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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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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郜应龙也点头道:“多少人看不透这点,白白的断送了前程、甚至是性命。”

    “不,你错了。”沈默却摇头道:“他们的牺牲没白费,没有他们前赴后继的弹劾,想要推翻严党。无疑是痴人说梦。”说着缓缓道:“只是取得胜利的方式,未免太残酷了点。”

    “哦?”部应龙不懂,问道:“他们都失败了,难道也有用吗?”

    “是的,他们都失败了,但这只是众所周知的那一面,还会带来另外一个结果,却不是人人都能知道。”沈默轻声道:“当今圣上聪慧过人,也许能被蒙蔽一时,却不会永远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虽说皇上不因为弹劾而废黜严家父子,但一次次弹劾接踵而至,在不得已庇护严党之余,心态必然发生变化。”

    从河,条明无讨皇上。部应龙着实不笨,接茬道!,“打着自己的旗号做坏事,给自己抹黑,皇上定然会不悦的。”

    “对!”沈默赞许的颌首道:“以皇上的聪明,经过一次次的重复后,就算没有证据,也能猜到严党对他的利用,如果你的奏章,能在进攻严党的同时,不伤到皇上的面子,我相信陛下会很乐意顺水推舟的。”

    “江南兄的意思是”部应龙两眼发亮道:“我的奏章要只针对严家父子,专找不会牵扯皇上的方面下手,对不对?”

    “不错。”沈默微笑道:“不过还应该缩小下范围,只打严世蕃一个。不要涉及到严阁老

    “这又是为何?。部应龙道。

    “严阁老侍奉皇上二十年,虽然对苍生造孽不少,但对要上可是兢兢业业,殷勤备至的,我皇慈悲,不会不对他另眼相看的。事实上,严党这一年来,就靠着这点圣眷在维系了。”沈默为他分解道:“直接对严嵩动手,难免让吾皇生出恻隐之心

    “那弹劾严世蕃呢?”部应龙问道。

    “那就没问题了。”沈默道:“天下人都清楚,严阁老垂垂老矣。公文批示、阴谋算计都走出自严世蕃之手,所以才有大阁老、小阁老的绰号,去岁听闻吾皇,曾勒令严世蕃,不许再用“小阁老。这个称呼,对其窃权的厌恶之心可见一斑。”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部应龙道:“那我这奏折就专攻严世蕃一个”顿一顿道:“只是他的罪状警竹难书,还请江南兄赐教,该从哪几方面下手,比较妥帖呢?”

    “还是那个原则,不要涉及皇上,只要是严世蕃一个人的罪那就可以用沈默道:“比如可以弹劾他待仗父亲的势力,贪赃枉法,卖官舅爵;为朝廷选拔官员,不论贤能与否,而论其对严家忠心与否,贿赔到位与否,如此吏治大坏,国家深受其害。

    “嗯”郜应龙点点头道:“这个跟皇上没关系。”

    “还有很多”沈默淡淡道:“比如,我听说严世蕃居丧期间,不遵礼制。吹弹歌舞,狎妓拥妾,日夜宣淫”当今陛下至孝,如何容忍此等禽兽行径?”

    “我知道了。”郜应龙想一想,从袖中掏出一摞文简道:“您看这个能用吗?”

    沈默看他一眼,心说:“这家伙。上门求教还留一手”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拿过来展开细细阅读起来,正是三大殿工程的账目流向,沈默对数字迟钝的很,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只好翻到最后一页,看最后给出的结论历年累计拨款减去历年累积开销,总计三成工程款不知去处

    “嘉靖三十六年大火,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被焚毁。外宫几乎被烧为白地”。部应龙在边上解释道:“而后由严世藩主管。从嘉靖三十六年开工重建,到今年刚刚完工,历时将近五年,累积拨银近千万两,也就是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从账上消失

    “嗯。”沈默缓缓点头道:“从账上消失后,都流向了哪里?”

    “耸然全进了严党分子的腰包了。”部应龙毫不怀疑道。

    “证据呢?”沈默淡淡问道。

    “只要皇上下令有司追查,就一定能查出来!”部应龙道。

    “呵呵”沈默笑笑道:“似有些画蛇添足了。”

    “但这件事足够大”部应龙道:“事涉象征我大明皇权的三大殿。皇上一定会震怒,下令追查到底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沈默缓缓摇头道:“但既然一些确定的东西。就足以将严世蕃拿下,又何必节外生枝呢?”其实沈默还有别想法。但不会跟部应龙和盘托出罢了。

    部应龙点点头,幕示同意。两人说了很久,眼看到了饭点,沈默留饭,他满腹心事,哪有心绪叨扰,便推辞还家去了。

    沈默将郜应龙送到门口,待其离去之后,还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自始至终,他都没嘱咐郜应龙保守秘密,不要说出是自己给他出的主意之类,因为他觉着既然主意是自己出的,那就有义务帮他承担一些,不能光想着独善其身。

    沈默不禁自嘲的笑道:“人家当官越当心越黑,我却比上辈子还善良。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是他自己没觉出来,这一世寒窗苦读十余载,虽然为了应试攀登,可孔孟之言、圣人教诲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在沈炼和唐顺之等优秀师长的影响,他已经脱胎换骨。少了前世的几分庸俗自私,多了今世的几分君子之气。

    前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了,今世的沈默才是最真实的他,一个有着超前意识的儒者。一个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大明官员,如此。

    按下沈默不表帮应方回到家中。斋戒沐浴焚香,开始写奏疏的时。毖尔础到一阵阵的恐惧,虽然已向沈默取经,但部应龙毕竟年长他十几岁,并不会“简单听话照着做”而是有自己的判或者说,对自己有利的当然要听,对自己不利的,就不会听。

    沈默说不要把三大殿扯进去。但部应龙不这样看,他觉着仅凭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将严世蕃置于死地,而严世蕃只要还有一个口气,严党就不会完蛋,干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臭虫那么简单。他觉着在这件事情上,沈默没有为他考虑,所以不能照着做。

    反复纠结了很久,部应龙为了避免“打虎不死,遭其反噬”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也写进去!

    想好这一环,部应龙便再无犹疑,遂连夜磨墨挥毫,稽成奏稿,隔日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展开阅道:“都察院监察御史臣邹应龙,一本为参奏事。窃以工部侍郎严世毒,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封赏,广致赔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巨,,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无虑数所。以豪仆严冬主之,恃势鲸吞,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乡里可知”这是说严世蕃父子贪污受贿,抢占民宅的,但最要命的还是下面:

    “嵩妻病疫,圣上殊恩,念嵩年老,特留世蕃侍养,令其孙鸩扶栋南还。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但舞酣歌,人纪灭绝。至严鸩之无知。则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站。要索百端。诸司承命,郡邑为空。”仅凭这个,张居正就觉着,竟能让严世蕃吹灯拔蜡。

    再看下面是弹劾的第三部分:“世蕃为工部堂官,全权总理三大殿复建,然工毕建成,经有司审计。竟有三成拨款被其贪渎;世蕃之贪婪大蠢,真乃海内奇闻!”

    最后严明主旨道:“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不忠之戒。芶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召略市权,宜疾放归田。用清政有天下车甚!臣应龙无任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见通篇只攻严世蕃一人,仅在最后不痛不痒的说严嵩一句“溺爱。张居正不由点头道:“妙哉!”说着看他一眼道:“这奏章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的。”郜应龙一口咬定道:“没有问过任何人。”

    “哦”张居正想不到,这看上去不怎样的郜应龙,竟还十分的义气哩,便似笑非笑道:“难道没有高人指点?”

    “不是高人指点,而是仙人托梦。”部应龙面不改色道。

    张居正不由笑道:“怎么个托梦法?”

    部应龙道:“昨天夜里,下官在房中构思奏章,但总是不得要领,眼看期限将近,不觉心灰意懒,连身子也疲倦起来,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睡梦中,见自己骑一骏马,手持弓箭,在平原上纵辔奔驰。正在欢畅得意时,蓦见前面有一高山。挡住去路。我便张弓搭箭,对着那座高山连射数箭,都一点用都没有。

    正沮丧着呢,我突然看见山脚下有一片田,田里有一堆米,米上还堆了草。好似福至心灵,便对那堆米随手就是一箭,结果一声巨响,这堆米便炸开了,然后田也陷到地下,楼也倒掉了。我正惊奇呢,就听到一声更响的动静,响声连天,声势惊人,原来那座大山也轰然倒塌了。”

    张居正不由暗笑道:“你还真能扯他聪明绝顶,当然知道郜应龙要表达什么,那高山者“嵩。也。代表的是严嵩,而“田。上一堆蕃。意思是,老天爷告诉我,直接攻击严嵩没用,但射向严世蕃的箭却是有用的。这就是天机啊!

    解释虽然牵强,但好歹是个说法。张居正只以为,这个梦是沈默教他的,为的是撇清干系。实际上跟沈默没半点关系,都是郜应龙一人编出来的,而且后来他的一系列表现可以证明,他编出这个梦来,是为了强调自己才是倒严的主要功臣,跟其它任何人都没关系。

    见张居正表示赞许,部应龙松口气道:“那就这样呈上去?”

    “嗯!”张居正点点头道:“就这样呈上吧。”对于拿“三大殿。做文章,他其实也觉着有些隐忧。但想要把严党彻底击败,就非的利用这一点。他做不到沈默那般淡然取舍,这不是能力的差距,因为大家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选择必然不同。

    这是补昨天晚上的更,然后今天还有两更,一是今天的基本更,一是四票后的加更。

第六四零章 抱一

    “一

    在徐党的运作下,那封精心炮制的奏章,果然很快摆到了嘉靖帝的案头。

    无论是都察院的部应龙、正修书的张居正,在家带孩子的沈拙言。还阁办公的徐阶,都在紧张的等待最终结果。

    时间过得真慢啊,半天就像半年一样漫长,直到中午时分,有宦官来无逸殿传话,说陛下请徐阁老过去。

    徐阶知道皇帝的决断出来了,便二话不说、整整衣襟,跟着那宫人去了皇帝暂居的紫光阁。通禀之后,殿门缓缓打开,徐阶进去恭敬请安。皇帝让他起身,黄锦赶紧拿来锦墩,请徐阁老坐下”自从那场大火之后,嘉靖便恩赐徐阶面圣时耳坐锦墩。从而使他在这方面,也与严阁老并驾齐驱了。

    君臣相对。嘉靖却没有说部应龙的奏本,而是招呼徐阶上前道:“联今日手痒,写了几个字,存斋过来看看,还拿得出手吗?”存斋是徐阶的书房名,以此唤人,却比称呼其号还要礼貌。

    徐阶赶紧从坐上起来,毕恭毕敬的小步过去,来到御案前,便见上面镇纸下,压着一方宣纸,纸上两个清瘦而有力的大字,曰“抱一。看到这两个字,他一边连连点头。面露赞赏之色,一边却飞快的转动心思。想要破解其背后的真意。

    徐阶侍奉皇帝也有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嘉靖聪明刚慎,总喜欢把真实意思隐藏在一些简单的字眼中,让下面人去猜测。这也不全是为了故弄玄虚,也是嘉靖考验下属,能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能不能准确领会圣意的一种方法。

    所以徐阶必须从这两个字中,准确判断出今天皇帝的态度。好在这次的不难,徐阶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这两个字出自《道德经》,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通篇的主旨是“曲则全、少则的。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心中品啧着这段圣人之言,徐阶心中不由一紧,暗道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在这件事上退一步,不要过分相逼?不要再跟严阁老斗了?

    “怎么不说话?”这时嘉靖出声道:“难道联的字那么差?”

    “哦,皇上说笑了”徐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观宴上御笔。运笔如蚕吐丝,骨力如棉裹铁。如春林之殉采,似飞天之飘逸,实乃人生一大享受,虽赵孟烦、贺知章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呵呵,存斋过誉了。”嘉靖开心笑道:“要是喜欢,这幅字就赐给你了。”

    徐阶连忙些恩不迭,黄锦便将那字小心取下,送回司礼监技糊后,再送去他的值房。

    品完了皇帝的字,徐阶重新回到座位上,嘉靖这才将部应龙的奏本给他看,问道:“现有御史弹劾工部尚书严世蕃,不知道爱卿意下如何?”

    徐阶心说:“之前那么多弹劾奏章。也从没见您问过谁。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打开阅读起来。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那奏本的内容。他早于皇帝几天,就已经看过了。

    过了一会儿,合上奏本,递还给一边的太监,表示自己看完了。

    嘉靖问道:“爱卿署理内阁,为百官之首,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之?”

    “启禀皇上”徐阶赶紧道:“御史弹劾首辅,乃是国之大事,应当迅速着有司查办,还严阁老一个清白。”

    “爱卿的意思是”嘉靖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严阁老是清冉的。但严部堂却不是,对吗?”

    “这个”徐阶不禁额头见汗。皇帝的刮诫犹在眼前,他哪敢随便乱说,便轻声道:“在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呵呵,果然不愧是甘草国老。”嘉靖闻言笑起来。

    徐阶老脸不红道:“谢皇上美誉,甘草性温平和,正合圣人之抱一之道。”

    “不错不错”嘉靖赞许的看他一眼,似乎对徐阶能领会圣意表示满意,话锋一转,又缓缓道:“这全部应龙所奏的,似乎不是妄语,联对那严世蕃的一些行径,早就有所耳闻了。”

    徐阶赶紧点头道:“皇上圣明。微臣也听说,严部堂在居丧期间,似乎还宴乐不止,而我那孙女婿严鹊。扶柜还乡的路上,也闹得有些不像话。”徐阶低调归低调,可绝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拿跟自己有姻亲关系的严二说事儿,显然十分有说服力。

    嘉靖面色:“仅凭这一点,联杀了严世蕃父子也不为过。”

    嘉靖说得狠,徐阶却不敢叫好”平心而论,他当然希望把严家爷们儿全都论斩,但担心是,武探如果表现的太激烈,恐怕会遭到皇帝猜疑,干是吼尔凹!“严鸩是臣的孙婿,臣也不愿传闻是真的,但如果查证不假,那臣必不询私情,严加处置此等孽畜!”

    这话妙就妙在展现了他与严家的姻亲关系,从而撇清了他构陷严家父子的嫌疑,还树立了自己公正而不乏人情味的形象,如此嘉靖才能不再往“党争。上想,从而之专注于事件本身。

    最后嘉靖终于拿定主意,对徐阶道:“将帮应龙的这份奏章明发天下,并责令三法司会查此事,尽快将真相禀报上来。”

    “臣遵旨。”徐阶领命道。”,

    徐阶领了旨,从紫光阁回到值房,见皇上赐的那副字,已经端正的摆在大案上了。他对着那“抱一。:字站了许久。终于把嘉靖的意思领会透了这是在教导自己,如何去当一国宰辅呢!也就是说,皇帝已经决心把严阁老换掉了!

    但同时嘉靖也警告他,“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能顺利接掌相权的前提,是“不争。!不许再为难严阁老,不许得寸进尺。

    徐阶正在那里发呆,下面通禀张居正来了。

    张居正修《兴都志》的地点也在西苑,一上午心急冒烟,一点事儿没干,打听着徐阁老回来了,马上窜过来,打听消息。

    徐阶一看墙角的西洋钟,午时过半了,不理张居正的追问,道:“陪我吃饭去。”张居正只好闷闷的跟着,出了西内,来到上次吃饭的饭馆,还是上次的房间,点菜之后,屏退左右,爷俩才开始说话。

    “老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张居正道。

    “嗯。”徐阶缓缓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先着三法司查清此事再说。”

    “什么?”张居正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道;“刑部尚书何宾,严党个干!大理寺卿万采,严党骨干!左都御史胡植,严党骨干!让清一色的严党去查严党,能查出问题来才有鬼哩!”说着有些埋怨道:“老师。您怎么不据理力争呢?”

    “我没法争啊,”徐阶叹口气道:“一面圣,皇上就把俩字摆在我面前,”

    “哪两个字?”张居正问道。

    “抱一,”徐阶又叹口气道:“圣人抱一,我怎么敢想三想四呢?。

    张居正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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