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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身死,他必须要开始顶门立户,要开始走上仕途,承受各种复杂的局势和凶险。他要拼尽全力去为全府上下拼个前程。可若辛苦劳累的是他,承受风险的是他,凭什么最后要给他人做嫁衣?
他也是他爹的儿子!
所以,他默认了方氏“捧杀”的举动。
后来,他进入朝廷,眼界渐渐开阔,身边尽是家国大事,这些后院里的勾心斗角,竟也渐渐看不进眼里了。他并没有大哥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像父亲那样心中有大智慧,能够立足在朝堂之上,无非就是多学,多听,多努力而已。
最开始时,他每天忙得连睡觉都睡不到两个时辰,身边又毫无帮手,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亲戚,也都指望不上。
妻子的娘家也是功勋出身,岳父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是要避嫌,不能在朝堂上对他偏颇;锐儿的舅家,这算是府里最正经的姻亲了,却大约知道了他的“捧杀”之事,而在朝廷上对他袖手旁观,隐隐还有排挤方氏弟弟的动作。
他和方氏自以为聪明的手段,在那些真正的“聪明人”眼里,都是笑话。怕是他娘都早已知晓,所以才不动声色的把锐儿移进持云院,然后又操持先生和新进下人的事情。
他娘以前是最不耐烦管家的。
老太太现在一反常态,开始高调,不但默出“三国演义”,做出“射玦”、“三国杀”等物,恐怕都是忧心他会暗害这个侄儿,才开始慢慢为信国府造势,即想让他和李锐立起来,也是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他大哥的这个遗子吧。
他在不知不觉间,似乎改变了许多东西,也错过了许多东西,更是丢失了许多东西。
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怎么样的误区,自然是不准备再一错到底了。
这次让李锐主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凡家中能做主祭的,不是家主,就是嫡长子或有德的长辈,他这般做,就是要重振李锐的身份和地位。
外界既然传他要谋划侄子,他就不妨打打这些人的脸。
他这信国公如今做的有滋有味,可真正让他有得意的,并不是他如今位高权重,而是他已经渐渐有了底气。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他已经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也明白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就算他不再是信国公,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帝需要他,勋贵需要他。若他不是信国公了,第一个不甘的反倒是他们。若他渐渐没用,那也是他不争气,怪不得别人。
他会好好培养儿子,也会好好培养侄子。
人说三十而立,他刚刚三十有一,现在重新再来,也不算晚。
“娘,今后我的差事只怕是越来越多。钦天监预测来年关外可能会有饥荒,怕是要再兴刀兵。我身为兵部主官,肯定不能常常在府里了。以后我不在府里,还望娘多多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锐儿,他今年十四了,马上就要入宫伴读,宫廷复杂,花嬷嬷在宫内呆了十几年,锐儿多多聆听她的教诲,对他大有好处。”
李茂又看向李钧。“我这堂侄,为人勤奋,又心地仁善,只是有些口拙,怕是会得罪人。方氏是内眷,只能请娘多多提点……”
“等等等等!”顾卿越听越不对劲,直接打断了李茂的话。“我听你这个语气,怎么和托孤一样?你不是去汾州办差吗?巡查灾情而已,难不成还要打仗?”
李茂见老太太表情紧张,连忙摇头,“不不不,只是这是儿子第一次离京办差,又不知何时能归,所以一时絮叨……”
顾卿松了一口气。
李茂再怎么不好,也是信国公府里唯一一个男丁,他要再出什么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捏也给人捏死了。
她笑着说道:“你放心,你儿子媳妇我都给你看顾着。如果我看顾不到,还有锐儿的舅舅家和铭儿的外祖父家可以照拂。你就只管照顾好自己,好好出去好好回来就行。”
顾卿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她这是第一次同时上任“婆婆”、“妈妈”和“奶奶”三重职务,但以前她还小的时候,他爸爸出差,她奶奶也是这么说的。
说到李茂要去汾州,顾卿突然想起自己织的毛衣来,她让下人把织好的那几件狐绒混纺的套头上衣和一条羊绒的裤子拿给了李茂。
“你要去汾州,那里天冷,你除了穿上裘衣,里面也得穿的厚实点。这是娘让人用羊绒和狐绒纺的线制成的衣服,最是轻便暖和不过,你贴身穿在里面,可以防寒。”顾卿指着衣裳上头的分指羽绒手套,“你和李锐都要骑马,手在外面怕是冷的很,这几双麂皮的绒手套你也带着在路上用。”
顾卿叹了口气,“你是国公,怎么也不会冻到你的。只是希望两州的百姓都有衣服可穿。要不然,你把我这些旧衣服都带走分掉算了?”
顾卿用期冀的眼神看着李茂。
“娘,我此次去的是汾州巡查马务,不管赈灾。若您真想要行善,回头路通了,自然有灾民来京城避难,到那时,你叫家人多开设些粥厂,多赠些冬衣就是了。娘做的绒衣,儿子一定贴身穿着……”李茂捧着老太太给的冬衣,胸中一阵热意涌动,竟然无法再言。
他走到顾卿身前跪下,磕头谢过母亲。
“娘多保重。孩儿明日便去了。”
顾卿被李茂这么一跪,倒吓得倒退了三步。
我的娘啊!
啊,不对!我不是你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李茂想的太多了。那啥。李茂要出发了。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两小屁孩和顾卿的戏了。
☆、第52章 一朵烂桃花
腊月二十四那天,李茂一早就带着几十个人马出京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有说是出去督办赈灾不力的官员的;有说是去监察驿道的;还有些人根据他的官职,想着是不是汾州战马冻死太多;他去巡查的。
总之,李茂走后;许多官员的女眷都递了帖子进府,说是年节前过礼;走动走动。
李茂走之前曾对着顾卿反复叮嘱,对方氏也是说了无数回,两人自然什么人的帖子都不敢应。更何况,她们也不知道李茂出去做什么了;若是人来了,真这么解释了,说了她们也不信,反倒会认为她们敷衍,所以索性除了家中亲戚,谁来都一律推了。
因朝廷派人专门清扫、整修冰封的道路,通往通州和汾州的路径也就很快打开。
腊月二十六那天,李钧家里那些装着礼物的车队到了,车子浩浩荡荡来了二十多辆,倒让清静许久的清水坊热闹了一番。
车子里装的大多是荆南地方的一些特产,还有些稀罕野物。只可惜顾卿不是原主,喜欢这些的李硕和李蒙已死,李茂也不是生在荆南的,方氏更别说了。
所以公府里两个主子看了礼物单子,倒没有像李家仆人预料中那样露出欣喜的样子来。
“这风羊风鹿我还能明白,这汤羊是什么?”顾卿指指礼物单子,她现在可以看得懂绝大数繁体字了,自她认字开始,各种单子和帖子她就开始自己看,有时候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听完别人解释,也觉得挺有趣。
“汤羊就是把宰杀清理过的羊放在户外冻住,然后整只放起来。要吃的时候开水褪毛,并不扒皮,皮肉一起炖,味道更加鲜美。”烟云的娘在厨房里当差,对这些比较了解。“要不然,老太太晚上尝尝这汤羊?”
“呃,还是不要了。”顾卿听到不扒皮就觉得没有胃口了。
一直翘首盼望家中车队到京的李钧,见礼物顺利进了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家中的庶子,但他家并不是毫无规矩,真的把子嗣丢出去自生自灭的人家。他的嫡母听说他要上京,除了热嘲冷讽了好几天外,并没有阻拦;他爹在今年的节礼之外还另外加了一份厚厚的礼单,他的嫡母也没有说什么。
恐怕真的是一听说他要走,恨不得赶紧送钱送人让他滚吧。
李钧家的老仆李老五觉得自己这一趟走的也实在太不容易了,他压着一车子吃穿用度上京,沿路却看着许多挨饿受冻的人,却不能把车子上的东西拿下来救济,心里实在是难受的紧。若这些都是他家的出产还好,偏又是送到京中国公府里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李老五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和李钧分开后一路上的情况。他几乎是看着李钧长大的,待李钧也和旁人不同,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跟着门口的少爷一起去给老太太磕头,又在东园外遥遥地给国公夫人磕了几个头。
他送完年货和礼物,原本是应该回乡复命的。只是这一趟遭遇大雪,来的路程极长,现在再赶回去,怕是年都要在路上过了,只好留在信国公府里过完年,才能折返。
因为李老五是管事,又是堂伯家的老人,方氏便没有把他和其他压车的下人一样安排在边院的仆房里,而是让他去西园李钧住的小院,整了一间小屋出来。
李老五跟着大少爷一路走来,看见这国公府的亭台楼阁,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大少爷,这京里人的大人家,都是这么住的吗?几个人住几百间屋子?”李家在荆南也算是富绅,家中良田无数,佃户几百户,可是住的屋子也就这西园的几分之一大。
“也不都是这样,只有晋国公府和信国公府是这个规格。这座信国公府是皇帝御赐的,所以特别宽敞。”李钧笑着说,“几个人住上百间屋子?我反正是没看见,堂祖母就住在你刚才磕头的那个院子里,也不过就十几间。”
“不过就十几间?大少爷,我发现你上了京,连说话都不一样了。”李老五啧啧地说,“有那些官老爷的架势了。”
“我?官老爷?我日后能混个功名,每月有些禄米,就很高兴了。”李钧摇头自嘲,“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你大概是看我在公府里呆了几天,就觉得我不一样了吧。”
“不管怎么说,大少爷这次来京真是来对了。老太君人那么慈善,现在看公府里的几位主子都对您很好。大少爷,你……你总算是熬出来了。”
“是啊。”李钧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层中黑中带红。
“总算是熬出来了。”
云层黑中带红,钦天监又预测这个冬天可能会有雹灾,且已经张榜公告,在贫户区和摊贩流动的区域也勒令屋顶一定要进行加固,所以家家户户都开始整修起房子来,木材和石材的价格也翻了一番。
今年的京里,各处倒不像是在过年,而像是举城在建房子似的。
信国公府的房子在去年出孝的时候已经全部修葺过一次,所以倒不用大动。只是一些亭台楼阁、还有归田园居里原本是为了风雅而建的庐舍,都需要加固。
一时间,府里的工匠们在管家娘子和管事们的带领下,带着工具和材料四处修整。
北园里住着女眷,东园里现在国公老爷也不在,所以他们到了某处,某处的女眷和丫头就要退避。今儿正要修到归田园居,顾卿索性带着大小丫头和婆子们出了北园,到西园的操场去看李锐习武。
嘿嘿,健壮的汉子和勇武的少年在一起搏击什么的,也是一道风景啊。
李锐自从开始拔高个子,就迅速的消瘦了下来,原本痴肥的身材,也因为运动和节食渐渐变成了结实的肌肉。
若说前几个月时,他只能说是一个结实的胖子的话,入冬以后,任谁看了他,也只会觉得他是稍微有些胖的健壮少年。
若这样的身材配上像是李钧那样的脸,自然又会是一个典型的李家人,可是李锐却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五官和他爷爷的剑眉,他的长相将清朗和刚毅两种特质糅合在了一起。看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只是因为他的脸上还有些胖肉,长相还看不明显,等他身量完全展开,脸上的“婴儿肥”也全部减去以后,怕是会成为那种可以让顾卿拉出去游街的帅哥。
此时李锐正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衣和蒋师傅在比拳,两人你来我往,拳风阵阵,李锐虽然远没有蒋师傅经验老道,但他力气大,和蒋师傅对阵也丝毫不怯。
顾卿是外行,看不出他们打的拳有什么好坏,可也觉得这拳招十分干脆利落,而且招招都对着要害,绝不是什么花架子的套路。
李锐被蒋师傅扫到在地,正准备一个“鲤鱼打挺”,却发现顾卿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笑嘻嘻地站在院子口,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喊了声“奶奶”。
教李锐拳法的蒋先生年已三十,却还是个老光棍,平日里和老家将们住在一起,并不乱走动,授课时才来西园。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美貌的姑娘,再看着顾卿带了这么多丫头婆子过来,连忙回想刚才自己出的拳威不威风,眼神够不够犀利。
哎,今天太冷,所以还穿了一件单衣。早知道有这么多小娘子要过来,他就不穿了。若是他露出自己健壮的胸肌和雄浑的体魄,说不得勾的几个小娘子春心大动,然后……嘿嘿,嘿嘿嘿嘿。
说不得自己这“老光棍”的帽子就可以摘掉了。
顾卿见着这位教拳的武师父对着自己露出了“Y荡”的笑容,顿时寒毛直立,鸡皮疙瘩乱跑,摸着自己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她这个蜡黄的皮肤,满是皱纹的脸,也能惹得这个汉子露出这种表情?
究竟是他一天到晚呆在府里被关的太“饥渴”,还是她实在魅力惊人,让人都能无视年纪的沟渠?难怪虽然只见过他两三次,可他见她都是一副喜笑颜开,一脸讨好的样子。
不成不成,恋上她可是条不归路,她不能坑这位大叔。
“奶奶,你怎么了?”李锐奇怪地看着突然出神的奶奶。
“嗯?”什么?
顾卿一抬眼,看见李锐的头顶上白气蒸腾,那都是因为出汗太多而形成的雾气。她眼见李锐一身大汗,却一点要擦干的意思都没有,连忙不高兴地道:“这个大冷天,你怎么能一身汗站在风头上?赶紧擦干!擎雷,赶紧把你手上的裘衣给你主子拿过来!”
顾卿一边指挥着身后的丫头给李锐递帕子擦汗,一边让李锐新来的伴当把手中捧着的裘衣和棉袄送过来。
大丫头香云和烟云听见老太太的吩咐,连忙抽出怀里的帕子,去给李锐擦头脸和脖子。磬云和嘉云从擎雷和擎霜手里拿过棉袄和裘衣,开始给李锐穿了起来。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一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姑娘,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顾卿性格大方,又喜欢看漂亮小姑娘围着她转,经常赐衣服赐首饰下去,她身边的四个一等的丫头,穿着打扮,姿态做派,倒和许多大家闺秀一般。
事实上,四个大丫头和小家的闺秀也差不了什么,她们除了做些老太太身边的事情,其他粗活是从来不做的,四个大丫头也都有粗使丫头伺候。能成为一等丫头,原本就是公府里人人羡慕的事情,更何况是分到了邱老太君身边!
蒋师傅看着一群漂亮丫头围着这个才刚刚开始长毛的小屁孩忙活,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他生在北方,并不怕寒,虽然天冷,习武时也只穿一身单衣。此时单衣已经被汗浸湿,贴在了胸前皮肤上。
别说,这北方一吹,还真有点冷。
他羡慕地看了李锐一眼李锐,又看了一眼邱老太君。
哎,别说身边无红袖添香,就连慈祥的祖母都没有啊。
老太君,他身上也有汗,他也冷,能不能让后面几个小丫头也给他擦擦啊!
顾卿原本就注意着这个健硕的汉子,见他看了一眼李锐,又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差点没被惊得退个几步。
不,不不不会吧?他难道想要她这个糟老太婆给他擦汗?
太重口了,她接受不了啊!
顾卿鼓足勇气,用苦口婆心的语气劝道:“蒋师傅,你虽然现在年轻,身体也好,可是还是要注意保暖。头上和身上的汗都不擦,万一吹出个头风来就不好了。”
说不定李小胖就是跟他这个师傅学的,所以也没有打完拳后就擦汗的习惯。这可不好,水蒸发会带走热量,真的容易感冒啊。
“袁婆,拿条帕子给蒋师傅擦一擦。”
呜呜呜呜,蒋师傅,不要说老身不仗义。这袁婆子今年才四十,寡居了二十年,也没有孩子,你要是喜欢老的,她可比我美貌年轻多了……
蒋经义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个半老徐娘的婆子扭着身子凑过来,拿着一条帕子往他身上贴,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退后几步。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头脸,又拿过一旁长凳上的厚外衣套上,慌得左右衽都弄反了。
“不敢劳烦嬷嬷,我一个人惯了,自己来,啊,别过来!我自己来!”
他发誓那婆子的帕子是朝着他胸上来的!他是想被小娘子摸,可不是老婆子!
……就算不是年轻貌美的小丫头,也不能给他一个婆子啊!
蒋经义悲愤欲绝地看了顾卿一眼。
!!!
他他他他他,他表情更幽怨了!
看样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