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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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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涵捧着一个缺了口的水盆从屋里走出来,还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抬眼望见春瑛,便有些无精打采地问:“你又来了?你不是庆国侯府的人么?什么时候换了主子?”

    “暂时到别人家里帮忙而已。”春瑛不愿说得太多,便随口答了一句,然后探头看向屋内,“胡公子心情平静些了吗?”

    墨涵摇摇头,眼圈又红了:“我们二少爷太可怜了,先是老爷没了,姨娘又病重,偏偏夫人和大少爷又……”他顿了顿,似乎顾及到春瑛是个外人,没再说下去:“你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

    春瑛其实已经猜到一点缘。故了:“你们家夫人和大少爷把胡公子和他娘赶出来了?我记得你们家老爷才死了不久吧?”

    “才过了三七……”墨涵抿抿嘴,眼中闪。过一抹悲愤,“姨娘一直病着,要请大夫吃药,可大少爷却一文钱都不肯给……”他嘴一扁,便蹲下身痛哭起来。

    春瑛微微吃了一惊,心中暗叹,。却听到背后响起了程大娘的声音:“这也太过分了吧?胡家家财万贯,居然一文钱都不分给小儿子?!”她忙转身低下头叫:“大娘。”程大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问墨涵:“不是说官府有明令,不管是嫡出庶出,都能分一份家产的么?你们胡家可是皇商,没理由违反国法吧?你家族人也不管管?”

    墨涵哭声更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哽咽道:“大。少爷……说二少爷和姨娘照顾老爷不周,害得老爷病情加重过世了,是大不孝……他特地请了大姑奶奶回来做主……又请族老们见证,把二少爷和姨娘赶出家门……二少爷再三苦求,大少爷都不肯松口,还叫附近的客店不许收留二少爷和姨娘,姨娘把身上的首饰当了,又走到这里……才赁了这个小院,却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哇的一声哭起来,“请了好几位大夫,都说救不得了,如今姨娘的棺材钱还不知该怎么办呢,二少爷真是命苦啊……”

    春瑛听得心下凄然,再探头望向屋中,只见小胡子。怔怔地呆坐在床边,右手紧紧握住亡母的手,目光都直了,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她咬咬唇,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程大娘听了墨涵的话,却脸上抽了两抽,望望四。周,干笑道:“总会有办法的,你们节哀吧,快想法子把姨娘收殓了,大热天的放不得。”说罢便小声叫春瑛:“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了,还不快跟我回去?!”然后转身迅速出了门。

    春瑛看看小胡。子和墨涵,略一迟疑,匆匆说了句“你们多保重……”便跟着离开了,只是回到程家小院后,听着对门隐约传来的哭声,她便觉得心情沉重。

    看来当初马婶闲时的戏语果然成了真,那位颇受父亲宠爱的胡二少,在父亲死后真的被赶出了家门,而且听起来,他的嫡兄还做得很绝。胡二少丧父丧母又身无分文,以后会怎么样呢?

    程大娘摆弄着自家厅堂里的花瓶摆设,回头见春瑛在发呆,便拍了她的脑门一记:“呆站着做什么?!快给我到巷口的茶叶铺子买二两芥片回来,要今年的新茶,别让伙计拿旧年的哄你!”她从袖里掏出一块碎银,想了想,又犹犹豫豫地多掏了一块,道:“拿去,若有剩的,再买一包福仁回来,笋干也要一些。”

    春瑛疑惑地接过银子,忍不住问:“大娘,你不是说茶叶是金贵东西吗?你从来不喝的,怎么又要买它?还有福仁是什么?笋干……你是打算今晚拿它做菜?”

    程大娘狠铁不成钢地戳了她脑门一记,骂道:“笨死了!我还以为你聪明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笨!不知道福仁是什么,你不会问茶叶铺的伙计?笋干当然是拿来泡茶了!”说罢又抿了抿发鬓,带着几分羞意道:“我虽不吃泡茶,我们当家的却极爱,看看日子,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顶多不过十天半月,早些买了,他回来也有得吃。我兄弟家里那罐是雨前龙井,说是旧年一个客商送的,只有贵客上门才沏,总不能拿来家常吃……”

    春瑛看着她前所未有的娇羞模样,暗暗打了个冷战,支唔着应了声,便匆匆出门了,到了巷口的茶叶铺子一问,那五钱银子不过勉强买得二两芥片,再多十来粒福仁,却是福建出的橄榄仁,也是时下人家拿来泡茶用的。春瑛看着那伙计称量,严加审查,又好说歹说,才多买了一小把笋干。

    看着手里的三个小纸包,她有些想象不出,笋干怎么能拿来泡茶?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时代了,没想到奇怪的事还多得很。

    回到巷中时,已经时近午时,春瑛正盘算着是劝程大娘回石掌柜处吃午饭,还是就近在她自己家里解决,却听到前头一片喧哗,似乎有好几个男子在那里呼喝,当中夹杂着墨涵的哭喊声。她忙加快了脚步赶过去,正好遇到几个男子押着墨涵出来,后者犹自挣扎不休,还不停地回头喊“二少爷”。一个腰间系着白腰带的老人板着脸跟在后头,不停地出声训斥他“不成体统”,回头望向院门方向,却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你的主子是老夫人、老爷、夫人和少爷,已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子孙,不配做你的主子!”

    小胡子站在门边,幽幽地看着他,双眼黑得象两汪深潭,叫人看了不寒而慄。那老人似乎有些不自在,还硬挺着脖子道:“二爷,不是老奴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人子该做的,老奴也是看不惯而已。你如今有吃有穿有地方住,已经是老爷的仁慈了,你可别不知好歹!”说罢望了望他身后:“杜鹃只是个丫头,又是犯了大错的,后事用不着讲究,随便拿张席子卷了送到城外烧化……”

    不等他说完,小胡子便忽然冲上来揪住他的衣襟,嘶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目光中带着一丝疯狂,就象是一根绷紧的钢丝,再多一份力,就要绷断了。

    那老人吞了吞口水,缩起了脑袋,不敢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小胡子才略松了松手,老人忙趁势脱身,挥手示意手下快将墨涵押走,见墨涵嚷得厉害,索性命人捆了他走人。

    小胡子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站在巷子中央,望着他们远去。春瑛站在边上,几次想要开口,都说不出话来。程家院子的门悄悄开了条缝,程大娘露出半边脸,朝她使了个眼色,便迅速缩回脑袋。春瑛迟疑着走过去进了门,差点没被立刻关上的门板砸中。

    院中除了程大娘,还多了两个陌生的****,但程大娘没介绍她们的身份,只是埋怨道:“你跑到天边去买了?咋花了这么长时间?!方才真是吓死人了,那胡家的人真够嚣张的,好歹是胡老爷子的亲骨肉,老人尸骨未寒,便做出这种事来,他们家迟早要遭报应!”说罢又夺过茶包,打开看了看,一边进门,一边犹在数落:“怎的只有这么少?!说你笨你还不服气,上回我买了一大包茶叶,也不过花了二钱银子,这芥片能贵到哪里去?!还有这笋干,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叫人怎么吃?!这福仁也不够香……”又向那两名****吐苦水:“这是朋友托给咱们家的小丫头,笨头笨脑的,做什么事都一团糟……”

    程大娘在那里念叨个不停,春瑛却没听进耳朵里,她冲那两名****行了个礼,就透过门缝看外头,见胡公子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在有些不忍心,便回过头来对程大娘说:“大娘,要不……咱们帮帮那位胡二少爷吧?他连棺材钱都没有,总不能看着他娘就在那里发臭……”

    程大娘立刻顿住,一脸惊讶地睁大了眼:“瞎说什么?!没钱买棺材,拿块席子包了也就是了,他有钱赁屋子,还没钱买具薄棺么?!这种晦气的事,我为什么要掺一只脚进去?!快给我闭嘴!”

    春瑛上前两步:“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具薄棺又能花多少钱?大不了叫那胡二少打欠条好了。看他刚才的意思,肯定不愿随便料理他娘的后事,若是放着不管,他说不定会让他娘继续留在屋里,现在大热天的,尸体很快就会放坏的。他们就在对门,大娘闻着味儿也不好受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要是程大叔回来闻到……”

    不等程大娘开口,其中一个****便道:“这话说得是,我们当家的也要回来了,万一把他熏坏,可不得了!”另一位****也说:“一副棺材不过一二两银子,咱们凑一凑也就够了。瞧那小伙子挺可怜的,他搬来两天,说话行事都极守礼,对母亲也孝顺,若说他是不孝子,我可不信。”

    程大娘张了张嘴,却立刻改了口:“说得很是,既是大家凑份子,不如多寻几户邻居,兴许大家都有心助他呢?”说罢便和那两****商量几句,出门分头到巷中各住户家中游说,不多时,这巷中十来户人家已决定每户凑二钱银子,由其中一家的男主人出面,买了一副薄薄的棺材,并一扎香烛纸钱,送到胡二少的小院,对他说:“这是街坊邻里的一点心意,你快给亡母办了后事吧。”又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好心替他**穿衣梳头。

    小胡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原本冷若冰霜的表情忽然崩塌,放声大哭起来。

    春瑛心里酸酸的,忽然想起自己包袱里还有些许碎银,原是父亲给她零用的。她这几个月没一分入息,却也没什么花销处。小胡子好歹也算帮过她的忙,她是不是也帮上一把呢?

    只是她的银子太少了,就算帮,也帮不了什么忙。也许,她该想想赚钱的办法,不但是为了小胡子,也为她自己?

第二卷 公子 第九十九章 费尽唇舌的石掌柜

    第九十九章 费尽唇舌的石掌柜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春瑛仔细想想,发现这赚钱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她每天的时间基本上都被家务活占领了,空闲时也只能替程大娘打下手,石掌柜和程大娘虽说没禁止她出门,但她一出去,就必定会被发现。这福宁街上的住户彼此都相熟,她在外面不管干了什么,都会有人告诉石掌柜姐弟。

    再说,她现在既没钱也没时间,还有什么办法赚钱?除非……做针线?!

    她对自己目前的手艺还有点自信,接大件的绣活可能不行,但绣花手帕、荷包、腰带、扇套、鞋子之类的小物件却不成问题。然而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在程大娘手下干活,通常是不会越过程大娘找她的,可一旦叫程大娘知道了,她就算做得再辛苦,钱也只会落到程大娘的手里,顶多是吃饭时多剩两块肉给她加餐。相处了几个月,她对程大娘贪钱吝啬的本性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如果……她私下做好了成品托人寄卖呢?她平时替程大娘买些针头线脑的,也认得几个****可以帮人寄卖绣活,只收取两成的佣金,因请托的人里也有富贵人家的丫头,她们的嘴风比较紧,找她们应该还算稳当吧?手帕荷包什么的,东西虽小,但容易做,只要绣得精致些,还是很容易卖出去的,赚的钱虽少,也比没有强。

    但问题又来了——材料不好办。。她平时除了替程大娘做些琐碎活,为了提高技艺,也有私下练习,可程大娘对针线布料都看得很紧,稍做错一点,废了些许材料,她都会破口大骂,大些的料子也会收起来,说是留着给儿子做帽子、鞋面,若春瑛用了绸料,哪怕只是巴掌大,也会被她数落一番。因此春瑛通常只用些线头或碎布练习,对小面积的花样最拿手,剪裁的精确度也大为上升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想办法另。买材料了。她揣在兜里的那几钱银子,还得请石掌柜帮忙换成铜钱,才能拿去买这些小东西,不然叫那卖针线的贩子从中找兑,差了些成色,她就吃大亏了。这事只能悄悄求石掌柜帮忙,不然叫程大娘知道了……春瑛打了个冷战,想起这几个月里,每逢上街买菜购物,都要细细算好,绞尽脑汁跟人砍价,不然程大娘总会挑剔她多花了银子,每每抱怨说要向小陈管事要回来,万一被对方知道自己手上有钱,谁知道会不会想办法贪了去?

    买到了材料,又该做什么好呢?。拿些细棉布或薄纱料绣点小花做帕子吧?现在天热,正是手帕盛行的时候,可惜现在的人都很少买鞋袜,荷包又有些别样的含义,少有人当街叫卖,不过……她前几天好象看到有人嚼食槟榔,也许可以做几个槟榔袋试试?

    春瑛心里细细盘算着,拿定了主意,又借出门买菜。的时机,求石掌柜换了些零钱,然后到一家稳妥的杂货铺子里买了二尺细白布并一包针线,回去藏在房间里,每天迅速做好家务,便躲进屋中借着昏暗的光线做活。她只能在白天里挤出很有限的时间去做,虽然进展很慢,但看着那些美丽的手帕一点一点地成形,她心里就快活得很。

    就在春瑛做私活做得昏天暗地时,程大娘也没闲。着。她把手上的活计都完成后,便不再接新的了——这让春瑛也轻松了许多——专心为迎接即将归来的丈夫做准备。

    比如她非常积极地替他做新衣、新鞋袜,又买了。许多补身的药材,打算他一回来就熬给他喝,不但每天都回自家小院去料理,还叫两个儿子每日从学堂回来时都要到家里看看父亲是否回来了,又整日重复地提醒他们见到父亲后该怎么做。程苏洛、程苏伊兄弟俩被她啰嗦怕了,一回来便窜得不见人影,她没法子,只好一边做着新衣,一边对弟弟念叨。春瑛在一旁扫地,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起茧了。

    石掌柜被姐姐。缠得紧,忍不住说:“姐姐真心疼姐夫,索性就别再让他出远门了!他一年到头也就在家待那几天,补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说什么傻话呢?”程大娘不以为然地白了弟弟一眼,“他不出门做生意,咱们一家子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石掌柜忙道:“姐姐也忒小看姐夫了。他出门做了这十来年的生意,难道就没存下什么钱?姐姐独自一人在家带孩子,又整日价做绣活,手头何曾紧过?拿些银子出来,也开个铺子,姐姐舒舒服服做老板娘不好么?”

    见姐姐漫不经心的,他索性凑到她面前小声道:“我都替姐姐想好了,福满楼的水掌柜,偶尔也替人做中人,前儿他说东面大街上有处旺铺要出手,只需一百二十两,姐姐若想买,我就再跟他议一议价。那里店后还有库房,离姐姐家也不远。我有一个朋友,急着将手上的布匹脱手,姐夫低价买下来,不用一个月就能开张了。到时候姐夫每日到店里做买卖,再雇一个伙计,姐姐在家料理家务,另买一个小丫头做些杂活——不是我说,姐姐平日也节省得太过了,先前家里那么多活,也不肯买个人来使唤,自己一个人全包了,日日还要替人做针线,这几个月有了小春才好些,我看了都心疼——有了丫头,姐姐日子便能松快些。苏洛苏伊兄弟俩,索性换个好些的学堂……”

    他越说越兴奋,却不等他说完,程大娘已经杏眼圆瞪,打断了他的话:“这要花多少银子呀?!还买人、雇人?!我们一家四口人有手有脚,什么做不来?!买丫头回来,又要管她吃穿,又要防她贪主人家的钱。你也不想想,小春在这里白吃白住,花了我们多少银子?!她又能做什么?!我做得比她强多了!还有,我们干嘛要买铺子?花这么多钱,一点儿都不划算!”

    春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不已,索性离远几步,不想再听她的话。石掌柜有些尴尬地瞥了她一眼,低声劝道:“姐姐这话说得真是……小春这么小的人儿,能吃多少东西?住的又是我们用不上的屋子……她也干不少活了,算不上白吃白住吧……”清了清嗓子,他拉回正题:“我这都是为了姐姐姐夫一家打算。你想想,我这云想阁是替东家打理的,每年赚的钱,除了交上去的红利,自己也能攒下一二百银子。姐姐家的铺子哪怕小一点,也足够你们一家子花用了。岂不远胜过姐姐姐夫一家分离,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

    “你说得容易!”程大娘忍不住反驳他,“开铺子哪有这么顺利的?店面是买是租?要花多少钱?货物从哪里来?能卖出去么?谁知道到时候是赚是亏?云想阁不是你的,亏了钱也亏不到你头上,可我们自家开铺子,就得冒风险,哪里比得上你姐夫如今在外头贩松江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姐夫整日在外头,也太辛苦了,两个外甥长这么大,才见过他们爹几回?姐姐这会子在这里心疼姐夫,倒不如让他在家里多留些日子,省得在外奔波!”石掌柜说得口水都干了,急急去找茶来吃,“不是我多心,姐夫一年到头都在外头,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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