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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双面胶-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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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鹃冷笑一声说:“你的钱,你有多少钱?你哪来的钱?好像你现在还欠我家十几万吧?你既然有钱请保姆,不如拿钱还账了。你不愿意也行啊!我妈身体不方便,我这又替你还债,一个月1000,到猴年马月才清啊?从下个月起,我给她2000,1000还债,1000替她请个保姆。想当年你们不来搅和的时候,我妈身体可是一点毛病没有啊!”
    转脸又对玉喜说:“玉喜姐,你自己掂量,你若去我妈家,我加你300,你若不去,在这能不能待下去,我不敢保证。反正我不缺人手。”
    亚平妈盯着亚平问:“亚平,你什么意思?”
    亚平低头吃饭,不说话。
    亚平妈抬高声音问:“亚平!?”
    丽鹃懒洋洋回答说:“甭喊了!我昨天晚上跟他谈过了。这个家,他不做主。住我的房子,就得听我的话,不然都给我滚出去,我不爱伺候。”
    亚平妈气得发抖。
    玉喜从厨房出来,低头说:“行,我去。”
    丽鹃得意地转身上楼说:“哎!对喽!这才叫聪明。人要看清形势。哦!还有,我现在去抱孩子,以后孩子就在我房间里,他哭就任他哭,谁都别来哄。谁来哄我跟谁翻脸!别怪我事先没把话说清楚。孩子是我的,他就得服我管,那旁的,都不亲!”哼着小曲儿去了婆婆房间。
    下午,丽鹃抱着孩子,带着玉喜上自己妈家。
    玉喜一个礼拜后的半夜里,哭着跑回亚平家,死活非要回东北老家。
    亚平妈一边系着衣裳扣子一边问:“这大半夜的,怎么了这是?”亚平也下来,丽鹃也出来站在楼梯听。
    “那个老不死的!想把我整死。整夜整夜不叫我睡,鸡没叫我就得起,老鼠都休息了我还不能睡。全家马桶屎尿都我倒就不说了,还故意羞辱我,说是便秘,撅着腚让我给她上开塞露,我不干,她就骂不停口,啥脏话都出来,简直叫人没法听。今天晚上,我想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孩子的事情。刚拿起来她就骂,说我浪费她家电话费。我说我自己出电话钱,她说我哪来的钱,钱都是她女儿给的。过了12点,我趁她睡了拿起电话想打,哪知道她就躲门后头等我,开了灯扯嗓子骂我,所有的街坊邻居都醒了,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明显就是他们一家在赶我走呢!这钱我也不要了,留他家买花圈吧!我明儿就走了。”
    丽鹃从二楼冲下,阴阳怪气地说:“玉喜姐啊!你想走,没人拦你,走就走呗,现在连国营企业都没铁饭碗了,谁敢保证自己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啊!但走了还找借口编排人,可不厚道啊!我妈她要是全手全脚身体利落,用每月糟蹋1000块请人帮忙吗?哪家佣人不倒马桶?她手要是活动方便,她也不想让你看屁股啊!再说了,她好歹也算生活自理的人,这要是瘫在床上不能动,等你擦屎擦尿,你不得把她给捂死了?不给你打电话太正常了。保姆谁不是自己买电话卡上公用电话亭去?以前你待在我家太享受了吧?不要钱的长途电话,想闲扯多久就扯多久。也就我们富裕不计较。我妈可不富裕,她没那么大方。再说了,你半夜12点打电话什么意思?存心不让人睡觉啊?我妈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又不是针对你。对我她也不客气呀!更何况她被人气病了以后更是性格偏激,你好歹也算晚辈,该担待一点才是啊!告偏状也没这个告法吧!得,我也不多说了,既然你自己提出要走的,看你是亚平姐的份上,明天我替你去买车票,多给你俩月工资,慢走不送啊!”转身回房偷乐,快活地直蹬脚。
    “这!这就是你找的好媳妇!”亚平妈咬牙切齿,越想越恨,抬手扇了儿子一个大嘴巴。
    亚平哭丧着脸站在大厅中央,感觉自己真成了钻风箱的老鼠。
    亚平半夜偷偷摸进丽鹃的卧室,跪在丽鹃床头搂着丽鹃的肩膀说:“丽鹃!求你给我个面子,你这样,我妈要伤心死了。求你了。就说句软话,让玉喜留下吧!”
    丽鹃背对亚平:“你现在还有什么面子呀?你那点薄面早就给完了。我现在让你挂我丈夫的头衔,已经是开恩了。玉喜这事可不怪我啊!我当初坚决反对她来,是你妈的主张。现在不过是平添一个炮灰而已。你妈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家,我看就多了你妈。要是没你妈,光玉喜,没准我们还是好朋友。亚平啊!我现在跟你,只能是同志间的友谊,不存在夫妻间的感情。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是觉得我们过不下去了呢!你提离婚,我马上签字。孩子归我,房子归我,你带着你娘爱上哪上哪去。你要是还想跟我过下去,叫你娘闭嘴。她要看清楚这个家的形势,这个家只能有一个说话算数的,那就是我!”说到“那就是我”的时候,丽鹃突然转身,目露凶光,眼带杀机,吐词恶狠狠,“我现在是可怜你,附带收留她,不然我叫你们俩光着屁股滚蛋!听清楚了?滚!”
    第二天,是亚平去买的车票,送玉喜走的人。在送别的站台上,亚平哭成个泪人,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屈辱,除了流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玉喜也哭。俩人抱成一团,泪流成渠。玉喜坐在车里冲亚平挥手:“你多保重!”
    第二天,是亚平去买的车票,送玉喜走的人。在送别的站台上,亚平哭成个泪人,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屈辱,除了流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玉喜也哭。俩人抱成一团,泪流成渠。玉喜坐在车里冲亚平挥手:“你多保重!”
    丽鹃想了半天,说:“我的孩子,我做主。在半岁之前,他只吃母奶。医生都这么说。我供不上那是我的事情,供得上就得让孩子吃。从明天起,我白天多带几个奶瓶,存起来,晚上带回来。以后不许再喂奶粉。”
    现实的残酷性在于,你能和大人对抗,不能和孩子对抗。
    宝宝在丽鹃上班一个月后,拒绝吃母奶了。丽鹃知道其中必定有因,可就是说不出个名堂来。现在的奶粉造得,真是具有商业侵略性。也许味道香些,有时候丽鹃甚至怀疑里面放了罂粟,总之,丽鹃的母奶在美国奶粉面前,彻底失去市场,在奶头上抹糖也好,抹巧克力也好,甚至贴上海底总动员的大头贴,都不能动摇儿子崇洋媚外的决心。丽鹃的奶头成了儿子的玩具,光摸不吃。日子久了,丽鹃的奶慢慢就回去了。丽鹃得以挟儿子以令诸侯的优势一去不复返。
    丽鹃的内心失落又惶恐。儿子跟奶奶在白天玩得精疲力竭,每天丽鹃回来的时候,儿子都在酣睡中,有心去亲亲儿子,奶奶在一旁柔声阻止:“孩子都睡了,别弄醒了。”
    丽鹃认定这是老鬼的阴谋,特地把孩子弄得时钟颠倒,跟自己没有交流。心生恨想:难怪那么多妇女辞职在家做全职母亲,原来全是为了对付婆婆!不然,得了工作,失去儿子,损失惨重。
    儿子在半岁的时候,就会喊人了:“奶!”这个奶当然可以理解成是要喝奶的奶,这是丽鹃的诠释。但无论儿子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亚平妈总答得特别自豪加爽快,声音脆生生的,眼下的余光还不无挑衅地得意地看着丽鹃。至少丽鹃是这样解读的。
    丽鹃绝不能让这个在自己身体里每根血管、每条神经都紧密联系了整整10个月,又经过惨烈的分娩痛苦而得来的儿子眼睁睁被另一个在她眼里毫不相干的老女人抢了去,并坐享其成。她抓住每一丝可以与儿子交流的机会,每一分钟都握着儿子的手给他灌输:“妈妈。”
    起先的一个月里,儿子没有一点反应。这个妈妈的发音,对他而言,还不如电视机里鞠萍姐姐召唤小朋友,然后音乐声起来得亲切。每当丽鹃紧紧握住婴儿的小手,目带期盼地反复重复‘妈’的时候,儿子都冷漠地将头转到一边,不理不睬。逼急了便一撅小嘴‘卟卟’吹泡泡以表达不耐烦,甚至蔑视。
    越是不理睬,丽鹃越是急躁,晃着儿子的小脑袋,掰过儿子转开的脸,用手指捏住孩子的嘴角,硬是希望孩子吐出一个妈字来。
    否则,丽鹃的江山,半壁就没了。
    孩子慢慢真的有反应了。
    孩子先是仔细捕捉丽鹃的‘妈’字,再仔细回想,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非常急切地蹬着小腿儿期待着下话。可是,到‘妈妈’就没了。
    终于,有一天,9个月的儿子憋不住了,在丽鹃不断地重复‘妈’这个字的时候,儿子非常清晰地吐出一个“坏!”
    丽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宝贝儿子在会喊奶奶,会喊爸爸后能清晰吐出的第三个音节。这个音节是四拼不循环发音,拼音如huai,包含了一个声母,一个韵母和一个复韵母,发音的整个过程要先撅起嘴唇变成个小喇叭再迅速放开,咧出个笑模样才能发出来。这个音节的难度,相当于10个奶奶连发和5个奶奶加爸爸的连发。而且这个发音还需要智力和逻辑判断,必须跟在“妈妈”的后面。
    丽鹃不相信自己儿子有这么高超的语言技巧,再次试探。摒着呼吸,捏着嗓子,试图将妈妈发音成咩咩,甚至截然不同的音调,第一次期待儿子根本没有反应,甚至像以前那样反感。
    “妈妈~~~~~~”丽鹃如此小心翼翼,小心到甚至希望自己的发音只保留一个唇形。
    “坏~~~~~~”儿子哈哈大笑着答。
    “妈妈~~~~~~”丽鹃再试。
    “坏~!”
    丽鹃在一分钟之内,经过不下10次的试验之后,用尖利得可以刺破云霄直达天庭的尖叫大喊:“李亚平 !!!!!!!!!!!!!!!!!!!!!!!!!!!!!!〃
    亚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来的,而亚平妈也慌慌张张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孩子摔着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呢?没听见哭啊!
    丽鹃等一家人等全部聚集在身边,冷笑一声,冲着宝宝喊:“妈妈。”
    宝宝笑眯眯地以为妈妈在跟自己做游戏,迅速接一句:“坏!~”
    全家一片寂静……
    亚平反应机敏,他在沉寂了近一分钟之后,笑着弯下身来,拨弄着孩子的胖脸蛋说:“宝宝坏!宝宝是个大臭臭,宝宝拉在爸爸的脖子上,宝宝最最坏!”
    宝宝毫不领情,干脆利落地反击:“妈妈坏!”
    这是宝宝发出的第一个三音节,完整的句子,有主语有谓语,有人称代词有形容词,还带有阶级情感的语气。
    丽鹃哈哈哈哈仰天冷笑,笑到眼泪出来:“我在家养了头野狼,不仅要吃掉我,还要吃掉我的儿子!”
    丽鹃直勾勾看着亚平说:“李亚平!这个家,我想只能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我!”丽鹃咬牙切齿,眼睛里发出如困兽般的莹莹绿光,如果眼睛可以吃人,丽鹃已经把慌张的亚平给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没任何选择余地,我留下,这个老女人滚蛋!或者我留下,你们两个滚蛋!我的话已经非常清楚了。你明天早上告诉我你的决定,这个家究竟走几个人。”
    亚平面带尴尬地说:“至于吗?就为个毛孩子一句话。他懂什么呀!你这发的是什么无名火?别老挤兑我妈。动不动就想撵我妈走。我妈整天介带孩子做饭收拾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离了我妈,孩子谁带呀!再说了,我妈现在能去哪儿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爸也不在了。你消消气呀!”
    亚平妈在一旁,面色土灰,浑身颤抖,一句话也不说,凄苦的眼神里带着绝望的哀伤, 
    求情地,告饶地,哆嗦地收紧身躯委顿在丽鹃眼前,顿时比平时矮了5寸。
    丽鹃说:“我一点不计较我儿子说什么。他就是个留声机。他就是个传话筒。教什么学什么。学者无心,教者有意。我得庆幸我儿子学得快,学得好,在我还来得及改正以前。他要是贵人迟开口,到三岁才说话,一切就来不及了。你妈在我这里吃我的住我的,说是替我带孩子帮忙,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你恨就恨吧!还要教唆我儿子恨我,我看她是空心笋子流黄水,坏透了!今天我不谈了。明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希望家里少一个或两个人。让我清静清静。我的话完毕,不想再多重复一句。”转身上楼。
    亚平看着一切无可挽留,目露凶光,追着丽鹃喊:“要走你走,这个家,还有我妈,还有我儿子,还有我,都得留下,你给我滚出去!”
    丽鹃掉回头走到亚平面前:“给你脸不要脸?那好,咱们法庭见。看谁赢。跟我斗?你脑子里有柏油!你也不想想,你儿子还是个吃奶的小家伙,法庭会判给你?这个家,你才出几个钱?法庭会判给你,让我们母子露天?你姐姐的借据还在我手里,我连利息一块儿讨回。我不但要讨回,我还得住着这房子,要你付按揭,付抚养费,让你的儿子姓另一个男人的姓,叫另一个男人父亲,我还要告诉他,他爹和他奶奶,都不是好东西,一窝子狼!狼心狗肺!就像他奶奶当年教他说他妈坏一样,我把你妈灌输给你儿子的一切,我加十倍还给她!李亚平,你跟我斗!你还嫩点儿!”
    李亚平冲过去把丽鹃一把扑倒在地,拿拳头使劲砸下去,直击丽鹃的太阳穴。
    丽鹃闷闷地发出一声哀号。
    亚平的第一拳带着气愤却还略有犹豫。亚平的母亲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喊:“使劲打!打死她!打不死她不松手!这个烂货!捶死她!”亚平放开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怨气,放开力气,像建筑工人砸石头一样放拳打下去,一拳又一拳。
    亚平的儿子突然间从胸腔中发出哀号。似乎预感到了不幸。急促而哀伤的哭声并没有阻止他父亲殴打母亲的拳头,尽管他哭得一声赛一声地急。
    奶奶抱起孩子,边抖边捂住孩子的嘴,口中解气地喊:“打!打!打死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贱货害了我们一家!打!”
    不晓得过了多久,疯狂的李亚平突然还魂,惊恐地住手。
    丽鹃七窍流血,浑身瘫软,像面袋一样没有筋骨。
    李亚平和他妈妈眼珠都要掉出来地对望良久,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倒地的丽鹃。
    足有一个世纪的等待,丽鹃没有一丝反应。
    李亚平开始抱住丽鹃猛晃,丽鹃却直直往地下滑。
    “你!你!你起来!你你你!别装死啊!你你!你醒醒!你醒醒!醒!我跟你离婚,这个家都给你,儿子给你,钱给你,什么都给你,你听见没有?我跟你离婚!”
    李亚平彻底崩溃,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亚平妈抱着孩子浑身一软,坐在地上不起,怀里的孩子哭不停。
    丽鹃,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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