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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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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的弄堂总是特别的暗,靠着一两根旧式的路灯不死不活地照着,光线也昏昏然地不死不活着。隐约可以听到车喇叭的声音在弄堂外某个分别不太清的地方响过,想来离马路应该近了,不过放眼周围依旧是高高低低的私房建筑。

“这里我也走不太熟,”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疲劳,张阿姨拍了拍我的肩:“从这里穿出去应该就是415路的站了,别急。

“415,到哪儿的车?”

“终点站是新椿路吧,你可以中间下去换车。”

“哦……”新椿路我知道,不过够远,是过隧道的车:“坐几站?”

“七八站吧,林皋路下你应该认得了吧。”

当然认得,那里离我家也就没几站的路了。我点点头。

正前方忽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摇摇晃晃一盏灯光随之照亮了前面的路,路深处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正匆匆朝我们这里迎头走了过来。

走得挺急,从边上过去时跟阵风似的。眼角瞥见她肩膀上趴着的那个小孩似乎在看着我,我朝他笑笑,他却一咧嘴哇的下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力甩着手里的灯笼。于是抱着她的女人脚步变得更急。

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只有那小孩的哭声还在弄堂里回荡着,跟着那片明明灭灭的灯光。

“你们店生意现在还好吧?”耳边听见张阿姨问我。我点头:“还不错。”

“小胡的点心做得可好,搬走后再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对了,他今天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想起那几通始终占线的电话,我闷闷回答了一声。

“哦,没有啊……”牵着我的手拐了个弯,前面的路变得更暗了些:“小心点走,这里房子比你们那里还旧,等拆呢,路灯都没几根是好的。”

“阿姨,我们还要走多少路?”

“快了,听,听到车声了吧。

听是早听到了,可是这弄堂的小路真走得我有点发晕了,高低不平的路,模模糊糊的视野,真走得像在云里雾里似的。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总在耳边响,细听原来是张阿姨,她一边带着路,一边嘴里轻轻念叨着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阿姨,你在说什么?”于是忍不住问她。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前面的路。

“小军读高中了吧,几时带他来玩啊阿姨。”又走了阵,见她还在不停地念叨,我忍不住再次出声。

“他也想见见你呢宝珠。”张阿姨道。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有点不大舒服。

似乎是……被张阿姨抓得有点紧了,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样子。

我抽了抽手:“阿姨,走慢点,不急。”

不得不说她的脚步变得有点快,跟刚才那个匆匆而过的女人似的,只是不知不觉里增加的速度,所以一时没有感觉出来。

“快到了,快到了。”走在我前面,她背对着我回答,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

“张阿姨。”我再抽了下手,可是抽不掉,她抓得很紧。这让我隐隐有点不安起来:“阿姨,等等,我系下鞋带。”

“就到了宝珠,就到了。”

“阿姨!”脚下被块石头突然绊了下,我朝前一个赳超。可是张阿姨没有因此停下来,也没有放开拉着我的手。

我忽然感觉到她的手很凉。

从最初到片刻之前都没有觉察到这点,只是到这节骨眼突然就意识到了,她拉了我的手走了这么久,手却始终是凉的。几乎凉到我的骨头里。

“张阿姨!”我用力把手一抽。

可手没抽出来,反让自己又一次朝前一个趔趄。

“快到了宝珠……”前面张阿姨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闷,就像眼前那团一眼看不到头的黑巷子。

我的心紧了起来,一时间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电似的飞过,又被我用更快的速度把它们一个个掐灭,在它们从我脑子里成型显现之前。

不会的……不会的……那种假设……怎么可能……

但眼睛却始终没办法从张阿姨背影上移开了,这道熟悉的背影,从小看到大的身影和声音……应该不会的,如果她是……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手腕上一层冷汗,黏黏的,被张阿姨抓在手心很不舒服,我再次尝试用力抽了下。

这次却一下子抽开了,因为张阿姨的脚步突然顿住。

我险些因此撞到她身上,发觉她抬头在看着什么,循着她目光朝上看,一眼看到个人影在前面不远一幢小楼的房檐上坐着,晃着手里那盏黄澄澄的灯笼。

灯笼光忽明忽暗,映得他那张微笑着的脸忽明忽暗,他低头看这张阿姨,然后把那只灯笼超地上一丢:“门还没开呢,走那么急做什么,你。”他道,目光转向我,嫣然一笑。

“刘逸?!”我脱口而出。

却在这时被眼前骤然而起一道光惊得一跳。

就在那盏灯落地一刹,它突然燃成一团数丈高的焰,蟒似的朝张阿姨和我的方向卷了过来,带着股咆哮似的轰鸣。我下意识后退,没退开半步张阿姨突然回头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己经被她抓进了怀里。

“让开!”耳边随之响起她的声音,尖细尖细的,几乎有点陌生。

近在咫尺的火在这同时一下子熄了,只依旧一盏灯的模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似乎刚才所见只是场巨大的幻觉。

可是被张阿姨抓住的感觉是真实的,头皮上的刺痛也是真实的,张阿姨的声音很冷,比她的手指还要冷。

“张阿姨……”我抓着她的手试图脚开她,可她力气比我大得多:“张阿姨!”

“快到了宝珠。”低下头张阿姨应了我一句。于是总算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闷……

在地上那盏灯光线的折射下,张阿姨那双眼睛异样的亮,亮闪闪地看着我。只是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下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就像我在“甜果”里碰到的那个带狗的女人……

她离得我那么的近,近得半张空白的脸都快贴到我皮肤了。然后我身子一轻,她带着我纵身一跃跃过了前面那个二层楼的屋顶。

跃过了刘逸的头顶。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刘逸还是谁。

他依旧在那道屋檐上坐着,抬头看着我们从他头顶上掠过。

然后笑了笑,露出口白得泛出层银光的牙。

牙齿间有什么东西射了出来,细细的,牛芒般,却又跟牙齿一样泛着层银光的东西。

密集而疾速。

紧抓着我的那具身体一阵颤抖,片刻,我感觉自己湿了,从手臂到腿。而身体正跟着那具颤抖的躯体一起下坠。

我用力挣扎,可是挣脱不开那两只手的钳制,只眼看着越来越多淡青色的液体从张阿姨身上和眼睛里啧射出来,溅了我满头满身,而离头不到一米远就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我和张阿姨的头正对着它直撞过去。

我几乎可以想像出那些尖锐的石块把我头皮刺破时的犀利,快得像电一样,老天保佑为什么我在逃跑时会没有这种风叱电擎般的思维能力。

偏在这种时候可笑地让我提前反应出死亡的恐怖,就像在嘲笑我面对这一切时的无力。

所能做的最快的动作只有闭上眼睛而己。

闭上眼睛等死。

等着跟这个长得和张阿姨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起撞死。

却在0。0001秒过后,在一阵刺得我头皮发疼的疾风过后,我发现自己没有撞死。

因为脚被什么给抓住了,倒悬在离地不过几公分距离的地方。而那抓着我的人两只脚也悬空着,和我视线持平,所以我能毫不费劲地看清楚他脚上那双鞋子。

那双贵得出奇,所以第一眼看到狐狸穿着它屁颠屁颠在厨房里炫耀,我就打算把它记住一辈子的鞋子。我甚至还记得它的价钱,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

“狐狸!”我对这头顶那片乱石头大叫。

于是身子晃了晃,像只快被送上砧板的鸡。

“狐狸放我下来!”

话音落,我没有被放下,却被拎得更高了点,然后转了下,这角度刚好让我和“张阿姨”脸贴这脸。

我一声尖叫。而“张阿姨”叫得比我更响,那声尖锐的叫声过后,她不见了,连同那张除了眼睛外一无所有的脸,空气里飞扬着无数淡青色的沫,雾似的。一只手从雾里伸出来扣住了我的脸,一个翻转,于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于是那双悬空着的脚也落下下来,就在我边上。银白色的发丝因此散落在我脸侧,飞扬的轻絮似的,所划之处清沫嗤响着蒸发成烟。

“我很好奇她连狐狸和麒麟都会分不清楚。”头顶上响起“刘逸”的话音,带着丝笑,轻轻飘飘。

“所以她分不清楚你和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麒麟为什么会来这里。”

“锁麒麟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原来如此,看来跟着她果然能找到点小乐子。”

“你该走了,无相。”

“呵,这么急着催我走,是怕我带走她么。”

“她不是你的猎物。”

“可你是。”

没再继续吭声,铘低下头,看了看我:“能听到我说话么。”

这问题问得多奇怪。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说着话朝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只来得及看清他那只布满黑鳞的爪,然后,眼前陡然间就被一片红亮的光给罩住了。

相当亮的光,亮而且烫。铺天盖地包围着我,一时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很快发现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真的天旋地转着,而且呼吸有点困难。充斥着我鼻子的是一片刺鼻的硝烟味和热流,透过我的呼吸道在我五脏六腑里乱窜着,让我忍不住想撕破喉咙口的衣服。

突然脸上火辣辣地一疼。

乍然而来的刺激让我喉咙里堵塞着的那团东西一下子从嘴里冲了出来,猛一睁眼,我嘴里呛出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哦呀,黄泉可好玩。”亮光里两点绿微微一闪,带着那丝无比熟悉的戏谑。

“狐狸……”这会儿应该没看错了,谁会看错呢,那只白白的狐狸头:“你显形了。”

“这地方太热。”

“你刚才是用爪子拍我的??”

“要不要再来下。”

“我们这是在哪里……”没心思继续跟他耍嘴皮子,因为我发觉到周围全是火,熊熊燃烧着的火。火之外警笛声轰鸣,围观的人在浓烈的烟火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车上。”狐狸答,一边把我甩到他背上。

“出什么事了……”突然看到前面一辆车歪斜着,车身己经被火烧得几乎看不清楚了,只勉强一个轮廓在烈焰里扭曲着,发出风似的呻吟。

“车祸,爆炸,你捡了条小命。”

简单说出这几个字,他站了起来,身体己经恢复了人的模样。于是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喧嚣:“有人活着!那里有人还活着!!”

据狐狸说,七夕那天我号称自己出去约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几天后的七月十五,我坐的那辆公交车撞上了一辆运油车,当时两辆车连司机全部十七个人全部死亡,除了我。我被狐狸发现距离撞毁的车十几步远的火场里,一块炸断的广告牌罩着我,所以火没有马上蔓延到我的身上。

被狐狸带回家时,铘正坐在家里的窗台上。我问他无相是谁,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朝西看着很远的地方,我问他在看什么,这次他回答我了,他说,七月十五还能看什么,自然是看百鬼游行。

那天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带着三个谜团,后来的日子一直困扰着我。

第一,七夕那天我明明拜完了刘逸就坐上了那辆后来爆炸的公交车,为什么醒来后会是在七夕之后的七月十五。

第二,无相是什么,那个和刘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男人。记得很清楚,他对挪说,挪是他的猎物。

第三,那晚我在九幽路所遇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我被炸昏后的一场梦?一直到现在,这三个谜我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只是那天我和狐狸还有铘一起坐在我家二楼的窗台上真的见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只在传说里看到过的东西。

传说里那叫百鬼夜行。

要我说么,那不就是游行。

可是我的七夕终究是悲惨的,孤单而悲惨,这让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命。

命犯孤星。

第十七话 嫁衣  艾桐是个很精致的女人,无论长相还是性格。这样的女人喜好也是有些精致特别的,艾桐从小的喜好是收集刺绣,各种各样民间的刺绣,无论新的还是老的。

艾桐是我中学时的同桌。

曾经很亲密,那时候放学经常会去她家,每次去,她都会把老祖母箱子里那些散发着浓浓樟脑味的旧背面翻出来给我看。背面上的花纹都是手工绣的,小时候也看不懂什么叫机绣什么是手绣,只知道颜色没自己家的整齐鲜艳,但花纹看上去更细致灵巧,看久了还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新家具里闻到了霉味的那种感觉。

有时候她还会教我区别什么是苏绣,什么是湘绣,什么是粤绣。不过对于我这种对女红丝毫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大多听过就忘了,更不要说里头更多一些的门道。

毕业后因为她搬家,从那时候开始基本上就断了联系,除了逢年过年偶然想起来打个电话。所以那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我或多或少有些意外,甚至一时都没认出她的声音。她声音比过去沉了些沙哑了些,似乎有些疲惫,对此她解释是因为刚从外地出游回来,然后颇有些兴奋地对我说,知道么宝珠,我这次去长沙,得了样了不得的好东西呢。

我问她是什么。她道,是件嫁衣。

嫁衣?你专门跑去长沙买结婚礼服?

听我这么问她咯咯一阵笑,然后道,是啊,不过不是我的结婚礼服,是别人的。

几年没见艾桐,再次见到她几乎有点认不出来了。她比中学时瘦了很多,也比寄给我的那些照片看上去白很多,好像成天在家足不出户似的,一张脸白净得近乎透明。穿着很讲究,灰色羊绒短大衣,黑色带着闪片的小礼服,一头又软又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理着,脸上化着同样一丝不苟的淡妆,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像只美丽的瓷娃娃。

“宝珠你还是单身么?”开口第一句话,她这么问我我摊摊手,就像狐狸平时老爱对我做的那种装死动作。

这引来她一阵笑:“我以为你会跟晨昕结婚。”

“早分了。”

“是么……可惜了。”

晨昕是我第一任男友,也是我唯一跟艾桐提起过的,那时候无论她还是我都以为我有一天会嫁给他,因为我实在不是个有太大变数的人。

只是现在,我想我可能本身就是个变数,除了身边那只死皮赖脸赖在我家里的狐狸。

“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听老同学说你们店里的点心师手艺不错。”

“还成吧。

“其实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的宝珠,你看你从学校毕业到现在就没多大变化。”

“这是变相夸我年轻么。”

“嘴倒贫了,脸皮也变厚了。”

“说明咱变成熟了。”

“臭美。”扑哧一声笑,然后想起了什么,她低头从包里抽出样东西放到桌子上:“对了,这个给你看,就是我从长沙买来的。”

“嫁衣?”

“对,嫁衣。”

我把那包东西拿了起来。

东西不大,被油纸包着也就巴掌大小的一块,轻而薄,跟我想像中出入有点大。在她目光示意下拆了开来,才发觉它并不是那种我以为的结婚礼服,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它其实只是几片被裁得不太工整的暗红色绣花布。

布是很普通的那种染布,粗而硬,看上去很旧,因为颜色褪得很厉害,红色的布看起来就好像铁锈色。面子上绣的花也是,三色绣的团花和鸳鸯,栩栩如生,但色彩褪得很厉害,原本红绿黄三种颜色,已经褪得几乎跟灰色没多大区别了。不过针线倒还都很完整,饱满匀称,因为针脚的关系在灯光折射下闪着层金属般的光。

“这……是嫁衣?”反复看了半天,我抬头问她。她正看着我两眼泛着笑,似乎一早就知道我会是这种反应。

“对,不过是从嫁衣上剪下来的,最精华的一些部分。”

最精华的部分。这句话让我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几片布。说实在的,在我这种外行人眼里,绣品的精华和不精华实在区别不大,不过看得出来确实绣得很精致,再加上褪色的关系,所以感觉上跟一般刺绣确实有些不一样。

“好看么,长沙市集里淘来的,都是当地人去山里专门收来的东西,真货。”

“挺不错的,不过干什么要剪下来?你只收集这些花样?”

“不是,原来的衣服实在太老了,很多地方都已经风化了,所以只保留了这些。”

“风化?”

听到这两个字我冷不丁地打了个突,因为它让我有了点不大好的联想。

“对,都有百多年的历史了,够老吧。”

“百多年……你是说,它是……挖出来的?”本来想问是不是坟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想想不大吉利,所以没直接说出来。

艾桐摇头:“不是,我怎么会要那种东西。这是别人家传的,山里人不晓得保养,所以这些东西都没保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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