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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落-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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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帘子进来了,清栾苍白的脸色跳入眼帘,心里猛一咯噔:“怎会如此?!”
  阿木直往里迈去将清栾放在紫幔龙床上:“先救她!”
  赭剑转身出去唤御医、蛊医,楚幽冥忙伸手探脉,俊眉紧锁,抬眸问向阿木:“是刚刚晕死的?”
  “锦离出了事,她疯了般傻笑……或是没接上气,便昏死了……”阿木顿了下,看进此刻那双凝重的紫眸接着道:“你不该带走墨雨,若不想她如此,便将墨雨还来。”
  紫眸闪了几闪,楚幽冥避而不答,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答,冷静自持如他,终也有了混乱的时候,他只转身往床边墙头走去,恰此事也急匆匆进来了三个御医,楚幽冥道一句:“莫行礼了,快看!”三个御医便急急奔去了床边,额上冷汗涔涔——这女子不是没治过,犹记得当年病怏怏躺在这寝宫龙床上的情境,他们没少受罪,当年这女子消失的时候,心里头着实暗喜了一通,真是时运够不济、风水轮流转,竟又转回来了!
  顺着楚幽冥的手部动作,墙边突然开出一暗隔儿,他从中取出一锦盒又关了暗盒转身往床边来,皱眉问向御医:“看脉象,先喂下这‘回魂’得当否?”
  一御医忙答:“臣等也是这么想,这姑娘气急攻心、久郁成疾,又因旧时重伤伤了身体底子,当年虽因带叶并蒂彼岸花修了气血,却因当时心绪郁积终是伤了身留了隐患,先以‘还魂’猛剂让她醒过来,否则,怕是这一睡死过去,就……就醒不来了……还有就是……”
  楚幽冥再不听他们废话:“闭嘴!”便命令着便边急往床头,阿木抢在前头坐在床边抱起了清栾,向楚幽冥伸出手:“我来喂,我知她习惯。”
  楚幽冥一愣,下意识地将回魂丹丸交给了阿木,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起来,却强行压下,眼见着药丸匆匆喂下后楚幽冥才对着三个御医道:“接着说。”
  御医擦擦额上的汗珠接着回:“还……还有就是,这回魂……若女子服用,当……当……分两次……”
  众人愣住,楚幽冥狂怒地拎起那说话的御医:“你耍朕!”话罢便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用力太过直直摔得晕死了过去,楚幽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阿木忙道:“她若醒着,便会拦你继续火下去。”
  楚幽冥微愣,松了眉间褶皱,转而道:“带下去疗伤……你们两个,接着说。”
  另一御医跪在地上闷头开了口:“刚刚一颗整服,不是没有效果,只是,这姑娘是气急攻心,用药过猛相冲相克,极易承受不住,怕会血脉崩裂,皇上,请急取冰芝半株压之!”
  众人这才稍松了口气,楚幽冥转身急取了半株冰芝,阿木一口口嚼碎喂了进去,看得楚幽冥心情愈发躁了,背过身脸色极差地对着二御医道:“说!这以后该如何!”
  “得看姑娘能否醒来了,姑娘若能醒来,便好说……”
  “若醒不来呢?!”
  御医再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只好哆嗦道:“醒不来可能性不大……”
  “到底要多久!”
  “臣等不知……”二御医终是带着哭腔伏地。楚幽冥甩下一句:“去外殿候着。”二人便惶惶出了帘外。楚幽冥看着清栾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心痛不已,可她却被阿木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烦躁刺眼,索性转身甩袖出去,只对着赭剑留下一句:“醒了即刻告知朕!”阿木亦起身跟在楚幽冥后头,楚幽冥行至殿门边停住侧头,阿木道:“锦离中的是冬虫之毒,你可有缓解之法?”
  楚幽冥眯起了眼睛:“锦离之于我,算是何人,即便有,又以何理由求我。”
  阿木并不诧异他的回答,只回:“锦离若死,她便真会疯了……”
  楚幽冥微微皱眉:“你不去那桑芷,跑来这边何用。此毒西楚无解,至多只能缓着。”
  “锦离需要的便是延缓,我们需要的便是时间。”
  楚幽冥没在做声,思忖片刻便出去了,阿木未再跟着,心里明白已是说服他了,只按他的性子,即使让步也不会说出来,不免微微松了口气。
  楚幽冥此刻心绪烦乱,只想往后院而去寻暮归,转了几个弯却见暮归一人坐在地上托腮发着呆,小小脸儿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触动了楚幽冥心里的柔软。楚幽冥轻步走至暮归身后,冷不丁将暮归抱紧了怀里:“归儿……”
  墨雨由惊转喜,伸手勾住楚幽冥的脖子:“父皇……”
  楚幽冥轻点暮归的小鼻头:“一个人在想什么?”
  “父皇,媳妇儿是什么?”
  楚幽冥哑然,转而大声笑了起来:“归儿,总之你可是不用娶媳妇儿的,你有一天会做别人媳妇儿。”
  “为什么?那做媳妇儿是干嘛的?”
  “呵呵,这可就多了,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诸如此类。”
  暮归立刻一阵恶寒:“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做媳妇儿,我要讨媳妇儿!”
  楚幽冥喉结抖动:“呵呵,归儿你说什么傻话呢……归儿长大就知道了……”
  暮归又小大人样皱起了眉头:“反正不要做媳妇儿……父皇……父皇我不要嘛!”
  楚幽冥亲亲她的小脸:“好好好,父皇知道了。”
  “父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楚幽冥脸色复又凝重,望向内殿方向淡淡扯出一抹笑道:“父皇一生都忘不了,而一生最该忘记的人。”
  暮归挠挠头:“听不懂……”
  “呵呵,傻丫头,长大你就懂了,总之好好呆在父皇身边好吗?若再看见她,便远离。”
  “又是长大……恩,我乖乖的。”暮归嘴上应着,却对那女人更是好奇了,也不再做声,从怀里掏出那半枯的花环不伦不类地扣在了楚幽冥头上,左摆摆、又弄弄,楚幽冥任她折腾着,暮归玩着玩着却道:“父皇,好奇怪,这个花环我总是舍不得扔……”
  楚幽冥只当小孩儿藏宝的心理:“你若喜欢,明日朕便命人做一堆花环给你玩。”
  暮归笑眯了眼睛:“好啊好啊!父皇最好了!”
  远处的识音静静地立着,看着楚幽冥温暖的笑心里阵阵抽痛,他从来不知道她和天阔也需要这样的温暖,即便是知道,也不会给……
  ——————————————……——————————
  南翎宫后的林场里,一黑色的身影隐在树丛中悄无声息,行如鬼魅,往地上轻洒着些暗闪着荧光的粉末,远远看去,倒似鬼火。霎那间粉末所至之处渐渐长出一些散着蓝色幽光的芽叶,黑影收了手,转而悄然飞身离去,掩在了夜幕里……



  第八章 归来仿佛已三生(上)

  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散发出昏黄的光线,可暗黑渗透在寝殿的每一个角落,那微弱的烛光不但未能冲破夜幕,反倒衬得周遭愈发暗静。为了方便照顾锦离,床边幔帐并未拉下,锦离枯瘦的身形、深陷的眼窝、灰黄的面色在暗夜中看来有些吓人。才六岁的孩子,却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床边的织梦再次心疼地给他掖掖被子,低声叹了口气,转而拉上被子和衣打起了盹儿。眼见着要睡着,织梦却听见殿门口响起了碎密的脚步声,殿门亦被推开,在静夜发出吱呀的声响,打盹儿的宫女回过神,立马挑亮了宫灯,殿内渐而转亮。织梦强打起精神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转头看见清宁只着中衣领着几个太医进来了,织梦撑起身:“可是有消息了?”
  清宁点点头,看着眼窝深陷的织梦一阵心疼,又将她按回床头:“不用起来,橙落送药来了,不过……他说,此药只能让冬虫蛰伏,却不能逼出,锦离虽度此险,日后却不能激动,否则便会唤醒冬虫、受蚀心、啄骨之痛,每次毒发,少则半个时辰,多则大半天,要看控制情况了。”
  织梦敛眉:“不能激动?没有过度的情绪,哪里还算是个正常人?也就是说,在找到解药之前,锦离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哎,无论如何,先服下吧……”
  清宁点头,命几个太医喂锦离,接着对织梦道:“橙落还带了那人一句话,冬虫欲解,只有桑芷东海域的凝脂黑珍珠、桑芷十年一开的宝花血樱及施虫者的中指鲜血三者并存才可……冬虫即使在桑芷民间也只是知其毒而从未见过,有的只是各式传闻,只有皇族少数人才有,极为稀罕,两只冬虫十年才有一子虫且成活极少……要找到施虫者或者不难,血樱等上十年也终会有,但,桑芷东海域出那凝脂黑珍珠处极为险恶,那一带,连渔民都没有,是传说中的死亡海地,即便是一片树叶漂于海面,也会瞬间被湍流卷得无影无踪,至于到底有没有凝脂黑珍珠,至今也未可知。至今中过冬虫之人,即便得了西楚之解,亦没有活过五年的。”
  织梦红着眼看着刚服下药接着昏昏睡去的锦离:“这孩子,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这么讨人喜的孩子,怎可如此待他……”
  清宁搂过织梦轻拍她的背,怅然无语。太医守了一个时辰把过脉后重吐一口气:“皇上、皇后,脉象已渐稳了。”
  清宁亦吐出一口气,唤来卫兵命道:“去寻郡主,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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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归窝在公主殿的华丽紫色锦床上沉入梦乡,只见一个紫衣小女孩儿悠闲地坐在一棵栾树上,嘴巴里叼着一棵小草晃着腿,似是别人,又似是自己,远远闻到不知何处飘来的酒香猛然立起,东嗅嗅西闻闻,终于确定了方位,低头往树下一看,一个漂亮的蓝衫锦服小男孩儿正抱着一壶醉扶柳傻笑着仰头看着她,她下意识地喊一声:“锦离!”
  锦离笑道:“墨雨,下来吧,我刚问豆子爹偷偷要来的,再不下来我可就喝了哦。”
  墨雨跐溜串下了树,忙从锦离怀里把酒抢来,乐颠颠地开盖欲喝,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墨雨!”墨雨忙转头一看,远处一白色妙影姗姗而来,似笼在雾中,模模糊糊。墨雨下意识地将酒藏到背后,却在背手时太急了,一个紧张将酒壶彻底倒了过来,壶盖子碎在了地上,酒也泼洒在了衣服下摆上,淌了一地,只听身旁锦离一声:“完了。”那抹白影便近至眼前,墨雨刚要抓住娘的裙摆撒娇讨饶,周遭却突然转换,一片黑暗,就她一人站在黑暗的中心辨不清东西南北。墨雨突然感觉很害怕,大声呼喊着爹娘和锦离,却得不到任何回音,突然左边前面现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只见锦离病恹恹地睡在一张大床上,织梦姨娘在床边无声流泪,锦离怎么了?墨雨忙急急跑去,却怎么跑都接近不了那张床,墨雨满身是汗,急急喊着锦离的名字,却终是徒劳无力,不知怎的踉跄一步,床消失不见,却见到了娘亲的背影,往不知何处远远去了,墨雨又急急喊娘,娘却也不理睬,似未听见,不一会儿爹又出现在她身旁,想抱起她一起去追娘,却怎么都碰不到她,墨雨真急了,大喊一声:“不要!”
  暮归猛地喊一声“不要!”坐起身,一身的汗,暗处的宫女闻身忙碎步跑到公主床边:“公主,怎么了?”
  暮归有些愣地看着宫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了,抬手抹抹额上的汗:“许是做噩梦了,记不起了……拂玉,池中备上热水,公主我要沐浴。”
  拂玉点头应了,暮归此刻特别清醒,一点都没了睡意,索性穿上衣服爬下了床,小小手儿推开殿门,只见圆月当空,树影阑珊,又是月半。暮归转头问像拂玉:“拂玉,你可知父皇在哪儿?今夜怎未来抱我睡……”
  拂玉刚开了热水阀门,应声道:“圣上每个月圆夜都是要闭关练功的。”
  “哦……那你先混着水,我转转。”
  拂玉忙道:“公主等等,这大半夜的不好……”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暮归却已经窜没了影儿,拂玉无奈攒眉——又要提心吊胆了,这小主子实在让人太不省心了。
  暮归一个人转悠到了父皇的寝殿,这两日跟着那小魔星楚天阔后面到处玩疯了,一直就没过来过,父皇在练什么功呢?真好奇……
  守卫看见是暮归并未阻拦,任她自顾自迈了进去,暮归却没有见到楚幽冥,只见一银发男子撑头闭眼守坐在紫幔床头,莫名地感觉熟悉,床上似躺着一个女子,暮归走近一瞧,才知那憔悴躺着的就是那日说是她娘的女子,暮归皱眉,为何看着这女子忽然感觉心头抽疼,胸口闷得很,看着那女子苍白的脸色,暮归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胸闷感顿时浅了不少。
  “墨雨。”
  暮归闻身转头,不知何时那银发男子已然醒了,喊了她这一声,心头一阵悸动——又是这个名字?好熟悉……阿木看着她与清栾相握的手暗喜,拉起她另一只手:“墨雨,可是想起爹娘了?”
  暮归看着银发男子泛着温柔与期待光泽的双眸愣在那里,忽而想哭,泪溢满眼眶悄然滑下,哽咽道:“我是暮归公主……”这五个字此刻说起来却奇怪地僵硬,暮归看着银发男子失望和心痛的眼神更是难过了:“她……她怎么了……呜呜呜……我看着她这样,我难过……她怎么了……你们是谁……”
  暮归的泪水滴在了清栾的手心,清栾听着抽噎声眼睫轻颤,眉间攒起,被暮归握着的手也不由收紧,阿木惊喜地看着原已昏睡没动静几日的清栾,伸手轻摇:“栾儿,栾儿,墨雨在看着你呢,快醒醒……”
  清栾眼睫又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九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上)

  “谢谢你的药……”清栾最后对着远处道声谢,转身而去,她知道,他能听见……阿木掀开车帘,扶着清栾进去,车夫哟呵一声,马儿抬蹄起跑,踢起沙尘卷车轮,两三排白杨迎风立着,一轮初升的红日远远挂在天边,云蒸霞蔚,马儿越行越快,车夫挡沙的纱帽似要被风卷走。清栾最后掀开帘子看了眼那立在宫墙上一大一小两抹紫色身影,红了眼眶,阿木放下车帘,叹口气搂过清栾入怀,任伊人的泪浸湿了衣襟……
  暮归感觉楚幽冥握自己的手愈发的紧了,视线离开越行越远的马车抬起了头看向楚幽冥的侧脸,只见朝阳柔和的线下楚幽冥紫眸闪动,已是一潭晶莹泫然欲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至情深处”,暮归突然想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反过来亦捏紧了楚幽冥的大手。楚幽冥回过神看向暮归,将暮归抱起,暮归的小脸蹭在楚幽冥脸颊旁,伸出小手抹去楚幽冥眼角那一滴晶莹,楚幽冥所有的脆弱此刻在暮归面前毫无掩藏,表露无遗,楚幽冥深吸一口气忍下眼角湿意,轻声对着暮归说:“归儿,莫要离开你父皇……”
  暮归忙用力点头:“恩!归儿一定不会离开父皇!”
  楚幽冥不由自主抱紧暮归:“她走了,归儿……父皇不曾把她留下……”
  暮归毕竟是不懂,傻傻回:“走了就走了……父皇,他们是去哪儿的要?”
  “远方……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暮归倔劲儿又上来了:“去不了吗?我就偏要去,父皇,想去我们就去吧。”
  楚幽冥轻扯嘴角:“傻归儿……”
  暮归撇撇嘴:“父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女人,我总感觉很熟……”
  楚幽冥沉默半晌,转而轻喃:“父皇想忘,却忘不了的人……”
  暮归傻了眼:“听不懂。”
  楚幽冥释然一笑:“傻归儿,不谈这个了,父皇今儿带你去看鼓戏。”
  暮归一听来了劲,早把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鼓戏?!可是很好玩?”
  “呵呵,这可是咱西楚一艺,父皇命人将最好的班子请来了,早朝后便能到了。”
  暮归兴奋地在楚幽冥脸上啃了一口:“父皇最好了!”
  楚幽冥淡笑着抱着暮归飞身下了宫墙,小手拉着大手,轻笑暖语,往宫苑深处走去……
  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清栾与楚幽冥相遇的时光中,终于都认可了,彼此已经走得很遥远……
  生命毕竟不是虚空的,它如厚重的大地般真实而具体,所以,它应在执着的时候执着、沉迷的时候沉迷、清醒的时候清醒……或许痛,却毕竟是人该去体会的感受,深入骨髓的爱情,可以炽热地燃尽理智和生命,却终究不是生命本身,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忍着痛在笑着生活,这样的笑看得上帝也会揪心,但是,却终究完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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