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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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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预让道:“我并不是完人,而是一个流浪江湖的剑客,有些时候,我是很野蛮不讲理的。”
  小桃道:“要那样才好。人若是十全十美,处处都能做到克己复礼,反而变得虚伪了。”
  “要不叫我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少准备一点,我的量不大,每饮可尽一壶,到时候没有了,我也没办法。”
  小桃点点头,含笑到厨房去了。她把菜肴烹好,端出来放在堂屋里,才去请预让,只见他已经削好了剑,握在手中,凝视着墙上,良久,才徐徐刺出一剑。
  剑是对准一根嵌在壁中的木柱上刺去的,柱上原有一个虫蛀的小孔,只不过一粒米那样大,预让连刺了三剑,每一剑都恰好把剑尖刺进小孔中。
  这虽是很简单的一招,但是小桃却明白,若非有数十年的造诣浸淫,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的脸上流露出惊异之色,也有着更多的倾折,忍不住轻轻的喊了一声好!
  预让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算好,我先前已经刺空了好几次,现在才算是练准了,可见剑技是荒疏不得的。从今天起我每天都要练两个时辰。”
  “随你高兴,你练上一整天都行,不过现在可得去吃饭了。”
  预让含笑跟着她出去,果然看见桌上放了一把酒壶,高约三尺,约可容酒一斤,微笑道:“这么大的酒壶。”
  “这是我家中的祭器,只有在祭奠祖先时才用的,壶中的酒在祭完时轮流传递,每人都要一爵。”
  “你家里有多少人?”
  “我家本是大族,我父担任族长,全族总有一百多人,后来因为发生瘟疫,死得只剩我们一支了。”
  “这酒中就有一百多盅了?”
  “是的。注满了有两百盅呢!我的手劲不足,只能注到一半,一百盅总是有的”
  “我怎么喝得下那么多呢?我说的一壶,差不多只有三四盅。”
  “酒在壶中,你可以不喝。”
  “我就是无法自制,所以才要你帮忙的。”
  “预大哥。”’小桃道:“这种事没人能帮助你,你必须练习自制,假如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也不必去想你的工作了。”
  预让道:“为什么?这是两回事。”
  “以前是的,现在却不同了,以前你心中没有杀机。所以能与人和平相处,现在你心中充满了杀机,以至于杀气四溢,到你的身边,就能感觉到……”
  “这是我一向就有的。”
  “不然。我守候在你身边有三天,体会得比较深切。你只在心中想到要杀人时,才有杀气溢出,在平时,你和常人一样,如果你无法克制住这阵杀气,没有走近敌人,已经给了对方警告,就不会成功了。”
  “可是这与喝酒无关。”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但你可以从这儿开始,这也是一种内心的欲望,你能用意志去克制它,慢慢的,你也能去克服其他的欲望了,最后终将能克制杀人的欲望。”
  “杀人也是一种欲望吗?”
  “欲望就是内心急切想做的事。”
  预让仔细玩味她的话,倒是颇有见地,于是笑着拱手道:“小桃!难得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我就从酒上开始。”走到榻前坐下。
  小桃双手去举壶欲斟,预让却一手接过笑道:“我自己来好了,不敢劳驾。”
  他轻盈地举壶,在面前的那尊铜爵中浅浅的斟了一爵,毫无吃力之状。
  小桃吃惊道:“大哥,这本身已重十钧,再加上半壶酒,重量也差不多,你一手提起来,好像丝毫不吃力。”
  预让道:“是的,一个剑手最重要的就是练腕劲。要能举百钧如草芥,才配资格用剑,所以一剑在手,能出入于千军万马之中。”
  “一个剑手一定要有这么大的腕劲吗?”
  预让道:“当然不是一定需要,剑的份量并不重,一个普通人也能舞动的,但是有了那么大的腕力,才能使剑执在手中轻若无物,有许多精妙的剑式才能得心应手。能舞几手剑的人都被称为剑手,但要成为一个剑士,却必须还要具备更多的条件。”
  “那些条件呢?”
  “所谓剑士,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于剑道,精研剑艺,重视剑格,历行规诫,尊敬剑誉……”
  “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规格,我以为能舞剑的人,都是剑士了。”
  预让一叹道:“剑道之所以日衰,就是因为剑手与剑士不分。学剑的人日众,而敬剑者日稀,以至于杀手、打手,也成为剑士了。”
  他话中有着很多的感慨,但是他的酒却很能自制,喝到第四爵时,居然自动停止了。
  小桃笑问道:“不喝了?”
  “不喝了,我真正的量只有三爵,过此即有酒意,今天我故意多饮一爵,使自己有了酒意,而后再控制自己。”
  “是不是很困难呢?”
  “是的,很困难。我心里很想倒第五爵,那是一种很难抵制的冲动,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睛一直在避开酒而不去看它?”
  小桃没有注意,因为预让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使她感到很不安,但是她心中也在窃窃的暗喜。
  为了下厨方便,她把衣袖卷得高高的,露出了两截手臂,而且因为烧火时很热,她把衣襟也拉松了,露出了半边的胸脯。
  她并不是故意如此的,所以并没有自觉,也没有故意去掩饰,殊不知这种自然的风韵,在另一人眼中,是最具魅力的诱感。
  预让看她的眼神,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以前在别的男人那儿,她也接触过这类似眼光,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去躲避,也没有厌恶的感觉而已。
  空气一时变得很沉寂,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双方都已明白对方的心意,也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但是谁也不便开口争取先手主动。
  过了很久,终于还是小桃鼓起勇气道:“爷的酒既然够了,就请回房休息吧!”她把称呼改为爷来作为暗示。预让点点头道:“好,我几天没洗澡了!”
  “爷就稍候,奴家这就烧热汤去。”
  “浴后连替换的衣裤都没有。”
  “没关系,我爹跟我兄长的衣服还在,有些是新缝的,没来得及穿,他们的身材跟爷差不多。”
  “小桃,还有一点文姜可能没告诉过你,我虽是活了这么大,自己不会沐浴,都是文姜替我洗的。”
  小桃忍不住道:“在未与文姜夫人结婚前,爷难道都不沐浴的?”
  “那怎么会呢?不过那不能称为沐浴,提桶水,从头上淋下来,就是沐浴了。”
  小桃道:“我们也都是这么沐浴的。”
  预让叹道:“可是我到了范城后,才知道以往的那种淋浴,只能算是沐身。而所谓沐浴,较之舒服千百倍。自此之后,我已不习惯那种冷水浇头的沐身了。”
  “那究竟是怎么一种沐浴法?爷可以告诉我,奴家虽然不会,但可以学着做的。”
  于是预让拉她,到了浴室中,告诉了她,他跟文姜是如何共浴的。
  小桃红着脸听着,也红着脸学会了。
  
  天马 扫描,无名氏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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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桃终于懂得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去爱一个男人了。
  预让本是小桃所倾心的人,可是现在,她更爱他了。
  在爱中,日子是很容易过的,足足有四五天他们没有出门一步,没有分离过片刻。
  预让每天都有两个时辰练剑,小桃都陪着他,有时还充任他切磋的对手。
  预让用那枝木剑,小桃用真剑来进攻。她攻得很认真,剑式也很凶辣,她家几代都在公门中执役,虽然是女儿身,武技并不逊于男子,甚至于比一般江湖上的剑手还要高明得多。
  但她在攻击预让时,丝毫都不松懈,真杀真砍,毫无顾忌。因为她深信预让剑技,绝不会受伤的,反之,假如她能伤得了预让,那么预让也不必到赵宫去了。宫中的武士,每一个人都有她的身手,而且襄子本人技击之精,还比她高出很多。
  预让的剑技当然高出她很多,可是常被她刺成轻伤,那是因为预让现在所练的剑法是一种杀人的剑式,他出剑时,目的在取对方的性命,对本身不作防御,不作躲闪,完全是以速度来搏命。
  他本身的气功练得很好,肌肤已有抗刃之能,挨上一剑不在乎,最多只划破一点表皮而已。
  他的木剑,不知点中了小桃的要害多少次,那是他及时止手,否则小桃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这一天,大桃来了,进门吓了一跳。因为她看见预让一脸的伤痕,使得那张英俊的脸整个的变了形。
  “预大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了?我不觉得有什么改变呀!”
  “还说没有呢,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在这儿,乍然见面,绝对想不到会是你。”
  “那是我脸上受了些剑伤的缘故。”
  说着找到一面铜镜,移到亮光处一照,他不禁深深地吃惊了,不光是那些剑痕,皮肤的颜色都变了。他久经风霜,把肌肤晒成了古铜色,光亮有泽,使他看起来增加了不少的威严,也增添了无限的男性魅力。
  可是现在,他是变黑了,这黑是从肌肤中透出来的,再加上那些细小的剑痕,使他看起来换了个人似的。
  预让几乎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怔了一怔后才叫道:“小桃,你是怎么弄的?”
  小桃从后面出来,手上棒了一个乳钵,钵中调着一些黑色的油浆,笑着道:“没有呀!”
  “我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小桃道:“那是萝汁的关系。”
  大桃抢过她手中的药罐闻了一下道:“这是我家祖传的治创药,但是颜色不对,那应该是一种浅红色。”
  小桃道:“我加了一种黑色的浆果在里面,这种浆果有加速治疗创口,迅速愈合的功效。”
  大桃道:“该死!你一定是用了那种淄果,那虽然也能治伤,可是颜色入肤之后,很难褪掉,我们只是用来染布,很少用来合药的。”
  小桃道:“我加进去是为了增加药效,倒没想到其他。”
  “你真糊涂,这种颜色好几年都褪不掉呢。”
  小桃道:“有什么关系呢?最多只使人黑一点,也不会难看到那里去。”
  “胡说?一个美男子,叫你弄成丑八怪了。”
  小桃道:“男人不是以色貌来取胜于人的。我知道爷早先是个很吸引人的美男子,但真正使他成名的是他的剑术,而不是他的英俊,只要他那剑技仍在,他依然还是预让,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大桃道:“小桃!我知道你是有心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总有个理由吧。”
  小桃道:“有理由的,因为爷太有名了,而我们要做的工作是不能太有名的。”
  大桃道:“预让名扬天下,但认识他的人不多。”
  “不错!但是一个英俊魁梧的男人很引人注意,引人注意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有一个人认出了他是预让,我们的工作就不好进行了。”
  预让道:“对!小桃,你说得对,我并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求能达成我的心愿,所以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只有感激,绝不会怪你的。”
  “你怪我也没关系,只要这件事是应该做的,我就会毫不考虑的去做。”
  大桃叹了口气道:“妹妹!你还是那种老脾气,独断独行,完全不问问别人的意见。”
  “不必问,这对他的工作有利,那就行了。”
  “可是以后呢?以后很难回复到从前的样子了!”
  预让道:“那倒没有关系,我相信办完了这件事情后,不管成与不成,生还的机会很少,没有以后了。”
  “这倒不见得。”大桃道:“如果你行刺不成,活着的机会是不多,假如一击得手,宫中必将大乱,倒是有很大的逃生机会。”
  小桃道:“不错!我想到这一点了,刺杀公侯,罪当灭族,那时天下虽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收留你了,所以更要先改变一下容貌,使得没人能认出他,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匿居几年,就又可以重出人世了。”
  大桃终于笑了道:“倒是颇有道理,难为你想得周到,只是预大哥再次出来,就要回到河东去跟文姜团聚了。”
  “那是当然的。”小桃道:“他们是夫妇,应该在一起的,我心里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自己呢?难道你没有想到自己将来又何去何从?”
  “我没有想,也不必想。”
  这两句话不算回答问话,可是预让却知道她这两句话背后,蕴藏的是何等高贵而深厚的感情。他以这份形貌去到宫中,刺杀了襄子,固然不会使人想到预让,过个几年,他又恢复了预让的身份,可以到河东去与文姜厮守了。
  但是晋城的人,却会知道刺杀君侯的凶手,是她的汉子干的,因为前一天有两公人到家里来过,她就这样介绍“于大”跟他们相见了。
  出脱预让的代价,却是把她自己赔进去。
  预让心中充满了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原本就是个拙于言词的人,所以他只伸手出来,握住了小桃的手——这一握足胜千言万语了。
  大桃看看他们,神情显得有点异样,羡慕中带安慰。她高兴看到妹妹的终身与感情终于有了寄托,但也有点辛酸,因为她想到了自己。
  默然片刻后,大桃才道:“我今天是来送消息的,你们要找的智伯的头颅,已有了下落。”
  “啊!在哪里?”预让放开了小桃的手,却握住了大桃的。这个消息对他言,是太重要了,因此他的手也握得很重。
  大桃淡皱眉头,预让的手指像是五枚钢条,使她十分痛楚,但痛楚中已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满足。
  预让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放开了手,没有道歉,他的眼睛紧盯着大桃,迫切的等待结果。
  大桃吁了口气:“在晋宫中,君侯在顶上弄了个洞,倒空了脑浆,把皮肉都刮掉了,又命一个巧匠用黏土跟彩漆塑成了智伯的形状,做成了一口酒杯。”
  预让震悚了,这种报复的手段太狠毒了,死后侵及遗体已经过份,何况是用敌人骷髅来制成酒器。
  “我誓杀襄子,活时不成,死后作厉鬼也不放过他。”
  咚的一声,他的拳头捶在一根石柱上,是一根栓马的柱子,粗逾人臂,深深插进地下。
  这一拳,把石柱齐腰捶断,足见他这一拳用力之猛,可是他的手背也破了,鲜血淋漓。
  他心中的愤慨无法发泄,所以一点都不知道痛,手又朝第二根柱子击去,仿佛那就是可恶的赵襄子。
  大桃不知要如何去阻止他,吓白了脸。
  小桃却道:“你若是打伤了这只手,就得用牙齿去咬死襄子了。”
  这句话很有效,预让用的是右手,这只手很有力,可以一击断石,但是若握着剑,更可以杀人,杀死很多的人。
  血肉之躯,打石头是会受伤的。预让虚空一击,抽回了拳头。
  小桃接过他的手去,轻轻地按摩着道:“还好,骨头没有碎。爷!你的武功好,但不必如此表示的。”
  预让长叹一声道:“小桃,谢谢你提醒了我,但是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气愤了。大桃,消息确实吗?”
  “这是我的男人说的,应该错不了!”
  “一个匹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恨!他太恨智伯了。上次,智伯把韩魏的密使绑送了来,拒绝了他们的联盟之议,襄子很安心,引智伯为心腹股肱,不但默许他扩地增兵,而且还把一些富庶的地区放弃了让给智伯。他准备跟智伯合作,雄霸天下,没想到智伯会率先反叛他。”
  预让道:“智伯不是屈居于人下的人。”
  “这个问题我们不谈,我只是在陈述他怀恨智伯的原因。原本他在诸候中,实力已是最强的了,智伯这一战,使他的元气大伤,而且还要受韩魏二处的勒索,他要求二国帮助,回军反扑,许下了很优厚的条件。韩魏原本是看他的脸色的,现在倒过来他们反而神气了,叫他如何受得了?”
  预让默然了,他自己也是一个高傲的人,对于襄子的处境与心情,多少是可以了解的。
  默然片刻后,他才道:“人死不记怨。无论如何,他这样对待预伯是不对的。”
  “他说了,他要以此为警惕,警惕以往所犯的错误,就是永远不要相信有野心的人。现在他对自己境内的附庸、对自己手下的将领、家臣都十分注意,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壮大起来,免得威胁到他的安全。”
  预让冷笑一声,却没有开口。这些事情已不是他关心的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
  “不能让伯公的遗骸受此凌辱,我要把那具头骨取到手,送去河东归葬。”
  大桃道:“预大哥,那恐怕不容易,襄子把那具头骨随时都带在身边。”
  “那只是酒器,难道他整天都饮酒的吗?”
  “那自然不是,只不过君候有个贴身的小厮,名叫兴儿,他就背着一个小木箱,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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