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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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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很疼……炸开了似的疼。

一边疼一边做梦,我梦见黄记那家灯光昏暗的小店,梦见黄老板,梦见那个瘦瘦的老鼠似的女人。还梦见了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她穿着她那身老式的红衣服坐在黄记的竹椅上,一摇一摇的,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然后我梦见了一条巷子。

巷子很深,上面晾着不少衣服和裤子,没关紧的水笼头在巷子安静的空气里敲打出一下下清脆的水声。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我应该从没有来过这样一条巷子。

就在我四下打量着它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巷子外传了过来,很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走得很急,一路小跑的感觉。

随即我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慌张地朝我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不停朝后看,好像后面跟着什么人似的。

直到跑到我身边,她身后什么人什么东西也没出现过。

所以她停下脚步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冷不防地抬起头,对我道:“帮帮我……”

这叫我狠是吃了一惊。

我一直以为做梦时,梦里的自己只是个第三方的眼睛而已,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能看见我的,而且还会对我说话。

以致一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这时那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了起来,她朝我用力摆了手,大声道:“帮帮我!帮帮我!”

我正想问,该怎么帮你。那女人看着我的一双眼睛突然发直了。

直直地看着我,一边用力抓自己胸口的衣服。

“你怎么了!”我想问她。可是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可笑,这如此逼真的梦,我可以听见梦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能闻到那女人身上淡淡的夏奈尔香水味,甚至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射到我脸上的热气。

可我偏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爪到她,因为进化论我怎么朝她舒伸出手,我所能抓到的都仅仅是把空气。

好了,这梦该停止了……在我看到一行血从那女人大睁着的眼眶里慢慢滑下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这么说。

可这似乎并不是受我自己控制的。

梦停不了,它一直在继续,我看到那女人身子猛地痉挛起来,非常剧烈的痉挛。一些暗红色的液体花似的从她衣服里渗透出来,直条的,横条的,弧线的……

而她还留有神智向我求救,尽管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整张脸都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扭曲变形了,以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对着能看到她,能听到她,却根本无从帮她的我:“嗷咿……呀……嗷咿……呀……”

“嗷咿……呀……嗷咿……呀……”

“嗷咿……呀……嗷咿……呀……”

“喵!!”

一声猫叫终于把我从那场可怕的噩梦里惊醒那刻,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在那场见鬼的梦里出不来了。

睁开眼,我看到杰杰压在我喉咙上瞪大了一双眼紧盯着我,见我醒立刻扭过头,扯开嗓子朝外喊:“她醒了!喵铁母鸡醒了!!”

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兴奋,以致踩着我脆弱的喉咙乱蹦达,也一点都没感觉这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小命,我只能想办法自己制止它继续的暴行:”死猫你做什么……”

抬手想把它扯开,可是两只手发不出一点力气,我的手软得就好像骨头都变成了棉花:“你给我死下去……”连声音也是。

“喵!你还敢凶杰杰!凶你的救命恩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死下去!”

“喵!那你继续睡吧!铁母鸡!已经睡了一个礼拜的觉,再睡一个礼拜杰杰也不管你了!”

“什么?”

“再睡一个礼拜吧!你就能成仙了!”

“一个礼拜?”

“喵!”

“我睡了一个礼拜?”

“喵!”

“我真的睡了一个礼拜?!!”

“喵!”

一礼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并不意味着一个人被突然抽去了七天时间后,地球就停转了。事实上它一点变化也没有,和你每个混沌醒来的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空气不冷不热,杰杰还在为猫粮的多少而抱怨,生意还是不清不淡,客人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在看到我重新坐进收银台的时候,店里那些充满省略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点点小失望,那些脸上分明写着,啊?才七天就换班了啊?为什么啊……我们要胡离……

端着狐狸熬的粥我坐在窗边吃着,努力想着一梦七天的感受,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梦里那女人凄厉的叫声,她当时就在我对面,伸手可及的距离,可除了眼睁睁看着那些血从她身体里绽放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天还在下着雨,杰杰说,从那晚到现在,已经连下一周了。

再这么下,店可以关门了。它又说因为这么恶劣的天气没人有什么心情跑出来吃点心。

我想它说得对,没什么能比这样湿漉漉粘乎乎的气候更让人心情恶劣的了,它让人情绪低落,且嗜睡。我用力打了个哈欠,即使已经连睡了七天七夜,我有点沮丧地意识到我仍然会觉得困,随时有种想倒头睡下的冲动,什么道理?真叫人费解……该不会是某种疾病吧……

“……今晨四点,一名送奶工在本市灵鑫路近中昌路路口的垃圾存放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该女子年龄约三十,中长发,身穿浅灰色上业,蓝色牛仔裤……”

正无聊行拿着电视遥控板一个个台换着,忽然眼前一道画出晃过,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画面上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脸很白,很清秀,大波浪的头发下细眉毛细眼,看起来很文静,也……有眯面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在哪里呢?

把粥塞进嘴里,杰杰跳到我腿上蹭了蹭我,一边瞄着我手里的粥。我刚要把它撵下去,电视里的面画转了,转到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一面对着街道,一面被一堵墙封死,封死的墙壁上有个没关紧的水龙头在一滴一滴淌着水。

我只觉得心脏里有个小小的东西轻轻抽了一下。

镜头又转了,一路沿着那条巷子朝前走,走过一块朝上突起的青石板,那是梦里那个女人奔跑时被绊了一脚的地方。然后在一处锁着着房门处停下。

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有一大片墨汁似的印子。

“狐狸!”

赶紧丢下碗朝厨房里跑。进门却没有看到狐狸,一只蒸笼还在炉子上蒸着,边上新出炉的糕热气腾腾,却并没有被摆到凉盘里去,看来他应该刚离开不久。上哪儿去了?我跑去厕所,可他也不在厕所,连房间里也不在。

杰杰蹲在地上睁大眼看着我在客厅和厨房间走来走去,欲言又止。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你怎么了?”

“刚才那个新闻,里面的地方我去了。”

它眨了眨眼:“这很稀奇吗?”

“但不是真的去过,是梦里。”

“梦里?”

“对,就是那个让我做了七个晚上的梦。”

“喵”杰杰朝我叫了一声,因为有客人正在厨房入口处朝我们这里张望。“老板娘,好久了,点心什么时候来?”她问我。

我很内疚地发现我居然连对方点了些什么都已经忘记了。“就来。”

处理了手头所有的事,狐狸还是没有回到厨房,这真叫人有点烦躁。我有很多事想跟他说呢,关于那个梦,关于那条巷子,关于那个女人以及那女人的死……直到看见他从房门而不是店门外进来,天已经黑了。

他是从一辆很漂亮的汽车里下来的,汽车里还坐着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我见过,她是著名的万盛国际大老板殷先生身边的助理……夏氲。

狐狸怎么会突然坐在她的车里呢?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眼见他进了屋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赶紧跟了过去,想问他这一下午的人跑哪去了,还没等我推开他的房间门,冷不丁里头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让我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停。

“他找你了?”说话的人是铘。很奇怪从之前到现在我都没见铘下过楼,也不知道他是几时进的狐狸房间。

“没有”狐狸回答。话音淡淡的,好像有点疲倦的样子。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我去见他了。”

“是么,还是忍不住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静了静,片刻狐狸的话再次响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如果再和五百年前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威胁我?”

“对你?我根本不需要威胁。”

“呵……”

“她已经在恢复。”

“你说宝珠。”

“那七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存在那种侥幸。”

“你认识那是侥幸?”

“难道不是。”

“她已经动过一次我的元神。”

“所以你没走。”

“我,”不知为什么铘的话音一顿,继而一阵脚步声从房间里响起,听声音似首是直着门的方向。我赶紧退回去几步跳到了沙发上,端起那碗已经凝成块的粥。

“你在这里。”推门出来,铘朝我看了一眼。

他身后站着狐狸,狐狸在换衣服,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朝铘扬扬手里的勺子:“饿了,看到狐狸了吗?”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片刻一声不吭上了楼。

“喵,”杰杰跳上我膝盖冲换好衣服出来的狐狸伸了个懒腰:“铁母鸡找了你一下午,老妖怪。”

“哦?”狐狸掠着头发看向我,然后眼睛微微一弯:“跟位美女有个约会,忘记请假了,老板。”

粥冷了是很难吃的,尤其是结了块的那种,我搅拌着它们,感觉自己像在搅拌一堆浆糊。

“找我什么事?”然后听见狐狸又问我。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懒懒的,比杰杰还懒散的样子。他看上去真的很累,向上还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犹豫了下,我道。

“她说今天新闻里播的地方和她梦里去过的地方一样。”还没继续把话说完,杰杰就迫不及待地接了口,它说得眉飞色舞,好像有点兴奋的样子。

我真不知道它到底在兴奋些什么。

“这样?”狐狸看了看我们两个。

“而且我梦里有个女人在那里被杀了,新闻里那地方也有个女人被杀了。也就是说,我梦里发生的事情,在现实里面发生了。”

一口气说完,狐狸听着并没有作声,事实上他看起来有点困了,在我一眨不眨的注视下,他揉了揉眼睛,然后道:“你确定?”

“我确定,那地方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被杀的女人也是?”

他这么一问我迟疑了一下,因为不敢肯定。梦里那条巷子很暗,整个天整个环境都很暗。我只记得那女人很高的个子,穿着双高跟鞋,别的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很害怕,又急又怕,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那女人身体不停涌出来的鲜血上。

“我不知道,没看清楚……”

“我觉得,你是受那天晚上的影响太深了,小白。”伸了个懒腰,狐狸在沙发里窝了窝舒服。他用目光提醒着我从黄记回来那个夜晚发生的事,那段我不愿意去回想的事。似乎他认为我做的那个梦完全是因为那一次可怕的经历。

可我觉得不是,虽然我得承认,没准确实和那晚有一点瓜葛。

“狐狸,”我舔了舔舌头:“也许我做了点不大好的事情。”

“什么事。”眼睛已经合拢,在听我这么说之后,狐狸的眼皮又抬了抬,朝我扫了一眼。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站在我边上的那个红衣服女孩么。”

狐狸点点头。

“我做了件事情,本来没觉得什么,后来想想,会不会都是因为那个……”

“你做什么了?”

“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她在买调料的时候问我赊了三毛钱……”

“嗯?”

“我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不对。姥姥以前说过……那东西,如果我们跟它们有了媒介,那么就会成为它们跟着我们的桥梁……”我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因为我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发觉狐狸笑了,杰杰也是。他们笑起来都有一双月牙似的弯眼线。快乐得让人不知所措。

“这么说你一下午都在纽结这个原因?”

我不置可否。

狐狸拍了下手:“我很困了小白。”

“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么?”

“我真的很困。”

“我还梦到那个女孩子,还梦到了黄记……”试图再一次把我心里搅腾了一天的东西整理出来,用一种比较通顺合理的方式陈述给狐狸听,这当口突然一旁电话猛地响了起来,把我吓得一跳。

回过神接起电话,没等开口,里头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谁?”

“姐姐……”

第二声姐姐叫过之后,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看了下电话,电话还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可是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时抓着话机不知道该挂上好,还是继续拿着好,我看向狐狸,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站在窗台前,两只暗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窗外。

窗外一抹淡淡的黄色。

在风雨里矗着,安静而悠然,就好象这些天一直飞扬在我家店外的那些小而脆弱的东西。

是个和尚。

同前两天来我店里点肉包子吃的那个和尚一个打扮的,年轻的和尚。

细软的僧衣被雨淋得紧贴在他身上,包裹着他周身修长挺拔的线条,他低头捻着手里一串细小的佛珠,另只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身红衣红裙,那张苍白的脸在周身火似的色彩里瓷娃娃般美得可爱……

“砰!砰砰砰!”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一晃神的瞬间,窗外那两道射影不见了,一辆汽车刚才两人站立的地方开过,溅起一蓬雨雾。

“砰!砰砰砰!”门再次被敲响,很急。我赶紧跑了过去。

一开门一个人随即从外头闯了进来,我连退好几步才避开他大幅度动作挥洒下来的雨珠,然后看清来人的长相,那瞬间我心里不由自主暗吃一惊:“罗警官?”

“宝珠,不好意思现在过来打搅。”

“怎么了……”

“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来不及擦一下头发上的雨水,他湿漉漉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在我眼前晃了晃。

照片上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子,歪头小心翼翼对着镜头方向笑着,就好像几天前在黄记见到她时那副模样。

“她……”

“今天下午我们在她家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已经死掉好些天了,我在她桌子上发现了你的电话。”

那女孩名叫刘嘉嘉,十四岁,蛮早以前就被查出得了血癌,六岁以后的日子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十二岁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医院,从此再没有回去过。

报警的是刘嘉嘉的邻居。那人就住在她家对面,今天早上开窗通风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好像在打瞌睡。对此邻居起先并不在意,可是到了下午,当他第四次跑到窗前看那孩子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时,就开始觉着不太对劲了,于是跑去敲她家的门,但是敲了半天没人应。

说起来,刘嘉嘉算是个孤儿。从小爸妈就不在了,只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一直在照顾着,为了她的医疗费那男孩子一直在外面打工,逢年过节回来了次,周围邻居都知道她家的难处,所以长期以来一直都心照不宣地轮流照应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当意识到无论怎么样都敲不开刘家大门之后,几个邻居商量了一下,决定报警。警察来了以后很愉强制破门而入,然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孩子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死亡原因是猝死,睡眠时呼吸的一个小小的卡壳,成了夺去她生命的罪魁祸首。不幸的姑娘……但作为一起案子,它本来是并不属于罗永刚受理范围的。

罗永刚是重案组,这起案子是自然死亡。

那为什么会被罗永刚接手呢?

因为紧跟着不多久,一名警察无意中在女孩家里发现的东西,让这案子迅速提升成一起恶性的刑事案。

东西是在她家冰箱里发现的,就在这些警察勘察完了现场,准备收队走人的时候,一名警察发觉放在客厅里的那台冰箱在渗水,一点点红色的水。

当下打开冰箱,然后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因为整个一层速冻箱里散乱地堆放着不少动物的内脏。内脏很新鲜,其中一块上面还钩着一枚戒指,这发现在让他们立刻叫来了法医当场检验,之后很快得出结论,那些内脏不是来自任何家畜,它们属于人。

“人的内脏?!”听完罗永刚的这些话,我很震惊。

“是的,差不多有两个人以上的内脏。”

“为什么她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罗永刚摇了摇头:“原因还在调查。”

“……那,我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会在她这里?”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你和她认识?”

“只见过一次,在我打工的地方。”

“你在什么地方打工?”

“我……”这一问,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我该怎么跟这警察说明黄记的事情?那根本就是个海市蜃楼似的店。

“叩叩叩。”这当口窗突然被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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