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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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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多大的修为,还是逃不脱爷的眼睛。”

“六方阵四百年桃花精气,你要得还不够么。”

“拜月参神,妖精不过谋生而已。”

谋生,说得好。

人要谋生,妖也是,天经地义。只是当人沦为妖谋生的食物,这天经地义四字说出来就得卷个舌头再绕回口里。

“谋一生魂破百年德,老妖,你倒舍得你的修行。”

“爷是指……金家小姐。”

“我以为以你的修为,这点点魂魄根本入不得你的法眼。”

“自然。”

“那为什么还在她体内种聻?!”

“这……”听我这么一说他笑了:“爷明白人,怎也不明白有些事并非能由得阿落为或者不为。”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那天被金小姐抓住了我的手,她体内妖气撞进我身体,曾让我看到了不少我原本不想看的东西,那些被铘所鄙夷的人间罪孽,那些可怜可叹的情情债债。

终日被锁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金婕,受了使女的怂恿夜里透跑出去来到了柳家镇这一方花花天地,误打误撞进了狐仙阁,乍然间对阿落的惊鸿一瞥,就此种下情孽。以至贪恋得不可自拔,在阿落修行当晚闯进了他炼丹的禁地。醉生梦死的幻景,让她成了妖精口里的丹,也因此让另一个蛰伏着的妖物趁虚而入,避开十三凌阶龙点头,遁入金婕的体内。

由此两股妖气重叠,随着时间的递增,逐渐幻化成了聻。

聻,自古一则鬼死而化,一则妖气积蓄异化而成。

后者需要两股劲力相似却源头不同的妖气寄居在同一宿主体内,一段时间的融汇后方能形成。通常来说,这种可能性不比人产妖子的机率高上多少。无论人或兽,都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大两股妖气在自己体内的肆虐,更何况熬过漫长的异化时间。

但金小姐却承受下来了,在这种状况下。

倒也不是她体力超出正常人的好,而是她体内那两股妖气,其中有一股在护着她不死。那自然不是为了她好,这样做只是拖着她煎熬的时间而已,而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必然是因为她活得越久,越有好处。六方阵护着桃花林那么久,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破除的,现在之所以会形同虚设,同金小姐被制显然不无关系。

只是这两股妖气究竟哪一股是致命的,却不得而知。一股走得张扬,一股暗暗涌动,连着两天我始终分辨不出来它们分头的归属。只是一股必然是照着另一股的样子模仿而出,依附着相生相吸,渐渐分不出彼此。

分不出,就不知道该拔哪一股才对了,拔错哪一股,都会让金小姐命丧当场。以至连聻都孕育而出,我却没办法让铘以麒麟口去净了它。除非,其中一股肯自己消退。

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凭着金小姐这条命。

“阿落,放过金家小姐,可好?”

“啧,爷这话说得……不是阿落催她的命,放与不放,同阿落有什么关系?”

“你握着她的命呢。”

“确切一些,她是我体内的丹。”

“那么吐出来,阿落。”

话才出口,周围的风势骤然间更加猖狂了起来。

“哧,爷说得轻巧。身体里的东西岂是说吐就能吐得出来的。”风里阿落的话音依旧温存,可是通体而出的妖气咄咄逼人得让人一瞬间有点透不过气,原本藏着掩着的东西,在他话音出口瞬间顷刻被释放得肆无忌惮,像是有意无意思地镇我一镇般,因着我那些轻描淡写的话。

可怜那马是被彻底惊到了。

急急嘶鸣着,一张嘴,一团团白沫沿着嘴角扑哧哧朝下滑落。眼见着被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凌厉之气压得快失了魂,我不得不从它背上翻了下去,免得被这牲口惊惧得忘了形,一不留神先给颠了下去。

“爷,小心些。“半空中那只妖狐看着我的样子开心地笑,笑得让人没脾气。

所以我只能轻轻地叹口气:“唉……”

“爷叹什么。”身影一闪已来到我的头顶,阿落朝下俯瞰着我,高高在上的模样,亏他还能问得这般柔顺。

我抬头望向他,无奈笑了笑:“我叹……命数。”

“命数?”

“阿落,你看我这一大早,巴巴地找你是做什么来的。”

“必然不是为了同阿落温存而来。”

“呵……阿落,这时候还有心跟爷我调笑。”

“狐仙阁待久了,成了习性。那么爷说,来这里找阿落,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跟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放过金家小姐,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例如?”

“十三凌阶龙点头。”

话音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阿落眼里闪了闪,只是被脸上那笑妖娆地掩着,不细瞧,几乎感觉不出来。“呵呵……爷在说笑,”说着话从半空荡了下来,无声无息落到山路边的老枯树叉上,随着风在枝桠上摇来晃去,白鹤似的一只:“十三凌阶龙点头……爷,这不是在调侃我这只老狐狸么。”

“怎么说。”

“谁都知道,那地儿是天子封的,龙脉的一尾。妖怪,哪有那资格去碰那种圣地。”

“所以你才垂涎了这么久,盘垣在这地方迟迟不肯离开,不是么。”

“爷还真了解阿落的心思。”听我这一说两眼随即弯成道月芽儿,他笑得朝枝杈上卧了下来,低头望着我,朝我招招手:“那么爷,说说,怎么个交易法。”

我从兜里抽出只黄锦封的袋子。

几乎是抽出瞬间,身周迫得人发紧的妖气似乎凝了凝,眼角瞥见那只狐狸从树杈上仰起半个身子,我把袋子拽了拽牢。

“哦……呀,你还真有这个。”说着话身影一晃闪到了我的边上,风似的一阵,指探过我的脖子滑向我的手。

我把手揣回兜里:“老妖,我要的东西?”

他一阵轻笑:“爷,揣进兜里莫不是以为阿落够不到?”

我也笑:“你尽可以试试看。”

话说完,却没见阿落言语,这只满脸嬉笑着的狐狸一只手顿在我衣兜边僵持着,连周围的风似乎也因此一瞬间静了下来,慢悠悠在我边上卷着,细得几乎可以听见那只袋子在我手心里被捻得悉琐作响。

袋子里装着天子御笔亲批的印,印下压着‘御赐十三凌阶’六个字。

字若毁,祸及九族。

狐狸捏着金小姐的魂,我手心里,捏的那是金家上下老少两百余口人的命。

远处隐隐一阵滚雷翻过,瞬息而过的霹雳,电光泛紫。

那是麒麟请的天雷。

跟铘在一起那么久,所见能让铘请天雷去炸的东西却极少,可见,他目前处境艰难。于是不打算再去同这只妖精墨迹,他有的是时间,我没有:“老妖,这交易可值。”

“爷说笑了,”身子一转,转眼间又大鸟似的栖在了那棵老树的树杈上,他低头斜睨着我:“交易在哪儿,哪儿有什么交易。”

“这么说,阿落是无所谓这个了。”

“不是阿落有没有所谓。只是爷,没那资本,爷跟阿落哪来的交易。”

他说得倒也没错。交易,要资本的,资本,却不是我握了他要的,他握着我想的,就可以开始去谈的。能摆在台面上谈的条件是什么。我又凭什么以一人之力,去要求这九尾妖狐来屈尊同我谈。

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目前的状况下。

“你要资本?”眼看着那原本温存的笑在他眼里一点一点变得张扬起来,我道。

“自然。”

“那我给你资本。”

话一出口他如我预料地微微闪了闪眼神。片刻再次嫣然一笑:“哦?那阿落拭目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他身影骤地朝半空里窜了上去,惊蛰了似的。

而这回,轮到我对着他笑逐言开:“阿落,这资本可够。”

原本凌厉的风更紧了些,几乎把我这句话给吞了去,那一阵阵呜呜咽咽鬼哭狼嚎般尖叫肆虐着的风,隐隐夹杂着些金属撞击的声响,锵啷,镪啷……从背山那头看不清楚的黑暗深处逐渐靠拢了过来,一片连着一片。不出片刻密密层层地簇拥在了我的身周,边上刀似的妖气蓦地冷凝了下来,像是水碰到了冰。

“驯刀者……”头顶响起阿落的话音,话音里已经没了之前妖娆的温存,冷冷的,像他眼里闪烁着的深绿色的光:“爷,好大的面子,能把他们也请了来,阿落真是佩服。”

“过奖。“

驯刀者,一群驾御刀剑精魄的灵。十八层炼狱的火烧灼出来的形体,他们是九殿森罗驾前最犀利的护卫。

我只窃得其中一小支,藏在麒麟的甲里,连麒麟都不得而知。这次若不是时间紧迫,我还真舍不得趋出来使用。那区区十万两的白银,竟然因此迫我动了阴兵,还真是让我是赔了老本又折了兵。可见,铘的话也不尽是讨人嫌的,有些事,实是不该去多管,多管,自惹一身腥。

只是惹都惹上了,只能尽力解决吧,无关其它,只一个面子问题。

“老妖,这次的资本,还够是不够?”

“阿落怎敢再说不够。”

“那交易可谈了?”

“可谈。”

“好。”重新抽出袋子,我朝那只妖狐晃了晃,在身周那大片阴兵的簇拥下:“给我我想要的,这个你拿去。”

他却并没有过来,只浮在半空继续安静地看着我,带着一脸让我琢磨不透的神情。

“怎么。”我忍不住再道。他眼里暗藏的东西让我隐隐有些觉得不妥。

“阴兵在此,阎王怕也不日就要到了。”半晌懒懒开口,自言自语般,说的话却让我心里头一个隔楞。

“你想说什么。”

“爷,为了阿落嘴里这点点东西,值得?

“这你就无需多管了。”

“几十万两百银,阿落还是给得起的,不如爷做个顺水人情,好过赔了夫人又折冰兵。”

话一出口,我的脸腾的下就烫了,烫得几乎要把我的脸颊给烧透。

这狐精,像是能钻到人脑子里去似的,怎能明白得这样清楚?!反是我,以为自己准备得够妥当,却反成了一无所知。心一慌,阴兵的阵开始乱了起来,他们本就是受操纵者情绪指派的一群东西。

我忙稳住神。

抬头正想说些什么,为我一瞬间的乱神做点弥补,却不见了半空中阿落银白色的身影。再次一慌,下意识朝后退,才低头,就看到那道雪似的身影在离我不到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负手而立,漂亮的嘴角一丝弯弯的笑意:“爷在找什么。”

周围就站着那些阴兵,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做出任何反应。

忽然明白一个棘手的问题——那些被我从封印里释放出来的东西,我似乎操纵不了它们……

念头才出,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变,那些阴兵开始动了,却并不是朝着那只妖狐,而是对着我的方向。

排山倒海的势头,带着刀剑般凌厉的杀气。

是了。

九殿森罗的东西,驾御不住,就是被它们吞噬。十八层地狱的意思本就是弱肉强食。

想明白这一点,却没有任何就此急变的能力,因为铘不在我边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正束手无措地呆站着,眼见着那些漆黑森冷的东西潮水般朝我一鼓作气扑了过来,下意识闭上眼,身子却被股力轻轻一扯,朝上直荡了过去。

随即耳边被一片金属声吞没,响彻我的耳膜,而我毫发未损。只听着那些声音从最初的天崩地裂到渐渐隐没在我的脚下,睁开眼,发现那些来自地狱的东西不见了,似乎从没被我从封印里放出来一般,在我原先站着的地方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我的身体被一根白色绸带缠着,悬在离地数丈开外的半空,绸带一头再我腰上,一头在不远处那只盘腿坐在老树枝杈上的妖狐手里。

“爷,这交易还怎么谈。”他问。

我无话可说。

远处又一道雷滚滚泛开,亮透了半边天空的紫。

“是不是很急。”刚朝那方向看了一眼,腰上的带子紧了一下。迫使我回头望向那只妖精,他坐在那里嬉笑着望着我,不同于往常的讥讽。

这,怕才是他压在狐狸尾巴之后的真样子吧。嘲弄的,不可一世的狐狸精。一边温存,一边在心里头当你是只蝼蚁。

这只妖精。

“急又怎样。”

“求我,我便放了你。”

“放又怎样。”

“放你回去护你那只可怜的麒麟。”

“他不需要我护。”

“是呢,我怎忘了,这么一只曾经杀性大得要遭天谴的麒麟,怎会落魄到需要一个人来护。”

“老妖,你现在自管逞你的口舌之快,可知凡事总有不可预测的时候。”

“哦呀……爷说的那可……”

话音未落,那带子飘荡荡从他手里落了下去,我也是。

只是带子落在地上,我落在驯刀者的手臂里。

轰然一声巨响,狐狸坐着的那棵数倒了,落地瞬间他被阴兵团团围困,所谓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哦呀,恭喜爷,居然真能操纵得了这阴兵。”他倒也并不嗣机逃遁,只朝周围轻扫了一圈,转头再次望向我,眼里又绽出了那层温存妖娆的笑。

“同喜同喜。

对我而言,失败可以,但没什么是失败过之后,却驾驭不了的,那些被我操控过的东西。

“爷,现在可是要跟阿落交易了?”

“我却不想了。”

“因为阿落没那资本了?”

“阿落比谁都聪明。”

“呵呵,爷,阿落真是很喜欢你。”话音落,人突然在那些阴兵的包围圈里头消失不见。

随即一阵暗香在我身后浮动,没等我来得及回头,忽然身后一张脸贴了过来,微弯的唇电似的压到了我的嘴上,我下意识张开口,口里冷不丁被根柔软的舌头卷进样滚圆的东西。

东西很烫,烫得跟火一般,随着那舌间在我舌头上轻轻一碰,惊得我忍不住将它吞了下去。随即喉咙上被一只手轻轻一夹,眼前瞬息而过那只狐狸妖娆的笑:“爷可小心了,这东西在你喉咙里,可比不得在我这儿要吐出来那么简单。”

说着话人已腾空而起,手心里捏着我那只装了御印的袋子:“这个,阿落收下了,之后阿落做些什么,请爷无须再多管,只当这交易的报酬。”

我吐出那东西握进手里,那颗禁锢着金小姐精魄的粉色丹丸,隐约一层妖气还在上头攒动着,这妖狐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坑上我一坑。

“那是天意,救活金小姐拿走我的银子,之后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记着,下次若再让我遇到,我断不会放过你。”

“天意?”听我这么一说,他笑得更欢:“啧,原来是天意。那么无霜城见了,爷。”

笑声止,他不见了,墨似的天上只有几团浓云在风里翻滚着,暗沉而压抑,带着雷声震过后的隆隆余音。

手上练子咔啦声轻响,该是铘在召唤我。

我转身翻上马背。

回到桃花庄,整片桃花林已经被雷火给烧回了,偌大一片金家宅一片劫后余生的狼籍。

烧毁的桃林空地上躺着只巨大的头颅,小山似的一只。

头颅似蛇,又似龙,只比蛇多了只角,又比龙少了爪。铘说这叫蛟,长时间蛰伏在龙脉边缘一条巨蟒花了将近千年的时间滋养而成,若再过一个晚上,金小姐死,聻出,这蛟一吞了聻立刻就能腾云化龙。只是天下真龙只一条,若真的让蛟化成龙,原来的龙脉必毁,则天下大乱。到那时,不仅无霜,甚至整片皇土都要被战乱围困。而那样的乱世,只怕九天降下惩世的劫雷,才洗得干净这被妖化的土地。

只,偏巧我路过了,偏巧我揭了那榜文,偏巧我有那吞噬和净化一切灵气的麒麟,偏巧我碰上的是那样一只自我而随性的妖狐,于是,一切便烟消云散。

凡事,果然都有个定数。

气数未尽的,任是如何波折,终究拨云见日,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绳索操控着,金家老少,我,麒麟,整个局……或者你我皆逃不脱,它那条暗系着一切走向一个只有它知晓归处的链子。

金家小姐在吞下我带回去的那颗丹后三日醒转了过来,身体里的聻自动消退后,虽然依旧病弱得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看人时已经有了点神气。再过上三五日,每天不间断地吃下我给她煎的药,她开始能下地走动,于是再给她开了半月左右的方式,我跟金老爷告辞走人。

离开当天金家设宴招待了我。酒过三巡金老爷借故离开,老妈子垂下了帘子,说小姐一定要来跟我见上一面。

我答应了。

金小姐隔着帘子给我敬酒。话不多,却也似有若无地问起了狐仙阁里那个头牌角色的消息。当真是死过一次,却还心未死,女人的痴心。

于是只能这样告戒她,若想活命,便远离那种诱惑地,妖孽纵横,你怎知惹来的是人是鬼。

她听后只是沉默。沉默意味着无声的不认同。只是这回我救便救了,下回她若要再碰上什么,便再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过往游人,当不得终生救护她的神仙。

只长长一阵沉默过后,她忽然开口:“先生是个女人,何必做男人样。”

这倒让我微吃了一惊。在不被情字所迷的时候,她倒是比一般的都更加明白人。

“如果不这样,你爹会放心我给你诊断?”于是我反问。

金小姐不语。

于是我轻叹一声,再道:“可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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