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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紧时间问了一个混混，混混告诉他，铁皮被杀了，杀人者是海卢宏。那个混混庄严地提醒拐三：以后千万不要叫海卢宏是“麻杆”，更不要说他是“鸭子”。畜生也有畜生的尊严，铁皮就是因为说错了两个字，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拐三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和铁皮是死党，两人穿着一条裤子，尿尿都在一起，比玻璃还玻璃。
铁皮死了，拐三突然觉得世界好空，人间好冷。
去医院的路上，拐三跟在人群后面，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昏迷的海卢宏。到了医院就有机会，拐三对自己说：我要让这个麻杆鸭子付出代价！
那句话，当然成了他自己的遗言。
………………
凌晨三点。莽村。
沙矮子正在熟睡，院门突然被擂响了。沙矮子惊跳起来，自从上次被“扫黄办”主任沙河星抓过之后，沙矮子对敲门声格外敏感。
“谁啊？”沙矮子套上一件棉衣，慢慢走到院里。
外面却没动静了。
“狗日的，深更半夜……”沙矮子哆嗦着趴在院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地上隐约趴着一个黑影。
更远的地方，有人刚刚跑进夜幕里。
沙矮子疑惧不安，又喊了几嗓子，外面终于传来微弱声音。沙矮子侧耳细听，从声音和身形辨别出来，那就是小康。
沙矮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小康。
真是尘缘未了啊！
沙矮子打开院门，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一只脚，在小康身上踢了几下，喝斥道：“别跟老子耍死狗，起来！”
小康微微动了动。沙矮子攥住小康的脖领，把小康拖进院子，扔到地上。他关起院门，朝小康身上啐了一口：“狗日的，睡死你！”说完，转身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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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尘缘（二）
过了几天，治安主任郑拴柱出院，回到了莽村。他深居简出，绝少露面。沙河星知道郑拴柱被彻底吓住了，不过沙河星自己的压力丝毫没有减缓。关路镇事件结束后，沙河星收敛了许多，有迹象表明，狗有可能改了吃屎。
关路镇事件发生后，桐桐的地下社团遭到重创，县里来人专门调查此事，桐桐躲了起来。随后，镇医院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据称是桐桐的手下，绰号“拐三”。有传闻说：案发当天，一个秃头少年离开了医院，带伤远遁，不知去向。
李亦合回到派出所继续上班，但他对那天晚上的事守口如瓶。
各版本的江湖传言逐渐增多，每个版本都归结到“少年”两个字。有的店铺老板声称：他亲眼看到几个少年挑战关路镇黑帮，年龄最小的只有8岁，他们手持镰刀和铁锨，与黑帮分子血战，最后由一个少年亲手结束了战争。
寒假过后，明棋回学校上课。他遇到了叶克飞，但两人不再讨论那天晚上的事。
一直过了许久，明棋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梦。只有在村里遇见猛标时，明棋才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因为猛标确实换了把新铁锨。
沙君伟回到了省城。临走之前，沙君伟约明棋和叶克飞、柳素素见面，他们本来想去看小康，但明棋告诉他们：小康又疯又傻，已经废了，你们不要见他。
沙君伟很难过。当然最难过的是柳素素。沙君伟带着遗憾离开莽村，没人知道，他是否把关路镇事件的详情告诉了沙老山。
柳素素的心里留下创伤，开学后一个多月，她无法正常上学。柳校长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女儿的痛苦，他想尽办法，终于让女儿恢复了平静。
柳素素背起书包，每天夹杂在学生中间，跟他们一起读书、写作业，其实那只是表面的平静，或者是一种麻木。
如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真正好起来。那个人就是小康。
但柳素素和明棋见过小康一面之后，再也找不到小康。
沙矮子说：小康死了。
沙矮子发现小康染了毒瘾，便把他送到三十里外的另一座镇子，那里有医生研究了一种新式戒毒疗法——电击。
小康成了怪物医生的实验品，每天接受电疗。医生的工作室有把椅子，病人坐在里面，手脚用皮带捆住，脑袋上戴一只金属头盔，胸膛粘着导线。
医生参考了针灸的时间表，博大精深的传统疗法，与先进的电击疗法相结合，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医生在宣传册上写着：戒毒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每天电击两次，时间一到，通上低压电。小康全身弹起来，皮带固定着他，勒在胸口的钮扣绷得紧紧，身子剧烈地往前倾，肋骨上的肌肉拧出一道道褶皱。
半个月之后，医生把小康送了回来。沙矮子问医生原因，医生什么都不说，逃也似地离开了莽村。
小康虽然戒了毒，但奄奄一息，脸色青白发暗，四肢已开始僵硬。
死人是不会有毒瘾的。
当天晚上，沙矮子把小康扔到一座废弃的砖窑，任他自生自灭。
沙矮子盘算了一下，大约六天后，小康就能渡过奈何桥。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难过，感觉自己的付出，并没有得到老天爷的回报。
………………
砖窑距莽村七里，四周长满了荒草。小康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偶尔，他会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草地，风过荒野，乱草飘摇，似乎到了大漠，远处隐约传来骏马奔腾的声音。
他现在已经分辨不清，哪个场景是梦，哪个场景是现实。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这时候他总会想到爸爸妈妈的墓。
——我和你爸爸，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但无论怎样，他的守墓日期没有结束，他的承诺没有实现，他还有事没有做完。自从成为沙矮子的干儿子，他留在莽村的唯一目的，就是实现那个承诺。他受尽凌虐，只有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守墓三年。爸爸妈妈养育了他，他要为他们守墓三年。
而现在，他也要随他们去了。
他的身世之谜，只有在地下得到破解。
六天后，细雨霏霏的晌午，小康终于闭上眼睛。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游离在口鼻之间，像一抹不甘心离去的魂魄，悠悠徘徊着。
但冥冥中有些东西，注定要向活着的人伸出神奇之手，注定要永远纠缠。
那些徘徊着不肯离去的，并不仅仅只有魂魄，还有特别的情感。
就在那个午后时光，一个身影出现在砖窑附近。她就是燕儿。
燕儿在寻找一种野菜，她听说野菜可以当作药品，治疗丈夫的怪病。燕儿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向左邻右舍打听哪里有这种野菜。这时宋瘫子告诉她：莽村七里之外有座废弃的砖窑，只有那里，有她需要的野菜。
于是，燕儿来到这里，并且遇见了小康。
第四十八章 爱与拯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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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听我说书的朋友，容俺先在前面废几句话：
今天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今天距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整整一百天；二，《夺爱》“前传”今天结束。
终点即是起点，“前传”结束，《夺爱》“正传”明天正式发布。
感谢各位随着“前传”一路走来，看着一个男孩受尽折磨，其实作者心里也怪不忍的。
但孟子还是苏格拉底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以下省略N字）。
不管怎样，小康经过磨难，成长起来了。各位也注意到：刚开始沙矮子出现的时候，大家一定认为他是个猛人，随后遇到了沙河星，再往后遇到桐桐，最后是海卢宏——回头再看，发现沙矮子根本不算猛人，他的境界最多相当于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地主伯伯。
真正的邪神已经出现，他就是海卢宏。
“前传”的任务，就是把围绕在小康身边的这些人交待清楚，后面大家欣赏“正传”的时候，就会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
“前传”里出现的大部分人物，都将随着小康一起在西凉市崛起，是敌是友、是恩是怨，总会拉出来溜一溜的。
记住这些人物，看他们如何在西凉市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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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照常四更，晚8：00发“前传”最后一章。这4章很重要，敬请关注！
现在发布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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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一些东西，总有一些情感和事件围绕着自己，徘徊不去。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无论是爱情还是仇恨，那些东西与自己有了关联，无法躲避，在感情中找到依托，并且萦绕每个人的一生。
那不是魔咒，也不是阴魂不散的纠缠。
那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燕儿在砖窑外看到小康第一眼，内心突然颤动一下。她很少见到小康，却听黑老五提起过，莽村有个不一般的男孩。如果黑老五没有得这场病，他还打算买几只羊，请小康帮忙。然而此时此刻，小康蜷缩在砖窑里，一动不动。
燕儿想起来，她嫁给老五那天，曾经看到这个男孩，他们目光交错，只有一瞬，这男孩的眼神给她留下了印象。
燕儿走进砖窑，一股强烈的悲伤从内心涌起。
“小康？”她低声呼唤。
没有反应。
燕儿蹲在小康身旁，将竹篮放下，伸手探了探小康的鼻息。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徘徊在口鼻之间。
“小康？小康！”燕儿激动起来，至少，小康还活着。她稍稍用力，摇动小康的肩膀。
小康的脑袋无力地摆动，贴着地面，额头沾满潮湿的尘土。冷风从砖窑深处盘旋而出，呜咽着，盘旋在燕儿头顶。四周一片昏暗，借着窑洞口的光线，燕儿看到小康枯冷的面颊上，有几道波浪状的斑痕。
那是电击之后留下的印迹！
小康的手臂、腿上、胸腹之间到处是那种斑痕。
燕儿握住小康的手，啜泣着。她不知道这男孩受了什么样的磨难，她只是被内心强烈的情感激荡着，想让这个男孩活过来。
活过来！
燕儿从竹篮里抓出野菜，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荠荠菜、灰灰菜。她把野菜揉合起来，嚼碎，用手指送到小康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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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紧紧抿着嘴唇，没有丝毫感应。
“小康！”燕儿跪在地上，托起小康的脸，轻轻搁在自己腿上，“醒醒，小康，你要活着。”
大颗的泪水从燕儿面颊滴落，淌到小康脸上，似乎想要抚平那些斑痕。
“小康！”燕儿坐在地上，把小康抱在怀里，脸庞贴着小康的胸膛，全神贯注地倾听。若有若无的心跳，仿佛从遥远的梦境传来。
小康需要吃东西。他必须吃东西。
燕儿再拿起一些野菜，咀嚼片刻，然后低下头，嘴巴对着小康的嘴巴，将野菜送进小康的口唇之间。小康紧咬牙关，野菜送不进去。燕儿慢慢等待着，让自己的唇舌，温暖那冰冷的牙齿。
燕儿温柔的气息渗进小康嘴里。小康轻轻动了动，燕儿用舌尖顶开小康的牙齿，将野菜送进去。
野菜一点一点滑进喉咙，小康似乎感觉到什么，本能地吞咽。
燕儿大声抽泣着，笑着，哭着。泪珠滴落在小康的面颊，看起来像小康在流泪。
第二口野菜顺利得多。燕儿刚刚将舌尖探进去，小康便将野菜吃了下去。接下来第三口、第四口。燕儿嘴里充满了野菜的气息，清香与酸涩融合在一起，就像生活与眼泪的滋味。
黄昏来临，风势越来越大，砖窑口漫起尘雾，恍惚间，如一道瀑布悬在那里，而这砖窑，倒有了水帘洞一般的意境。
小康渐渐有了呼吸，虽然仍是昏迷不醒，脸上却浮现一些气色，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长久地温暖之后，燕儿轻轻将小康放下，脱掉外套盖在小康身上。
“小康，我明天一早来看你。”燕儿转身朝外走去。在砖窑口，她回身看了看，小康侧卧在窑壁下，眼角似乎有泪。不知道是她滴下的泪没有风干，还是小康自己流出的泪水。
………………
第二天一大早，燕儿来到砖窑，带来自己熬制红枣粥。她坐在小康身旁，仔细看了看小康的脸，面颊有了一些红晕。燕儿没有想到，小康的生命力如此顽强。
燕儿把小康抱进怀里，把小康的脑袋枕好，开始给他喂粥。
勺子微微有些颤抖，燕儿望着小康的脸，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袭上心头，让她一阵阵颤栗。可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刚才观察小康的面容，是以救护者的视角，而此刻，这么近的距离注视小康，又有不同的感受。似乎很早以前就见过，不是她结婚那天，而是更早，或许洪荒原野的某次邂逅。
燕儿将粥喂进小康嘴里，小康本能地吞咽，眼睛依然紧闭，细长的眼角向上斜掠，看起来英武异常。他的脸庞很有立体感，光线在他鼻翼两侧投下阴影，鼻梁高耸，如石雕般坚硬。
这是坚强执着的男人面容。
第四十八章 爱与拯救（二）
燕儿的手忽然一抖，一块面粥洒在小康嘴角。燕儿放下勺子，手指轻轻将面粥刮进小康的嘴唇，小康本能地张开牙齿，不小心咬住燕儿的手指。
燕儿轻喊一声。小康忽然睁开眼睛。
小康是被喊声惊醒的，但他眼里仍是一片朦胧的迷雾。他只记得刚才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黑暗没有尽头，他在奔跑，然后下雨了，温暖的雨洒满面颊。他在雨中充满活力，更用力地奔跑起来。然后，远处出现了朦胧的灯光，或许是一双眼睛，或许是梦中的指引。
就在这时，他醒了过来。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咬着燕儿的手指。
燕儿往外抽了抽，小康仍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小康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眼前这个女子是谁？
燕儿的睫毛很长，双眸明亮，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庞离他很近，呼吸笼罩了他。
“小康，你醒了。”燕儿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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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却脑袋一歪，昏睡过去。他咬着燕儿的手指，没有松开。
燕儿又试着抽了抽，还是抽不出来。她只好任他咬着。
………………
再一次走进砖窑，燕儿突然发现，小康在地上翻滚。
小康唇边溢着白沫，脑袋用力撞着窑壁，嗵嗵有声，震得燕儿心里阵阵紧缩。燕儿冲过去，抱着小康，想让他安静下来。
“小康，你怎么了？”燕儿大声呼唤。
小康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脸上布满暗黑的绝望与痛苦。燕儿紧紧搂着小康，他抖动的身躯不断抽搐，四肢僵硬、松开、僵硬、松开，交替往复。
燕儿流着眼泪，泪水淌在小康脸上。小康慢慢平息下来，四肢的抽搐达到极限，人已变得虚脱，无力翻滚。
燕儿想起村里的平瑞大夫，必须把大夫找来。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康，正要站起身，小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恍惚间发出一连串低语：“别走，别走，别走。”
燕儿哭泣着，转身握着小康的手。“好，不走，不走。”
“别走，别走，别走。”小康迷乱地低诉，时而翻起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的黑雾中，偶尔划过一两道明亮的色彩，稍纵即逝。
“姐姐不走。姐姐在这里。”燕儿抱着小康，让他瑟瑟发抖的身躯感到温暖。
一道阳光突然破云而出，直直地挂在砖窑口，那像是天上打开的一扇门，或是一道温暖的目光，凝视人间。
那是唯一的光芒。
远处，风仍在旷野呼啸。
………………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永远在一起吗？”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说过这些话，小康继续昏迷。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懂了彼此的心声。燕儿或许只是在安慰这个受尽折磨的孤寂少年，在他漫长的黑暗生活中，给他一个温暖的抚慰，给他炽热的拥抱。
同样没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疑惑与忧愁的生命中，他们都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一刻。拥有这一刻。
瞬间的永恒，或者永恒的瞬间。
她答应他，永远陪伴。
他听到了，他记住了。在梦中，他露出微笑。
这是他们彼此信守的秘密。上天给每个人一个秘密，让他们信守。同时给每个人漫长的追寻，让他们去保护、去拯救。
这是一个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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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六天，小康回到沙矮子家，沙矮子差点脑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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