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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长老呆住了。
其中比较清醒的是鲍长老,他一看见这群人,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们是谁?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大吆喝着,藉此壮壮自己的胆子。
那大胖子首先仰天打个哈哈,大声说:“老子是喝酒大宗师,天下一号人醉鬼唐竹权。”
鲍长老道:“那其余的又是些什么东西?”
唐竹权道:“你听着了,他们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雪刀浪子龙城壁,杭州楼大掌柜钟起群先生,丐帮丁黑狗与仇不愁,中原三大法师……还有那黄发婆娘,是钟先生的……老姘头……不……是老……老知已,她叫卓五姑!”
当他说出“老姘头”三个字时候,钟超群和卓五姑都向他怒目而视,但他一改口说是“老知已”,两人却又立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原来钟超群和卓五姑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后来卓五姑忽然迷上了佛学,居然去当了尼姑,把钟超群气得死去活来,一直到了三年前,卓五姑才又再还俗定居徐州,就像是做了一场奇怪的“佛梦”。
钟超群这一次愿意跟随唐分权来到徐州,恐怕最少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要重晤年轻时的爱侣。如今他是得偿所愿了,虽然两人一别三十余年,但是在再度相逢之后,却依然还是郎情妾意,恩爱不减。
鲍长老干咳一声,又问唐竹权:“还有那个老尼姑,又是什么来头?”
原来卓五姑虽然已还俗,但在他身边,却又有另外一个脸庞国大,样子胖胖白白的老尼。
胖白老尼倏地一喝,大声道:“贫尼法号圆清,你叫我圆清师太好了!”
鲍长老哼道:“什么回清圆浊!何不索性叫圆寂,岂不是更加直截了当吗?”
圆清师太怒道:“老狗头,你准是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鲍长老一怔,接着怪声道:“你也算是出家人吗?”
圆清师太道:“贫尼的事,你没资格批评,杨明珠在什么地方,快说!”
鲍长老反问道:“你是杨明珠的什么人?”
圆清师太脸色一沉,道:“她是贫尼的孙女儿,杨辟邪是你姑奶奶还没出家之前的老公!”
如此老尼姑,实在惊人。
鲍长老真的吃惊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老尼姑居然会是奇门煞星杨辟邪的妻子。这位杨夫人虽然已出家为尼,但她显然六根未净,身上杀气似乎比刑场上的刽子手还更厉害得多。
另一个长老忽然大声一喝,道:“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可知道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这是醉话,他若不是有了八九分醉意,也不会在高手林立之前还大摆架子。
钟超群首先迎了上去,迎面就就是一剑刺了过去。
他迎上前的时候,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那长老看见他笑,也跟着想笑出来。
但他不但没笑出声,额上已一阵冰冷,又是一阵奇痛。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竟然一出手可以刺出如此致命,如此快速的一剑。
鲍长老又是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貔貅帮一定大大地不妙了。
鲍长老是个聪明人,他既聪明又怕死,他知道到了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大叫投降可也!
这一天,徐州大乱。尤其是昔日的铜王镖局,今日的貔貅堂,更是激战连场,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圆清师太武功极高,嗓门也最响亮,她要为杨辟邪报仇,她要把孙女儿从貔貅穴里拯救出来。
她很努力,也很拼命,终于把那神秘的蒙面人逼了出来。
这蒙面人曾经在黄山毒杀杨辟邪!
这蒙面人曾经成为岳秋云的师父!
现在,他又是貔貅帮主,势力一天比一天扩大……
但圆清师太还是把他逼了出来,逼他决一死战。
可是,圆清师太败了,她胸前中了一剑,而且一剑就使她再也爬不起来。
圆清师太虽然倒下,但却还没有死。
绝不甘心这样就闭上眼睛,她尽量把眼睛睁得有如铜铃般又圆又大。
蒙面人笑了,笑声冷酷无情。
蓦地,一人舞刀狂行而至,同时大喝:“无名老魔!看刀!”
这一声大喝直如佛门奇功狮子吼,蒙面人竟然给喝得浑身一震。
那人喝声未已,刀已砍下。
刀光银亮如雪,刀气势如破竹!
“杀!””
蒙面人一生经历无数战役,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对手。
这是盛怒挥来的一刀,本来,人若在怒火燃烧下,出手往往会有所偏差,招式也往往会有更大破绽。
但这人这刀竟然还是妙倒巅毫,可说是虽怒而不乱,甚至简直有如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蒙面人看见这一刀,居然既不闪避,也不招架。
他真的站在那里“看刀”。
但他所能看见的,其实只是银光一闪而已,银光一闪,刀已入鞘。
蒙面人眼内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圆清师太却在喝彩:“龙城壁,你这一刀已到了超凡人圣的境界!”
蒙面人咳嗽两声,终于缓缓地倒下去。
圆清师术嘿嘿一笑,又说:“这一刀,你既闪不了,也挡不了,所以只好束手待毙,嘿嘿,若不是亲眼看见,亲自尝过这一刀,你又怎能相信天下间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龙城壁叹了口气,道;“晚辈这一刀,和‘超凡人圣’这四个字差十万八千里,但却刚好可以克制无名老魔,若是用在另一位武学高手身上,只怕就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
圆清师太道:“这恶贼……真的……叫做无名老魔?”
龙城壁摇摇头,道:“这只是晚辈暂时为他杜撰的称呼。”
说着,把这神秘蒙面人头上的罩子除了下来。
龙城壁呆住了。
圆清师太也是一怔:“他是谁?”
龙城壁苦笑道:“看来,这罩于除不除下来也没有甚分别。”
原来这蒙面人的脸孔竟然早已完全溃烂,只见他脸上布满疤痕,而且每一道疤痕之间的距离都十分接近,以至脸上根本再也难以有半寸地方还是完完整整的。
这张脸实在太恐怖了,太难看。
他本来到底是谁?为什么脸孔会变成这副样子?这是一个谜,而这种谜,江湖上屡见不鲜,而且往往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之后,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唉,无名老魔……无名老魔……”圆清师太喃喃地叹息着。
“婆婆!”蓦地里,她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也很渴望在临死前看见这少女的面孔。
那当然是她的孙女儿杨明珠!
杨明珠给救出来了,而这功劳居然是属于中原三大法师的。
原来鲍长老投降后,中原三大法师就一前一后一在侧地把他押人貔貅堂,接着,貔貅堂群魔大起反攻。
鲍长老在混乱中逃之夭夭,而群雄也忙着跟群魔厮杀。
但中原三大法师跟杨明珠在九里山上曾有一面之缘,如今知道她身陷虎穴,都是十分着急,鲍长老想脚底抹油,三怪却死缠烂打,终于把他制眼下来。
“嘿嘿!这老不死现在真该死了,一个月前在霸王庙里,正是这个老乌龟让本法师中毒的!”
“他妈妈的,杭州有甚么好,唐老祖宗那副脸孔更是他妈妈的十分难看。”
“但龙城壁大侠却说,咱们若不往杭州走一趟,七日之后就会毒发身亡,嘿嘿,这段路真是走得冤枉之至!”
“总算那貔貅小贼言而有信,解药果然已在唐老祖宗手里。”
“但他妈妈的一波未平二波又起。”
“接着更是三波四波一齐来,五波六波随后至!”
“死老乌龟,你把杨明珠囚禁在什么地方,快说!”
“不说就把他阉了!”
“对,还有耳朵鼻子,手指脚趾都要一起割下来!”
鲍长老知道这三人怪人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哪里还敢再玩弄花样,只好乖乖放了杨明珠。中原三大法师倒也有点江湖义气,见鲍长老放了杨明珠,也就不再难为他,也把他放了。
这一天,貔貅帮大败,无名老魔固然死于雪刀之下,其余帮众也给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但群雄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卜胡徒断了一条左腿,圆清师太死于无名老魔剑下,唐竹权腹部受伤,卫空空肩中一斧,还有卓五姑是勇战身亡。
卓五姑是残死在钟超群怀里的。
“老钟,我能够这样死,实在是一种荣幸……老钟,你明白吗……”
“老钟明白。”
“老钟,你要答应一件事,不要为我难过,以往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一定已经原谅了我……是不是……”
“老钟不会难过,但老钟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所以原谅二字,却是无从提起了。”
“老钟,你真是一个好汉子……”
“你也是个奇女子……”
“不是奇女子,是奇师姑……”
“你不是师姑,是卓五姑,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卓五姑……”
说到这里,卓五姑不再接口了,她突然死在老钟的怀里。
又是黄昏,官道上群鸦会聚,那是近月以来无日无之的乌鸦大集会。
龙城壁陪着杨明珠上路,他对她说道:“你爷爷是好人,你婆婆和师父都是好人……”
“但为什么他们都不得好死?”杨明珠激动地叫了起来。
龙城壁道:“他们都是死于‘仇恨’这两个字之下的。”
“他们对什么人有仇恨?”
“有仇恨的本来不是你爷爷,也不是你婆婆你师父,而是一个叫做云鹏夭的人。”
“云鹏天是谁?”
“他就是福州清泉庄的岳冲霄。”
杨明珠震骇住了。她还不知道云鹏天跟布天阳、季婉婉之间的种种恩怨。
但龙城壁却在这一个月以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探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桩很悲惨的事,他本来绝不想向任何人提起。但杨明珠却也是这椿惨案的受害者,她是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龙城壁查得很详细,他所知道的一切绝不比任何人少。
原来在数年前,云鹏天派了“岳秋云”去会见半耳和尚,已经是“复仇大计”的一部分。半耳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他的主子却是无名老魔。
云鹏天早就和老魔有所勾结,他决定让“岳秋云”拜老魔为师,然后再叫“岳秋云”去对付布天阳夫妇。
这是一条很毒很毒的毒计,因为云鹏天知道,凭自己的本领,就算怎么用心调教“岳秋云”,这小子的成就也一定极其有限,绝对打不过布天阳夫妇。
但无名老魔是黑道上的大高手,虽然这人诡秘莫测,江湖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人武功极高,“岳秋云”若成为了他的徒儿,艺成之后布天阳夫妇便不是他的对手。
谁知这一桩极机密的事情,不知如何竟泄露风声,给奇门煞星杨辟邪知道了。倘若拜师的不是岳秋云,杨辟邪一定懒得多管闲事,但世事就有那么凑巧,在岳秋云十四五岁的时候,杨辟邪曾到清泉庄作客,当时岳秋云在厅外练武,杨辟邪一见之下,便向云鹏天大赞:“此子根骨清奇,将来必然大有成就!”云鹏天当时一笑置之,心想:“原来奇门煞星也精于拍马之道。”
但他错了,杨辟邪虽然武功了得,但拍马屁这功夫是既不懂也绝不喜欢干。
杨辟邪这一赞的确是由衷之言,他本来还想上前把“岳秋云”瞧清楚一点的,但“岳秋云”耍了一轮剑法之后,便带着三几个庄了出门打猎去了。
那一次,“岳秋云”虽然没有上前参见这位杨老前辈,但他却已在杨辟邪的脑海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及后,“岳冲霄”暗中拢络了无名老魔,要“岳秋云”拜老魔为师,当杨辟邪知道这消息后,不禁气得须眉皆竖,心中大骂:“老胡涂!老王八!怎么叫儿子去拜那种恶魔做师父了?”他当然不知道“岳冲霄”正在处心积虑,准备日后利用“岳秋云”来向布天阳夫妇报复。
结果,在剑阁望峰镇上,杨辟邪把“岳秋云”抢走了。
半耳和尚本来奉了无名老魔之命,要把“岳秋云”带到小剑山跟他会晤的,谁知道半途杀出一个奇门煞星把人掳劫而去,自然把他气得暴跳如雷,非要穷追把“岳秋云”抢回去不可。但最后,半耳和尚抢人失败,不还赔上了一条性命。
当日,“岳秋云”曾经想拆阅的一封“家书”,内容不问而知,乃是“岳冲霄”命令“儿子”立刻跟随“某某前辈”,并要拜他为师云云。
但杨辟邪却不由分说把这封信毁掉了。他当然认为自己大有理由把信毁掉,但“岳秋云”却直至咽气之际,也没有弄清楚这封家书是怎样一回事。本来,形势发展得相当不坏,因为杨辟邪把“岳秋云”带到黄山悉心传授武功,只要过得三年五载,当“岳秋云”艺成下山之后,“岳冲霄”再想胡乱出主意也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才过了几个月,就有两个蒙面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暗杀了杨辟邪,把“岳秋云”带走。
这两个不速之客,正是云鹏天和无名老魔,若不是容世功及时赶到,杨明珠那一天也定是凶多吉少。
当无名老魔把“岳秋云”带走后,便用一种邪门的魔功,使之本性大变,不到几个月,这个纯朴的少年的性情就完全改变过来。
云鹏天当然是绝不会心疼的,那时候,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岳秋云”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是无可补救的大错。这也是父与子之间最不可思议,最骇人听闻的大悲剧。
天色终于全黑了。
纷乱了几个月的徐州,现在才开始渐渐宁静下来。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行走,车厢里有人引吭高歌,唱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歌者声调越唱越低沉,后面又有一辆车赶了上来,
车辕上一人问:“是谁在此大唱长恨?”
另一人叹了口气,回答说:“他是杭州楼的钟大掌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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