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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敲打完了,直直从她们身边穿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刑房里。
刚刚受过刑的庄头晕死了过去,被刑房里的下人一盆水浇醒了过来。
“我劝你还是把肚子里东西倒干净了,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又派女儿去干什么,少吃点苦头,还能留着力气出去。”
负责刑讯的家中的家将首领,他正板着脸逼问那庄头。
“我,我没有受人指使,真的没有人!我家女儿从小就生的貌美,有人说她有大造化,一看就是要当富贵人家的娘子的……”
“是什么人说她有大造化的?”
“……”
那庄头见鞭子又提了起来,连忙大叫道:“是大奶奶!大奶奶!”
在一旁坐着听审的李茂一下子站了起来。
“哪个大奶奶?”
“就是投湖自尽的那位大奶奶。”庄头痛得直哆嗦。“以前我家婆娘曾经带我女儿去府里找过我妹妹串门子,被大奶奶看见,说是我家女儿有大造化,叫我们家好好培养。我妹妹说怕是大奶奶看中了我女儿,要留下来给锐少爷做通房,以后要开脸的,于是我们家就一直按着别人家小姐的样子养着我这个女儿……”
“我看你家是全家都狗胆包天,居然一直想着谋划主子!”李茂砍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是还要他吐点东西出来,绝对不是只怒斥几句的事情!
那庄头该说的都开了头了,自然不会瞒着。
“我虽是庄头,可那几年庄子上也没有多少出产,我胆子又小,从来没贪过银钱,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娇养这个孩子,我妹妹就经常拿些钱和好料子过来,说是大奶奶赏的,我们就全靠着大奶奶的赏赐,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又教她读书写字,眼看着就要送进府去……”
那庄头回忆着,“可就是我女儿要进府的那一年,先是大老爷去了,后来大奶奶也投了湖,我这女儿一下子没进的府去。”
“那你应该安排你女儿爬锐儿的床,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李茂大声喝问。
“我一直催我妹妹赶紧把我女儿送进府里,她年纪渐渐大了,又养的高不成低不就的;低的她宁死不嫁,真的像样的人家也看不上我们。结果府里有孝那几年,根本不给进人,后来府里夫人管了家,我妹妹也从管着奴婢的位置上下来,换了夫人的人上去,就更找不到机会了。”庄头一咬牙,把心里的盘算全部说出来了。“我女儿一直认为自己是要去信国公府当个姨娘的,已经魔怔了……”
他看到家将们拿出了“梳洗”的板子,他自认实在是熬不住这般酷刑,索性说个明白。反正送个女儿进府而已,绝对罪不至死,最多暴打一顿赶出去。
“后来我妹妹说,锐少爷一直养在锦绣院里,以后就是有通房,肯定也是现在这位夫人指的,肯定是送不到他身边去了,而且锐少爷也没有了爵位,做他的通房,不如再养几年,想个办法送进府里做国公爷的通房……”
李茂已经不想再听了。
这就是一家子利欲熏心的刁奴,得了府里的好处还妄想往上爬!
明明都已经是佃户民了,居然还想当主子!
“我家女儿今年已经十九了,再蹉跎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再加上她每天在家里都把自己当主子,都是主子的做派,把我和她娘当下人指来喝去,我实在受不了,就和我那妹妹说,若是今年还没有办法,我就随便找个有钱人家把她嫁了。结果正好遇见老爷你在庄子上过夜……”
下面的事,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可是我们从来没想过要谋刺主家啊!我那女儿虽然是恬不知耻想要爬老爷的床,但绝对没有想害主子的心!那个‘谋刺朝堂命官’的罪名是冤枉的!国公老爷您就看在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照看庄子的份上,饶我女儿一命吧!”那庄头大声地嚎叫了起来,“我女儿是被大奶奶误的啊!”
“把他嘴堵上。”李茂怕他说些有的没的污了大哥大嫂的名声,赶紧叫人把他嘴堵上。
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再把时间耗在他身上也没意思。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嫂不对。这庄头应该是不知道大嫂的身份的,所以才对这位“大奶奶”培养他女儿当姨娘深信不疑。
当年一定有一个什么阴谋因为大嫂之死没有实现,所以才会在庄子里落下这么一条美女蛇来,到现在才发作出来,而且还没什么用处。
大嫂再怎么恶毒,也不可能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个这样的通房,更何况他们都知道李锐定亲的人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和陆家成亲之前,李锐是不可能有任何通房的。那么,当时在府里适龄娶通房的男子,就只有他了。
这个什么“给大少爷准备的通房”,怕不是给李锐准备的,而是从头到尾都谋划的都是他。
大嫂想要做什么?用这个女人疏离他和妻子的感情?
无论她想做什么,如今都不能如愿了。而且她也成功的用自己的死改变了他的妻子,达成了最好的谋划,连自己的儿子都搭进去了。
大嫂死之前;恐怕没有料到他爹没活几年就死了,也没有给李锐请封爵位。而一向以大哥夫妻马首是瞻的自己和妻子,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视如己出的养大李锐,而是走入了迷途,差点把那个孩子给养废。
这世事这么无常,谁就能保证所有的谋划就能一定成功?
谁又能认定只要死了,就一定能改变现状?
无论大嫂当年想做什么,如今都休想得逞。
李茂离了刑房,又去审隔壁关着的二管事和他家的娘子。
二管事吃了刑,把所有的干系都推给了妻子。他本来就惧内,他家婆娘又厉害,平日里许多事都是这个妻子决定的。这次的事情也是她一听扫墓后可能在过庄子上过夜,在家中想尽办法磨了他同意的。
这和李茂的猜测差不多。
这二管事以前是他兄长的长随,后来娶了这位管家娘子才渐渐得力了起来。虽是二管事,但他管的都是京中的庄子和房子收租一类的事情,并不插手府内的事务。他家婆娘自从不再管着下人的月俸奖惩以后,也就渐渐失势,只负责管管家中下人的一些琐事安排。
待审问到了这位人称“红娘子”的仆妇身上时,倒又陷入了僵局了起来。
她一口咬定是当年大奶奶说她家会出个姨娘,她才一直对自己兄弟家照顾有加的。不然,一个把自己卖了的兄长,她走了自己主子的关系,把他安排到庄子上当庄头已经是顶了天了,她又何苦照顾这么多年?
李茂对嘴软的说的话倒是相信,遇见这种嘴硬的,却是满心生疑。他叫人对这仆妇上了各种刑,最后也只多拷问出她家兄长是她陪嫁过来后才贴上来又要认亲的,这一圈又绕到了庄头身上,让李茂的脑袋一阵阵的胀痛。
李茂见再问也不能问出什么东西来,只好先去叫人查查那个庄头和红娘子的事情,明日再来审问。
因为上次有刑房里下人玩忽职守致使刘嬷嬷杀了楚巫之事,这次李茂再也不敢大意,除了派了家将看守,还叫了胡大夫彻夜在这里值守,务必不能死人。
李茂走了,红娘子又被丢进了刑房里的女房,和被花嬷嬷送来的女儿关在了一起。
“他们怎么把你也关进来了?你不是在夫人房里当差吗?”红娘子进来的时候已经体无完肤了,只是被胡家医随便止了血。庄头家只是佃户,刑不能上重,可他们是有卖身契在府里的,打死了都只要赔些钱而已。
连绣看着娘亲这副凄惨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娘,他们怎么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表姐爬了床吗?最多打一顿就是了,为什么要用刑……”连绣连手都不知道往自己娘身上的哪儿放好,恨不得替她娘受苦。
“连儿啊……”红娘子轻轻在女儿耳边说道:“你可把药放进去了?”
连绣点了点头。
“那你就替你娘报了仇了。”红娘子微不可闻地说着。
连绣心里一惊。
“娘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你舅舅家那个表姐太蠢,爬个床都爬不上去,还带累了我们。”红娘子听说明日还要审问,心中已经存了死志,此刻两眼无神的躺在地上。
“若是你能出府,远远的出去吧。卖到哪里去,都比这里要好。也不要想着报仇什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别信你爹,你爹是个耳朵软心眼黑的,不会管你。”
“娘,你说什么,你别吓我娘!”
“我好后悔,好后悔……”红娘子喃喃道,“你别走我的老路,你要好好活。”
她闭上眼,眼前又出现了当年的情景。
一个个人形的东西被投了进城,到处都是四分五裂、腐烂发臭的尸体,他的爹娘没日没夜的咳嗽,到处都买不到药……
爹娘死了,她哥哥实在活不下去,商量着要把她卖了。她知道留下来也是两个人一起饿死,一咬牙答应了。
若是再选择一次,她情愿选择饿死。
李茂离了刑房,觉得全身都有血腥味儿,径直往东园里去,想回房梳洗一番。
待他进了院门,却没有发现妻子站在门边相迎的熟悉场景。
平日里他进了二门,就会有下人快步去报,方婉无论多忙,也会放下手中的事情,站在门口等着他……
这已经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究竟为什么不在呢?
是知道有女人爬他的床,吃醋了,使小性子?
李茂笑着摇了摇头。都成亲这么多年了,她还不了解自己的性格?他这人被旁的女的碰了都嫌脏,怎么可能会要这种不知来历的女人!
他一边想着该怎么安抚自己的妻子,一边在心里偷乐。
无论如何,有人会嫉妒,肯定是爱重他的缘故。
待他走到屋廊下,却见妻子身边的三绣立在门口,旁边还站着那个来报讯的婆子。显然那个婆子是连门都没有进去。
一下子,李茂的心里失落了起来。
原来不是吃醋,是没发现他来了。
“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
李茂一开口,正在说话的丫头和婆子都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抬起头来。
李茂疑惑地看着这些下人,蹙着眉斥道:
“别挡路,让开。”
三绣慌慌张张的拉着那个报讯的婆子往旁边让,李茂屏退左右,轻轻推开了门,无声无息的进了外室。
外室没有人,内室却传出妻子说话的声音。
李茂心里一惊。
内室有人?是谁?
为什么还要丫头在门口守着?
“……娘,你别说胡话了!”
李茂松了口气。
原来是铭儿。
这娘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难道是他那小狗腿的儿子知道了有人想爬床,跑来给娘亲打小报告,顺便商量对策来了?
他一下子对他们的对话起了好奇,像是个年轻人那般蹑手蹑脚地走到内室的门口。
“铭儿,娘绝对不是癔症了!娘昨晚睡到半夜醒过来了,不是做噩梦!娘确实看到你伯母站在娘的床前!”方氏略显高亢的声音从内室里传了出来。“没有人能看见她。我唤了丫头们过来,她就站在那里对着我笑!”
“她一定是知道我当时躲在屏风后面,也知道我对她儿子做的事,过来报仇了!”
“娘,你醒醒吧,一定是你做噩梦了!就算伯母对你有怨,也不会现在来啊。你现在都改好了,父亲也改好了!以前都没来过,何况现在啊!”
“你不懂,你伯母就是这样的人,她就是等着你得到了一切的时候再夺走。好孩子,你信娘,你信娘亲一次,你哥哥不是认识那个张天师吗?昨天还和你们一起走的,你让他来看看,来看看是不是你伯母又回来了!”
“张玄昨天没和我们住在庄子里啊,他扫完墓下午就走了!”
砰!
“什么伯母,什么张天师!”
李茂一听到方婉又来鬼神这套臆想,胸中一股郁气又陡然升了起来。
方氏和李铭一副魂飞魄散的表情看着被推开的门。
“爹!”
“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我不会告诉你我写着写着发现昨天扫墓后漏掉了我们的吉祥物。
于是作者就不要大意的让张玄无聊的回家去了,所以他没住庄子。
唔唔,我就是透露真相的小剧场。
☆、第110章 如梦似幻
李茂这一生;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无力过。
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无论他如何想要摆脱;总会再一次勒住颈脖。
不管她的妻子怎么愚笨;怎么没见识;怎么犯过错,但他总是希望她改好的。为了这个;他甚至连她的未来都想考虑好了。他向自己的娘亲下跪;他向自己的侄子认错;他能解决所有来自外部的阻挠;可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妻子。
他们都觉得他在成长,他在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改变大楚;改变家里的窘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改变的,只有她。
他的母亲,他的侄儿,他的儿子,每一个人都比他们夫妻要聪慧,要机警,要决断,要有魄力,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活的很好,活的很快乐,若他们坐在他的位置上,每一个都会比他做的更好。他们需要他改变什么呢
他在妻子的身上看见的何尝不是自己的影子?他希望她能变好,就如同他自己已经变好,已经可以活的顶天立地,他也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能回头一般。
世人能原谅男人的狠毒和自私,赞誉着一个又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为何不能原谅她一个妇人的愚昧无知?
李茂一直觉得,生在自己家这般的家庭里,最可贵的不是爹留下来的爵位和名利,而是爹留下来的豁达的宽容。他和妻子这般不堪,可所有人都依然愿意给他们机会,希望他们能悔过,走的更好,也让他想向所有人证明,虽然开头并不美好,可结局总还有圆满的希望。
可是如今,她的妻子又开始了自己的那套“鬼神之说”。
之前说他娘是大嫂附身,要来府里报仇的,现在又说大嫂亲自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她这般愚笨,连害人都害不好,除了他和铭儿,有谁愿意为了她斗智斗力,耗费所有心血?连他的母亲,在知道她的盘算后都能轻而易举的翻覆结果,大嫂那样的女子,在泉下见了她的活法,也只有嘲笑的份,哪里会和她计较这个?
他家朗朗的国公府,又何惧鬼魅?
如果说做错了事就永远无法摆脱,那他这般推波助澜之人,才是妻子能够作恶的帮凶,她走到这一步,他也应该要罪该万死才对。
一时间,李茂涌起了一股“物伤其类”的悲拗。
“铭儿,你娘累了,你出去自己玩吧。”李茂强打着精神,木着脸对儿子说。
“娘才刚刚起床,娘不累。”李铭看着他爹的脸上一片心死的表情,连忙猛摇着头。
他若走了,娘说不定要被他爹训斥成什么样。他不能走。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李茂承认自己对孩子的凶是迁怒,可是他这股郁气要不发泄出来,他怕他真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我……”
“铭儿,你出去吧,你爹要和娘说说话,你呆着总不好。”
李铭见娘也赶他走,泫然若泣地低着头出去了。
他也不走远,就坐在爹娘卧房门口的门槛上,小耳朵支的高高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说吧,到底又是什么事!”李茂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坐下。连续一天一夜都在审问,内忧外患的压力之下,已经把他逼得无法好好说话了。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毅力过人或智计无双之辈,很多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他却要花费许多功夫。说是审问,其实他除了听着,什么都没有做。而审问出来的结果越是扑朔迷离,他的神经就越是紧绷。
这样的情况下,他回房来找妻子,本就是为了放松的,他现在需要的是一句温暖的“你回来了”,是一张床,是一个拥抱,而不是“你给我找个天师来作法”。
可这样的小小愿望,都已经一点一点的飘走了。
“昨夜,我睡到半夜醒来,看见了大嫂站在我的床头。”方氏神色迷蒙的回忆着。
“我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咬了咬舌头,很痛。我便知道自己不是做梦,而是大嫂真的来了……”
李茂见着妻子这般迷惘的样子,不由得喉头一哽,带着悲伤的眼神说:
“那是你的幻觉。你生病了,方婉。”
方氏连忙摇头。“我没生病,我自己知道。前些日子,我每天都在过着煎熬的日子,好不容易放开了心结,又得到了你们的原谅,怎么又会在这个时候生病?我连晚上失眠的毛病都没有了,除了睡得浅些,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
“老爷,她就站在那对我笑,也不说话,全身皮肤泛白,还湿漉漉的,就和当年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方氏看着自己的丈夫,“老爷,你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好不好?就算你觉得我荒诞无稽,就全当为了我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