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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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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臣还是那句话,汉王得没得癔症,臣说了没用,得听大夫的。”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臣以为,汉王得没得癔症,和他的罪责毫无瓜葛!”

朱棣的表情更冷了,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地迎着朱棣,说出了浅显的不能再浅显的道理:“汉王的病,是在战后发作!在战前战中,有充分证据证明,他的神智是正常的!”

第八百四十三章痛打逆子

有时候,忍辱负重活下去,比慷慨激昂的就义,更需要勇气……

为了自己的信念,杨士奇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曾经有很多次,他可以像别人那样明知不敌、也拔剑相向,就算不能手刃仇人,至少可以引刀成一快,不用再看对手嚣张的表情。

但他选择了忍耐,哪怕被人说是‘贪生怕死’、‘没有骨气’,他也依然不言不语。但他心里的火,其实比谁烧得都旺,他除掉敌人的决心,比谁来得都更加坚决!

只是他知道,政治斗争如同以命相搏,一击必杀才是制胜的王道,所以他一直耐心等待着这个必杀的机会!

眼下,他终于等到了,便毫不犹豫刺出了那一剑!

那毫无花俏,却一击必杀的一剑!

“有充分证据证明,在那之前,他的神智是正常的!”杨士奇的声音震动大殿,也震得蹇义两耳嗡嗡作响。

“怎么讲?!”朱棣眯起了眼,这是他发作的前兆。

“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道:“八九月间,是汉王党人频繁联系、密谋起事的阶段,如果那些勋贵武将发现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跟他乱来呢?!”

“呃……”这道理简单的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根本无从反驳,朱棣登时瞠目结舌。

“还有,镇江一战,汉王全程指挥,攻势绵密、令人防无可防,其水准达到天下一流,如果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做到呢?”杨士奇咄咄逼人道:“而且郑和的舰队一出现,他就立即停战,还顺从地登上了郑和的船,这种清晰的判断,绝不是癔症患者能做出的!”

“……”朱棣被说得哑口无言,心里火头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黑。

“应该是……”蹇义见杨士奇竟然擅改脚本,不禁满头大汗,赶忙补救道:“哦对,观汉王的癔症,也不是时时发作,而是有时候有病,有时候正常……”蹇义咽口唾沫,信口雌黄道:“兴许,那些人见他的时候,恰好他是正常的呢……”

“就算蹇尚书说的对,汉王时疯时不疯。”杨士奇淡淡一笑,揶揄道:“可就像您说的,汉王召集那些人造反的时候,他一定是正常的……”

“这……”蹇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登时傻了眼,可不是么?造反可不是请客吃饭,汉王要是不正常,谁会跟他送死啊?

“皇上……”蹇义可怜巴巴看一眼朱棣,意思是老臣尽力了,您还是自己对付他吧……

朱棣哪有主意啊?杨士奇的话一语中的、无懈可击,让他强词夺理都没处用力去。

只见皇帝那张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最终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不知死活的杨士奇,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杨士奇和蹇义齐声告退。

退出了寝殿,小太监赶忙送上雨伞,蹇义接过来,一边撑伞,一边夸张地摇头叹气:“哎!哎!”

杨士奇却浑无所觉,撑起伞来,就要走入雨中。

“士奇,你糊涂啊!”蹇义见他不搭话,只好先自个儿开口了:“让你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

“是吗?”杨士奇站住,回头看着蹇义道:“请问蹇尚书,怎么就算不乱套呢?”

“当然是……”蹇义压低声道:“咱们顺着皇上,放过汉王,只把罪责往那些勋贵头上推了!”

“首恶不除,只问胁从。”杨士奇冷冷道:“这还不算乱套吗?!”

“哎,那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啊!”蹇义看一眼跪在雨中的汉王,苦笑道:“你就是撺掇着皇上把他杀了,回头皇上保不齐就把你一刀喀嚓喽,给他儿子报仇。”

“那是以后的事情。”杨士奇淡淡道:“眼下我只知道……”顿一顿,他的视线移向雨帘,声音像从天外传来的。“如果连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让他蒙混过关,天下百姓肯定笑我们糊涂,千秋史书一定骂我们没有骨头!”

“这……”蹇义也愣住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没想到。

“老大人,有时候,我们考虑得太多。”杨士奇悠悠道:“却忘了问问自己的良心……”

说完,他撑着伞,步入漫天大雨中。

“良心么?”蹇义站在那里,回味着杨士奇的话,只觉那两个字像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蹇尚书扪心自问,自己这阵子,可真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缺德事儿……

两人走后,朱棣立在那里,面罩寒霜地沉默半晌。李严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立在旁边。

“那个畜生在哪?”良久,皇帝突然问了一句,李严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忙回道:“皇上是说汉王?他还在外头跪着呢。”

“晚了!”朱棣怪笑一声,厉喝道:“事到如今,他就是跪死也没用了!”说着猛地一挥手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是……”李严忙领命而去。

出去后,李严带了几个太监,打着伞到了汉王跟前,对石雕似的朱高煦道:“王爷,您请回去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任凭他说破嘴唇,朱高煦依然我行我素,雕像似的跪在那里。

“哎……”李严见状,只好向手下递个眼色,几个太监便壮着胆子上前,道一声:“王爷,得罪了!”便扯着朱高煦的手脚,想把他抬起来。哪知,汉王就像粘在地上一样,任凭他们使出吃奶的劲,都无法挪动他分毫!

“王爷,您这是何必呢?”李严当年,是和郑和一起被送到朱棣身边的,什么情况没见过,哪能不知道,这是汉王在用千斤坠的功夫,和他们较劲呢。

朱高煦自然还是不理不睬,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哎……”李严叹了口气,伸出那看似毫无缚鸡之力的手来,在朱高煦的胳膊肘上一拖,原本面无表情的汉王殿下,突然怒目圆睁,只觉着胳膊肘部像被烙铁烫过,疼得他一个激灵,登时就破了功——那些太监突然感觉手上一轻,就把汉王抬了起来!

然而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只见汉王狞笑一声,低喝道:“再来!”他的身子便又重逾千斤,坠得几个太监站立不稳,纷纷脱手,惨叫着摔倒在地……

“嘿!”李严忙故技重施,企图用那诡异的一掌,化解掉汉王的功法,谁知手刚搭上汉王的肘部,就感觉一股巨力涌了过来!李严赶忙想撤手,那只手却仿佛粘在汉王身上一般!澎湃的力道透过那只手,猛地向李严袭来!李严想运劲抵御,却悚然发现,自己的气机全然被对方牵制住,毫无抵抗的余地!

疯狂的力道毫无阻拦地向他的五脏六腑袭来,李严登时心如死灰,暗道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雨中闪出,转眼就立在两人中间,那黑影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在朱高煦的肘部一拍,汉王殿下便如遭雷击,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还哇地一下,吐了一口鲜血……那是受自己的力道反噬……

李严也不太好过,同样吐了口血,不过他亦是庆幸万分,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自个儿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干爹!”他赶忙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便给那黑影打起伞来。

“李严!”那黑影自然是老太监赵赢,他身披一件漆黑的大氅,头上戴着无翅纱帽,这么大的雨,他身上却好像没有被打湿一样。“你的功夫退步成什么样了?”

“干爹教训的是!”李严满面羞愧的道:“儿子给干爹丢脸了。”

“回头再说吧,皇上来了。”赵赢淡淡说一句,便双手一抄,眼观鼻鼻观心,恢复了惯常的老迈模样。

李严抬头一看,果然见朱棣在郑和的陪伴下,黑着脸大步走过来。郑和打着一把硕大的雨伞,不让一滴雨落到皇帝身上,那张脸上更是一脸严峻,彰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

“父皇!”看到朱棣过来,汉王一骨碌爬起来,使劲给朱棣磕头,口中还连声道:“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责罚!”

“你确实罪该万死!”朱棣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只听他切齿痛恨道:“朕真后悔,当初你一生下来,怎么没亲手把你掐死!”

“父皇……”汉王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朱棣那张满是憎恶的脸,紧接着,他的面门便重重吃了一拳!

在李严等太监震惊的注视下,只见大明永乐皇帝重重一记摆拳,击中了汉王殿下的面门!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只见五十开外的朱棣,像一头正当壮年的猛虎,对着儿子拳打脚踢起来!

朱棣的拳脚,可是能开碑裂石的!这会儿含恨而发,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汉王老老实实任父皇打了几下,便痛得支撑不住,赶忙想运劲化解一下,却悚然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劲儿来——原来刚才老太监那一下,是存心破掉他的功法,好让皇上痛打一番!

第八百四十四章抄家

在场的所有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雨天,那状若疯虎的皇帝,对着不肖的儿子拳打脚踢,每一拳都带着呼呼的破风声,每一脚都飞溅起蓬蓬的水花……没有内劲支撑,就算他朱高煦是钢筋铁骨,也顶不住朱棣开碑裂石的暴揍!

打了盏茶工夫,汉王就鼻青脸肿,蜷成一团了;待打到顿饭工夫,汉王已经血肉模糊、不省人事了……

李严看得心惊胆战,心说:‘这要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便一个劲儿地用眼神示意郑和,让他开口劝劝。

郑和见状,也觉着不能再打下去了,便开口道:“皇上息怒吧,再打下去,汉王就要没命了……”

“打死拉倒!”朱棣嘶声咆哮起来道:“这种孽畜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皇上!”老太监赵赢也开口了,轻声道:“就算要他死,您也得等奴才抄了他的家,给他定了罪再说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孽障就是存心造反,谁也没法替他开脱!”朱棣毕竟上了年纪,打了顿饭工夫的沙包,已是气喘吁吁,手都抬不动了。这一开口说话就更是泄了气,终于停下拳脚,单手叉腰在那里喘粗气。“呼……呼……还用得着再啰唆吗?!”

郑和等人一听,算是明白了,皇上突然出来,揍汉王这一顿,是被杨士奇堵得无话可说,无从发泄,所以拿汉王出气呢……当然,汉王也确实欠揍,打死了也活该。只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死,不然将来,皇上一心疼,还不知怎么怨他们呢。

几个太监好劝歹劝,终于把皇帝劝回去。朱棣命人将汉王关押起来,让赵赢负责审讯,一定要把这大逆案查个明明白白!

赵赢接令,第一时间便将汉王府围了起来,派人进去抄家搜查!朱瞻圻等人自然不肯放他们进去,还带着王府侍卫想要阻拦!

“这里是堂堂汉王府,除非我皇爷爷亲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擅闯!”朱瞻圻朝着外头的赵赢等人大呼小叫起来:“不然老子杀无赦!”

这真是不知死活了。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披着黑色披风,坐在太师椅上的赵赢,对立在一旁的那些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没有挂披风的徒子徒孙道:“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是!”一众太监便迈着诡异的步子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朱瞻圻和一干王府侍卫眼前,下一刻,一条条黑色的长蛇飞射而出,那些个王府侍卫并朱瞻圻便被卷住了脖子,硬生生拽倒在地!

这时候,围观的众人才看清,原来那些太监使得是黑色长鞭!

将朱瞻圻并王府侍卫卷倒在地,太监们手一抖,那鞭子就像有生命一样,松开了他们的脖子。下一刻,只见太监们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响地抽打着倒在地上的朱瞻圻等人!那鞭子太狠了,一下就能抽碎他们的衣裳,打得人皮开肉绽!

眨眼之间,每人十几鞭子下去,朱瞻圻等人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那些太监这才一收手,长鞭便卷回他们自己的腰间,好整以暇地退回赵赢身边。

睥睨着在地上蠕动的朱瞻圻等人,赵赢冷冷道:“进去!”

如狼似虎的官差便冲进了昔日尊贵无比的汉王府,再没有人敢阻拦分毫……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赫然有书生打扮的杨荣和金幼孜,看到这一幕,两人有些毛骨悚然。

“幼孜……”杨荣眉头紧皱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金幼孜同样面色冷峻,低声道:“我们这回,怕是要给这个老太监做嫁衣了……”

老太监赵赢的听觉异常灵敏,闻声竟缓缓转过头来,一眼就在人群中定位住这俩人,杨荣两个登时如被饿狼盯上的猎物,后脊梁一阵阵冷风嗖嗖……

朝两人友善地笑笑,老太监便转过头去。但那笑容落在两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轻蔑……

“幼孜。”直到那老太监起身,进去王府后,杨荣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汗湿衣背了。“我们算错了一步……”

“是!”金幼孜艰难地点点头,嘶声道:“是,我们漏算了这个老太监,看架势,这次他要摘我们的桃子了……”

“哎!”杨荣无限懊丧地低下头。

“想不到,皇上宁愿信任阉竖,也不肯信任我们文官……”金幼孜一阵索然,心头被浓重的挫败感占据。他已经知道,杨士奇没有按计划的奏对,而是用无可辩驳的道理,逼得皇上不得不处理汉王!这让他们十分被动……但更无奈的是,皇上虽然因为要避嫌,没有用北镇抚司的人,却依然没有用三法司来办理此案,而是派出了总跟在身边的老太监!

“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总是放着朝廷的法司不用,总要私设刑堂!”杨荣痛心疾首道:“本以为纪纲一完,我大明的特务政治便算到头了……谁知道,哎!”

“说起来……”金幼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向官船码头方向道:“纪纲今天应该被押回京城了吧?”

“嗯。王贤应该是今天回来。”杨荣突然想起王贤来,同样是特务头子,后者给他的感观,要好上太多。

“他这一回来。”金幼孜一想到王贤,也不禁露出微笑道:“就更有好戏看了。”

“哎……”杨荣叹口气,低声道:“见机行事吧。”

“不错。”金幼孜点点头。

差不多就在同时,郑和的分舰队护送着王贤等人返回了京城,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金陵城墙,众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回,总该有太平日子过了吧?”老娘心有余悸道:“再打打杀杀我可受不了。”

“您老放心吧。”众人还没说话,一个宛若仙音的声音响起。“这次之后,不可能再有内乱了……”

“但愿吧。”老娘随口应一声,才意识到这是徐妙锦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去,果然见徐妙锦一身鹅黄衣裙,长发披肩、头系明珠,仙气逼人地立在那里。

“哎呀闺女,可算见着你了。”老娘激动地走过去,要去拉徐妙锦的手:“这阵子想找你说话,他们老拦着……”

“大胆!”几个太监听王大娘管徐妙锦叫闺女,登时七窍生烟,大声呵斥起来:“徐真人是什么身份?你敢如此称呼!”

“放肆!”这一声,却是王贤和徐妙锦异口同声。见后者开口,王贤便不说话了,听徐妙锦训斥那群太监:“你们管得也太宽了!我们论自己的辈分,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不是,真人……”太监们没想到温温柔柔的徐真人竟突然发火,一时间错愕不已。“您多高的辈分啊!”

“住口!”徐妙锦愈加恼火,凤目圆睁道:“都给我退下!”她是真急了,这一路上被这些太监严防死守,和王贤面都没见几次,更别说说话了……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好好的机缘就这么浪费了,徐真人能不着急吗?!

“这……”太监们有些为难,他们生怕临了临了,再出点什么事儿。

“咳咳。”王贤干咳一声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众太监心说也是,这都快到京城了,还能出什么事儿?再说奉承了一路,到底却把徐妙锦得罪了,实在不值得。

于是众太监便一步三回头,退下了上层甲板。

“大娘!”徐妙锦紧紧拉住王大娘的手,刚叫了声,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哎呀,闺女啊……”王大娘搂着徐妙锦,一阵阵的心疼,在天香庵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让她明白了,甭管徐妙锦的身份有多高贵,其实都是一个没亲没故、惨遭囚禁的可怜孩子。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母性泛滥,对徐妙锦一直十分的亲热。

本来以徐妙锦清冷的性格,是不会给她亲热的机会的,然而徐妙锦存了心要讨好她,就算王大娘不找她,她也会整天跟王大娘亲热的。这样一来二去,双方愈加亲如母女,不知不觉在徐妙锦眼里,王大娘已经是母亲一般的存在了。

两人拉着手垂着泪,说了许多体己话,王大娘担心说天香庵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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