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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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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到了沈默这里,‘高阎王’就变成笑面佛了呢?难道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他在这腹诽,邳边沈默和高拱已经寒暄完,分主宾就坐了。

    只听高拱沉声道:“络还站着干嘛?”张居正这才回过神来,心中苦笑一声,在下首坐了,陪着两人说话。

    便听高拱问沈默道:“拙言,你的别号是什么?”沈默笑笑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尚未表字。”

    高拱奇怪道:“这是为何?”一般官员,只要外放县太爷,都会·娶个小、取个号来犒赏一下自己,沈默都干到过巡抚过没有取字,让高校长不太理解。

    沈默解释道:“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志得意满,所以未曾取字。

    高拱闻言摸着浓密的胡子,赞道:“果然是非常之人啊!”他这从不拍马屁的,一旦破了例,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

    赶紧话锋一转道:“不过,取字的意义,不仅在于以示尊贵,还是为了尊长。”

    老师你取了字,别人就不能称呼你父母取的名;自己取了号,别人就不称呼老师取的字,相当于把师长所赐的名字供起来,所以高拱才有此一说。

    他又道:“这本是你的私事,但既然为司业,就得为学生们做个表率,所以拙言还是考虑一下吧?”沈默心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考虑什么?便笑道:“大人说的是,确实是下官考虑不周,我尽快想一个。”

    “这就想吧。”

    高拱笑道:“待会儿要向师生们引见,还是有个别号妥帖些,你说是不是啊?”张居正听了心中暗笑,逼以为高肃卿对沈默不一样呢,结果三句话便露出独裁本性。

    沈默听说过逼婚的,也听说过逼债的,就是没听说过还有逼号的,心说这不是难为人吗?当然,腹诽归腹诽,该取还是得取,只好开动脑筋道:“要不,叫绍苏吧,纪念一下下官的故乡和第二故乡吧。”

    “意义不错,”高拱寻思一会儿,却又道:“不过‘绍苏’有些女气,似乎不太合适……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沈默表情僵硬的笑笑苴:“大人说的是。”

    谁知高拱竟越说越来劲道:“不如叫江南’吧,绍兴也是江南,苏州更是江南,一个意思,却大气许多。”

    旁听的张居正这个汗呀,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大人,取字这种事,不好越俎代庖吧?”高拱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便哈哈笑道:“我不过是提个建议,当然还要拙言定夺了。”

    沈默还能说什么,只能强笑道:“‘江南,确实比‘绍苏’好得多,就用这个吧。”

    “拙言可以再想一个嘛……”高拱的谦虚劲儿倒上来了。

    沈默心说:‘靠,放什么马后炮?’对于伺候领导,他上辈子就有丰富的经验,哪里还会拂了高拱的美意,只好坚决道:“不换了,绝对不换了。”

    高拱大喜道=“江南,以后就这样称呼你了一一一一一一”顿’又道=“可以吗?”沈默这个无奈啊,苦笑道:“大人还是可以称呼我拙言的。”

    这是对上级和长辈的尊敬。

    高拱却摇头道:“还是叫江南吧。”

    此刻大门已开,没有门卫,沈默便轻撩官袍下襟,准备进去。

    却听身后有个清亮的声手道:“拙言,早啊!”沈默闻言收住脚,回首芙道:“太岳兄,你也早啊。”

    便见张居正身着得体的蓝色官袍,白纱中单的领子纤尘不染,更显得颀面秀眉,鼻若悬胆。

    一双凤目光蕴翩然,三经长须有条不紊,虽不过五品青色官服,却真生得人中龙凤,望之俨然一溪风月、踏碎琼瑶,连着满身的清气傲然。

    不过他此刻笑得发自内心,没有丝毫的骄傲一一因为在沈默面前张太岳没有丝毫骄傲的费本,无论比学历还是履历,甚至连相貌气度上,他都更欣赏沈默这种温润如玉,锋芒内敛,却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让人十分愿意跟他相交,却又不敢过分放肆。

    张居正知道,这是沈默本身的性格,与后天封疆的磨砺,才修炼形成的一种气度,比自己却要高一个档次……不过不要紧,等我将来有了权力的洗礼,一样可以超过他,小张大人如是想道。

    心里想什么,一点不耽诏他跟沈默说话,张居正一脸苦笑道:“上官严,则属下苦。

    日后你就知道,每日应卯是件多痛苦的事儿了。”

    沈默挥下手,让三尺他们跟着张居正的轿子去停放,两人便抬步进了国子监。

    迎面便见一座宏伟的琉璃牌坊,正面额书‘围桥教泽’走过去一看,阴面为‘学海节观’四个大字,都是成祖爷的手书。

    过了牌坊,上到国子监内的正道,行道两边古槐成片、参天蔽目。

    此时天早,监内还未有学生,只有微风拂过树冠,发出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两人是在这植满古槐的行道上,沈默打量着四周的景致,深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笑道:“北京城好多槐树,这里尤其多啊……”“面三槐,三公位焉。

    张居正微笑道:“国子监不种槐,还种什么树?”所谓的‘面三槐,三公位焉,指的是在皇宫大门外,种植着三棵大槐树,分别代表太师、太傅、太保,所谓‘登槐鼎之任’,即三公之位。

    所以从周代开始,国槐便被视为‘公卿大夫之树,在国子监内外广泛种植,喻示为国培养栋梁之才。

    因此天下上万种树木,比槐树珍贵的不计其数,却只有它被冠以为‘国’,称之为国槐!抚摸着道边的沧桑古槐,张居正感慨道:“这些国槐的年纪,比我国朝还长,元代便已经种在国子监,当时的北京还叫大都呢。”

    沈默点点头,心中也涌起些兴亡盛衰之感,轻声道:“是啊,二百年了,国子监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不管是何等风流人物,不管多么位高权重,都已经做了土……只有这国槐,还是那么郁郁葱葱。”

    张居正闻言笑道:“拙言,树有枯荣,人有轮回。

    虽有落叶纷飞,却也必有新芽展颜。

    这天下,早晚有我们的舞台,到时候拼搏过、精彩过、成功过,就算是最后做了土,又有什么遗憾呢?”沈默点点头道:“太岳,你这份胸襟气矢,确实不是常人可比啊。

    “拙言,彼此彼此,何须恭维呢?”张居正闻言放声笑道:“咱们快走吧,祭酒大人的脾气可不好。”

    沈默笑笑,跟着他穿过行道两侧的也就是贡生、监生们的教室,然后过二进的彝伦堂,这院子里最显眼,却不是那堂,而是一棵五丈高,五人合抱不过来的双干大槐树,这可不是元朝人种的,据说已经有上千年了。

    虽然急着赶路,沈默还是要感叹一声:“这怕是世上最大的一棵国槐了吧?”张居正没有接他的话头,却没头没脑的蹦出一句道。

    “槐之言怀也。

    怀来远人於此,欲与之谋。”

    说完指一指三进的门口,轻声道:“千万不要小觑高肃卿。”

    沈默心中一凛,点点头,敢他进合了。

    三进院是办公区域,十进门使见正中有一亭,名曰‘敬一那你随便了。

    ’沈默彻底无奈了,不禁开始担心,日后该如何熬过去。

    给他取了号,高拱道:“咱们说正事吧,我先向珠简单介绍下国子监的情况。”

    沈默肃然道:“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我大明虽然有两座最高学府,但毫无疑问,北监才是最核心的。”

    高拱道:“我们国子监担负着为国育才的重任,虽然不显赫,却是国家的大计所在,容不得有丝毫马虎懈怠!”说到这,他的表情已经非常严肃了,沈默凛然道:“下官记住了。”

    高拱点点头道:“监内我为祭酒,二位为司业,我们三人共掌儒学训导之政,为国子监首脑,本监又下设绳愆、博士、典簿、掌馔四厅……其中绳恝厅负责纠正监生的操行,衡量教员的教学成绩;博士厅有五经博士,有助教,分别负责教育本监六堂的监生;典落厅宇文牍及金钱出纳等事务;掌馔厅则是负责饮食的地方,不提也罢。”

    顿一顿,又道:“按例衍圣公也是我们国子监的,不过人家在曲阜快活,跟咱们向来没来往,就当不存在好了。”

    沈默笑着点点失道:“下官晚得了。”

    “说完了教职,再说监生,这个务必听清楚了。”

    高拱道:“学内监生分为四类:举监、贡监、荫监、例监。

    他们是良莠不齐的,举监是参加京师会试落选的举人,复由翰林院择优送入国子监学习,这些人可以算是监中的精英,本身素质就高,也都是官身,所以不用管束,只需给他们提供个书的地方即可。”

    “贡监是天下府州县各学,选送到监内学习的。”

    高拱毫不讳言道:“拙言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因为贡举的标准徒具虚名,结果变成了论资排辈,仅以食廪膳年久者为先……所以必然是一些年纪大、学问差的入选,因此监生成绩差劣。”

    说着笑笑道:“不过好在他们的目的也不再是书,而是为了混几年,放到地方上当个小官罢了。

    所以只需约束他们的言行,教导他们训条,至于学业上,就不必那么严苛了。

    “荫监是三品官以上子弟,以及勋戚子弟入监书;例监是国家有事,财用不足,平民纳栗于官府后,特许其子弟入监学习者,故又称民生。”

    高拱道:“荫生与民生,基本上跟贡生一样,也不用在学业上作要求,只要严格约束他们的吝行举止,不让他们给本监丢人即可。

    沈默听高拱介绍完四类学生,心说这些活,绳愆厅就全干了,最多再加上个掌馔厅,还要那些博士助教干啥?张居正精到他的想法,便道:“原先国子监确实是烂透了,入监者捐纳泛滥;在监中胡作非为;出监后庸碌无能,监生之名,遂为人贱祝,与国初盛况判若云泥。”

    说着话锋一转道:“但大人上任后,决意改变这种现状,恢复国初盛况。

    持举、贡、荫、例四类监生,尽数划归绳愆厅管辖约束;并获得陛下的首肯,于各府州县常贡之外,再行选贡一一通过严格的考试,把学行兼优、年轻有为者选贡入国子监学习,如今情况已大为好转了。”

    “太岳不必吹捧我。”

    高拱不禁摇头道:“事先我想得太简单,没料到我这个‘选贡是不受欢迎的。

    真正的好苗子,各地都攥着不放,那些地方官们,还指望能出个你俩这样的学生呢,怎么会把最强的廪生贡献给国子监?”说着苦笑道:“而且就像太岳说络,国子监前些年的名声太臭,很多人都不愿意当这个‘监生’,两方面因素综合起来,注定了选来的学生也没有多么高的素质,充其量不过是些中人之姿,听话好管罢了。”

    高拱又苦笑一声道:“今年大比,是本官上任来的第一次,是骡子是马,都得牵出来溜溜了。”

    说着面色一沉道:“当初陛下同意开遍贡时,我可是立下军令状的,要是这批学生的录取比数,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准,那我就得引咎辞职,并领受一顿廷杖。”

    沈默一听,暗叫不好,却没法阻止高拱幽幽道:“我这个祭酒去领罚的时候,二位司业定然是陪着的,到时候可别怪老夫啊。”

    不怪你怪谁呀?’沈默和张居正几乎是同时腹诽道:‘揽权的时候胡乱吹牛,出了事儿拉别人顶包,真是不当人子啊!

第五一七章 遍地高手

    37378第五一七章遍地高手

    ,一弓。

    在高拱的压迫下,沈默和张居正只好签下不平条约,各领了两堂选贡生,高拱自己也有两堂张居正管的是率性堂和诚心堂;沈默管的是崇志堂和修道堂;高拱则管正义堂和广业堂,瓜分了全部六堂选贡。

    把他两个强拉上贼船,高拱才实话实说道:“按说每个学堂都配有五经博士三人,助教六人,但本监缺额比较严重,只能配给你们半数。小。说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各自走门路找些老师来吧,我挪出点经费,给他们开薪水。”

    走出祭酒大人的房间。沈默与张居正相视苦笑,张居正道:“到我那边坐坐去。小。便领着沈默到了西厢间,自己的办公室。

    冲一壶上好的龙井,张居正笑道:“这还是你过年送我的呢,劳你这几年年年挂念,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今年你就不用愧了”。沈默端着茶杯,轻轻吹去热气道:“我没得茶叶送了。”虽然南方定然会孝敬丰厚,他却不便再转赠了。

    “不要紧,我是龙井喝的。苦叶茶也喝得。”张居正怡然自得道:“说实在的,今天高大人对你的态度,可着实透着暧昧啊。”

    “哦,我怎么没觉着?”沈默笑道。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张居正仰头顶道:“想我网到国子监的时候,高祭酒对我十分不以为然,动不动就骂得狗血喷头,还当下人使唤,呼来喝去,让我十分的难堪。”说着看沈默一眼道:“你再想想他对你,显然已在强压本性了”虽然最后还是没压住,但对你的态度却明摆着,你说是不是?”

    “你想多了吧”沈默笑道:“说不定,是祭酒大人今儿心情好呢

    “不可能”。张居正大摇其头道:“我来这几个月了,就没见他笑过,结果你一来就心情好了?这不还说明是你的原因吗说着搁下茶杯,十分笃定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耍盗我什么?”沈默轻声问道。

    “这个不难猜”。张居正淡淡一笑道:“别看高肃卿的职务是国子监祭酒,但他的重心可不在这儿。,

    “在哪?”沈默明知故问道。

    “裕王府”张居正道:“裕王爷虽然有好几个老师就连我,假假也算是其中之一,但谁也比不上他高肃卿!说句犯忌讳的话,他俩的关系,像亲人多过像师生其尖他想说“像父子,的,只是没胆说出来罢了。

    “对高拱来说,经营好裕王爷,就是经营好了一生的事业。”张居正压低声音道:,“之前虽然陛下一直在二位殿下中暧昧不明,但总体支持裕王爷的还是多的。所以高拱只需化解掉那些明枪暗箭,便可稳坐钓鱼台,静候鱼跃龙门的一天。”长,恐怕最保守的大臣,也无法坚持长幼之序了。”张居正低声道:“所以他跟袁姊的态度掉了个个,原先袁姊整天出谋划1策,想要让景王取裕王而代之。现在人家不急了,轮到高拱急了,他非得赶紧拿出办法,将这个劣势扭转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该要如何扭转?”沈默轻声问道:“倒要听听太岳兄的高。

    “拙言兄考较我?”张居正呵呵一笑,淡淡道:“高肃卿给裕王爷上过一堂课,讲的是《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说着便轻声复述道:“高拱对殿下说:此三条凡事皆有之,对成大事者亦无二致吉星高照,天时也;近水楼台,地利也;众望所归,人和也。三者之中,亦以人和为重!地利次之,天时又次之。”

    “假如吉凶高照、圣人垂怜,此固人之所望也,然天威难测,圣眷易变,一旦有不测之变,仅靠圣眷者必先受其害,不复昨日;惟地利者不然,地利者近水楼台,可以观气象小察征兆,且有内应相助,自然能提前准备,合理应对,最终逢凶化吉了。”

    “然而,若是自身不修。德不服众,则虽近水楼台亦无用,此地利不如人和也。三者之中,论其重,莫重于人和,而地利次之,天时又次之。论其要,莫要于天时。而地利次之,人和又次之。故虽圣眷不同,远近有异,却得以不落下风,何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者也!”张居正沉声道:“高肃卿的观点是,天时、地利都是无法控制的,唯有

    “人和”是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做到的,所以他必贵于人和也!”

    听了张居正的话,沈默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哥拱在给裕王爷拉队伍,想在支持者

    “拙言高见!”张居正颌首道:“所以我敢说,他在打你的主意!小,

    “我?”沈默干笑一声,喝口茶水道:“他看重我什么了?”

    “这还用我说吗?”张居正高深莫测的微笑道:“拙言,你藏得再深,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沈默不说话了。方才张居正抛出高拱的“人和,理论,其实是在影射他不错小自己这些年来,干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不是开坪,也不是抓徐海,而是长年累月的精心经营人脉。

    除了跟各方各面前有交情,关系也不错之外,沈默还重点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现如今。丙辰科的同年已经视他为领袖;翰林院的同僚,将他看做挚友;东南的文官武将,更是将其视为生死兄弟”那可都是些战功累累的勋臣,前程如铁,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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