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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烦了,不想再跟这女人胡搅蛮缠,正想扭头走人,忽又听到她命令自己的丫头:“彩华、殊华,快给我把他拦住,我今儿就要把话问个明白!他们家生生算计了我,毁了我一辈子,如今还要欺负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我乃堂堂太师府正房嫡出的千金小姐!嫁给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子,已是受了委屈,你们家怎敢这样对我?!我这就进宫去,求太后娘娘评评理!求她给我主持公道!”
李攸气得笑了,只觉得这女人荒唐至极,但想到不可一世的二哥居然娶了这样的妻子,心情又好起来。干脆早点让二哥分家出去吧,到时候他就可以悠闲看戏了!
这时二小姐宜君、三小姐惜君和霍、范两位表小姐都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听到梁氏的话。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宜君率先发难:“哟!你怎么受委屈了?我二哥哪里配不上你?!是模样儿配不上,还是学问配不上?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暴发户!”梁氏闻言怒目而视。
霍漪拉了宜君一把,径自向李攸行了个礼:“三表哥,听说外祖母身体抱恙,不知如今怎样了?”李攸也彬彬有礼地回答道:“祖母方才已经醒了,大夫看过,说是不妨事,如今正在里头歇息呢,妹妹们若要进去请安,还望尽量安静些才是。”“多谢三表哥相告。”霍漪又施一礼,便领着表妹们往里间去了,范熙如跟在后头,眼珠子特地对着梁氏转了两转。
梁氏的怒火只发了个头,便被小姑子们打断了,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听了宜君的话,怒火更甚,也顾不上自重身份了,对着李攸撒气道:“这是哪家的规矩?!当着嫂嫂的面辱骂长辈,辱骂当朝太师,庆国侯府真是好家教!我一定要把如此荒唐之事上报太后娘娘,请她给我做主!”
李攸转头盯着她,冷冷地道:“二少奶奶既知道自己是嫂子,就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别忘了,你如今姓李,不姓梁!你是我们庆国侯府的新媳妇!若总是掂记着嫡庶之分,二少奶奶就请给我听清楚了。这府里除了出嫁的大姐姐,同辈人中只有我一个是嫡出,你既然瞧不起庶子,就少在我面前说嘴!”
梁氏犹在那里气得发抖,霍漪皱着眉头从里间出来,淡淡地道:“二表嫂,你心里若有什么不快,还是出去说吧,外祖母要歇下了,你在这里会打搅她老人家。”
梁氏飞快地扭头瞪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这庆国侯府真是没了规矩!人人都欺负我!要是我爹知道了……”
“明儿他自然就会知道了。”霍漪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冷淡无比,“二表嫂若对圣上赐婚有所不满,就该在婚礼前提出来才是,已经过了门,却还要闹,却又是什么意思?!我虽是亲戚,不好管这舅舅家的家事,但外祖母是我至亲尊长,看着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受小辈的气,我心里也不好受。方才外祖母在里头发话了。二表嫂若是个讲规矩的,就请离了这里!”顿了顿,又道:“二表嫂想要向太后告状,也尽可以去,只是……若太后娘娘知道你不孝无视在先,一进门就忤逆长辈,跟婆婆顶嘴,是不是还会包庇你?!”
李攸心情大为快慰,他被表妹的话提醒了,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无比希望这位新嫂嫂真的进宫去告状,刘太后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她总是嫌皇帝皇后不够孝顺,事事挑剔,还站在恪王府和梁太师那方帮着打击皇帝,若是她偏帮梁氏,等于是往自己脸上打了个大大的耳光,可要是不偏帮梁氏,就等于是重重地驳了梁家的面子。结果到底会如何呢?他真是期待无比。
梁氏继续气得发抖,又觉得无比委屈。她在家里一向是最受宠的,不料自从那年春游途中,被庆国侯次子轻薄了一回,一世荣耀便被毁了,原以为父亲有办法解决,结果经历了几年的期盼,还是这么个令人失望的结局。她想着庆国侯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嫁进来做媳妇,也不算太丢脸,便打算委曲求全了。谁知这家里的人,个个都狂妄无比。从昨天晚上开始,处处给她脸色看,现在连丫头和亲戚都敢放肆了。她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做皇后都是够格的,肯委屈下嫁一个小小的庶子便是侯府三生有幸,他们凭什么这样糟蹋她?!
她眼圈一红,便忍不住抹起泪来,彩华心疼地递上手帕,回头狠狠地瞪了霍漪一眼,一旁的殊华却满头大汗:人家拿圣旨说事了小姐你快消停了吧!别再抓着那些旁枝末节不放了!
安氏走进门来,见状嫌恶地扫了她们主仆三人一眼,望向霍漪的神色却放柔许多:“好孩子,难为你了,快回去侍候老太太吧,要什么东西,就跟丫头们说。药已经熬下了,我还要去看人收拾昨晚上的家什伙儿,再打发人去看被梁家儿子打伤的人,叫人整理叫梁家小厮烧坏了茶房,一时分身乏术,你在老太太跟前也学了些日子,这里就交给你了。”
霍漪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福下身道:“谨尊舅母之命。”安氏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又叫儿子:“快回书房念书去,老太太要静养,这里有你妹妹们,你就别添乱了。”李攸应了,恭敬地送她离开,才回头对霍漪笑道:“劳驾表妹了。还有这两个丫头,是我在半路上带过来的,她们规矩很好,人也比从前伶俐多了。表妹真是****得好。”
春瑛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和十儿辩解,免得霍漪误会,便老老实实立在边上,束手低头不语。霍漪笑了笑,并不在意:“原是表哥送来的人,她们自己聪明,怎会是我的功劳?”又对春瑛和十儿道:“你们回去吧,跟姨娘说一声,我今儿就在这里了,请暖玉姑娘过来一趟。”
春瑛忙屈膝应了,和十儿一道慢慢退出房门,接着便看到李攸与霍漪又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话,就各自走开了,只余下梁氏带着两个丫头,尴尬地立在那里,又是伤心,又是惊愕,不明白那些所谓“被梁家儿子打伤的人”和“梁家小厮烧坏的茶房”是怎么回事。有别的丫头再次过来请她们离开,她们憋红了三张脸,终究还是不甘不愿地离了老太太的院子。
春瑛在回院的路上还在想,这位梁小姐久闻其名,没想到见了真人,却是位娇纵成性的公主病患者,事事以自我为中心,偏偏还动不动就拿“规矩”两个字来砸人,其实说白了,却是色厉内荏,难道她还能要求离婚吗?真不愿意嫁,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都成了李家媳妇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梁家”、“你们庆国侯府”,难怪会被人骂得哑口无声。二少爷那样的极品,娶了这么一个媳妇,也算是报应了吧?他这堆牛粪,正好配她这朵鲜花呢!
回到了小院后,春瑛与十儿避了人私下总结一番,都觉得这一趟出去,虽然结果不算圆满。却也有个大惊喜。曼如是一时半会儿治不了了,但王家百来口人,却意外地得到了在侯府中继续生存下去的空间,想必他们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吧?到时候,安氏见王家人成了儿子手下,就算心里还有猜忌,也不会再赶尽杀绝了吧?王家在侯府延绵数代,根深蒂固,又与其他世仆之家连络有亲,三少爷算是得到了一个大大的助力,而曼如却是得罪了大半个侯府的奴婢仆从,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次日十儿请假回家了一趟,半日后回来,脸上还带着笑,说起王七嫂的伤势,已经退了烧,人也清醒了,只要好好吃药,会慢慢好起来的。他家有钱,因此王七嫂并不太在意差事被革,只是觉得丢了面子,但听到王家长辈们的话,又觉得丈夫将来前程看好,就不在意了。至于王家派了谁去向三少爷表忠心,又是怎么表忠心的,就不是春瑛等人所能知道的了。
梁氏三日回门时,二少爷李敞借口身上有伤,没有陪着她回去。她在娘家过了大半日,到晚上一更天才被一抬轿子送了回来,两只眼睛都哭肿了,但那送她回来的梁家人却没替她打抱不平,反而说小姐有些娇纵,请侯府的老太太、侯爷和太太多多包涵。
据说当晚映月堂又闹了一场,第二天梁氏没起来,到了第三天,才勉强下床,扶着丫头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磕头,脸上还是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老太太气闷地叫她下去,安氏则叫她到自己屋里教训了半天,还特地叫了花姨娘侍立旁观,好好过了一番正牌婆婆的瘾。
霍漪不大瞧得起这位二表嫂,也不跟她打交道,每日除了到老太太面前听她教导,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绣嫁妆。霍家也陆续派了管家来征求霍漪和青姨娘的意见,好采办嫁妆了。老太太精神略好了些,也开始给外孙女置办华丽的首饰与四季衣裳。春瑛和其他丫头为了把新衣裳及时赶制出来,忙得团团转,连侯府里的八卦也很少关注了,只知道二少爷夫妻老是争吵,二少奶奶动不动就回娘家,然后不到半天又被送回来;此外就是大少爷一家终于搬出了侯府,在狗尾巴胡同正式落户了,入伙时请族人吃了一顿,路二叔当上大总管,当日很是威风。
天气一天天转凉,不久就进了八月,霍漪的管家课程已到了尾声,而顾家也定了婚期,霍漪要离开侯府,回家中待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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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和谐时光(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和谐时光(下)
霍漪离开侯府那天。一大早春瑛便收到了通知,来到上房。院中侍候的丫头婆子媳妇依着各人的等级,分别排列在两边,连素来没有资格进屋的粗使丫头和婆子都在场,低头听候吩咐之余,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只可惜霍漪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房间里只留下原本属于侯府的物件,显得有些冷清,让她们略感失望。
霍漪在青姨娘与菊儿的陪伴下,坐在房中央的圈椅上,低头轻轻拭泪。见众人到齐了,她便柔声道:“我今儿就要走了,这几年,辛苦诸位了。”
春瑛与十儿对视一眼,福身下拜:“表小姐言重,奴婢们不敢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霍漪起身,首先走向暖玉:“姑娘虽然只来了几个月,却对我处处照拂周全。我要在此谢谢姑娘。”说罢行了一礼,暖玉还了一个大礼,口称“不敢”。
春瑛正纳闷,表小姐难道是在逐个表彰员工?便看到霍漪转向了她。忙端正了神色。
霍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有许多得罪之处,如今我已知错了,还请不要见怪。姑娘这三年多来,助我良多,这份好意,我是不会忘记的。”也行了一礼。
春瑛有些讶异,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场面呢,便学着暖玉那样,很谦卑地回了大礼:“表小姐言重了,奴婢不敢当。”
霍漪淡淡一笑,低下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些话,说出来反倒小看了你,因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盼着你日后心想事成。”
春瑛心中喜悦,还礼时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接下来霍漪又转到十儿面前:“你这丫头是个有心气的,从前我得罪了你,这几个月你没再生我的气了,算是讲和,如何?”
十儿张张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表小姐怎能这样说……”见暖玉横了一眼过来,忙收起笑容恭敬地福下身:“奴婢不敢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奴婢从来没生过表小姐的气。”
霍漪笑了笑,又转向了桑儿。不过没再行礼,只是表达了谢意。以此类推,待老太太处派人来请时,她已向院中所有侍候的人道过谢了,众人见她清楚地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并记得各人的职务和背景,都有些受宠若惊,对这位表小姐的评价高了几分。
青姨娘又代表霍漪向众人各发了一份礼物,以作留念。春瑛得的是一对镶了红宝石的精致金花,再看十儿得的是一对嵌了珍珠的虾须镯,知道这些应该是千金小姐们送给旧侍“压箱底”的嫁妆了,与众人齐齐谢过,便在心里盘算,是留下来做收藏,还是卖出去换成创业基金?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暂时收好,等急需用钱时再说。
老太太处又再派人来催了,霍漪略带不舍地望望四周,便带着菊儿踏出院门,前往外祖母处与庆国侯府的亲人们道别。留在院中的青姨娘等人,则与其他人依依惜别。有特别要好的丫头婆子。知道今后不会有机会常常见面了,都拉着手哭。在场的人中尤其以杏红哭得最厉害,不过她哭的不是自己要跟朋友们分开,而是在哭自己失了一个好差事,因霍漪不肯推荐她做三少爷的近身大丫头,她又不肯听从霍漪的安排,结果在侯府最新一轮的人事更换中,没有差事在身的她被发配到了茶房,她正为自己的命运伤心呢,听到熟识的丫头叫她有空时到某某院里玩耍,她便哭得更伤心了。
春瑛自然顾不上一个小丫头的心事,她正忙着临别赠礼呢。丫头们之间的友谊,表达的方式也简单,不过是一两色针线,俱是自己亲手做的,表表心意而已。又因为青姨娘跟自家母亲有些渊缘,春瑛特地给她做了件夹袄,另外多添了一本亲手抄的绢本《金刚经》。
青姨娘摸挲着经书封面,又看了看夹袄上细密的针线,叹道:“好孩子,你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可惜太过死脑筋了,我本有心要给你安排个好前程,你却总是不答应。今后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罢了,往后若有难处,我是住在霍府的,你只管来找我便是。”
春瑛悄悄抹了一把汗,干笑着应了。背过脸便耷拉下脸皮,觉得很是无力。
二门上的婆子来取表小姐的行礼了,春瑛和十儿一路跟着,确保没有遗漏处,又看着二门外的小厮们装车,青姨娘来回清点了三四遍,才点了头。
老太太、太太安氏与侯府的一干女眷簇拥着霍漪走向二门,大少奶奶荆氏也特地赶了回来,只要梁氏有些无聊地跟在后头。
老太太一路拉着外孙女的手,又掉眼泪,霍漪安慰了好久,还许诺日后会常回来向她请安,老太太才好受些。霍漪又和安氏说了许多话,表示自己从前不懂事,惹舅母生气了,请舅母原谅,还感谢舅母在过去几年对自己的照顾云云。
她说得情真意切,连安氏都听得红了眼圈,想到上回她在梁氏面前维护自己,还算是个知礼的,又觉得这孩子反正不是自己的媳妇,实在无需太过苛刻了,她对自己一向还算恭敬。而且对于交到自己手上的产业,从来没主动开口问过一句,很是上道,对她的观感便好了许多,还和颜悦色地说,她日后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就回侯府来,自有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给她做主。
前来接侄女的张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霍漪手上顿了顿,便装作没听到;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想为了点小事斥责儿媳妇。只好催外孙女上轿了。
霍漪就这样离开了侯府,春瑛送得出了二门,回到内院,老太太又哭了一场,被众人劝得平静下来了,才记起了外孙女身边侍候的人,吩咐她们回家歇一日便上新差事去,要出府的人,管家也尽快去办理文书。春瑛听了这番话,心中大定,忙跟众人一起磕头谢恩了。
春瑛回到小院的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在文书被交到官府上档之前,她会暂时回家等待。打好包袱,她再打量一眼住了几年的房间,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要离开侯府了吗?她终于得到自由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呢?多年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她反而有些恍然。
十儿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舍不得?”
春瑛笑笑:“也不是,就是……总觉得好像在做梦……我这就能出府了?”
十儿笑道:“你这是糊涂了?老太太不是叫了管家去办文书么?自然就是能出府了!”说罢又叹了口气:“若早知道我们王家会有今天,我那时就跟你一样,也选择出府了!如今我还要回浣花轩去,跟那帮小蹄子一块儿当差,别说你,我也盼着自己是在做梦呢!”
春瑛闷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你是浣花轩的老人了,又常跟那院里的人打交道,还怕什么?何况从前跟曼如要好的人,大都被清理出去了,只是新上来的几个人,尤其是立夏,瞧着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多警醒些,别咋咋呼呼的,得罪了人,过一两年,便找个理由出来吧。”
十儿点头,又眨眨眼:“你放心,立夏那丫头再有本事。论资历也越不过我去!何况我冷眼瞧着,觉得她比曼如要强些,小心思什么的不论,至少她不会背地里下阴手害人,这就够了。我又不抢那姨娘的位子,她才不会对付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