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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曼荼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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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轻声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不少村民在门外失声大哭。
老人脸色一变,急急道了声失陪,出了房门。几人透过洞屋墙上的“小窗”,看到一个人浑身鲜血伏在地上,不住抽搐。祭师努力想用草药堵住他的伤口,但却徒劳无功,因为那人几乎被人用利刃从当中劈开,只剩下一手一足和大半个身体。他竟然用这样一具残躯爬回了村子。
老人分开人群,来到这人面前,俯下身子查看他的伤口,突然,老人发出一声怆然悲鸣,深深跪在地上,身体剧烈颤动,咳嗽不止。周围的土人也随他一起跪下,低声抽泣。
血泊中的那人伸出一只残存的手臂,握住老人的手腕,嘴唇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老人浊泪纵横,几次就要昏倒。祭师跪行了两步,在老人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似在请示。老人脸上显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看了看伤者,又看了看祭师和村民,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不住喘息,似乎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大家都已猜了个大半,因为只有一种痛苦能如此折磨一个人——那就是他正面临着一项极其为难的选择。
血泊中的伤者的头歪了歪,似乎在鼓励老人。
老人一声重重的悲叹,手在空中停了半晌,终于向下挥了挥。
祭师向老人和伤者跪拜了三次,拿出一瓶淡红的液体,交给老人。
老人的手颤抖不已,但还是接过了,所有的土人都深跪在地上,将脸埋入尘土,静静等候着。
老人将脸转到一旁,瓶中的液体从他手上倾泻而下。
伤者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一股腥臭的浓烟从地上升起,片刻之后,伤者所在之地就只剩下一汪血水。老人发出一声呻吟,仰天晕倒在地。几个村丁立刻过去扶起他。祭师将一些粉末撒在那汪血水上,一股火苗窜出,须臾,地上的鲜血都化为了灰烬。
相思紧紧扶住窗棂,脸色苍白异常,她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杨逸之微叹一声:“那是墁俊,墁彝也死了,不过没能爬得回来。”
相思惊道:“你是说这就是老人的那位亲人?”
杨逸之道:“正是。”
相思嘶声道:“可是他们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可能就已经死了?”
杨逸之摇头道:“不知道,似乎是在为我们打猎的时候遇到了野兽。”
相思摇头道:“你是说他们因我们而死?”
杨逸之还没有回答,小晏微微冷笑道:“虽然在下对他们的土语并不如盟主熟悉,但也听到墁俊死前反复提到‘倥杜母’。而据在下所知‘倥杜母’绝非是野兽的意思。”
杨逸之默然片刻,道:“的确不是。”
小晏微笑道:“那么不知是杨盟主偶然耳误,还是特意有所避讳?”
杨逸之转身望着窗外,不再回答。
卓王孙道:“杨盟主不肯说,那只有请教殿下这句‘倥杜母’的含义。”
小晏叹息一声,道:“对于墁俊族人,‘倥杜母’一词的确是最可怖的禁忌。它的意义……我希望自己是理解错了,单就字面而译,它是指‘残尸’。”
相思不禁一颤,道:“你是说他们在外出的途中遇到了,遇到了‘残尸’?”
小晏神色有些沉重:“正是如此,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相思忍不住浑身一颤,道:“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
小晏道:“不知相思姑娘想到没有,既然此族人已经领悟了不死的奥义,为什么村长还要忍痛将墁俊杀死?”
相思喃喃道:“也许他伤得太重,村长不忍看他如此痛苦,,所以才不得已杀了他。”
小晏摇头道:“墁俊虽然伤得极重,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呻吟过,然而在药液沾到他身体的一瞬间,他却厉声惨叫,这只能证明,被药液融化的痛苦比身体分离之苦要厉害得多。”
相思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他们非常害怕墁俊的身体,他们族人虽然可以复活,但墁俊连身子都已经残缺,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晏道:“他们的确很恐惧墁俊的残躯,连最后一点血水都要烧为灰烬。然而却不是因为他无法复活。”
相思道:“那是为什么?”
小晏沉声道:“因为墁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重生!”
第三章、五夜霜钟啼破梦
相思愕然抬头,正好看到阶梯上的老人。
他原本佝偻的身体挺得笔直的站在阶梯上,身子的一半笼罩在地面的阳光之中,似乎显得高大了许多,手中握着一只竹矛,被刺枝抽打得满是血孔得脸上涨的通红,他眉头微微抽搐着,似乎在强行克制着痛苦与愤怒。
相思道:“老人家……”
老人怒道:“不必讲了,墁俊与墁彝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死,老祭师临死前预言终于实现了,外来者给我族带来了灾难。”
相思嗫嚅道:“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表达我们的歉意……”
老人猛地一挥手,高声吼道:“不必了,你们给我马上离开这里!”
相思道:“我们不能走。”
老人紧紧握住长矛,一字一句道:“不走?留下来看我们都被倥杜母们撕成碎片么?”
卓王孙淡淡道:“当然不走。既然事情既然因我们而起,也自然会因我们而灭。”
老人嘶声道:“全都给我滚出去!”他话音未落,手中长矛呼的一声在屋内荡开半个弧园,突然在空中一顿,矛尖顺势一转,直插卓王孙的眉心。
相思惊道:“小心!”
眼前青光一掠,顿时凝结在空中,只见卓王孙随意一指,立在眉心前,那森绿的矛尖似乎就被一种无形之力吸附于他的指尖上,无论老人如何用力,也没法挪动分毫。
老人略显红润的脸顿时又变得苍白如纸。卓王孙轻轻一挥手,长矛以同样的角度在空中划个弧园,毫不着力的回到老人手上。
老人呆了片刻,低声道:“你到底要怎样?”
卓王孙淡然一笑道:“我只是想看看倥杜母到底是什么。”
老人怒道:“难道你想死?”
卓王孙微笑道:“已入死阵,不见死神,空手而去,岂非憾事?”
老人的面孔涨的血红,道:“在下虽然不是几位对手,但诸位何必苦苦相逼?”
卓王孙微笑道:“在下只是好管闲事,尤其是神神鬼鬼,不可告人的闲事。”
老人重重一声叹息,道:“此事只怕并非如几位所想……诸位还是赶快离去吧”神色哀苦,似乎已有乞求之意。
卓王孙似乎没有理会他,缓缓道“所谓倥杜母——”一句话并没有说下去,静静等着老人续完。
老人语塞了良久,却终于屈服于他语气之下,低声道:“所谓倥杜母,其实并不是神魔一类,而是几百年前被本族驱逐的叛徒,也曾经是我们的亲人。只是到了如今,他们已经和魔鬼毫无区别。”老人的声音更加嘶哑,道:“自从本族祖先领悟了复活的奥义之后,数百年来,我们就在这密林深处默默生息,悠游度日,与世无争。直到两百年前,出了一次意外的事故,种下了今日之恶果。直到现在回想此事,大家也是懊悔不已。不过这也是我们强参生死之秘,僭越天地奥秘的惩罚,并非人力可以避免……三百年前,在下一位族叔采药时不幸路遇猛虎,战斗之下两败俱伤。猛虎虽被刺重伤,蹒跚回窝后就倒地死去,而他也被当中撕开。当村中人赶到时,他已经气绝多时。”
“族叔当年是众人爱戴的英雄好汉,大家不忍心让他身体残缺,就从虎窝里寻回了他的两半尸体,并按照本族的仪式下了咒语埋葬,希望他能如以往一般复活。然而……我们的确是错了,这件事竟成了本族懊悔至今的恶梦……”老人脸色血红,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抽搐,神色异常痛苦:“两年后当我们拨开土堆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正如镜子破碎之后即便拼合也再照不出完整的影像,那位族叔的身体并没有如我们希望的那样重新结合成为一个整体,而是成了两个蠕动的半身怪物!”
相思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是说,那两半残躯分别复活了?”
老人长叹一声,道:“的确!不仅如此,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那两个蠕动的半身怪物不但分走了族叔的躯体,同时也分走了他的智慧、勇气以及一切仁爱之心。那两半身体都变得凶戾愚蛮,其中没有头的一半不停挣扎,撕碎一切手边的东西,而有头的那一半则日夜哀嚎,要我们为他们找到另一个人的身体,切开来替他们续上。知道当初人人景仰的英雄居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残忍凶暴的魔鬼,族人十分恐惧,祭师也从星象上预料到了这将是我族灾难的开始。如果这个时候我决断一点,能够下令将这两个怪物烧死,那么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然而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因为我还不明白他们已经不是当初抚育我长大的族叔了……”老人的声音显得十分凄凉。
相思愕然道:“难道,难道你答应了他们?”
老人痛苦的摇摇头:“我当然也不忍心杀死别的族人来成全他们,于是我从山林间找来了一只黑猿。”
相思道:“你是说,你是说你们把他变成了两个半人半猿的怪物?!”
“正是如此!”老人合上双眼,低声道:“然而事情还没有终结。那两个半人半猿的怪物后来时常回到村中,一开始大家都很害怕,但后来不知为何,村中有很多年轻人似乎受了某种邪恶的诱惑,却疯狂般的追随他们。村中渐渐出现了种种怪异,族中长老都不知如何是好。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一个垂死的病人居然暗中违反族中的大忌,私自将自己埋入土中等候复活。这本来是只有历代相传的祭师才有的权力。”
“我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于是不他亲人的人反对,带着村众,连夜将那人的坟墓挖开……”老人的声调颤抖起来,似乎那恐怖之景还历历在目:“罪孽啊,那人死的时候,居然将自己切成了两半埋入土中!”
相思惊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人叹道:“贪得无厌的人啊,他们有了永生的生命却仍不满足,还希望自己能不断分裂繁殖。”
相思道:“难道为了这个他们就愿意将自己变成不人不兽的怪物?”
老人垂首长叹道:“他们希望能繁殖出无限的自己,却不明白,生命正因为是唯一的,所以才有如太阳般灿烂的光辉。强行离散了自己的血肉经脉,其实也就抛弃了他们之所以为人的一切精华和美德。”
“那些人或找来兽类的身体与自己的残躯拼合,或者干脆到丛林中伺机袭击过往的客人,夺取他们的身体。我和村中的长老再也无法忍受他们的恶迹,决定将他们驱逐出去,结果双方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死伤遍地。由于当时倥杜母的人数还不是很多,我们终于守住了村落。而且将双方撕裂的尸体都用药水融化烧毁。但还是有一部分尸体被不听劝告的亲人们偷偷掩埋在森林的各处,而另一部分希望追随倥杜母生活方式的年轻人,竟也决然离开了村落,去加入倥杜母的行列。后来倥杜母们就在山林中以邪恶的方式不断繁殖自己,越来越多。可怕的是,他们最初的目的是让自己的生命无限增殖,然而事与愿违,到了最后他们越分越少的躯体以及精神意志都逐渐被自己附身的野兽、尸体同化。”
相思道:“你是说他们最后成为了一种行尸走肉?”
老人摇头道:“不,虽然他们人类的意志已被分散,然而兽性、邪恶以及亡灵的怨气却渐渐累积,最后他们完全成了魔鬼的走狗,唯一的知觉就是撕碎一切可见的生物,然后再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贴附上去。”
相思道:“难道说墁俊他们就是被……”
老人惨然道:“正是。他忍着剧痛爬回村落,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倥杜母们已经重新集结,准备将我们村落报复,将其中每一个正常的人都变为自己的同类。墁俊的一半身体已经被倥杜母夺去了,若不是他有我族复活的力量,决不可能支撑着回到这里。”
相思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先发制人,将倥杜母一网打尽?”
老人摇头道:“倥杜母继承了野兽的特性,昼伏夜出,啸聚山林,极难捕获,而他们生存的唯一意念就是杀戮和繁殖,并且他们复活得很快,而且会越来越快,所以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倥杜母,或者已经多如蝼蚁,杀之不尽。更何况若捕杀倥杜母的时候有所不慎,将倥杜母的尸体留下一块,他们都会在土中不断复活。”
相思道:“那你们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老人的昏黄的目光中突然放出一种坚毅的光芒:“我们已经决心和倥杜母决一死战,一旦不敌……”老人一声长叹,缓缓合上双目道:“我们也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安排。所以,倥杜母之事纯属上天对本族的惩罚,与他人无关,几位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免得战阵发动,玉石俱焚,诸位枉受牵连。”老人将手一挥,作出了逐客的姿势。
小晏眉头微皱,道:“竟有这等奇事,可见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人的所见所识,是无论如何不能穷尽这天地秘梓的。”
杨逸之淡淡道:“只怕这一切,只是梦幻而已。”
卓王孙一笑:“杨盟主是暗示我们,这无綮一族,百年来所见所感,也无非是大梦一场?那这场梦又是何人发动的呢?”
杨逸之皱起眉头,似乎要说什么,却终又摇头作罢。
相思接口道:“无论如何,事情因我们而起,我们又岂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老人决然道:“倥杜母死而复活,除了本族历传之战阵,绝无其他手段可以消灭,几位若执意留下,不过徒做无谓牺牲!”
卓王孙似乎听到了什么感兴趣之事,道:“历传之战阵?”
老人眉头一皱,道:“此事事关本族禁忌,诸位不必多问。”
卓王孙淡然道:“既然如此,我本无心插手,只怕阁下所谓战阵亦是不祥之器。”
老人怔了片刻,道:“不错,传说本族此阵有天地重开之威力,然而却重未使用。因为此阵一出,天地变易,除了全族都会遭到杀身之祸外,还可能引发未可知的大灾难,这是当初发明战阵的人最终也无法参破的……所以几百年来,它一直被禁用,然而到了这种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只有舍命一博,诸位既然已经知道此事严重,还请立即离开。”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村长这逐客之令,似乎已经下得晚了。”
老人大惊,道:“你是说……”
突然,村口的大钟一声巨响。
钟声高亢而短促,似乎敲钟者在用生命的最后之力向大家警告——某种极度恐怖的危险已经降临!
第四章、万里秋山芙蓉霞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数百只火把已经熄灭。
好在东方已经发白,树木被微弱的晨曦包裹在浓厚的湿气中,宛如初生的婴儿,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胎衣。
一声轰然巨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广场中央的泥土不知何时已从地下翻起,凸起无数土包,就如久病之人的皮肤,长满了欲破的痈疮。丛林中茫茫晨露纷扬而下,将那些土包变成一滩秽亵不堪的泥泞。
大地在令人窒息的湿气中静默了片刻,突然上下颤动起来。
同时,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也似乎正在从地心破土而上。这种声音凄厉而嘶哑,一时竟然听不出是那种生物发出的,传说中的群鬼夜哭也绝无如此怪异。又像狼,熊,猩猿,马熊,豹,虎,犬一起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又像无数人在地底同时尖利的大笑,而这笑声又在泥土中被封埋太久,已经腐败不堪!
土包在这种怪声中翻腾着,瘴气鼓动着黏浓的水泡,冒出一股股腥臭的黑烟。
村民们分成九组,在广场四周布开九道弧园,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却每人头顶着一只陶罐,双手合十胸前,紧握着一把血红的泥土。妇女和孩子们用同样的姿势站在里圈,他们暗黄的脸上显出一种恐惧而又悲壮的表情,似乎已经意识到他们无限的生命也快到了终结的时候。
泥土翻腾得更快,腥臭的黑烟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那种嘶哑的怪叫越来越近,仿佛在泥泞的包裹中做最后挣扎,就要破土而出!
祭师又穿上了那身沉重的礼服,仰面站立在圆弧的中心,他头顶,胸前,四肢上各放着一个陶罐,兽角、雉鸡翎、权杖一起在霞光之下熠熠生辉,虽然这副场面比初见的时候更加怪异,但再也没有人会觉得滑稽:
——这群本已参透了不死奥义的人们,如今却决心为了这片生息了千百年的土地,和那无尽增殖的恶魔战斗到最后一刻!
狂风毫无预兆的从地底冲天而起,厚浊的尘土顿时遮天蔽日,绿树朝阳彩霞瞬间就已无影无踪,四周瞬时已被一片溷浊的黑暗湮塞!
令人作呕的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离众人最近的一个土包爆破般喷出数团冲天的浓烟,隐约之中,一只硕大的兽爪已突然伸出地面!
“啊!”步小鸾一声惊叫,卓王孙立刻伸手挡住她的双眼。
那兽爪上布满黑色的长毛,灰色的指甲足有半尺,弯成勾状,乌黑油亮,在空气中向四周不停摸索,呻吟嘶叫之声更已近在咫尺。
土堆还在继续翻滚,一颗灰垩色的头颅已经突出了地面。那头颅左边是一张死尸的脸,在一层黄土下诡异的扭曲着,仿佛还保持着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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