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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衣却不觉得这“李老夫人”拿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她是失礼,其实大户人家中,好东西向来都不是自己买的,大多是下面孝敬或上面所赐,亦或者是家中数代的积累。
大肆采买贵重之物,只会落下个奢靡铺张的名声,还容易被人说成是暴发户。
她见李老夫人拿着手串尴尬,索性大大方方的接过了手串,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多谢老夫人相赐,我会好好保管的。”
顾卿也咧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顾卿心里高兴,不但笑容满面,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
“你就是那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胸把你……”
呃,一不留神好像唱错了。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太夫人好像对这张家小姐十分满意?”花嬷嬷见邱老太君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上次见了陆家小姐回来,老夫人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都是替锐少爷愁的。
“我觉得这姑娘挺好的,比陆珺要好的多,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谈吐。”顾卿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感,“花嬷嬷你觉得呢?”
“张素衣十分细心,待人友好但不失警觉之心。最主要的是,她善于倾听,又能理解别人的想法。这世上会察言观色的人实在太多,但在察言观色之后懂得安静的人却少。”
花嬷嬷也觉得这门亲事定的不错。无论是外貌、出身还是性格,张素衣都配得上张家女的身份。“若我看的没错,这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和陆珺正好相反。”
“这话怎么说?我觉得陆珺外表也挺温柔的,能和我说出那些话,虽然有些莽撞无礼,但也算的上内心坚强吧?”顾卿好奇花嬷嬷话中的意思。
“昔日我在宫里看过各种女子,对这些小姑娘更是明白。太夫人,但凡自信之人,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会时刻把家室和出身挂在嘴边的。心性刚毅之人不看别人,只看自己。陆家那位小姐虽然口口声声是为了家里的前途,但其实还是在乎外因。”
“她其实隐隐有些自卑,所以越发的想要出头。这并不是外柔内刚,而是外宽内忌。女儿家有了这样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好事。”
“在我看来,兵部侍郎家的孙燕娘,以及那位万宁县主,因为是真正宽厚豁达的性子,想来以后都会有幸福美满的生活。而这位陆家姑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过的自然是不会快活的。”
顾卿冒着星星眼看着说出一大番道理的花嬷嬷,忍不住开口道:
“花嬷嬷,若这次方氏生的是个女儿,我让她认你做干奶奶好不好?我让她替你送终,你也不要抱养孩子了。”
“这如何使得,我不过是一宫婢出身……”
“你比这世上的女人都厉害的多啦,不但什么都会,而且在洞悉世事上比我要强得多。我眼界有限,教养女孩又不能如男孩那样随意着糙养。你这一身学问才干若是没传下去才叫可惜,我是糟老太婆,半叫入土,能学你一半就不错了。可你的武艺和其他本事却可以传给我的孙女。你对我家有大恩,我孙女做你的干孙女有何不可?”
花嬷嬷听了也有些意动。她年纪比邱老太君还大,虽然因为习武的原因,身体比邱老太君要硬朗的多,可若以后邱老太君一去世,她在信国公府里就会变得很尴尬。
她毕竟没有身契,又不是世仆,她是老太太的客卿,若老太太先她去了,即使李国公留她在府里荣养,她也没什么脸面留下来。
可是要她听着方氏的吩咐继续管家,她实在不愿给方氏这样的主母打下手。
花嬷嬷斟酌了一下,留下一句“日后再说吧,还得看国公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呢。”
这句话一出,就是同意了的意思。顾卿笑的更快活了,就连空气呼吸着都是香的。
所谓义亲,在古代可不是如同现代那样随口改个称呼就可以的,结为干亲以后,其实和亲生也没什么两样,尤其花嬷嬷没有子女,这关系就更亲昵了。
若方氏真有个女儿,教给了花嬷嬷教养,就算她下一刻死了,也能放心。
***
汾州。
灵原城外,新建的羯人大帐中,李钧遇见了他有史以来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举目四望,所有的同僚上官全部都已经躺倒在地,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忙之人。
嘴巴甚毒的左少卿大人已经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几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译官和司宾更是人事不知。
虽说对面也倒下一片,可和他们这方比起来,还站着不少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既不容易了。
李钧谨慎地看着对面那一群人,他们各个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随时准备让他倒下。
更有一面如朝霞的羯人女子双目如电,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狠戾。
他虽知道羯人女性的地位很高,却不知道高到可以出来见外客的地步。若知道这里有一个女人要与他争斗,他就不会兴致高昂的跟着左少卿大人来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求饶,两厢罢手?总还要有个人把这尸横遍野的同伴们给带回去吧?
想到这,李钧也顾不得面子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求饶地说道:“今日得蒙各位款待,实在是不胜感激。只是我们都喝得有些多了,不如改日再饮?”
那羯女看着他,轻启朱唇。
“*&*&(&&*…&……*&…………#…¥%#%¥#!~”(你怎么把酒碗给放下了?到了羯人的地方没有喝醉就是我们的失礼!)
李钧羯语学了还没两月,而他认识的苏鲁克和卢默等人已经全都醉倒在他的脚边。他勉力去听,也只听见这姑娘说的大约是“喝醉”、“酒碗”什么的。
这语言不通果真要命。
她的意思难道是说,不喝倒这些人,就不能回去?
可他喝了这么多久,腹中已经涨得不行,必须要出去方便一下。
“既然姑娘执意要我陪酒,那在下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在下须得出去方便一下,稍后再来,可好?”李钧脸都红了,若不是有个姑娘在这里,他早就对着这些羯人做个“嘘嘘”的姿势,也不需要废这么多口舌。
他迈着微醺的步子往外走,却猛听得身后一阵羯语传来,然后肩膀被人一按。
“**&……&¥#%#!”(这大帐就是给你们休息的,你没喝醉,怎么能走!)
李钧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红疹从额头一直爬到了脖子上,瘙痒也随之而来。
“姑娘请自重!”
“*&*&*&……%¥!”(哎呀!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李钧可怜的春天来了。
小剧场:
张应:我今日心情不好,侄女儿啊,给我弹个曲子吧。
素娘:二叔,你要听哪首?
张应:来来我是一个香蕉,蕉蕉蕉蕉蕉蕉蕉蕉!
素娘(收琴):二叔,你癔症又犯了。
第155章 羯女豆铃
李钧小时候一直受嫡母的各种热嘲冷讽,等他知道这些热嘲冷讽代表什么的时候;就多出这么一个让人无语的毛病。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毛病;后来他移出了嫡母的房里独自居住;得以读书识字,学习圣人之道;也算是一种福祸相依吧。
他这疹子来的快,去的却不快,总要痒上几天。只可怜这么多羯人都没灌醉他;他的形象却要毁在这个羯人少女的手上。
谁来告诉他;羯人的女性地位不低就算了,但为什么能代表一个她的部族出来和男人喝酒?这正常吗?她爹娘不会担心吗?
真是伤风败俗!
李钧趁着这个少女惊讶的时候离开了大帐,找到一个小角落放了水;这才轻松了许多;准备回大帐里去安置醉倒的同僚们。
“啊!”李钧回身吓了一跳。“你这女人好不知耻,居然,居然看我……”
李钧羞愧欲死。
那羯人姑娘的脸也红红的。她追着这个汉人出来,想让他回帐篷,谁知道他找了一处无人的草地,就把衣摆一掀……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闭上眼睛的!
“在下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但姑娘这么做实在是太失礼了。”李钧皱着眉头扭头就走,这羯女真是不知所谓,和苏鲁克部族的塔娜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塔娜至少还懂礼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请让开,在下要回帐篷里了。”
她愿意看那一滩水渍就给她看好了。
“&……%……¥%#!”(你去哪里?)
“&……*¥……##!”(你这汉人好没礼貌!)
李钧回了帐篷,忍住脸上的瘙痒,跟剩下的穆图部族的族人继续喝酒。
羯人有三大部族,三个部族皆以该部族最杰出的首领名字命名,就和苏鲁克的苏鲁克部族一般。
只不过苏鲁克率领的是只有三百多人的中小型部族,而这三个部族每个都有几千人,分散在草原的深处。
就以人数来说,这群羯人并不算多,但难能可贵的是大楚以前向靠近汾州的羯人们买过马种,所交易换来的钱粮帮他们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年,所以羯人对大楚的态度十分友好。南边的苏鲁克部族有许多人都会汉话,和汉人交流起来也容易。
穆图是北边的部族,族里男多女少,女子地位极高。羯族原本就是以母系定氏族,看一个族人是不是他们的子孙,要看母亲是不是羯人。
这次三大部族来的使者共有十五人,其中就有两个女人,除了大族贺伦部族的族长之妹以外,另一个就是穆图部族首领的女儿豆铃了。
豆铃是音译,塔娜让她自己选和自己羯语名字相似的汉名,豆铃在众多的汉字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豆字和铃字,成了她名字的汉名。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汉字是什么意思,她的汉话才刚刚学,只是觉得这两个有趣罢了。
喝酒对于李钧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不酗酒,也不好酒。李钧的祖父每天吃饭都要喝酒,用酒佐餐,李钧大一点后被祖父开发出酒量之后,从未被别人喝倒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最让他意外的是那个羯人少女居然也还站着,两眼亮的吓人。
他担心这姑娘再喝下去会醉死,加之毕竟对方是女人,喝倒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得顶着个满脸包的大红脸把酒碗倒着扣在桌上,拱了拱手。
“姑娘海量,在下认输。”
豆铃并不是没醉,她喝酒就是越醉越清醒型的,外表看起来似乎两眼有神,实际上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姑娘?”李钧叹了口气,“姑娘?你赢了!”
难道非要倒下才行?
李钧把碗推远点,往桌子上一趴,做出已经喝倒的样子。
他前面刚趴下,后面就听见“嘭咚”一声,偷偷抬起头来一看,正是那羯人少女已经伏在桌子上了。
这些羯人……还真是固执。
李钧站起身来,偌大的帐篷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他认命的把王译官的胳膊和胸膛从左少卿大人的脑袋下搬出来,以免王译官先醒来吓死,或者左少卿大人先醒来给王译官一拳。再把鸿胪寺所有以奇怪姿势倒卧的官员都扶到地毯上睡下,免得起来后全身酸痛。
羯人那边醉的更厉害,各种胡话和呼噜声震天。
灵原县的百姓不同意胡人住进城里,所以在左少卿大人的建议下,羯人们在灵原县外大楚划定的区域立起了大的帐篷群,以作暂时居住之处。
羯人们本来就习惯了住帐篷,这附近有水源,又可跑马,均满意的很。
李钧脸上难受,跑去溪水边洗了个脸,一想到自己又要“无颜见人”好几天,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一场酒宴,让所有的羯人都对李钧的酒量佩服不已,苏鲁克的部族早就被李钧喝倒过,对此并不意外,最意外的反倒是左少卿这群官员,一个个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李钧。
“你这么喝酒,头不疼,胃不难受吗?”王译官揉着脑袋虚弱地问。
“不疼,喝多了小腹胀,老要方便,是不太舒服。”李钧挠了挠脸。
“你这脸上?你喝酒后就会有吗?”
如果能喝酒的结果就是毁容,他还是烂醉如泥好了。
“不是,我这是宿疾,过几天就好。”李钧不好意思说自己怕女人,只好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左少卿在属官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实在是头疼欲裂。
他酒量不浅,也知道羯人们立大帐的第一天要迎请宾客,不醉不归,这大帐里许多东西都是他们鸿胪寺送来的,羯人们款待他们也是正常。
可是用他们送的酒把他们自己喝到爬不起身,这也实在是太难受了。
“看来留你下来还有点用。”左少卿难得温和地说,“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李钧憨厚地笑了一下。
他们留在羯人居住的地方,就是为了商议互市的事情。
此次送来这么多物资,也是为了这个。
互市建立之初,羯人是没有什么东西好交易的。他们的牛羊汉人也有,汾州又产马又产牛羊,而且还有羯人没有的多种蔬菜,不需要换他们的东西。
可羯人需要汉人的茶、铁锅、木碗、棉布……
他们需要汉人的一切。
但是他们没东西换。
苏鲁克的部族在信国公府学会了织毛衣,但如今是初夏,没有人会买毛衣的。春夏相交羊才会褪毛,他们还要收集羊毛羊绒纺线,再织就衣服,这如何定价,都是问题。
他们要把自己的东西卖的比汉人更便宜、东西要比汉人的更好,才能卖的出去。即使是这样,汉人们也很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他们连语言都不通,要如何交易?
到底该如何买卖?汉人管理胡市,胡人要不要交税?汉人要不要交税?收了税是交给地方还是国库?羯人没有钱,向来都是以物易物,这税要怎么交?
卖一只羊交一条羊腿,还是卖一件毛衣交一条围巾?
左少卿已经和他们在这里扯皮了半个月,如今连羯人们的大帐都立好了,还没商量好。
李钧只陪左少卿听了几次,头就晕的很。他很佩服左少卿拍着桌子用羯语把羯人们说的鸦雀无声的本事。
但词穷却不碍得摇头的。
羯人们就是咬定了不好,不行,不可以,汉人欺负人,汉人狡诈。
他们对“收税”天生就有一种反感。
草原上一切天生天养,哪里有过收税的事情?
“能不能这样?”一次争吵过后,李钧灵光一闪,提议道:“胡市开始之初,不如由朝廷和收购的胡人物品的商人共同对胡人的物品估价,再以这估价由朝廷担保,寻找愿意提供胡人货物的商人进行交易。这样,即使羯人或其他胡人没有钱支付货物,也可以先买到各自要的东西。”
“像马匹这样的货物正是大楚所需的,就可以由朝廷公开在大楚的商人中选择一家或几家获得‘专卖’之权,胡人在马匹牛羊交易上该支付的税金,由获得大宗货物的专卖商人支付。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商人们对胡人压价,一方面,胡人也不需要再支付税钱了。”
让商人替胡人交税,商人们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在定价上,大楚可以把羯人的牛羊马匹的价格压低,商人逐利,只要算过账,发现即使他们承担胡人的商税也比大楚的还便宜,就会乐意支付。这样的话,羯人也不必反感收税的事情,虽然已经包含在实际价格里了,但他们若东西卖的快,即使发现了也不会有太大异议。
李钧的话一说,苏鲁克的眼睛就亮了。他开始和羯人们用羯语解释起李钧的话来。其他羯人一听汉人愿意给他们做担保,找商人,还让商人帮他们付税金,各个都大叫着这个办法好,就用这个办法!
左少卿脑子极为灵活,稍微一想就知道李钧的提议是什么意思。他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和苏鲁克说:
“大楚的商人狡诈多端,我们自己也很头疼,若是你们自行交易,难免受骗。这以后大楚商人向你们买东西要付的钱,由朝廷替你们讨要过来,再由朝廷帮你们找愿意便宜卖东西给你们的商人。胡市定期开放,在买完你们要买的东西以后,你们从大楚拿走剩余的钱和你们需要的物资,如何?”
如果朝廷彻底成为中间人,就可以进行许多控制。
首先,户部和鸿胪寺可以作为中间人对大楚的商家进行遴选,控制马匹这种战略物资进入大楚的用途,对好的马种,大楚也可以自留。马匹是人人争抢的货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