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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爷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一边笑着说：“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龙皮少爷阴阳怪气地说：“老墨，外界传闻，说你从未踏出芦苇巷一步，今天怎么从蜘蛛窝爬出来了？”
墨爷发出一阵笑声，嘴巴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人间事，总在变，不是小变是大变。”他径直走到秦宝义的对面，那里给他留了把椅子。
但那把椅子显然不够墨爷坐。
沙君伟很快搬进一把新椅子。这把椅子可以并排坐三个人，像一张小床。“您请坐。”君伟优雅地说。
墨爷打量君伟几眼，笑着点点头。“‘地维协会’不愧是江湖猛人俱乐部，服务真周到。”
君伟淡淡一笑，转身出去，并且关起了沉重的大门。
会议室安静片刻，马老六冷哼一声，说：“墨爷，真正的猛人是你呀。”
墨爷急忙摆手，肥嫩的胳膊晃了几晃。“哪里哪里，我算什么猛人？”他一屁股坐进椅子，椅子嘎吱响了一声，顽强地顶住了。
“如果墨爷不算猛人，西凉江湖就没有猛人了，”醉八哥说，“你们看墨爷屁股上烧的肥油，嘿嘿嘿。”
会议室响起一阵笑声。墨爷笑得最开心。“我是个生意人。”他似乎在安慰众人，消除大家的敌意，“情报就是我的货物，谁想买都可以，但我不负责情报的后果。”
小姑娘说：“好了好了，墨爷是我介绍的新成员，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她的话被打断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何大富忽然说道：“我反对墨爷加入‘地维协会’。”
何大富的声音不大，低哑难听，像一只乌鸦被掐住了脖子。但他这张反对票很有效果。
会议室静默片刻。董卓说：“我也反对。”
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何大富和董卓，然后将目光转向其他人，意思是问：还有谁？
当然还有马老六，他为了调查秦宝义，也在墨爷那里买过情报。
马老六的反对声音刚刚结束，龙皮少爷忽然说道：“我也反对。”
龙皮少爷也是墨爷的客户，但他购买的情报与在座的人无关。他的反对有些不可思议。
墨爷始终微笑地看着众人，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研究其他小朋友的面部表情。
小姑娘又等了一会儿，开心地问：“还有人反对吗？”
会议室安静下来。
“噢，四个人反对。”小姑娘显得更开心了，“我是墨爷的介绍人，我认为墨爷应该加入‘地维协会’。他的江湖地位在西凉市有目共睹，把他排除在协会之外，是个很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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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醉八哥说。
“我同意。”赫红棉说。
秦宝义笑着说：“老墨，我也投你一票，等我哪天向你买情报的时候，你要优惠呀！”
墨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陷在肥肉里。
现在的局面四比四。最后一票在季芸夫人手上，她的态度至关重要。
众人将目光投向季芸，等着她说话。
季芸夫人慢慢喝着茶水，说道：“我弃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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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新会员（2）
“啊？”马老六呛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反对就是反对，同意就是同意，弃权算什么？”
龙皮少爷忙说：“季芸夫人当然可以弃权。”他原本以为季芸夫人会同意墨爷加入协会，结果季芸弃权，这样其实对反方很有利。
四比四，至少，墨爷加入协会的事可以搁置到一边了。
季芸夫人放弃投票，秦宝义也感到意外。他扫了季芸两眼，季芸低头喝茶，谁都没看。
墨爷在椅子上晃了晃身子，大约料到会有这个局面。
小姑娘咯咯咯地笑了几声，站起身说：“诸位，我认为墨爷可以加入协会，因为我的一票是有分量的。”
“凭什么？”马老六粗声粗气地问。
“因为我是本届的主盟。”小姑娘笑着说，“老六，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成为本届主盟。”
马老六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上一届马老六在协会提出一个难题，是小姑娘帮他解决的，按规矩，小姑娘便是本届主盟。
场面有些紧张，小姑娘抬出主盟的身份压人，这在以往是没有的。小姑娘为什么迫切想把墨爷吸收到协会？众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也许墨爷给小姑娘提供了什么重要情报，小姑娘在回报墨爷，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一种交易。
墨爷呵呵笑了几声，解开丝绸睡衣，露出白嫩嫩的大肚皮，轻轻拍打着。
“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墨爷似乎很随意。
众人的视线集中过去，等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有三个人去了芦苇巷，想在我那里买情报。”墨爷慢条斯礼地说，“原本我不该把客户的事情透露出来，这是商业规矩。但是，今天发生的事很特别。”
墨爷说的是桐桐、海卢宏和黄毛去芦苇巷的事，他最感兴趣的，当然是海卢宏。墨爷环顾会议室，众人也望着他，用目光催促他。墨爷讲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但我不能把客户的名字透露给大家，”墨爷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想告诉各位：我发现了‘屠各人’。”
会议室立时变作两种气氛。
有人不明白“屠各人”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另一些人则显得不安、惶惑。
“屠各人是什么品种？”马老六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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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爷扫了马老六一眼。“屠各人的胸口和后腰左下侧，各有一颗朱砂痣。那是屠各人的标志。”
“有痣很了不起吗？”马老六追问。
龙皮少爷阴阳怪气地说：“有痣不在年高。”说着，自己发出几下阴惨惨的笑声，但没人附和，他有些尴尬。
墨爷环顾四周。“在座的，有几位很早便在江湖闯荡，对‘屠各人’这三个字，一定有印象。”墨爷停顿一下，用手绢擦了擦脑门，“屠各人就像秋天的风，他们在旷野漂泊，望着天上的星辰辨别方向。他们驰骋荒原，霸气纵横。”
马老六打断墨爷的话：“老墨，你说的是古代吧？”
“是屠各人的祖先。”墨爷点头说。
“跟我们有关系吗？”马老六嘲弄地问，“古人闯进西凉市了？”
“屠各人的后代来到西凉，就在水泥丛林之间。”墨爷庄重地说。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眼前似乎出现屠各人昂扬不羁的身姿。荒原。骏马。呼啸。大风。血管里有着刻骨铭心的力量。
醉八哥低声说：“墨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今天遇到的这个人，是‘屠各人’里的蛇派人物。”
“蛇男？”马老六有些惊讶。
“他们的祖先崇拜蛇，以蛇为图腾。”墨爷很有耐心，对文盲马老六普及一些基础知识，“从霍去病证讨匈奴开始，屠各人分立两派，一派信奉狼，另一派信奉蛇。”
季芸夫人忽然开口问道：“墨爷，你确定吗？”
“夫人，我确定。”墨爷对季芸夫人很尊重，尽管刚才在关键时刻，季芸夫人投了弃权票，但墨爷毫不在意。
“那个……屠各人——就是你说的蛇样男人——他找你有什么事？”季芸迟疑地问。
墨爷笑了。“抱歉，夫人，我不能讲。那是客户的秘密。”
在座的，也许只有秦宝义能猜到墨爷说的那人是谁：石佛海卢宏。
秦宝义看了看墨爷。墨爷也看着秦宝义，两人似乎心照不宣。
第五十一章 新会员（3）
马老六急躁地说：“我还是不明白，那什么鸟东西的屠各人出现了，跟我们有关系吗？”
“血雨腥风。”墨爷沉缓地说。
“什么意思？成语接龙？”马老六认真地问。
有人附和地笑了，笑得最开心的是何大富。何大富是西凉著名的刽子手，据说上到七十岁老太太，下到七岁小孩子，他都杀过。所以他最喜欢的成语，大概就是“血雨腥风”。
马老六说：“操，我就不信，一个鸟人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手下兄弟二百多个，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淹死，就算淹不死，也能把他阉了！”
始终没有参加讨论的赫红棉，忽然说道：“既然墨爷提醒我们注意，那我们就要放在心上。”
何大富呆头呆脑地说：“红棉兄弟，其实你是最不用放在心上的。你一向独来独往，没事玩玩电脑就行了。”
这句话倒也没错。赫红棉始终在江湖漩涡之外，与江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不过没人猜得到，何大富为什么会对赫红棉感兴趣，而且不惜耗费重金，在墨爷那里购买赫红棉的信息。一个是西凉市的呆头鹅，一个是黑客世界的聪明仔，两者怎么看，都不该有必然联系。
墨爷说：“我想劝诫在座的诸位，最好不要与这个屠各人产生联系。”墨爷的语调很奇怪，似有特别含义。
“什么意思啊？”马老六大声问，“我最讨厌七拐八绕，老墨，你把舌头捋直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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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想要控制这个屠各人，都会惹来麻烦。这个屠各人会越来越强大，”墨爷顿了顿，说，“诸位一定听过农夫与蛇的寓言吧？巧得很，这个屠各人，恰好就是蛇派人物，所以我不希望在座的哪位，甘愿给他当农夫。”
“真是瞎扯淡。”马老六很生气。
秦宝义说：“是啊，见都没有见过，怎么知道他到底是谁？又何谈控制呢？”
墨爷闭住嘴巴，观察在座的每个人。
小姑娘终于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嘻嘻，各位谈了这么久，对墨爷一定更了解了，我看入会的事，就这么定了吧。”
这次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墨爷笑着拱手说：“多谢各位。其实我本来并不想参加这个俱乐部，只是听说俱乐部都是猛人，所以也想占个坑位，满足一下虚荣心，呵呵呵。”
众人陪着干笑几声。
墨爷接着说道：“我还听说，每个会员都有机会提一个问题，对不对？”
大家一楞。这位老肥肥，你还挺着急，刚把火生起来就想吃饭！
不过大家更纳闷的是：西凉江湖的情报中心，也会有问题提出来，请别人帮忙？
“我可以提问题了吗？”墨爷催问。
小姑娘咯咯笑着。“当然可以。墨爷现在是地维协会第十位成员，这是你的权利！”
“多谢，”墨爷慢慢站起身，“我想打听一个人，不知在座的，哪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快说啊！”马老六很不耐烦。“你想打听谁？”
“小康。”墨爷说。
祝各位看官端午节快乐！
第五十二章 赌注（1）
墨爷说出“小康”的名字，会议室里最感惊讶的，便是秦宝义，最近他反复听到这个名字，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居然也从墨爷嘴里说出来。
季芸夫人也有些惊讶，因为开会之前，她听秦宝义说起过小康，甚至怀疑这个小康可能和苍狼有关。
但会议室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墨爷提的是何方神圣。
醉八哥首先发问：“墨爷，谁是小康？”
墨爷笑了。“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向各位提出这个问题，请各位帮忙给个答案。”
龙皮少爷说：“真是笑话，西凉的情报中心居然向别人提出问题。”
“这有什么奇怪？”马老六说，“大家都是凡人，是凡人，就有不明白的事情。”
赫红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名字里面带‘康’字的，西凉有成千上万，不知墨爷问的是哪个？”
董卓说：“对嘛，这信息太模糊了。小康？鬼知道是谁！”
秦宝义假装露出迷惑的神态，倾了倾身子，问：“墨爷，你是怎么听到这个名字的？又为什么对他感兴趣呢？”
墨爷说：“今天我遇到的那个蛇派屠各人，是他向我提出的问题，可我根本没听过关于小康的消息，因此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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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富傻呆呆地说：“墨爷好认真啊。”
墨爷说：“那屠各人用这个问题考我，结果一下就考住了，我很惭愧。”
秦宝义说：“其实墨爷不必放在心上，别人随随便便想出的名字，谁知道什么来头。”
“对啊，”马老六说，“那什么屠各人，可能在拿墨爷开心吧。”
墨爷摇摇头。“绝对不是开玩笑，他急切想知道‘小康’，足见此人对他很重要，可我搜索之后，居然没发现小康任何一丝活动痕迹。小康就像个普通人。”
龙皮少爷阴沉地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觉得墨爷是个偏执狂。
久未开口的季芸夫人，此时说道：“墨爷，你想了解这个小康，一定还有特别的缘故吧？”
墨爷扭着肥硕的脖子，大手在肚皮上拍了拍，对季芸笑道：“夫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对这个小康很有兴趣。”
“为什么？”秦宝义忙问。
“因为那个蛇派屠各人提到小康时，眼里充满怨毒，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仇恨，里面还有一种挫折和恐惧，非常复杂。”墨爷收起笑容，低声说，“当他提到小康的名字时，他的左手突然开始扭曲抖动，似乎不再受他控制，而像天线一般，从黑暗中感应到一股力量。他的左手掌心有个伤疤，中间深深陷进去，旁边挤出一些凌乱皱纹，紫红发黑，十分恐怖。”
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大家都从墨爷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寒意。
赫红棉吸了口气，小声说了一句废话：“他们之间一定有旧怨。”
墨爷的目光投向赫红棉。“根据我的分析，不是旧怨那么简单。”
“啊？那是什么？”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是骨子里散发的仇恨，灵魂里的黑暗怨毒。”墨爷说。
“好怕怕。”小姑娘作势拍了拍胸口，两个小辫儿摇晃着。
秦宝义接口说：“所以墨爷认定，这个小康一定是个非凡人物。”
“不错，我是用反向推断的。”墨爷说，“那个蛇派屠各人本身就不是一般人物，从他嘴里说出的名字，自然也非等闲之辈。而他又是那么恨小康。”
“墨爷，你一定有了什么判断吧？”季芸夫人问。
“呵呵，夫人又猜中了。”墨爷说，“我的确有个判断。我判断那位小康，也是屠各人！”
“两个屠各人？”小姑娘尖声尖气地问。
墨爷凝重地点一点头。“一个狼样的男人，一个蛇样的男人。如果我的分析没错，他们灵魂里的仇怨，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墨爷，你也会讲鬼故事。”马老六粗声粗气地说。
“老六，你恨过一个人吗？”墨爷忽然问道。
第五十二章 赌注（2）
马老六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恨过。在座各位，谁没有恨过别人，谁又没有被别人恨过呢？”
“你恨过的人，仇恨的等级不同吧？”墨爷继续问。
马老六说：“没错。”
“有的人，你只是厌恶他，想让他死。而有的人，你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死了以后还要鞭尸，对不对？”墨爷幽幽地问。
马老六居然打个冷战。“啊……对……你怎么知道？”
“那我问你：你的仇恨等级为什么不同呢？”
马老六认真思索片刻，真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有的人，我就是特别恨。他妈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前世的冤孽吧。”
墨爷不置可否地望着马老六。“所以，这不是鬼故事。有些仇恨累积在灵魂深处，只不过自己并未觉察。当这种怨毒越积越深时，即使一件小事也可能引发仇恨，它会猛地燃烧起来，就像复活的怪兽，吞噬你的心灵，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你的复仇之火永远不会熄灭。你只有一个信念：找到仇敌，找到仇敌，把他的心凌迟……”
“天哪！”小姑娘尖叫一声，“太可怕了！”
何大富傻呆呆地问：“墨爷，心上怎么凌迟？”
墨爷淡漠地笑了笑。“如果你足够恨一个人，你会在他的心上割四千七百刀。”
“妈呀！”小姑娘脸色苍白，双肩抖个不停，“讨厌啦，墨爷，不许这样吓唬人家，人家胆子好小哦。”
如果在平时，大家听到一个更年期女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恐怕会被鸡皮疙瘩砸晕过去。可今天的会议室，气氛被墨爷改变了，变成了恐怖事件研讨会，小姑娘的发嗲不但不再可怕，反而帮助大家调节了气氛。
赫红棉轻声说：“墨爷，你有点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