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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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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李尧听罢,一阵惊喜。他了解秦翌年,做事情一向善于琢磨,办法也多。而且他还有一个习惯:手头做的事情,在没有大致眉目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吐口的。眼下,他既然肯这样说,估计这事,至少得有八成的把握了。

“我在外面有一笔生意。我准备放一放,先兑现点资金拿过来垫一垫。”秦翌年说着,别过脸,朝着张大雷望了望。

“哦,那太好了!”李尧高兴地拍了拍他,“那好就这样,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三人作别。秦翌年拉着张大雷,边走边聊。

“大雷,有件事要跟你关照一下。”秦翌年伸出手,搭着张大雷的肩膀说。

张大雷的心里一热:“队长,有事你就吩咐吧。”

“嗯,我知道你最近确实很不舒心。你能主动找我们谈,这很好。否则的话,闷在心里会得病。而且,也影响工作。”

“嗨——我就是和丁原脾气合不来,其他也没什么。”张大雷一摆手,“队长,这事你就别说了。你和政委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秦翌年望着他,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大雷,我今天给你放个话,好让你心理有所准备……”秦翌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停下脚步,在夜色里打量着他。

“队长?”张大雷不解,抬头望着秦翌年,等着他的后话。只是,此时已经过了日月相汇的时辰。轻易之间,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脸了。

秦翌年望着他那副样子,笑笑道:“我和政委考虑过了,想把你调到二组去任组长。你怎么样,有信心吗?”

“我?”张大雷听到这个信息,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随即,他登时喜形于色,对着秦翌年一拱手,颤抖着大声道:“谢谢队长栽培!”

秦翌年微笑,“好好干吧,我是很欣赏你的雷厉作风的。不过也很头疼你的弱点。记住了,以后做任何事,一定要先动脑筋,再动胳膊。”秦翌年伸出食指,在半空里点了几下,一字一顿地说,“你和丁原两人,要是能够匀一匀,那该多好。”

“队长放心,张大雷一定不给你丢脸。”张大雷喘着大气,大脸通红,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绷紧的弹簧,浑身上下都蕴满了劲道。

“嗯,那好就这样。”秦翌年续上一支烟,两人继续赶路。

片刻,来到分手处。秦翌年站定,丢落烟头,用脚尖踩住,狠转了几下。

“我回了队长。”张大雷一挥手,准备离开。

“等等。“秦翌年喊住了他,“大雷,今天晚上,跟我去执行一次任务。”

“什么任务啊?”张大雷一脸好奇,登时来了精神。

“你也看到了,最近队里资金困难。我们要自己想想办法,给上级减轻一点负担……具体任务,我晚上再给你交代。记住,这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跟政委,跟任何人说起。”

“好好,我一定保密。”

“你十点出门,我在你的住处门口等你。”秦翌年说完,撇下张大雷,伸手竖起风衣的领子,左右望了望,独自拐上了另一条街道。

(十七)

下午的会议结束以后,丁原压力很大。会议期间,虽然队长并没有怎么责备,但这更让丁原感到内疚和自责。他知道队长的脾气,手下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主观故意,同时对方已经知错,一般就很少开口指责。所有的压力和责任,他都会一人沉默着扛起。

两次和杨胤擦肩而过,让他在大伙面前抬不起头来。也对自己的判断开始有了怀疑。

说实话,他对杨胤的印象不错。也比较信任他。要他彻底相信杨胤会突然叛变,他还真的有点转不过弯来。但事实如此,且军令如山,丁原在每次面对杨胤时,开始尚能一鼓作气。但真的需要下狠手时,他内心会忽然停顿一下。而就是这一下停顿,让杨胤两次钻了空子。对此,丁原也感到非常后悔。看来自己的神经真的不够粗。

在刚才的会议中,他也已经知道了,由于杨胤的几次脱逃,已经让整个警卫队非常的被动。通缉杨胤这事,那是上报到上海机关总部去的。上级对此非常关注,每时每刻都有领导询问事情的进展。这让队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有一段时间,丁原甚至希望队长劈头盖脑地臭骂自己一顿。至少这样可以减轻他心里的愧疚感。

散会时,他看见张大雷铁着脸坐在会议室,并没有随大家一起马上离开。他估计,这头蛮牛一定是单独去找队长了。这目的么,不言自明,肯定就是针对自己的。

算了。他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出了门,丁原暗自长叹。一时间,他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走在路上,丁原神情落寞。甚至在电车上乘过了站,也浑然不知。回到临时住处,他一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但不久,政委就忽然找来了。丁原看见,他的手里居然还拎着一瓶烧酒、半只烤鸭、一包猪头肉。一进门就嚷着要丁原拿两只大碗出来盛菜。

丁原以为他是来宣布什么决定的。却不料他什么也没有说。两人摆开了,一顿好喝。丁原心里郁闷,本来还一直等着政委会说些什么,有点拘谨。但后来,这几杯烧酒一下肚,他就彻底地放开了。半两的酒盅子,斟满了,他一仰头连干了好几杯。看得李尧连连挠头。

“看不出呀,你丁原一副文弱相,喝起酒来可真是猛啊。“到最后,李尧开始只给他斟到小半杯,并且连连给他夹菜。

这丁原看似豪迈,却根本就不是喝酒的料。这么一来,他的脸上脖子里也早已经火烧碳烤一般了。最后,李尧已经不再倒给他了。只是劝他吃菜。

丁原固执,依然抢过空杯,叼在嘴里。一仰脖子,脸朝着天,沥干了杯子里的最后半滴酒。并且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动作,不肯放下。

李尧疑惑。

“好了好了,吃这个鸭腿。来,接着……”李尧递过鸭腿,顺手拉下他手里的杯子。

丁原放下仰起的脖子。两股眼泪,登时就从眼眶里飞蹦出来,落在桌上,四溅开来。

李尧呆住了。

他顿了一顿,赶紧把凳子挪了挪,身子紧贴着丁原。一来是怕他醉了摔倒,二来,他是打心眼里想紧搂一把这位兄弟。

“政委,我是不是特别无能?我……我是不是,什么都干不了?”丁原泪眼朦胧,神色寂寥。

这番话,听得李尧也有点心酸了。他注视着丁原,胸中仿佛也有一股激情,却无可宣泄。于是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丁原,你瞎说什么那!不就是让杨胤跑了两次么。“李尧搂着丁原的肩膀,重重地捏了捏,“我们都了解你,你只是一时下不了这个手啊。其实,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时候,难免夹杂一点私人情感么。”

“我给你们丢脸了。”丁原趴在桌子上,喃喃呓语。

“丁原,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杨胤这一路出逃,不管他到哪里,不都是被你沿途拦截到了么。这说明你很有判断能力啊。至于抓获,那也是迟早的事。毕竟事发才没几天啊。”李尧轻声开导,其实说的也是实情。

“张大雷这个混蛋,他妈的,老是和我作对……老子才不怕你!”丁原咬牙切齿,一脸的愤怒。他很想举手挥舞几下,却怎么也使唤不动自己的胳膊。只能无力地让自己靠在椅子上喘气。

“丁原,好了好了,先喝口茶吧。”李尧说着,拿起茶杯灌了他几口浓茶。

“政委,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可没有醉。你今天来,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好了。”

李尧看了看他,呵呵几声,“丁原,你太多心了。我今天来,是知道心里你不好受,陪陪你,给你解解闷的!”说到最后,他提高了声音。

“你放心,组织上哪能因为这么点事就把你怎么样呢。相反,我是来转达队长的话的。他让我告诉你,说你作风细腻,思维缜密。识大体,顾大局。以往的工作,做得还是很出色的。只是有的时候,要注意克服自身的弱点,就行了。”

“我就是太软弱了,关键时候狠不起来。”丁原喃喃自语着。

“你错了,这恰恰说明你丁原有情有义。”李尧说完,站起身,出去给他挤了一个冷毛巾回来递给他,“来,擦一擦,醒醒酒。”

丁原接过,用冷毛巾捂了捂脸,稳定了一下情绪,人也清醒了好多。

“政委,你说杨胤他要真是叛变的话,那次带着首长撤退的路上,他为什么不下手呢?”

“你说的这个事,我和队长也讨论过。,这的确是一个疑点。但并不能因此而解除对他的审查。有很多事,现在需要的是证据。组织上也并没有说杨胤铁定已经叛变。他也只是涉嫌而已……”

丁原放下毛巾,一时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

李尧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偶尔举起筷子,拨弄着大碗里的卤菜。不经意地,就夹起一小块猪耳朵,端近了左看右看,丢进嘴里,吧嗒吧嗒地,慢慢咀嚼。

两个人沉默着,就这样干坐了好久。

第二天一早,丁原从梦中醒来,一阵的头疼。

昨夜的情景,依稀记得。

政委的来访和谈话,很是出乎丁原的意料。现在,他稍稍宽心,但同时更有了一种紧迫感。

平静下来。他开始细细回忆追踪杨胤的经历。他记起,前晚在跟踪他时,曾经看到他从大刘的房间里出来。而且不久,又看到大刘也走出房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找大刘会有什么事?深更半夜的,大刘又急着去哪里?

想到这里,丁原坐不住了。他检查了一下枪械,起身出门,匆匆赶往大刘的店铺。

眼下正是上午的热闹时段。 丁原踏进店铺,却不见大刘的影子。起初他还以为大刘也已经转移了。

“爷叔,大刘在不在?“丁原试着向一位年长的男子打听。

“你是他什么人啊?“那个人一脸苦相,听他开口打听大刘,盯着丁原,忽地站了起来。

“我是他朋友。有事体找他。”

“哦。那你认得他的家人吗?”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丁原几眼,跟着问了一句。

好奇怪,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丁原在心里暗暗想,“我不知道,啥事体啊?”

“大刘昨天中午突然疯了。”那男子哭丧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丁原一下子跳得老高。极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是谁啊?”

“我是这里的老板啊。你说倒霉吧……”老板一脸沮丧,大叫着说,“大刘疯掉了,现在正躺在我店里,我已经喊人到处去找他的家人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原先介绍他来的那个人又不巧去了外地。”

“好好的,他怎么会疯掉的啊,现在他在哪里?”丁原暗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就在后面房间里,你去看看吧。”老板说着,摇着脑袋,带丁原走进内室,“你去帮我寻寻他的家人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丁原跟着老板踏进房间。一眼就看见大刘蜷缩着跪在一张椅子里。头朝里背向外,屁股厥得高高,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如筛糠一般。

老板一脸的焦急,用手指了指刺猬一样的大刘,一脸的无奈。

“大刘——”丁原叫了一声,靠近了伸手碰了他一下。没想到大刘呼地一声,身子猛然往后一翻,整个人就从椅子下滚了下来。眼看着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丁原大惊,赶紧上前搀扶。抱在手里仔细一看,大刘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五官坍塌,整个脸部已经完全变形。对于别人的呼喊,他浑然不知,只是浑身抖个不停。

“大刘,你怎么啦大刘!”丁原奋力地摇晃着大刘。但大刘没有一点反应。他的眼神直直的,双手紧握拳头。

“大刘——”丁原大声地叫着,再次把他安置在椅子里,“老板,应该把他送医院啊。”

“好好好,你帮着搭把手。”老板说着,和丁原一起,分别扯着大刘的两只胳膊来到店门口。有人在门口喊了两黄包车,大伙七手八脚就把大刘架了上去。丁原坐在一旁紧扶着他。老板另叫了一辆车,紧紧地跟在后面。那车夫见上车的是病人,转身提起车架,撒腿就往最近的医院跑去。他们的身后,早就聚集着一大帮人,对此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到了医院,一个年老的医生接待了他们。他询问了病症,又对他做了一阵观察后,沉吟片刻,说估计是受了突发性的强烈刺激,心理在瞬间崩溃,引发的神经错乱。具体原因,还需要住院进一步确认。

丁原望了望医生:“什么叫突发性强烈刺激?”

“比如惊吓、伤感、比如脑外伤……很多很多。”医生边开单边回答。

“大刘怎么会受到这些刺激?”丁原转身问老板。又望了望呆滞的大刘。

“你误会了,大刘是在外面发病的。”老板擦着脑门上的汗说,“今天上午,他没有到店里来,事先对我说是有点私事。我也没在意,反正店里活也不多。后来,有人在外面看到他时,他就已经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了。那个人认识他,看他可怜,就把他送回店里的。”

一边的医生也在注意着他的叙述,“他去干什么了?”医生问。

“我也不知道啊。”老板两手一摊,一副无辜相。

“最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这样可以对症下药,对治疗很有帮助。”

这时,老医生写好了单子,让老板拿着去办住院手续。丁原托着昏昏沉沉的大刘,吃力地把他放置在一辆轮椅里,推着来到位于四楼的住院病房。一路上大刘紧闭双眼,脑袋始终倒向一边。那种样子,丁原不禁又急又疑。

住院处人很多,走廊里更是站满了住院的病人。丁原把轮椅停在走廊里,等着老板到入院处把手续办齐。

一群在走廊里散步的住院病人看到大刘,好奇地围了上来。这是大刘正好睁开眼睛,当看到眼前的这些人时,他猛然从轮椅里跳了起来。丁原没有防备,竟然一把没有拽住他,眼看着他惊叫着连连后退,并一直退出走廊,缩到大厅的墙角。丁原赶紧上前搀住了他。

那些病人也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躲闪。而迷乱的大刘看他们离开以后,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了一些。但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可能他现在很怕见陌生人。丁原想。

不久,手续办齐,有几个护工上前,准备把他送进病房。丁原担心大刘看见陌生人走近,又要有剧烈反应。但护工动手时,大刘却没有怎么挣扎。

可是当护工把他带到病房时,大刘刚一看见病房里的病友时,忽然再次狂暴起来。神情之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刹那之间他大叫一声,狠力挣脱护工和丁原的搀扶,奇迹般地独立站起。撒开腿,跌跌撞撞地就朝病房外狂奔。大伙见状,赶紧追了上去。但大刘似乎处于极度癫狂之中,动作飞快。转眼之间就跑到走廊尽头。

走廊的两头,各有一组扇很大的窗户,担负着整条走廊的通风功能。紧跟在后面的丁原看见,大刘此时正不顾一切地爬上窗户,嘴巴里还疯狂地喊着什么。丁原感觉不妙,大叫一声。只看见大刘爬上窗台以后,没有作任何停留,一纵身,脚底朝天,一下子便消失在了窗口里。

丁原情急,再次大叫一声,急步赶到,但为时已晚。当他探出窗户向楼下望下去时,只看见大刘已经倒在底楼的过道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型,他的脑袋下面,正在慢慢渗出一股鲜血,沿路流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整个病房一片哗然,丁原和老板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在医院院子里站立了好久,还是没有想明白大刘何以有这样的诡异举动。

他们把大刘暂时安置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走出医院,丁原的脑海里依然重复着大刘的纵身一跳。他想了想,和老板一起回到店里,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把大刘送回来的人。询问他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大刘的。

这是一个走巷穿户卖糖葫芦的老人。就住在杂货店的附近。他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半白,山羊胡须。身穿一件灰底带细白条纹的长衫。肩头和双肘处已经打上补丁。身影消瘦,脸色灰暗。据他回忆说,今天早上,他在祀奉路上叫卖。走到袜子弄弄堂口时,忽然从里面窜出一个人,一下子撞在他的后背。那股力量很重,差点没有把他撞翻。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大刘。而大刘在撞到他以后,竟然跪倒在他脚下,连连磕头。嘴巴里还在哆哆嗦嗦的,说着一些求饶的话。老人吓了一跳,以为是遇见疯子,刚想转身离开,却依稀认出他好像是自己家附近一家店里的伙计,不禁好生奇怪。他记得昨天还看到这个伙计好好地在店里忙碌,怎么现在变成这幅样子了?老人一阵观察,看他这一副可怜样,心有不忍。于是就把他带回了店里。

丁原谢过。心里疑惑。大刘好端端的不在店里忙,怎么会请假去那种地方?

他想了一想,告别老板,出了门,一路询问着向袜子弄摸去。

他沿着祀奉路一路前行,不久就到了袜子弄口。抬头一看,丁原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又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弄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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