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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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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祈祷起了作用。嘉靖竟也跟着流起泪来,顿生知己之感,对陈洪道:“快把沈大人扶起来,赐坐。”

    陈洪只好低头过去,轻声道:“沈大人轻起。”说着把他扶起来,按在个绣墩上。又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三思而后行,可不要胡说八道!”

    沈默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比划介。嘴型道:“你管不着!,

    晚上出去看了个朋友,所以发的晚了,致歉”

第五七六章 伴君如伴虎

    玉熙宫,谨身精舍中。

    嘉靖问道:“你有什么良方。可医联的心病?”

    沈默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双手进呈道:“这是我师兄去世前的日记,英明如主上,只需浏览下来,便可知其中玄机。”

    陈洪站在他身边,自然不劳烦李芳下来了,便接过那日记,转呈给皇帝,只是他转身前的目光,愤恨得仿佛要吃人一般。

    哪知转过身去刚走两步。便听身后的沈默又道:“哦,这是备份的一本,正本已经被东厂收去了。”陈洪闻言身子一僵。

    嘉靖的目光转向陈洪。不等皇帝发问,陈洪赶紧招认道:“确实有这么一本,但这几日主子龙体欠安,所以还没顾得上进呈。”

    这解释倒也合理,嘉靖便不再追究,然后像往常批奏章一样,让李芳拿着那册子,开始浏览起陆炳的最后日记。其实前面很多页的内容,嘉靖走了解的,因为陆炳会将情况随时禀报,所以对他服药后的反应,皇帝还是很了解的。

    这狂当于重现了陆炳从接受“赐药。到“服药。的全过程,每多看一页,嘉靖心中的负疚便会多添一份,自责愈发深重,面上的表情也愈发沉痛起来。

    陈洪见状“心疼。道:“主子,您这身子才好,可要节哀啊,咱先不看了吧。”

    嘉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陈洪暗叹一声,只好继续往下翻,过一会儿便翻到最后一页十一月初五日,陆炳服药后呼吸急促、浑身乏力、头痛欲裂、舌尖发麻、口鼻流血,然后日记戛然而止,陆炳昏屁半日后,猝然撒手人寰!但他那强忍病痛折磨、坚持尽忠的形象,则跃然纸上,让嘉靖皇帝愈发哀思起来,泪流满面道:“天不佑孤,夺我比!”

    见皇帝悲痛难耐,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李芳看一眼精舍中的众人道:“先都出去吧,有什么话不能等着尖子先好点再说?”

    沈默和陈洪对视一眼,只好先行告退出来。

    精舍中只剩下李芳陪着皇帝。

    李芳好一个劝。才让嘉靖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无力的躺在龙床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大殿穹顶,喃喃道:“你说,联这是怎么了?当年太后薨逝,似乎都没有如此悲伤过。”

    李芳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在嘉靖自问自答道:“看来是真的老了”说着看看李芳道:“人这一老,就不是当年的自个了”现在联觉着,什么杀伐决断、乾坤独裁?都不如一壶老酒,几个故人,一起谈古说今、拉拉家常来的舒坦。”

    皇帝这些话,李芳是一句都不敢回答。他是个懂分寸的人,在嘉靖身边呆久了,对这个聪明绝顶,又敏感无比的帝王,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些话,嘉靖自个说说无妨,但自己哪怕随便和一句,都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甚至都后悔没跟着沈默他们离开了,“主子恕罪。”

    嘉靖没有理他,而是淡淡道:“陆炳不是联害死的。”声音冷静而坚定,那个掌握一切的帝王。就这样倏然回归了,毫无征兆。

    “当然不走了。”李芳赶紧答道:“主子怎么会这样说呢。”从开始到现在,他是一句不敢多说,唯恐行差踏错,基的全是废。

    “不要不承认,你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嘉靖帝缓缓道:“你们认定陆太保正是吃了联赐给的丹药,才会暴毙而亡的,对不对?”

    “主子,您可冤枉奴婢了。要是奴婢有一星点儿这种念头,就让雷把奴婢给劈了。”李芳跪地哀叫道。

    “不,你们都错了!”嘉靖根本不理他,在那自顾自道:“他一开始没有事儿,就说明联的丹药没问题,是那药后来被人掉包了,才把他毒死的!对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竟猛地做起来,双目圆睁吗。接瘦的手掌紧紧攥成拳。重重捶在被子上,嘶声吼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说完便重新倒下。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

    李芳赶紧爬起来,小心的给皇帝顺气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这不是在查吗?早晚就能水落石出了。”

    “谁在查?”嘉靖盯着他道。

    “陈洪啊。”李芳小声道:“您不是下旨吩咐陈洪,严查此事吗?他这几天,带着东厂番子。都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了,还在宫里戒了严,道士、太监、宫女挨个审查,看这架势,不日就能破案”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因为嘉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是谁给他”嘉靖质问一向,又怒视着李芳道!“你怎么不管像旧儿过个大内总管是怎么当的?!”

    “他拿圣旨压着奴婢。”李芳老脸煞白道:“奴婢哪敢违逆皇上的意思?”又流着泪道:“就是这次能见到主子,都是奴婢请沈大人拿了御赐的黄玉如意,才让陈洪退避的

    “老没用的!”嘉靖怒哼一声道:“你往前数一百年、甚至二百年,有你这样窝囊的大内总管吗?光有仁厚之名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你得镇得住场面才行!”

    李芳唯唯诺诺的称是。但他真的镇不住场面吗?恐怕不尽然。就算没有那黄玉如意,如果他硬要往里闯,那些太监侍卫也不敢拦他这个三十多年的大内总管。

    他之所以表现的异常软弱,放任陈洪嚣张表演,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归根结底,人的立场决定了他的态度。李芳自己也是太监,看问题想问题,自然要站在太监的立场上考虑,而对于太监们来说,东厂的振兴是符合整体利益的。李芳自然愿意看到。

    所以在东厂扩充权势,打压锦衣卫的时候,他默不作声,任由陈洪在前台卖力井人嫌,他则只等时机成熟,便将陈洪拿下,好摘这个桃。

    乒根结底一句话,这些上好鸟不多,尤其是衙门和宫里。自己摘桃子的时候了,便将在他的放纵之下,陈洪所作的出格的事儿,一股脑都告诉了嘉靖皇帝。实指望嘉靖能在身体欠佳、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帮自己把这个野心勃勃的对手除去。

    他琢磨着,单凭包围禁宫,阻断圣听的罪名,就足够陈洪死上八回,到时候就再也没有跟自己作对的了。

    但他还了嘉靖皇帝。即使病得再重,嘉靖的脑子也不糊涂,他双目闪着幽幽的光,神色捉摸不定的,望着李芳道:“你读过太祖实录吧?”

    “读过,堂识字的时候,每日都要背的。”卓芳不明所以道。

    “还记得清楚吗?”嘉靖问道。

    “回主子,还记得清。”李芳轻声道。

    “那联考你两段。”嘉靖闭上眼睛缓缓道:“太祖曰:“联观周礼,奄寺不及百人。后面怎么说?”“奄寺。者“太监,也。

    李芳仁听,网有点血色的老脸,登时重又煞白,艰难的往下背诵道:“后世至逾数千,因用阶乱。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命”非别有委任,母令过多,”

    虽然是数九寒冬,李芳的汗珠子却滚滚而下,几乎要瘫软在地道:“奴婢驻下不严,让他们都骄纵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主子处罚!!”心中一片悲凉,暗暗道。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吹灯拔蜡了。

    谁知嘉靖却道:“但是英明如成祖爷,却开创了东厂,让你们有了司法的权力;睿智如宣宗爷,却设置了“内书堂”教导你们太监读书,让你们有了从政的本钱;即使是最反对太监干政的太祖爷,也在开国前便设立御马监,让你们统领禁军,神武、英明、睿智无过于太祖、成祖、宣宗,不会看不到太监干政的害处,为什么还要为你们创造条件呢?”

    “因为我们忠心。”李芳听出嘉靖的意思,心下稍定,轻声答道:“奴婢们都是没有根的人。家就是这个皇宫,不像那些大臣,那么多的三心二意。”

    “呵呵”嘉靖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因为皇帝是孤家寡人,而文官武将的数量却庞大无比,他们有学识,有谋略,有手腕,还有数不清的同门同年同窗,要让皇帝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不听话的家伙,除了太祖皇帝,谁也没这个本事。”说着看一眼李芳道:“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忙,就像你说的,你们没有后代、且臭名昭著,谁都可能有不臣之心,只有你们绝不会有

    “主子圣明。”李芳苦笑道:“我们离了皇上的荫庇,立刻连癞皮狗都不如,所以永远不会背叛主子的。”

    “所以不要怀疑陈洪不臣”嘉靖斜睥李芳一眼道:“他没那介。胆子。充其量不过是想把锦衣卫压倒,再取代你这个总管罢了。”

    “陛下洞烛高照,明察秋毫。”李芳心中一派失望,他知道自己动不得陈洪了,谁让嘉靖最爱的,就是平衡游戏呢。

    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嘉靖累坏了,却仍然坚持着慢悠悠道:“但太祖的告诫之言犹在耳边一“此曹善者千百中一二,恶者常千百。用之为耳目,即耳目蔽,用之为心腹,即心腹病。驻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则检束,有功则骄怨”说着川于漆吩咐道!“听明白了吗”“奴婢谨记!”李芳都要把头磕破了,使劲点头道:“奴婢率陈洪领罚!”

    “怎么罚?”嘉靖淡淡问道。

    “陈洪妄揣圣意,制造紧张。实为滥权。当权八十,幽闭一月,以做效尤。”李芳颤声道:“奴婢身为总管、驻下不严,当一同领罪。”

    “你都七十了。就算是他们不敢打狠了,也得一命呜呼。”嘉靖摇头道:“就免了这份罪吧。”说着柔声道:“联在阳翠岭的寿宫,也不知修得怎么样了,你去帮联盯着吧。”

    所谓的寿宫,便是嘉靖皇帝的陵寝;在距京城百里之外的天寿山,皇帝竟让他这个司礼监总管,去那里当监工,这不是放逐又是什么?

    李芳如遭雷击,他木然愣在那里。想不到皇帝醒来后,第一道愉旨。竟然是处罚自己。顿感大半生的浮华尽杳,只剩下残垣断壁,世界灰暗无比,仿佛末日来临。

    嘉靖怜悯的看他一眼,安慰道:“大内总管还是你,但联的寿宫得抓紧修了。不派个信得过的去,实在是不放心。”

    话都到这份上了,李芳还能说什么,木然的一叩首,泪水便淌下来了,哽咽道:“奴婢遵命,那奴婢不在的时候,主子千万要保重,按时用膳,别忘了吃药

    嘉靖也很不好受,深吸口气,挥挥手道:“去吧,咱们重见之日,早去早回。”

    李芳给嘉靖磕三个头,颤声道:“奴婢告退。”费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往殿外挪,实指望着几十年的尽心侍奉,能让皇帝突然回心转意,说一声“别走了。

    但嘉靖帝尽管满脸不舍,却紧紧抿嘴,一直到李芳走到门口时,才开了口道:“顺道把陈洪和沈默叫进来。”

    李芳听嘉靖开口,心中猛然亮起希望的光,可听完他的话,又一下碎成粉末,点点头,颓然道:“奴婢知道了。”

    “还有”嘉靖仿佛要玩死他一般。一段话非要拆成几段说道:“黄锦这几年干得不错。让他回来管御马监吧。”

    李芳心丰稍稍安慰,轻声道:“奴婢这就去传旨。”便退出了皇宫正殿。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嘉靖帝喃喃道:“不要怪联,怪就怪你想法太多。怪就怪陈洪远斗不过你,怪就怪你是老祖宗吧”他是一个对太监充满提防的皇帝,但因为之前有陆炳在,有锦衣卫镇着,根本不担心太监会胡来。可现在陆炳去了,锦衣卫也萎了。对于掌握了禁卫、东厂、批红权的内廷来说,他就不得不防了。

    而李芳当了几十年司礼监总管,被所有太监尊为“老祖宗”对太监们有绝对的权威,却装出被陈洪欺负的样子,想要骗取自己的同情,好达到除掉陈洪的目的。对于这个。深谙权谋的嘉靖皇帝是门儿清的。他不能容忍被欺骗。对于自己的家狗,他要的是忠诚可控,宁肯换两条年轻的狗在司礼监掐架,也不会用这种独霸的老狗。线,也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

    李芳如行尸走肉般出去,看一眼等在外面的陈洪和沈默,无力的笑笑道:“进去吧,陛下召见你们。”

    沉默见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关切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芳不理他,看一眼陈洪道:“恭喜你了,陈公公,以后还要多加关照。”说完便跌跌撞撞走了。

    陈洪在那里先是一阵错愕,旋即满脸惊喜,心中暗叫道:“莫非我要上位了?,便激动的往大殿里奔去。进门时还因为过于兴奋,险些被门槛绊倒,踉跄着便进了精舍。

    沈默摇摇头,看看远处李芳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片混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吉是凶。

    深吸口气,整整衣襟便要迈步往里走。却见四介。“大汉将军”用长而粗的廷杖,将陈洪叉出了殿外,砰地一声扔在地下。

    四根廷杖收了回来,但四个大汉将军的四只脚,却分别踩在他的两只手背和两个后脚踝上,陈洪立刻呈大字形被紧紧地踩住了。

    四个大汉将军的眼睛一闭,然后四根廷杖便猛击陈洪的后背。

    令人牙齿打颤的廷挂声和陈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立刻在玉熙宫门前响起。

    沈默不寒而栗,赶紧收回目光,往金殿里走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少安母躁哈,坏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第五七七章 余泽

    “一以口口走进大殿深处,外面的廷技声和嚎叫声,便已经听不清楚,当进入精舍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嘉靖帝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僵卧病床的老朽一般”如果沈默没有看到,内廷两大太监集眼间全都遭殃,说不得也会生出轻慢之心。

    他原打算一上来就告黑状,把那玉如意的事情推到陈洪头上,将这家伙一棒子打死。但是现在,有了两个大太监的前车之鉴,沈默对嘉靖这个老变态充满了戒惧,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静听嘉靖帝的下文。

    “坐。”嘉靖缓缓道。

    “是。”他便爬起来,搁半边**在绣墩上,正襟危坐。

    “李芳被联派去寿宫了”嘉靖仿佛在自言自语道:“陈洪也被打八十廷杖,幽禁一个月。”紧赶慢赶,黄锦也得一个月才能返京,在这个,“重量级,对手到来前,皇帝得把陈洪关起来。以免他胡乱咬人。

    沈默轻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要说那种套话,受了雨露谁都高兴,吃了雷霆谁也笑不出来嘉靖哂笑一声道:“我就你不信你能是个例外

    沈默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上次听严阁老这样说,微臣一直觉着很带劲,好容易有机会用下,想不到又用错了

    “去”嘉靖帝被他逗笑了,摇摇头道:“不要学严阁老,他是他你是你,你要是敢学他,联就把你发去云南,和另一个状元做伴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杨升庵,其实杨慎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只是没人敢告诉皇帝罢了,便轻声道:“那位状元已经死了。

    “死了?”嘉靖一愣神道:”什么时候死的?”

    “已经有五六年了吧沈默轻声道:“微臣不知道确切时间,但确定他已经去世无疑。

    “便宜这个逆臣了”嘉靖沉默良久,幽幽问道:“为什么没人禀报联?”

    “可能他们觉着没必要惊动陛下。”沈默轻声道。

    “哼,文官就是这样,好结党,互相打掩护,想方设法糊弄君父嘉靖帝哼一声道:“你也是一样,徐党一个”。

    沈默吓得一哆嗦,指着自己的脸,苦笑道:“严阁老还有句名言,叫圣明不过皇上,您觉着微臣是徐党?”上次他被弹劾,虽然是严党主导,多半还有徐党的功劳,要不是嘉靖最后大手一挥,将他罩住,恐怕现在的沈大人,不是在辽东抱冰卧雪,就是在赶往云贵的路上,或者半道上,就让刺客给咯嚓喽,反正一定不会再坐这儿了。

    “你这官可当得不怎么地嘉靖摇头笑道:“人家都是左右逢源,你却左右碰壁,没把鼻子碰歪了?还有这次,让人家再枪使了还不自知,要是换个糊涂的皇帝,这会儿挨廷杖的就是你。”

    “皇上明鉴,臣也是没法子”沈默苦着脸道:“京城这池子水太混了,微臣胆子也不敢下去游泳,斗胆求皇上。就把微臣外放了吧,哪怕当个知府呢,也比现在好过百倍

    陆炳在时,对皇帝屏蔽了沈默所有暗中的勾当,所以在嘉靖心里,沈默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小年青呢,闻言苍声一叹道:“是啊,虎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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