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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溜到中间停了,就只有靠你自己用双手抓住绳索,慢慢挪过去了,你行吗? ”塔森像兄长似的嘱咐他。
坚赞手抓着滑轮坐好后,放他的马帮娃再三吩咐记住千万不要将头碰住绳子! 他拉住坚赞的衣襟用力往后拉,退到坡上的平地后,他大声说了句,“放啦! ”溜索上的坚赞就呼呼向河上的高空冲去。坚赞不敢睁眼看下面奔流的河水,双手紧紧拽着皮绳,双脚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牙紧紧咬住嘴唇,只听得耳边风声“嘶嘶”地响着,仿佛溜索会在刹那间就断掉,自己将坠下河中,他嗅到了一股木柴味,这是滑轮摩擦后发出的气味,这惊心动魄的情景让坚赞禁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啊! ……”
滑轮停住了,大叫的坚赞戛然止住了叫声。菩萨啦,溜索停了,自己被悬挂在半空中了! 他不敢睁开眼,也不敢动弹,这时却听到一片笑声,聪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坚赞,你没事吧! ”聪本用手拍了下他的脸蛋。
坚赞这才把眼睛睁开了,看见大家在笑他,他不好意思起来,回头往已经经过的溜索上看去,转过头伸出舌头,大家把他接下来后,才说了句:
“好惊险,但是下次我不怕了! ”
聪本微笑着在他头上抚摩了下,终于对他赞扬了句:坚赞不错,真勇敢!
惊险的刺激和聪本等人的赞扬让坚赞心里喜滋滋的,刚才的经历所产生的后怕完全消失了。他激动而充满信心地看着骡马在头骡和二骡的带领下正浩浩荡荡地泅渡在宽阔的河水里,河这边驮脚娃高声吆喝着,有灵性的骡马向喊声游去,水已淹过它们的脊背,个个于水面昂着头,鼻子翕动着很快游过了河。离它们不远的下游,还游划着装着驮子的牛皮船,空中溜素上是飞动的人,有两个驮脚娃在溜素时于空中高声向神灵呼唤“啦赛咯”,并撒下漫天的风马旗,场面惊心奇谲,动人心魄。聪本他们把上岸的骡马赶到下游等着皮船运过货物,因为皮船是没有动力的,只能顺水流而下,船夫手里的桨也只能借助流水的冲力使船靠岸,当船靠岸时,已到了下游很远的地方。付给船家茶叶、盐等作为渡船的费用,马帮又出发时,已经是太阳偏西了。
离开河岸走了一程路,时间也差不多了,马帮在林木繁茂的峡谷地带住下了,这一夜,睡眠中的马帮娃们在睡梦中并不平静,这里是豹子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不时能听见不远处森林中或河边有豹子等野兽惊天动地的吼声,马帮的帐外整夜都燃烧着篝火,大家睡觉都是枪或刀不离手,他们有经验,这些吼得山响的猛兽一般是不会先来出击马帮的,但偶或会遇上这样的不幸,那就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会发现少了几匹骡马。坚赞跟随桑佩马帮的第二年就遇上过这样的事,三匹贪吃的骡子跑得太远,夜里被豹子咬断了喉咙死在丛林旁的一块草坪上,凶猛的野兽并没有对死掉的骡子大快朵颐,几天后他们才会来享受。
骡马是马帮娃的心肝宝贝,出现这样的事大家都会难过很久的。
还没到卡日泽瓦草原,坚赞脚上的靴子底就磨破了,表面上看他的鞋子还那么完好地穿在脚上,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脚掌已经打起了血泡。走进卡日泽瓦草原,第一次看见松吉措阿松时,坚赞就觉得她很漂亮,但很忧郁,后来他才知道,她前一年才失去她和聪本的儿子,他们的十一岁的儿子在卡日泽瓦参加少年组赛马比赛时坠马死去。尽管聪本身边有儿子塔森,但失去他和心爱女人的儿子还是让他痛苦了很久,善良的松吉措把塔森视为亲子,她对聪本身边的亲人或马帮娃们很好,那种温和慈爱像阳光一样,让大家都感到是到了自己的家。她家是家境比较殷实的小头人,父亲是土司身边的“班戛”( 亲随) ,地位比一般小头人高,“班戛”一般是由对土司有功又干练的小头人充当,因此父亲常年不在家,哥哥另立门户,她把患风湿病的母亲接在身边,她美丽而富裕但从不矫情或高傲,只要她能给人以帮助她从不吝啬。
坚赞和塔森到松吉措的帐篷里去喝茶时,细心的她发现了坚赞的靴底已磨破了,她责备地看了看塔森和聪本说:
“这孩子怎么光着脚在走路? 你们太粗心了,他还那么小! ”她还不知道坚赞的来历,以为他只是新加入的马帮娃。
“怎么是光着脚? 他脚上不是好好地穿着靴子吗? ”
“你叫他把脚抬起来吧! ”松吉措不满地说。
坚赞是盘腿坐在羊毛毡子上,他忙把双脚向屁股底下收了收,想遮住双脚底,旁边的塔森一把拉住了,他和聪本都看清了露在外面的脚掌和后跟都打起了血泡,难怪他路上不断“嘶嘶”地哈气,原来是脚在痛,这个坚赞真是不简单,没有向大人吭一声。聪本这才把坚赞的来历告诉了松吉措,对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不幸的坚赞,松吉措心里有无限的感慨,对他充满了怜爱。她摸了下坚赞已经长起来的浓密的短发茬,自语似地低声说了句:
“如果扎西活着跟你们这样坐在一起该多好啊! ”
聪本也不无遗憾地慨叹着,松吉措眼里闪出了泪光。塔森和坚赞相视了下,坚赞忙说:
“他一定是个很勇敢的孩子,比我小两岁,十岁就参加赛马,不简单呀。”
“是的,我也一直这样认为,我第一次跟父亲出来的那年他见了我好高兴,他在我身边比他长了多高,说他长大了也要跟父亲一样当聪本,我说你怎么不当小头人,他说小头人不好玩,整天都在土司身边转,阿爷很少在家里,他就不高兴,当聪本好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塔森这样说本来想安慰父亲和松吉措阿松,哪知他的话却使阿松伤感得泪水涟涟了,坚赞和塔森伸了下舌头表示没有安慰好,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坚赞说:“我……想,扎西不希望我们这样难过,他是个不简单的男孩子,一定会投胎到好人家,或者说不定已经转为卡日泽瓦草原的守护神了,就在你们身边呢。”
塔森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表示深信不疑,他说:“还真是,我每次到了这里,晚上都要梦见他。”
他们的话还是给松吉措带来了一些安慰,她止住了啜泣,说:“我知道你们是在安慰我,但我相信这是真的,神佛也会赐福给你们的。”说着她拭了下脸上的泪珠站起来,对聪本说:“你对这个孩子不要太粗心了,我给他换双靴子吧。”说完就走到帐篷角落打开一个红牛皮包镶着卷草花边图案的大木箱,取出一双新彩靴,当她脱下坚赞脚上的旧靴子,看到坚赞的脚掌上的血泡时,啧啧地叹着说:“你这孩子啊,怎么不跟塔森或者聪本说一声呢? 就这样硬撑着过来了,多难啊! ”
“坚赞,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好好休息一阵! ”聪本皱着眉看着坚赞的脚说。
坚赞忙站起身,光着脚丫走了几步:“没事的,你们看,不是好好的吗? 塔森,这点小问题对马帮娃算不了什么! 你说是不是? 聪本不是说过‘春日长长三冷三热,人生漫漫三苦三乐’吗,这算什么,是不是? ”
阿松对聪本的提议很高兴,她说:“坚赞,如果你能留下来,阿松我那真是太高兴啦! ”
坚赞却委屈地说:“你们是不是不想要我跟你们一起走,我没耽搁大家呀!聪本你不是常说‘犏公牛什么货物都能驮,大丈夫什么日子都得过’吗? ”他担心聪本他们要丢下他。
“坚赞,听话,”聪本正色说,“你强撑着跟我们继续走,这样不好……”
“不,我要去,我在阿松松吉措这里做什么? 阿松家放牛有人,挤奶也不用我,我都长大了,难道在这里白白地靠阿松供养吗? ”他说着就急得哭起来。
松吉措见他如此着急,笑了说:“看把你急成了这样,好孩子,阿松不会拦你的,是汉子就要这样,你是对的,不过,这次在阿松这里多休息几天行吧? ”
聪本点点头微笑着道:“好吧,阿松帮你说话了,我就没说的啦。”
坚赞这才如释重负,愉快地穿上了新靴子。在几天的时间里,松吉措给坚赞赶制了件白色的羊毛氆氇斗篷,马帮出发时,特意给坚赞准备了两双靴底让聪本带上,以备靴底磨破时换上,在以后的岁月里,坚赞所有的服饰和挂戴,几乎都是松吉措阿松在给他添置了,坚赞走进了松吉措阿松的生活,也给她失去爱子的心带来了慰藉,欢乐又回到了心中。
松吉措是个理家能手,除了管理好牛羊和其他牧事,她家的氆氇拿去卖的是家里的一个男科巴织的,其他自己用的或送给上等贵人的一般是用松吉措织的。织氆氇,在藏区的许多地方一般都是男人干,但松吉措却很喜欢,并成为她的一个爱好,她和聪本相识相恋跟织毪子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夏季节,她随父母亲从康北的德格迁居到了卡日泽瓦草原,草原上盛开的花朵仿佛因为松吉措的歌声和她的美丽而格外娇妍,那天,离黑色帐篷不远,点缀着金色花朵的草坡上,已有一块几丈长的白色羊毛毪子织出来,青春美丽的松吉措身姿窈窕,她正弯着腰,动作优美娴熟地穿织着木梭,她一边织一边唱歌,歌声很美,她织的毪子不知是因为她的手巧还是她把优美的歌声织进了毪子里,只要是她织的氆氇,无论是羊毛的还是牛毛的都是那么细致柔和,会鉴赏的人只要轻轻摸一摸,看一看就会感觉到这完全是上等的毪子。
中午,一队马帮从远处的草地走过了,但有个男子却离开队伍向这边驱马走来。专心唱歌织毪子的松吉措没有发现有人被她的歌声吸引住向她走近,在明媚的阳光里,劳作很久的她把长发束在后腰带上,裙袍的上截脱下了,两袖在腰后打了个结,紧紧扎着淡淡粉红的茧绸立领衬衫,衬衫的袖口高挽着,衣襟盘扣从领到胸都解开了,松散地半脱着,衣领几乎是挎在柔美的肩上,显得那么优雅从容,洁白的肌肤细如绸,随着她的腰身的起伏和手臂的动作,裸露在阳光下的圆润挺拔的乳房有节奏地在歌声里悠柔美丽地颤动着,像一阵阵最柔美的天国之音给仙女的歌唱无声伴奏着,纯净、高雅得没有一丝人欲之气,跟蓝得碧透的天空、纯得如水晶般的草原阳光一样,与翠绿的草地和绚烂的花朵组成了高原大自然的美丽,卡日泽瓦牧民把女性的乳房看得如同阳光一样自然,乳房是哺育生命的,是女性的象征,它伟大而又平凡,它应该是自然之美,跟草原一样坦荡,所以没有谁会过分地掩盖它或过分渲染它的神秘的性的表征。
站在不断延长的毪子上方,聪本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织毪子,这哪里是在劳作,根本就是一幅天堂的画,仙女的歌舞,当松吉措直起身发现她前方有个男子在专心看着她时,她羞怯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她又坦然地抬起头,用美丽纯净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说:
“辛苦了! 你是远方的客人吗? ”
聪本一边点点头指了指远处行走的马帮队伍,一边走近了她。
“你穿得不错,看你的气派有点像聪本,是吧? ”
“你真有眼力,怪不得毪子织得那么好。这些毪子卖吗? ”
“不,我们自己穿用。我家有另外的要卖,昨天已经派人到住在拉巴村的商队那里去卖了,那支商队是你们吧。”
聪本摸着细致的氆氇说:“这毪子是很上等的,我想买一块织件斗篷,我们长期在野外走,太需要了,我的那件已经很旧了,毪子的质量也不及你织的好,可以吗? ”说着他没等她同意就从腰上扎着的镶花红皮长包里取出几块散银放在她织的白色毪子上。
“我不是说了我织的毪子不卖吗? 你是不是耳朵不好,没听见。”
“我耳朵好,才从那边就判断出唱歌的你一定是个很动人的女子,果然是美丽的姑娘;我眼力好,看准了你的毪子,我给你双倍的价都不行吗? ”
“不行。”
“你好固执! 但我桑佩罗布比你固执,我看准了的就必须要,我今天没时间跟你磨了,这样吧,你用你织的毪子帮我做件斗篷,我们转来时我来取,我再加个戒指。”他的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镶珠宝的戒指,他很干脆地取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放在毪子上,没理会还在声明着不想卖毪子的松吉措,转身就向他的马走去,骑上马转过马头,他又说了句:“辛苦你了,一定给我做一件,我会来取的。”
看着他策马跑去的高大背影,想着这个男人很有自信的气派和他不容置疑的说话语气,松吉措觉得这个男人有股让她不能拒绝的魅力,使她愿意为他做这事,她没有制过斗篷,但眼巧的她看上几眼,动起手来也居然做成了,她还根据自己的审美,在立领、背部和下摆的一角镶贴了些红色或黑色的花纹。当聪本回来取这斗篷时,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飞跃,两人的爱恋如火如荼,松吉措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他,而他也从此把她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女人,这里成了他精神皈依的家园,他再也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松吉措成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后来做这种毛呢披风也是她的拿手了,许多桑佩马帮娃都穿上了气派漂亮的毛制披风。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桑佩马帮在卡日泽瓦草原的扎营地从拉巴迁到了松吉措家的这边,每年经过这里,桑佩马帮都会停下来歇息调养一段时间,马帮是移动的市场,每当他们住进这里,这里就成为卡日泽瓦草原的集市,远近牧民会骑马赶来交换物品。
松吉措对坚赞视如自己的孩子,他在马帮队伍兄弟般的情意里,在严父慈母般的关爱里,一年年长大,他和他的那帮桑佩马帮小伙子都常常穿着松吉措织的长及腿膝的长披风,小伙子们个个都更显得那么高大潇洒。只是坚赞的黑色毛呢披风上的吉祥图案和卷草图与其他人不同,很别致,披风的立领上还精细地镶嵌了一道红色的毛呢滚边,把坚赞的英气和深沉衬托得更加帅气,如今,翁扎·郎吉,变成了马帮娃桑佩坚赞,从一个落难贵族少年变成了英俊、刚毅、深沉、闯荡四方的青年。
第十三章
“东方那宽阔浩荡似宝石的蓝天,云朵明洁似琉璃拱柱,云练啊,你冉冉浮移的身影奇特艳丽,莫非就是我所思念的父母容颜? 透过那缕奇幻的白云望去,有一个柯勒沃琅的故土,我已离别养育我的故乡,但在我心上仍然深刻着它的痕迹。……”
——藏族古典历史小说《勋鲁达美》
藏历土鼠年六月,桑佩马帮在翻越可鲁可山时,意外地遇上了一场暑天罕见的大雪降下,马帮一般很会辨别天气,但高海拔山区的气候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例外,早上出发时还那么风和日丽,中午就变得乌云沉沉,还不到一顿茶的工夫漫天的雪花就飘落起来了,这对远征的商队来说真是不幸,在高山碰上这样的大风雪,骡马行走起来就困难多了,为了让骡马有充足的精力和热能,顺利翻过山,驮脚娃们忍着寒冷忙给它们添食精料,特别给头骡和二骡加了盐和酥油。大家先还能辨清山道,后来就只有凭感觉爬了,终于到达山顶,聪本、坚赞他们绕山顶的嘛呢堆撒着风马旗,高呼着“啦嗦罗”跑了几圈,商队就赶忙下山。雪又越下越小了,风却开始呼啦啦地猛刮起来,下山的路很陡,有些地段的路又被雪花掩盖了,嘶嘶呜呜的狂风就像力图要把整个商队都撕碎卷走一样不停地吹着,骡马比人走起来困难,惊惊颤颤地迈着步子,爱打屁的骡子又开始噼噼卟卟地放起响屁来。刚才雪花是从天上来,这会儿风把雪花又从地上卷起吹打在人和骡马身上、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头骡和二骡不肯再走,这样整个骡马队伍都停滞了,坚赞和几个壮健的年轻人走在头里,用绸布或毛呢把它们的眼睛蒙住,牵着、护着,一步步试着向山下走去。一路上大家小心再小心,还是有一匹骡子带着驮子滑落,摔下了山谷,可鲁可山地带,山峰频叠,山谷纵横交错,翻过主峰的马帮队伍不断地下陡坡,再下坡,再下,走过几个沟谷,眼前又是片开阔的峡谷地,这里的天空却是阳光灿灿的,树木绿油油,山坡上那成片成片的开满了紫红色铜钱大小的野蔷薇花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远处山坳里的寺庙金顶闪耀着光亮,峡谷坝上有麦地,有白石砌筑的黑屋檐、黑窗框加白色图案的房舍,看得出这片峡谷和村寨刚经过了一番雨露的滋润,现在是雨后艳阳天了,马帮们终于松了口气,离村子越近,就越能清楚地听见房舍里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人和骡马的心情都十分舒坦起来,这个美丽的谷地充满了祥和,东边有座吉祥的山叫拉格洛日山,就是“佛剑山”,山形如一尊手拿宝剑的佛指着这方土地,据说佛所指向的这片谷地是他赋予了智慧和灵气,所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