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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遮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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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情复杂地接过信和小包,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什么要紧吗?”

  他伸手点点我的额头:“嗯,小小年纪别多虑了,当心长不高哦!”

  ——你的眼神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立刻告辞,转身就走。

  他不信任我!

  要么是不信任我的能力,认为没什么好让我知道的,说了也没用。要么是不信任我的忠诚度,认为我从趵斩或者曹学政那里得到了好处,跟我商量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呢,完全是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啊!

  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我回头看了看周裴书房的灯光,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呆在那里玩乐了。

  我没有任何必要削尖了头钻进政治里去啊!只要凭头脑和见识考个小功名,不枉费姬山翁的教诲,以现在这样小小的年纪能够养活自己,就好。

  ——由着他们去故弄玄虚吧,姑娘我不奉陪了。

  带着这样失望与失落的情绪,我揣起要送给郡主的东西,往她居住的飞翠楼去。

  “姐姐,麻烦你替我把这个交给郡主……”我甜甜地哄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

  “不行哦,郡主发脾气呢,嬷嬷(郡主的乳母,非秦嬷嬷)连我们都不让上楼去。”她连连摆手,又奇怪地盯着我,“你是哪个院子的下人呀,怎么好像没见过你的样子?”

  胡乱敷衍过去之后,我溜到郡主小楼的楼台下,望向上方。

  ——唉,真好奇趵斩的信里面是写的啥,可惜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不能拆开看了……还不知道周裴的妹妹长什么样子呢,一定也是粉雕玉琢的小美女吧!

  王府的规矩蛮多,连周裴这个当哥哥的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妹妹。

  据他说是每年除夕时候会一起吃吃团圆饭,一张巨长的桌子,全家族里面数得上数不上的亲戚都跑来,丹怡郡主由她自己的嬷嬷抱着,坐在周裴对面。那张乖巧的小脸从来不笑,王爷问她家常,她也只轻声转告嬷嬷,再由嬷嬷回王爷的话。

  跟社交型的周裴完全是两回事嘛!

  这么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宝贝郡主,才十二岁就要出嫁,夫君是朝中某位二品大员的独子……唔,虽然很想说她好倒霉,那么小就嫁人,不过想想本小小太子妃八岁进宫,丹怡郡主这还算幸运得多了吧……

  一楼是丫鬟们的天下,她们看似忙碌地整理着嫁妆,其实似乎也就是搬过来搬过去,叠这个叠那个,半天没变化。二楼楼口守着一位老妪,打扮跟秦嬷嬷没啥区别,眼神却要严厉得多。

  保护得这么周全的小郡主,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接近呢?

  正想着,刚才那丫鬟跟另外几个姐姐提着灯笼离开了屋子,我透过一楼打开的窗户,望见案几旁边放着整理中的红漆木箱,几件衣物零散地放在木箱上。

  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我迅速潜入,换上一套——女装!

  嘿嘿,这些小姑娘怕嬷嬷,我可不怕,让我换成女装自己去交涉不是更好?

  穿了几年的男童服饰,如今突然到手一件丝丝滑滑的仕女服,对比效果的震撼还真不是盖的。我回忆那些丫鬟们的穿着,勉强把自己给塞进了古装中。

  头发可就有些麻烦了。

  把长发披散下来以后,我就开始烦恼——发簪是有的,但是怎么用?

  说实话做太子妃时候那些发型我都是由着侍女梳。住在江近海家里的时候,他或者他的下人也会帮我折腾一下,后来用男装混吃喝,就很简单了,绾个髻子拿布条扎起来,现在最多再加一条方巾而已……

  ——丫鬟的头发都是怎么梳的来着?

  我笨拙地绾起一半头发,可是没有布巾,怎么弄也簪不牢啊!

  奇怪了,看电视上那些丫鬟小姐的,似乎都没有用布或者绳圈来扎头发吧?

  我担心被服侍郡主的丫鬟回来看见,急忙抱着换下来的衣服钻进旁边花苑里,在月光下,对着池水慢慢折腾头上的那堆乱麻。

  唉,弄得太晚的话,郡主睡了就糟了。不出意外的话,趵斩明天应该就会继续阴魂不散地来问我信送到了没,嗯,阴魂不散神出鬼没这两词根本就是为他而生的!

  在心底说趵斩坏话的时候,我忘记了还有一个人,跟他是一路货。

  那个穷举人,张缇。

  我专心打理头发,直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背后。

第十六节 露馅儿了

    “姑娘,请问飞翠楼是否从这边去?”他突然出声,吓得我差点没掉了半条命!

  天啊,这堂堂王府的保安,哦不,门卫家丁啥的都上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一点保全设施,让外人在府里乱跑?总不能因为他是小王爷的朋友就放他随便进出吧!

  我心里哀嚎着,胡乱指了个方向。

  张缇哦一声,道谢,走人。

  呼……吓死我。

  松口气,我也没心思考虑到底要怎么插发簪才能弄得老实了,迅速松松垮垮地绾起另一边发髻,插上一根发簪,拉拉皱掉的裙边,站起来。

  喝!

  张缇居然没走远,站在十米开外盯着我看!

  “……无、无礼!看什么看!”我腾地红了脸,收拾手边的衣物,抱起来打算走掉。

  谁知张缇伸手来拦着我,狐疑地发问:“这位姑娘……小生是否在哪里见过?”

  “没有!”我挥挥手,他却还是挡在路上,不肯让开。

  “是见过的吧?”他眉梢一挑。

  我怒:“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了,再唧唧歪歪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

  “姑娘怎么知道在下不是王府中人呢?”张缇狡黠地笑了起来。

  哼,玩这套?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当然是因为你刚才问飞翠楼在哪里嘛!”

  他见招拆招:“但,即使是后院的长工,也蛮多人不清楚郡主住处的哦!我刚才问过了。”

  唔,好像是这样,我住进王府几个月了,这不也是第一次到飞翠楼么……

  不过他的话里又出现了新的破绽,我指着他道:“少狡辩了,是王府里的人,还会专门去长工那里打听郡主住处吗?”

  “在下也没说自己是王府中人呀,只是好奇‘姑娘怎么知道在下不是’而已!”张缇笑眯眯地撤回手,话尾一转,“现在小生明白为什么了!”

  “哦?”一股不妙的预感。

  “小生确实见过姑娘,在小王爷那里……”

  张缇捋着帽子上垂下来的两条皂色软带,以谑戏的目光睨着我。

  该死,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公子你认错人了!”我条件反射转身就想逃。

  张缇反应很快,立刻捉住我的手腕,把我给拉了回去。

  “放手!”

  “不放。”他居然嬉皮笑脸地笑了起来。

  “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叫啊,你不看看自己这样子,想怎么跟世子解释呢?”

  “你……”我气结,这是十足的流氓腔啊!

  张缇的狐狸眼眯起了:“呵,看来世子根本就不知道嘛。”

  把我挣扎得散乱的头发拨开,他在月光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长得这么漂亮,想侍候小王爷哪里还需要女扮男装呢?”

  什么,他居然以为我是挖空心思想要嫁进王府的那种女孩?

  我真想咬他了:“要你管!放手啊!”

  “啧,好凶悍呢!也许长卿就好这口,要不然,我送你去见他?”

  混蛋!流氓!无赖!我真想破口大骂,可是这个样子真的不能被周裴看见!

  放软了声音,我试图跟他打商量:“我还有事……请你放开我好吗……”

  “不好,”他一脸严肃地摇头,“不问个清楚,小生今晚上恐怕是睡不着了呢!”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我、我要去飞翠楼啊!”没办法,只得将最能打动他的牌甩出来!

  他迟疑一下,估计是想起了自己潜进来的目的——八成是找他心仪的那名细婢——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他回神的速度比你的思维还要快,只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说:“那又怎样?随在下去见世子,不是更有趣么?”

  有趣你个头!

  “不愿意啊?那就告诉在下,姑娘你为什么要扮成男童,而且还当上了姬山翁的弟子……”

  原来他心里牵挂的,也是这个问题,唉,老师啊,你没事干嘛长得那么人见人爱,个个才子或者小白都快把我嫉妒成千层片了!

  “这……等我去见过郡主,再详谈好吗?”明天要是趵斩跟张缇接上头,那可就更麻烦了,先稳住他。

  “呵,也好,正巧在下也要去飞翠楼寻人,烦请姑娘带路了。”

  还“请”呢!

  你这个大无赖!

  ※※※※※

  我跟嬷嬷周旋的时候,张缇就躲在外面,小心地偷看飞翠楼的丫鬟们。不知道他究竟找到那个看对眼的女孩没有,我这边倒是遭到嬷嬷干脆利落的拒绝。

  “哪里来的野丫头,小郡主可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摇摇头,重新对耳背的老人家解释道:“我并不是要上楼去见郡主,嬷嬷,只是希望您将这些东西交给她而已。”

  “胡闹!郡主才没兴趣看到来路不明的玩意呢!”她火气似乎更大了。

  没办法,只好狐假虎威一下:“这是世子让我送来的!”给他看过,他说可以送来——也可以模糊成是他委托我送来的吧?

  听到是周裴的意思,老嬷嬷的气势弱了些,嘟囔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把我手中的信夺过去,死命瞅信封上写的字。

  看吧,我不怕你看。

  不是我胆子大,要说会认字的女人,这个时代是少得可怕的。

  大家闺秀认几个字,以后做当家主母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那就是差不多了。再要什么吟诗作对啊,填词赋曲啊……不好意思,那是风尘女子的活计,良家妇女如果夸耀说自己能舞文弄墨,那一定会被戴上有色眼镜看待。

  是以,我才敢将趵斩的信直接交给郡主的乳母。

  “世子还让小的带来这个,一并交给郡主过目。”小荷包也递出去了。

  谁知这个可是嬷嬷的专长,她看了一眼,便评价道:“哟,这不是京城锦绣庄的手艺吗?小王爷有心了。”露出欣喜神情的同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此时,一个女声突然从楼上传来。

  “嬷嬷!是锦绣庄吗?也许是郡主……”

  我仰头一看,穿着鲜艳绿衣的少女从楼台上附身,急切地望着我手里的东西。听口吻,她应该是侍候郡主的女婢之一吧。

  叮叮当当的头饰作响,月空里传来迷人的熏香气味,指头抚于窗栏上的姿态也十分美好,她端庄贤淑的气质令我一阵自惭形秽。

  看着她华美富丽的妆扮,我突然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

  “像什么话,还不快回屋里去?”嬷嬷抬头呵斥道。

  婢女担忧地望了望我,退到窗里。

  我身后不远处的矮树丛沙沙作响,张缇似乎不太安分。

  “这个我自然会交给郡主,你明儿个再来取回信,知道了不?”嬷嬷教训着,把我赶了出来。

  “就是她……那个美人……”张缇躲在阴影里悄声道。

  “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回首望着二楼闭得紧紧的窗户。

  说是郡主居处,警戒又十分松懈,说是没人着紧吧,那位嬷嬷的态度又像极了要掩饰什么事情一般……

  让人起疑呢!

  书生若有所思,轻声说:“秦斯你不知道吧?有传闻说郡主失踪了,也许是真的。”

  啊?

  新娘子失踪了,喜事还怎么办?

  “也许是……找个美人代替她出嫁吧。”他意有所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好事,是好事。”

第十七节 花街柳巷是很好的藏身处

    第二天上午,王府门前热闹起来。

  周裴、趵斩和张缇都到齐了,把我这个又矮又小的学童挤在中间。我说他们这是干嘛呀,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说话也不痛不痒地。

  趵斩道:“听说秦斯小弟弟要去见京城来的学政大人,我想吧,反正是顺路,就来捎带他一程。”

  ——是你来押我回去听候发落吧?

  我揣着郡主的回函(鬼知道是谁写的),瞪了趵斩一眼。

  “何必劳烦趵兄呢,秦斯寄住在王府,自然由王府派人护送去了。”周裴笑吟吟地谦让了一下,反正都是要进虎口一趟,这个没什么好拒绝的,拒绝的话反倒令人生疑。

  我闲闲没事,把视线转向张缇。

  天知道这家伙的言谈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虽然通过某种协议我们达成了暂时和平共处约定——好吧,我承认是彼此都抓了一点把柄……

  依然是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张缇冲大家摆摆手:“不用在意,我路过而已。”谁都知道你在凑热闹哦!

  三人互相看了看,哧哧地笑起来。

  周裴拍拍我的肩,道:“秦斯,你跟着趵兄去吧,取了‘试牒’(相当于书面形式的考核结果,也就是成绩单)之后就快些交到府学去,小心迷路。”

  他按兵不动,我也就点点头不吭声。

  爬上州判家马车的时候,趵斩原本是看我短手短脚,打算帮忙抱一把的,谁知张缇又巧妙地抢了个先,把我给抱到车上去。

  “照顾后辈理所当然嘛,当然如果对方是女性,我会更加温柔喔!”他这样面对我质问的眼神。

  可恶,怎么听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起昨晚从飞翠楼回来时候的对话,更是气死人。

  他居然吊儿郎当地评论起我的身材——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身材,结果出现了水桶腰、扁平小煎饼等伤心词语。

  “你要看脸的好不好?以后我肯定是绝世大美人!”人争一口气,作为女生,相貌这块自留地绝对不能退让。

  “谁看脸,吹了灯不都一样?”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虽然鄙人以越穷越风流为荣,但是身材不行的譬如眼前这位,我可是很有原则,倒贴也不会心动哦!”

  我扬手就冲他拍过去:“啊,粗俗!浅薄!真不想承认你是读书人!小王爷怎么啥三教九流啥人都结识?”嗯,我绝对不承认我是恼羞成怒了。

  接住我的巴掌,张缇将指头竖在嘴边,神神秘秘地说:“嘘,知道夜里寻香的第一条守则不?”

  “是什么?”

  “千万别在主人家这样大声嚷嚷,否则想不被逮到也难呢!”

  哼,大色狼!还“越穷越风流”呢,难怪考不上会试,原来他的聪明全用在一夜风流上了。看你什么时候偷欢被逮住,打断腿!

  坐在马车里面,趵斩却没有进来。

  掀起帘子一看,他骑马在一侧,而车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步行,一手拉着缰绳,仰头与趵斩谈话。对话的内容基本是关于城外筑路的。

  那条路我也知道,莫名其妙的工程。原本从京城到长州的道路要取道邻州,绕过险恶的山岭,可皇帝的某位妃子预备回乡,所以上面要求几个月内完成一条能直通的道路以供使用。

  工程落到长州这边的路段相当艰苦,即使是农忙季节,常王府也只得从各乡里征收人手来做苦役。民怨不少。

  常王府也是迫于无奈,可底下的人不会考虑那么多,文人也跟风造势,一个个写诗撰文来骂,闹得比百姓还欢。

  跟现代一样,他们追求的是出名,哪怕吃官司又怎样?天是塌不下来的。

  小小地补充一句,我以为有些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因为“青史留名”而雀跃地伸头去挨一刀的。这种事情就怕“人来疯”,偏偏读书人骨子里都有狂热的遗传基因。

  唉,王爷不理事,周裴一个人应付舆论与上面的压力,努力与文人搞好关系,十分难做。跟着他出入的时候,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什么也帮不到他。

  “那么说王府就放任他们手下的凶狗不管吗?”趵斩略微提高的音量吓了我一跳。

  马夫道:“嘘,二少爷您刚回来,这事儿还没多听见。老奴也是提个醒,别太往心里去罢!人家毕竟是王府,这间儿的地面都是他们的……”

  ——还有,你背后车上的人也是他们家的!

  我故意咳了一声。

  不可能堵住别人的嘴,但至少让他们别在我面前说吧。基本上,劳役不是周裴的错,可又能怎么办呢?

  趵斩没说什么,到了客栈,下马,进去一会儿,又冲出来,手里攥着一张字条。

  “不好,快去花街!”他对马夫道。

  花街?

  开玩笑吧?官员要是喝花酒的话,那一定会被查办的,曹学政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花街,而且还留字条让趵斩去那里找他!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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