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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媛媛心中郁闷，明明自己也是个落汤鸡，可这丫头满眼里就只有自己少爷。
谢钰点头向顾媛媛道”你也快些回去吧。”说罢，随着白芷回了玉竹苑。
顾媛媛打门房那里借了把伞来，也忙回写意居去。
回去之后，少不得又被谢意一同埋怨，无非就是质问顾媛媛跑哪玩去了，他又饿了云云。。
顾媛媛看着谢意腮边的肉一晃一晃的，额角不禁抽了抽。暗道这般饲养小笼包少爷的生活不知道哪年是个头……
☆、第十二章
过了上元节，众人的生活开始如以往按部就班起来。
谢意今年虚岁满十，谢望说什么也由不得长子在继续这么贪玩下去，训诫了谢意一番后，给他制定了文武双修的计划。
请了江南素有武名的公良军给谢意做武学师傅，每日卯时起床，学习骑射、剑术、拳法直至辰时。
吃过早饭后，便去族学学习诗、书、礼、乐。直到酉时才能下学。
顾媛媛以为这么安排下，谢意一定会在老太君面前一哭二闹。没想到他居然欣然接受了，不过每日睡眼惺忪的习武，再睡眼惺忪的上族学，不管是文还是武根本不上心，每天唯一清醒的时间就是吃饭的时候了。对此谢望无论怎么发火都无济于事，再加上老太君相护，最后也无可奈何了。
只是苦了顾媛媛，整日里天还没亮就从被窝里爬出来，伺候谢大少爷洗漱穿衣，然后按照谢大少爷的吩咐去小厨房张罗吃食。等谢意习完武，在伺候他用早饭。之后领着小食盒颠颠的跟着谢意去族学。
到了族学，谢意进了学堂后，基本上他们这么随侍的丫鬟小厮就可以歇了，可顾媛媛还要偷偷的站在窗子下面，听夫子讲课。即使她甘心当个丫鬟，不代表她愿意做个文盲，所以每每陪谢意上学，她就坐在窗下听讲。
窗下是一小块松软的草坪，植着几颗银杏树。阳光照射在顾媛媛身上，使得忙了一早上的她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爽。松懈了下筋骨，听着里面夫子讲学，顾媛媛把小脸贴过去，看到里面坐着谢家的各位少爷们。
大多数少爷们还是配合着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课，只有谢意随意翻了翻书后就开始呼呼大睡，当然也有几个像谢钰一般专心致志学习的人。
窗外的阳光洒在谢钰那张如白玉般的小脸上，映的眼角的那颗痣愈发生动。顾媛媛看的不小心走了神，想到上元节之后，谢钰虽遇到过她几次，却是再也没提那半首诗的事情，想必是把那当做醉酒胡话了吧。正想着，却见谢钰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再看他一般，朝窗口处扭过头来，吓的顾媛媛赶紧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谢钰只见窗外晃动着两只乌油油的双丫髻，髻顶上每边缀着一颗小小的月白色珠子，随着夫子朗诵的声音一摆一摆的，不用想就猜到了是谁。谢钰看着窗外，眼神越发温柔，待回过神来，见夫子正瞪着自己，不禁红了脸，赶紧用心看书。
朗朗书声从窗里传来，疏影斑驳的草地上，顾媛媛拿起小树枝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着字，望向远处的花田，心中豁然开朗。
中午休息时间，谢意掐着点醒了过来，谢家子弟都去书房一旁的食肆间用餐，阿平早就趁着谢意上课时去了趟一品斋，买回了谢意最爱吃的菜。鱿鱼卷，荷叶鸡，天香鲍鱼，香锅牛肉，一碗闷得喷香的碧梗米，四样小点心，芝麻卷，金糕，奶白葡萄，雪山梅，依次摆开在谢钰面前。
谢意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可到底是权贵人家出来的吃货，尽管下筷如风，一直往嘴里送着饭菜，可依旧身子端正，看得出极好的家教涵养，吃起饭来处处体现着一个吃货的优雅。
吃起饭来同样优雅的还有谢钰，只不过面前的餐色跟谢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碗白米饭，面前只有两样小菜，一个黄澄澄的素炒鸡蛋，一道绿油油的小青菜。看的顾媛媛不禁咂舌，就算是她这样的小丫鬟，午饭还有三素一荤呢。起先谢意看不过去，常常拉来谢钰一同吃饭，都被谢钰婉言谢绝了，说是若不把午饭吃完，恐怕碧玉姨娘会担心，何况口腹之欲，对他来说并未觉得委屈。后来谢意就不管他了，尽情的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这不是夫子最近称赞为草包的谢意么，真是久仰大名。”一个身着孔雀绿窄袖缎袍的少年走到谢意跟前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族中子弟。
阿平皱眉上前一步，挡在谢意身侧。谢意扒着碗里的米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顾媛媛也没有抬头看，专心致志的为谢意布菜。
那少年名叫谢卓，是今年入的族学，早就听说谢家谢望这支里出了个混吃等死的庸才，偏偏从出生那日就封了爵，位份尊贵的紧，连自己的父亲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行礼。他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怎么能服气，这几日入学更是看不过眼这谢意，每日里占着学堂最好的位子睡觉，上个学还带着仆人美婢，吃个饭要摆满一桌，生怕别人不知他家那支富贵无匹似得。
谢卓见谢意根本都有搭理他的意思，不禁恼羞成怒又道”真是奇怪了，这山珍海味吃下去，怎么就没补到脑子上。真是可惜了谢公侯居然有你这样的草包儿子。”后面的子弟都跟着哄笑起来，这是笑话谢意脑中空空，腹中草莽。可是这样说，却是连谢望的脸都打了。
就连谢钰都顿了顿筷子，蹙了眉。
谢意好似没有听见般，继续吃着饭。
谢卓见话都说到这份上，谢意还是没有动静，想来是年纪小，也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胖子罢了。便存了戏弄他的心思，趁机掀翻了桌上的荷叶鸡。鸡块顺着桌子滚到了谢钰腿上，油沾在他冰蓝色的羽缎袍上。顾媛媛从怀里掏出锦帕，蹲下身子帮自家爷擦去腿上的油，然后站起身来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作死的少年。
谢意放下手中的筷子，从顾媛媛手中接过锦帕擦了擦手，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锋利的线。在转向谢卓时，眼神里的不悦全数不见了，一脸平静道”最近没听说哪里有新来的族胞，哦，不对。。。好像是有一个的，前几日有个远支的哥哥来求祖母，说是让儿子来族学。如果没猜错的话，说的就是你吧。。。大侄子”
谢卓脸色憋成酱红色，谢意说的没错，按辈分他应该喊谢意一声叔，尽管谢意比他虚岁小了四岁。
谢卓怒道”你这个小草包。。。”
”既然那位哥哥不会教导儿子，就由我来吧。”谢意肥肥的小身子往前一扑，抓过谢卓的左手。谢卓见谢意冲自己过来，并没有当回事，毕竟谢意年纪不大，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小心”打了他几下，大家可以作证是谢意先动的手，腹中算盘还没打完，谢卓只觉得手背一凉，剧痛从左手传来。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见谢卓杀猪似得嚎叫，尖锐的声音唬得在场的人惊住了。待低头一看，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到头皮。
谢意方才吃饭用的那只尖尖的白玉箸，此时插在谢卓左手背上，筷子的尖生生定在桌上，竟是把谢卓的手扎个对穿。
”啊！！！”一声声的惊叫从四周的谢族子弟口中传出来，大家伙儿有的忙不迭的向外跑去，有的想向前看谢卓怎么样了，却不敢动，直打哆嗦。
顾媛媛看了一眼就赶紧移了目光，她晓得谢意向来是个不好招惹的，却没想到这么小小年纪出手竟这样狠辣。
谢意皱了皱眉，看着几欲疼死的谢卓道”大侄子，回了家就告诉你爹，不用来谢我了，毕竟都是一家人，说那么多客气话显得外道。”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食肆间，顾媛媛边收拾食盒边道”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请郎中来。”众子弟回过神来，才忙去请郎中。
学堂外，谢意懒洋洋坐在园中亭子里晒太阳，忽然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脸道”刚刚没吃饱，爷觉得自己消瘦了几分。”
顾媛媛额角抽了抽道”爷，今个儿晚上是老爷检查功课的日子，您又逃学不好吧。”
谢意道”祥瑞阁昨个儿新出了金丝栗子糕。。。”
顾媛媛正色道”爷，一品斋的八宝鸡再晚点就卖完了，咱们这就走吧。”
谢府，福寿苑。
老太君手中的檀木佛珠重重的拍到案几上，道”那谢卓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辱意哥儿。”
那个来禀告的下人浑身大气不敢喘的看着老太君道”那谢晋德那边。。。”
老太君闭着双眼，拨着手中的佛珠冷冷道”告诉谢晋德，意哥儿只是身为叔叔教导一下侄儿，若是他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老身来理论。”
传话的人道了声是退下了。
桌案上精巧焚香炉散着淡淡的幽香；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玉琴掀开帘子道”老太君，大少爷回来了。”
谢意进了屋，给老太君见礼”祖母，意儿给您见安了。”
老太君忙示意孙子起身，拉到自己身边，仔细瞅了几圈发现孙子安然无恙才道”我的意哥儿，那个混小子没有伤着你吧。”
谢意道：”祖母，意儿没事。谢卓侄儿只是不小心推翻了我的饭碗，倒是意儿伤了侄儿。”
顾媛媛看着谢意一脸的真诚和后悔，狭长的眼睛还闪着点名为委屈的小光芒简直像极了一只单纯的大白兔。若不是亲眼看见谢意怎么收拾谢卓的，恐怕她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老太君则是心疼的不行，她的宝贝孙儿被人骂成草包，又被泼了一身饭菜，居然只字不提，还懊悔自己伤了那混小子。
谢意失落的垂下了眼睛道”父亲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老太君板着脸道”生什么气，要我看给谢卓那小子的教训还算是轻了！”
谢意的小脸上这才重新有了光彩，让顾媛媛将从祥瑞阁买的糕点给老太君端上，陪着老太君说话，哄得她老人家重新有了笑意。
三日后，谢晋德携儿子谢卓亲自上门赔不是。
谢家老太君发话不见。
接连求见三次后，谢望方才看在同族情谊上收下了赔礼，这件事算是告了一段落。
自那之后，族学里再也无人敢招惹谢意。顾媛媛每日依旧陪着他过着上学，吃饭，逃学的日子。
☆、第十三章
新庆十四年，一场秋雨一场寒。
谢府老太君不知怎么的，染了风寒。开始时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吃几服药就好了，谁知却缠绵病榻起来。谢意每天下学都去探望祖母，带些小玩意儿哄她老人家，可是老太君的精神状况还是一天不如一天，谢望每日处理完公事也同谢善一起去看望老太君，江氏则是尽着身为长儿媳的本分，在老太君面前端茶侍药。
谢意近日来的食量都小了，顾媛媛尽量用心张罗些吃食给他送去，可依旧是渐渐消瘦下来，本来圆滚滚的脸现如今却看得出些许少年的轮廓。
九月中旬，老太君今日精神很是好，到了晌午用过饭还吃下大半碗百合粥，玉琴和玉画都是身边的得力的大丫鬟，见老太君今个儿身体不错，都宽心不少，陪着说这些话。
老太君向背后的靠垫歪了歪，看着给自己细细捏腿的大丫鬟玉琴道：”你打小就跟着我，性子向来是个和软的，想着多留你两年在给你寻个好人家，没想到倒是耽误了你。。。。。。”
玉琴手一顿，忙低下头掩饰红了的眼眶”老太君说的哪的话，奴婢说句越矩的，打小就是把老太君当奶奶看的，当然一辈子侍候老太君。”
玉画也跟着道”可不是，别说玉琴姐姐了，我跟玉棋几个也是打心里把老太君当奶奶待的。”
老太君拍拍玉琴的手道：”老身晓得你们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但有些话老婆子还是要说的，你们几个都到了许人家的时候，给你们每个人备了点嫁妆，不枉你们跟我一场。。。。。。”
玉琴哽咽道”老太君！您说的是什么话。。。快消停了这心思，待会儿大爷他们就该到了。”
不多时，谢望江氏同谢意都到了，等到两府人口全到齐了，站了一大屋子人，老太君才逐个看了看，开口吩咐自己的后事。
按照老太君的意思是谢家所有子女，除了西府谢善家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外每个人都分五千两白银做嫁娶银钱，玉琴、玉棋、玉书、玉画这几个从小跟着她的丫鬟都制备一份嫁妆，老太君当年的妆奁里头面首饰分给谢妍和谢绮两个姑娘，名下的田产庄子则留给谢意。
谢望在一旁劝老太君宽心，说了一会儿后。老太君觉得乏了，留下了谢意，让其他人先回去。
老太君半倚在榻上道”鸢丫头，去把窗子开了，这屋里怪闷得。”
玉琴嗔道”开那窗子作甚，不敢在着了凉。”
顾媛媛依言开了半拉窗子道”玉琴姐姐不碍事的，通通风是好的。”
谢意给老太君揉着肩：”祖母别总是想着些不着边的，等祖母身体好些了，陪您去清禅寺上上香。”
老太君拉过孙子的手，半晌道”祖母有些个话给你说。”
谢意替老太君整了整身上的毯子道”祖母要嘱咐意儿什么。”
”祖母知道我的意哥儿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谢家以后就靠你了，不管最后怎么样，你祖父祖母都不怪你。”老太君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慈爱，摸了摸谢意的头道”意哥儿不要怕，就放手去做吧。”
谢意只觉得鼻子一酸，强压住泪意道”意儿一定不负祖母所托，照顾好弟弟妹妹。”
说了会儿话，谢意见老太君实在是困乏了，就告了退。
三日后，谢家老太君辞世，全府举丧。皇帝亲自为乳母写了祭文，以示哀悼。
众人忙了半个月才稍稍轻省一些。
谢府，福寿苑内早菊已经悄然绽开，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只是从往赏菊的老人却已不在了。
玉琴抹去眼泪，随意绾住满头乌黑的青丝，提起一盏风灯准备去内库房那里看看，老太君屋里的东西都清点的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小时候她就没了父母，后来到了谢府当丫鬟，她人小又不打眼总是被人瞧不上，老太君却是真心疼惜她。如今老太君却是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玉琴揽了揽身上的衣服埋头走着，却见前面有个人影，待走进点才看清是西府的二老爷谢善。玉琴止了步子，微微欠身对谢善见了礼。谢善一靠近，玉琴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心中不禁气恼。
老太君刚刚去世，身为亲儿子的谢善居然孝期饮酒。
再说这谢善，尽管平日里面对老太君时十分恭谨，实则是个没什么心的。总是觉得老母亲是个偏心的，身为次子的他根本就没得到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处尽是被谢望得去了。这几日来，他恼于老太君当年陪嫁那么多宝贝，却尽数分给了几个小辈的，根本提都没提他，心下越是思量就越是不服气，不小心就喝过了头。方才去见谢望时，因为饮酒又被骂了一顿，心中正是烦闷。
走在这小径上，迎面提灯的侍女却是让他脑子一清醒。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此时的玉琴一身素白色的轻绡长裙难掩玲珑身段，乌黑的长发随意绾成发髻垂在一侧，因为老太君的离世这几日来并未睡好，脸色苍白，方才的泪痕还隐约可见。一双杏眼哭的红红的，眼底还带着泪光，看着十分惹人怜爱。这一照面，便将那谢善的魂勾了七成去，见玉琴给他欠身见礼，忙不迭的去伸手扶她，这一扶玉琴的袖子却是向后退去，露出纤细的皓腕和一截莹莹如玉的手臂，谢善脑子里的那根弦却是绷得断开了。
玉琴又羞又恼，她万万没想到谢善竟然会动手扶她，而且还拉住她的双手不丢开。天色已晚，因老太君的孝期，府里的人也并不在园子里逛，此时正是四下无人吗。玉琴忍者羞恼叱道：”谢二老爷，您这是干什么！”
谢善见面前佳人想喊却压着声音娇叱的模样越发觉得像是挠在心里一般，痒的不行，口中道：”二老爷还能做什么，只是和你谈谈。来，跟二老爷讲讲，你是谁身边的丫鬟，怎的瞅着这般面熟呢？”
玉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低声道”二老爷，奴婢是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二老爷看在老太君的面上，快放开奴婢吧！”
谢善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太君身边的，难怪瞅着眼熟。说起来这丫头，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谁知道竟是这样个水灵灵的美人，这酒意一上头，却是手不由自主的就搂了过去，也不管这里是不是自己府上了。
玉琴本以为就算这谢善再怎么混账，毕竟老太君刚刚过世，怎么也会收敛些。谁料到却是想也不想就扑了上来，一时没有防备被搂个满怀。惊的她正要喊人，却是被掩住了嘴。
几片云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风灯不知在什么时候打翻熄灭在一旁。树影下玉琴双目怒睁恨不得将身上之人千刀万剐。
顾媛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麻烦体质，可是偏偏谢意今天想看老太君平日里读的佛经，让她去内库房取，而偏偏她就走了这条路，偏偏撞上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