要大用的!”

“哎呀,那李晟真活该!”街坊们义愤填膺道。

“小官人没事儿吧……”街坊们爱心泛滥道:“可得好好养着,要是落下什么伤,那李晟就是死一百次也赔不起!”

“小官人,这是早晨刚摸上来的王八,这么大个可不常见,肯定是知道小官人受伤了,巴巴赶来给小官人补身子呢……”卖鱼的七哥奉上个壳有碟子大的王八。那王八一对绿豆眼里满是无奈,好像在说,我有那么贱么……

“小官人,别听他的。伤筋动骨还得吃排骨!”卖肉的朱大昌把一扇最精细的肋排,剁得一块块大小相等,用荷叶一裹,放到大车上:“莲藕炖排骨,强筋又壮骨!”

“小官人,拿只乌鸡回去炖汤喝,最补了……”

“小官人,天快冷了,阿胶可是补元气的好东西……”

等到了他家巷子时,大车上竟然快堆满了,弄得王贤很是尴尬。

那秦守倒很会说话,“可见小官人人缘真好……”

“呵呵……”王贤干笑两声,便让他去叫门。

家门打开,银铃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王贤趴在车上,吓得她大叫道:“二哥,你怎么又受伤了,还伤得这么重?!”

话音未落,便听天井里有瓷器破碎声,接着林清儿也面色惨白地冲到门口,未曾开口先红了眼圈,“你没事儿吧……”眼神里的浓浓关切,让王贤很是受用。

狠狠瞪一眼大惊小怪的银铃,王贤道:“进屋再说。”

于是秦守便将王贤背下大车,进了天井问道:“哪个是小相公的房间。”

“西厢房。”王贤不假思索道。

秦守便向左转,掀开粗布帘子进了屋。只见里面干净朴素,除了一副桌椅,仅墙上挂着几幅花中四君子,案上一只青瓷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几部书,一个茶杯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一样器物。

再看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这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居处,而不是男子房间。

王贤才想起,自己搬去衙门住后,这间屋便成了林姐姐的,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玉面粉红,装作低头收拾打碎的茶壶。

秦守不敢多问,将王贤放在床上,连鞋也没给他脱,便赶紧退出去,告辞离去了。

王贤趴在床铺上,闻着床褥上残留的少女清香,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感到有人在给他脱鞋。王贤是被银铃服侍过的,知道妹妹没有这么轻柔的动作,显然是林姐姐了。

给他除下两只鞋,林清儿又给他解开袜带,把两只袜子脱下来,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被子摊开,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悄悄退出去。

王贤起先是装睡,但被这样温柔的服侍着,身心都感到熨帖,竟真的睡着了……

等他被叫醒,已经是中午了,王贤感到嘴角冰凉,赶紧擦擦嘴。低头一看,好大一摊口水印在床单上,不禁尴尬道:“抱歉,趴着睡觉难免……”

林清儿温柔地笑笑,将个托盘端到床边,轻声道:“吃饭了。”

王贤看那托盘上一碟一碗,碟子里是黑乎乎的一碗菜,碗里是米饭。不禁皱眉道:“银铃这死丫头,今天是用脚炒菜么?!”

林清儿的脸腾地红了,险些咬破嘴唇,声如蚊鸣道:“这是我做的……”

“啊……”王贤赶紧补救道:“不过米饭闷得极好。”

“米饭是妹妹闷的……”林清儿快要哭出来了,说着要去端那碗菜,“我给你重新炒……”

林清儿一伸手,王贤看到她雪白的手背上,起了几个小水泡,不由关切问道:“油烫的?”

“我笨死了……”林清儿泫然欲泣道:“学了好几天,还是学不会。”

“其实挺好吃的。”王贤挡住她的手,夹一筷子尝尝道:“就是酱放多了,所以卖相不佳,但这样味道足,下饭绝了!”

“真的?”林清儿惊喜道。

“你说呢?”王贤运筷如飞,就着米饭将一碗菜飞快地消灭。

“下次我会改进的,争取做到色香味俱全!”林清儿破涕为笑,开心极了。

“呃……”王贤狂饮了一大碗水道:“别了,你这是绣花弹琴的手,怎么能炒菜呢?这些粗活还是让银铃干吧……”

“不让我干让妹妹干?”林清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你是亲哥哥么?”

待她端着托盘出去,银铃气哼哼地冲到床边,伸手去拧王贤的软肉,怒道:“你是亲哥哥么?”

“当然,你是亲妹妹么?”王贤反问道。

“当然。”

“那就千万别让你林姐姐再做饭了,”王贤面色惨白道:“不然我可能会早逝的……”

“扑哧……”银铃忍不住笑了,小声道:“娘也不让姐姐干活,她刷碗刷破盘子,洗衣裳能用一整块胰子,老娘说看姐姐干活夭寿……”

“唉,人家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现在能学着刷碗洗衣裳,已经很努力了,”王贤正色道:“可不能笑话她。”

“哦哦,知道了!”银铃扮着鬼脸道:“二哥,你就光知道疼林姐姐,不知道疼妹妹,不理你了!”说着蹦蹦跳跳出去,不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叫嚷起来:“哇,这是什么,我爱吃的大枣哦,这是二哥买的么,二哥最疼我了!”

第四十四章十年河西

下午继续趴在林清儿的床上,一边吃着妹妹新剥开的莲子,一边喝着林姐姐泡好的菊花茶,王贤惬意得合不拢嘴。

直到老爹回来,无情揭穿了他装伤病、博同情的丑恶嘴脸,他的待遇登时骤降。被老娘一脚踢到东厢房,去和王贵睡一屋。而本来,林清儿是打算衣不解带整宿照顾他的……

王贵震天的呼噜声中,王贤是一宿没合眼,也不知大嫂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中睡着的。

早晨起来,王贤问道:“你晚上老咧嘴笑啥?做什么美梦了?”

“哪有?”王贵讪讪笑道,下一刻又忍不住主动说出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法子办了,感觉真神了,从没这么……刺激过……”

“呵呵……”王贤干笑两声,心说两个只知道在床上摸黑捣鼓的家伙,换成白天在芦苇荡里偷情,不爽才叫怪了。

吃过早饭,王贵去上工,老娘带着银铃和林清儿去赶集,只有老爹和王贤两个在家。

老王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抠脚,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你爹的计谋不比周公瑾差吧?”

小王马上谀词如潮,把老爹夸得晕晕乎乎,方问道:“听说李晟临走前,和王子遥谈了很久。爹,王子遥不会插手吧?”

“你消息倒灵通。”老爹看他一眼;“李晟不找王子遥还好,这下非让他榨光骨髓不可。”

“爹说王子遥不会帮他忙?只会敲诈他?”王贤吃惊道。

“哼哼……”老爹吸一口茶水,一脸得意道:“没有老子唱白脸,王子遥一个人红脸有什么用?”

“啊?”王贤瞪大眼,难以置信道:“原来是老爹和王伯伯是一伙的!”

“你小子真是没脸没皮,刚才还一口一个‘王子遥’,这下又改叫‘王伯伯’了。”老爹笑骂一声道:“你以为省里京里的跑官不花钱?”说着叹口气道:“吏部那帮书吏黑着呢,不打点到位,就等着去云贵那边送死吧。可老子是刑名口的,要说跟刑部打交道么,还有些门道。吏部那边,也只有王子遥能使上劲,不然老子岂会白便宜他?”

“为何那次王子遥主动提起来,爹爹还要矢口否认呢?”王贤想一想,不解道。

“竟然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老爹气得胡子直翘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能把李晟将死,拿什么去求王子遥?你以为他‘王扒皮’的外号是假的么?见不着真金白银,岂能替我办事?”

“原来如此……”王贤挠头苦笑道:“老爹还真是算无遗策!”

“那是!”老爹刚要自吹自擂一番,突然听到巷子里有脚步声,便住了嘴。

果然,外面响起敲门声,老爹开门一看,是县里的白役秦守。

“给老大人磕头了,”秦守一见王兴业,赶紧作势要下跪,王兴业扶他一把道:“瞎跪什么,我还不是官呢。”

“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秦守讨好地笑道,最后还是行了稽首礼。

老爹让他进来后,王贤已经改成趴姿,秦守又向他行过礼,站在一旁恭声道:“小人是来给小官人报信的。”

“什么事?”王贤问道。

“今天大老爷在堂上宣布,鉴于秋粮完税任务紧迫,命张典吏署理本房司吏。他空出来的典吏一职,不再论资排辈,而是由户房众书吏竞争,谁能最快最好的完成税收任务,就让谁当这个典吏!”顿一下又补充道:“大老爷还特意强调,不拘是经制吏,还是非经制吏。”

“……”王贤闻言默然,听秦守接着道:“得知这消息后,本房便炸了锅,从原先对下乡收税避之不及,到现在狼多肉少,七个粮区根本不够分……张司户让小人来问问,是不是安心将养身子,把上新乡让给别人?”到上新乡催税的票牌还在王贤手里,张司户当然也可以重新出一份,但他脑子还没进水,知道得先问问王贤的意思。

“张司户想让我让贤?”王贤皱眉道。

“倒是没这样意思,应该只是询问一下。”秦守摇摇头道。

“你答复张司户,”王兴业开口道:“说王贤轻伤不下战场,就是躺着也会把差事办好!”

“……”秦守这个汗啊,又望向王贤。

“自然听我爹的。”王贤苦笑道。

“那好,小人明早套车来接小官人。”秦守哈腰道。

“不用。”王兴业一本正经道:“你明天去一趟上新乡,跟晁公正说‘依法纳税是大明子民的义务,相信他一定会保质保量的尽早完税’。”

秦守这个汗啊,但哪敢再问,诺诺应下离开了。

待秦守一走,王贤便有些不快道:“司马求这家伙,真把我当成拉磨的驴了!”

“这次你怪不着他。”王兴业却摇头道:“是我让王子遥拦你一下的。”

“啊?”王贤吃惊道:“爹是什么意思?”

“靠踩上司上位,怎么说都不光彩,你又是新人,这么上去后患无穷。”王兴业道:“还是来一场‘公平竞争’做做样子,不凸显点本事,怎么服众?”说着冷冷一笑道:“再说本就打算修理那晁天焦,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爹爹真是高招……”王贤都无力吐槽了,老头子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到底累不累啊,“孩儿拭目以待了。”

“嗯,”王兴业点头道:“这边都安排好了。你在家安心养伤便是,为父明天去趟南京,争取把差事敲定……”

王贤现在有些迷信老爹了,既然让他静观其变,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在家里养伤看书。

对和王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林清儿起先还有些紧张,但见他对自己持礼甚恭,并没有什么轻浮举动,也就渐渐放下了心。又见他虽已是官家人,却每日里用功不辍,更是欣喜不已,于是按下羞赧,与他促膝而坐,为他一句句讲解经典。

王贤在国文方面,悟性只能说普通,记性却是极好。这也难怪,能考出注会来的,哪个记性差了?用了这小半月时间,他把一本《论语》愣是囫囵吞枣,背了下来。现在林清儿拿着《论语集注》,为他掰开揉碎了讲。王贤每每听得昏昏欲睡,但一看到她那张如花娇颜,露出淡淡的失望神情,便强打精神继续,心里不禁苦笑:‘这也算美人计的一种!’

因怕他贪多嚼不烂,林清儿每天只讲十句,让他融会贯通,再将朱熹注释背牢。第二天要能讲出来,背得全,方会接着讲下去。

王贤虽然学得认真,但一直没忘了收税的事儿,这些天吴为几个来看过他,说六个粮区的负责人,皆是资深书办或与张司户关系密切的家伙。这些人如今已不来衙门报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与本区粮长泡在一起,督促他们尽快完税。

不过因为重订的黄册,比原先多征两成税,令粮长们大为不满。他们似乎商量好了,要拖到官府让步、答应按原先标准征税为止,是以各路人马都很不顺利。

但也有例外,便是去三山镇收税的一路。何常被捕后,两个副粮长为了争夺他的位子,打得不可开交。到那里收税的书办宣布,谁能多收两成税上来,就把粮长位子给谁。只是副粮长也不是被哄大的,一个小小书办空口无凭,他们怎能相信?

不过那书办在衙门颇有能量,正在全力运作此事,据说已经快申请下来了……

总之,最没进展的就是王贤这一路,吴小胖子言语间,对他占着茅坑不拉屎颇为不满。那意思是,你不去让给我试试,总好过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王贤故作高深地笑而不语,实际上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直到两天后的傍晌,他正读书闷了,给林清儿和银铃讲笑话道:“朱子说圣人门下有七十二贤人,请问姐姐,不知有几个是大人,有几个是小孩?”

林清儿仔细回想半晌,摇头道:“书上没有。”

“怎么没有?《论语》里说得明明白白,成人三十人,小孩四十二人。”王贤一脸‘你竟不知’道。

“何以见得?”林清儿大奇,她自问经义烂熟于胸,完全不记得有这茬。

“《侍坐》一篇里明明说,‘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六七四十二,加起来正好是七十二贤人。”王贤嘿嘿笑道。

“啊……”林清儿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掩口笑着白他一眼:“净会胡扯,我要是先生,非你打板子不可!”

银铃见两人笑得眉来眼去,却完全没听懂。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她便蹦起来道:“我去开门!”

她打开院门,便见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者,正一脸拘谨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挑担子的长工。

“请问这是户房王小官人家么?”

“是啊,”银铃点头问道:“老爷爷是?”

“老夫晁天焦,乃上新乡粮长,特来拜见王小官人。”平素趾高气扬的晁公正,很是客气道。

“啊,你就是晁天焦?”银铃杏眼一瞪,拉下脸道:“我哥不在家,倒让公正白跑一趟!”

“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晁天焦心说,这话咋这么耳熟?

“这个没数,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银铃稚声稚气,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不什么都耽误了……”晁天焦急道:“去找找不行么?”

“这可没法找,我哥哥交友广泛,有可能在富春江和人钓鱼,也可能去仙霞岭找他兄弟赌钱,每次都是尽兴而归,我们可找不到。”银铃笑容假假道:“家里只有姐妹两个,就不请几位爷进去了!”说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第四十五章低头

“老爷,怎么办?”看着砰然关闭的大门,外面仨人傻眼道。

“唉……”晁天焦哪会不知,这是人家在报复自己。可是谁知道他是王兴业的儿子,谁知道李晟能转眼倒台?两条知道一条,当初他也不至于将王贤拒之门外。

“太不像话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户房司吏也不敢这样对咱们!”长工们愤愤道。

“唉,谁让少爷他……”看到晁天焦面色阴沉,长工的声音越来越小,“中了人家的奸计呢……”

原来,晁天焦的大儿子晁蔡端坐家中,祸从天降,莫名其妙吃上了官司……

晁家家大业大,在上新乡有宅院,在乡下有庄园,秋收晒场的季节,晁蔡都是住在庄园里,带着长工们干活的。

这种乡下的庄园,向来安静无事,然而昨天早晨,长工们起来干活时,便发现晒粮的场院里,躺着一具死尸……

晁蔡被叫来一看,见是个倒毙的乞丐,他又不是专业仵作,无从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只能瞎猜可能是翻墙进来想偷粮食,结果发急病死了。

晁蔡一面暗叫晦气,一面和老长工们商量该怎么办?有人说当然报官了,但另外一些人说,人死在咱们场院里,报官说不清楚,只怕要被敲竹杠的!

晁蔡听说过,官府的公人最是流氓,每每发生这种人命案子,也不做调查,先把死尸附近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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