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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胳膊，冷冷地望了望小轩：“没事，说就说了，又不是捏造出来的。这个中医死得那么作孽，我巴不得马上就把凶手抓到呢。”
说话之间，小轩的身子不停地被人推搡着，他看了看围观人群，示意副手驱散一下。等副手离开以后，他微笑着掏出几个银元，迅速塞进老妇和女生的手里。两个人正要推脱，小轩轻声对她们说了声：“黄芩这件事，别再向其他人说了，拜托！”老妇一愣，但一边的女生随即明白。她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对着小轩吐了吐舌头，踹起银元拉上老妇回头便走。好像生怕小轩后悔似的。
小轩环视一眼四周的围观人群。心里一阵燥乱。
姐姐怎么也来赶这趟浑水了。她和中医是什么关系？和他的死因有关吗？这和她跳江又有什么牵涉吗？
这时，慢慢四散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影跳入小轩的眼睛。他大吃一惊，借着临时布置的照明仔细辨认，只见那人正低着头竖着衣服领子，夹杂在围观的人群中缓慢退去。
小轩很快就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快速转动着：他怎么也来了？
黄小轩深深地吸了口气。此时他再也不敢小看眼前的这起凶杀案了。他感到自己必须打起精神，认真对待这个案子。
他朝着副手做了个手势，自己一闪身，快跑几步，离开现场，躲进了黑暗之中。
（九）
杨胤撒开两腿，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肆意狂奔。风一般地，一头扎向黑暗的怀抱。
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凌乱，孤独地在街道上响起。黑暗之中，传得老远。
他感觉自己正在渐渐远离着什么。
前方是什么？他看不清楚。
一股强烈的悲愤和失落袭上心头，这让他一阵喉头发紧，心意难平。
他强忍着，环顾四周。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万物狰狞。疾逝而过的任何物体，都在张牙舞爪着向他扑来，随时都会恶狠狠地把他撕碎。
四周只有黑暗，黑暗见证着发生的一切。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他租借的房子。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带走了所有的钱和值钱的小东西。想了想，又拿出这半个月的房租，用烟纸给房东写了几句话，和钱一起压在桌子上。结束后回头望了一望，想到自己竟然要开始亡命天涯，一时间五味陈杂。又唯恐师傅他们尾随而至，因此不敢久留，一转身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来到街道上，一个人警惕地行走，尽量绕开有可能遇见熟人的场所。他现在既要防特务，又要避开自己的队伍。好似一只过街老鼠！
没有想到，他杨胤命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劫数。
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光景，不觉已经来到南市老城厢。杨胤转了一会，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见了一盏昏暗的灯箱，灯箱在黑暗中微微摇晃着，箱体上隐约显现出“有房出租”的字样。
杨胤在灯箱前站定，警惕地张望了一会，抬手敲门。
见了房东阿婆，一番询问， 杨胤租下了一间很小的房间，并且预付了半个月的房租。
他仰面躺在床上，心潮澎湃，眼前反复着刚才出逃时的景象。同时幻想着可能落得的各种下场。有被队友乱枪打死的、被特务抓获的、横尸街头的、也有被当成叛徒审判后处决的。在处决现场，他甚至看见自己的父母在人群里含泪望着他。这让他无比的难受，泪流满面！幻觉中居然还有自己不得已投靠特务，被特务利用胁迫后向自己的师傅队友开枪的！一时间他迷迷糊糊，乱梦颠倒。最后，他感到自己胸闷气短，四肢僵直。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正身陷沼泽之中，泥泞的淤泥如一条巨蟒盘亘在他胸口，紧紧地压迫着他的胸腔，肋骨生生地发疼。眼望四周，千里茫茫，空旷无人。喊破了喉咙，只招来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停在他的眼前。他极度恐惧，但越是挣扎，身体下陷得越快。渐渐地淤泥没到了他的脖子、嘴巴、鼻子。一阵难受的窒息，憋得胸腔里象要爆炸一般。
“——啊”他狂喊一声，猛然从床上窜起，一阵心惊肉跳，诚惶诚恐。好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冷静之后，他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又洗了把脸，坐定下来，开始思考眼下的处境。
问题的关键还是那个中医。这次的遭遇实在是匪夷所思。
杨胤想了一会，思绪乱窜乱撞，却怎么也转不出去。于是腾地起身，换了一件外套，走出房间。准备到中医家里再去看看。
到了外面，一阵清新的夜风吹来，这让杨胤镇静了许多。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便匆匆踏出小巷，向黄山路赶去。抬头看天空中乱云遮月，暗影憧憧。
中医家并不难找，杨胤小心翼翼地靠近。而就在他走到中医家不远处时，远远就看见前面某处灯火通明。定睛一看，他发现那正是中医家的房前。
杨胤一阵纳闷，悄悄地靠近，混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久，他总算搞清楚了，原来是租界巡捕正在办案。看来中医的尸体已经被人发觉。
杨胤竖起耳朵聆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同时他也看到了，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从神情上看，杨胤估计这人应该就是租界里的华人探长。很快就有手下跑过来在向他汇报着什么。而那个华人探长看上去做事非常随意，竟然就站在现场围观的人群中询问知情者。他的身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杨胤看见之前他问过路的老太，此时正被带到那个探长面前。看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便慢慢随着人群挤了过去。片刻，他就站在探长的身后，拉低帽檐，竖起衣服的领子，侧耳细听。
不听便罢，一听之下，杨胤实实地慌了一下。这个老太太说话不紧不慢的，竟然把自己也给供了出来。看那个探长的神色，自己肯定已经引起他的注意。看来和之前预料的一样，弄不好自己真的会被当作凶手。还好自己刚刚换过衣服，否则真有可能会被当场认出。想到这里，杨胤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衣领里。继续大着胆子听下去。
那个孙女的话，又让杨胤有了一丝欣喜。因为她所说的这个女人，或许是一条可以深入的线索。想想，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个人，非亲非故的，居然会悄悄地来找他，而且还心虚地让别人保密……杨胤转着念头，把这个女人牢牢记在心头。他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见到过她。看来这次他得见识一下这个红遍上海滩的才女了。如果真的发现她与中医有特殊关系，或许就可以顺藤摸瓜解开中医之谜，并借此摆脱嫌疑了。
年轻的探长忽然结束谈话，其他巡捕也开始驱逐围观人群。杨胤担心暴露，赶紧混迹在人群中四散开去。
远离了中医家，杨胤继续彷徨在街头。夜深了，路上已经很难看到行人。一阵秋风吹过，有点入骨。
除了中医以外，大刘也是一个疑点。
今天的整个离奇事件，就是从他的信号开始。这事如果是张大雷干出来的，他毫不怀疑是对方在故意捣鬼整人。但对于大刘，杨胤真的想象不到他会干出这种龌龊事。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信也得信。
他准备连夜就去问问大刘。不管怎样，不弄清楚这里的玄机。他绝不善罢甘休。
转眼一想，师傅此时一定作了部署。或许，现在整个的警卫队已经全体出动，四处搜寻自己的踪影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杨胤咬咬牙，狠狠地想着。如果他此时害怕了，萎缩了，找个地方远远地躲起来，或许也能躲过这场灾祸。但自己的冤屈也永远不会真相大白。他将从此背负着这个不明不白的罪行。直到老死。
想到这个，杨胤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午夜，警卫队应该不会料到他去哪里。
他这样想着，脚步早已经迈得很急。趁着夜色，如一头夜行的野兽，迅速消失在浓浓的黑夜之中。
大刘的店铺早就关灯。杨胤之前找过他几次。知道他一般都睡在后面。因此他绕过隔壁的围墙，径直来到了店铺后门。
在后门左侧，有一扇窗户，杨胤知道，大刘就睡在里面。
他环视了一下静谧的四周，迅速窜到窗户下面。侧耳听了一会，伸手在窗户上面轻敲了几下。
两短两长。这是之前和他联系时用过的暗号。
果然，窗户里传出轻微的响声。杨胤一阵紧张，但愿是大刘本人。而不是警卫队的埋伏！
笃笃，笃——笃——
里面也传出了两短两长的敲击。杨胤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
“大刘……”杨胤把嘴巴挨在窗户上，细细地喊。
边上的木门动了一下，片刻，又闪开一道缝隙。大刘的半个脑袋渐渐露了出来。
杨胤见状，猛地一推房门，直冲进去。大刘闪过一边，放人进来，又迅即关上房门。
一盏三瓦的灯泡亮起，照亮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大刘……”杨胤喊了一声，却不知道接着该怎么说。
“你来干什么？听说你在队长的眼皮底下逃走了？杨胤，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大刘盯着杨胤低吼着，一脸的戒备。
杨胤一阵悲伤，昨天还并肩战斗的战友，现在已经形同敌人。
“大刘，你也相信我会做出那种事吗？”杨胤走上一步，希望能缓和一下关系。
“你这不是废话么，就那么一件事，不是你在说谎，那就是我在说谎了。你说我会信你还是信我自己？”大刘想起这件事，火气马上就涌了上来。
杨胤一下子沉默。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
“大刘，我过来就是问你一件事，是条汉子就说实话。”杨胤开口，盯着大刘，“我只问你一句，那天我究竟是怎么向你交代的？”
“这个，你心里比我清楚吧。还需要问吗？”大刘反问着坐了下来。
“你说我那天晚上又找过你更改信号了？
“你还想演戏吗？你可真会装啊。”大刘别着脑袋，讥讽道。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吧”
“是——”大刘赌气似的说。
“不可能！”杨胤喊了起来，声音大得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大刘起身，忽然沉默地看着杨胤。
杨胤感到一丝危险。
果然，大刘忽然大步跨道杨胤跟前，伸出大手，一把揪住了杨胤的衣领。杨胤大惊，奋力挣扎几下，轻易之间却无法挣脱。
“杨胤，既然你来了，就别想离开。走，跟我去见队长。”大刘果然是想抓他。
“大刘……”杨胤刚想解释，猛然间感觉到大刘正在发力，看来他是准备生擒自己了。想到这里，杨胤一个马步站定，暗中积聚力量。就在大刘发足力之前，他首先用足力气。一个甩身，就摆脱了他的控制。大刘“呀”了一声，早就被杨胤反手拧住了胳膊，大刘负痛，生怕断了胳膊，于是便放弃了挣扎。
“杨胤，你想干什么？”他愤愤地吼着。
“大刘，抱歉了。先委屈你一会。”杨胤说着，随手找了个绳子就把大刘给绑了起来。大刘气的咬牙切齿，却没有一点办法。
“杨胤，没有想到你真的变了！我之前还真的不相信你会叛变，哎……”昏暗的灯光下，杨胤看到大刘一脸的失望。
“大刘，我向你保证，我杨胤做什么也绝不会做叛徒。”
“呸！”
杨胤看着大刘，他相信大刘没有说谎。
那么，大刘那天看到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做了某件事后，一转身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杨胤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为自己的这个荒诞想法镇了镇神。
想到这里，杨胤忽然一阵紧张。联想到自己在进入那间神秘房子以后，曾经出现过的幻觉和头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一种病。比如脑瘤，比如梦游……而有些事情，就是在他发病期间，或者在梦游期间做出来的。而这些，自己对此不会有任何记忆。或者说只有一些零星的残存记忆！
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从他发现中医异常，后来又被中医解救，到最后发现中医消失在一间所谓的神秘房间里，其实这全是他的幻觉。那个时候，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体内的病灶忽然发作。造成他当时半混沌半清醒的状态。而中医在那个时候正好出现，于是自己的幻觉便自然地把中医结合在一起，最后拼凑成一个离奇荒诞的故事残存在他的脑子里。
杨胤越想越害怕。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是不是中医的死，也是他一手幻想出来的？
今天下午，当他还处于半清醒状态时，赶到中医家，在混沌之中把他杀害。而留给他的记忆，只是告诉他，他发现中医时，中医已经死亡……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清醒着的，还是迷幻着的？
在这一刻，杨胤感觉自己软弱得象一只褪壳的虾米。他紧搏着大刘的手也开始松懈。
片刻，他尽全力驱散这种奇思异想，并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丢下大刘，起身出了房间，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刘眼看着杨胤的神色在短时间内急剧转变，也感到十分疑惑。杨胤离开以后，他挣脱绳子，开始冷静地回忆起来。
他忽然想起，前天夜里，当杨胤离开时，他曾经站在窗口望了一会。那时，他看到有两个人出现在马路上。这两人一前一后，犹犹豫豫的，就在杨胤的身后徘徊着。而且看上去象是一男一女……
借着路灯他看到，那个男的忽然赶上杨胤，并伸手拦住了杨胤的去路。杨胤看上去非常吃惊的样子。而那个男子似乎很激动，伸手握住了杨胤的手，久久不肯放开。看上去，两人的模样非常的别扭。
那男的不停在说着话，手势激烈地比划着。虽然大刘听不到，但从对方说话的姿势可以猜测到，这个男子急于想说明什么。而杨胤表现得非常的冷淡，似乎并不怎么爱搭理他。他不停地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来回走动着，心思不宁。
那时大刘还注意到，就在离二人不远处，有一个女子悄然无声地站立着。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可以看清她窈窕的身材，穿着一身旗袍，手挽一只小包，肩头瘦弱，上面似乎还披着一个东西，正在夜风里被微微吹动。
大刘回忆着，感觉自己忽然有一种莫名冲动，他能隐约感到，自己的脑海里一定想起了什么。
他拼命地回忆着当晚的情景，试图唤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长衫，一顶礼帽，弓着背，举手投足之间还算斯文。
一个念头闪进脑海。
——这是中医啊！
大刘猛然醒悟，眼前那个瘦长的男子，就是杨胤嘴里神乎其神的落魄中医啊。大刘平时在店里忙碌，经常就能看见从门口路过的中医。
想到这里，大刘吓了一跳。这么说来，那一晚杨胤不仅来找过自己。而且还和中医碰过面！
大刘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杨胤在行动之前，曾经和中医有过神秘接触。
还有，那个远远站立着的女子，又是什么人？他们找杨胤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杨胤并没有把这件事在总结会上公布。看来，他还是有所保留的。
杨胤，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原本他也接受不了杨胤叛变的事实。和杨胤几年来的共处，让他有这个信心。但现在，这种信心正在急剧坍塌。
大刘想起，从几次谈话中，他感觉杨胤或许真没有让自己更改信号。自己的直觉告诉他，杨胤不象是在说谎。包括今天晚上，他冒着被抓的风险找到自己，也只是想证实这个事。如果他说了谎，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
好像，他对他所做的某些事情根本就一无所知。说不定，他对他自己在当晚见过中医一事也记不起来了。这完全有可能。
想到这里，大刘再也坐不住了。他想了一想，穿了件衣服，转身出门。站在门口，只迟疑了片刻，便毅然走进沉沉的夜幕之中。
一路上大刘脚下生风，火急火燎。穿街走巷了一刻钟以后，他在一个茶馆前停了下来。此时的茶馆，早就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沉沉地在黑暗中静默。
大刘熟门熟路地转到茶馆侧面的一扇小门前，抬手敲门，两短两长。
沉闷的敲击声轻微响起。
片刻，小门转动。从门后闪出一张警惕的脸。
（九）
杨胤差点被自己的联想折磨得神智崩溃。好在他及时制止了这种肆意联想。离开大刘以后，他迈了几步，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于是就在路边的一个石台阶上坐下。
黑夜中他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想起那些诡异的谜团，他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未知的泥潭。很多事情他越往下查，便越发现原来自己脚下空荡荡的，上下都没个着落。
片刻，他又看到大刘匆匆离开房间，转眼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不觉疑惑。这么晚了，大刘要去哪里？会不会是去汇报喊人了？
想到这里，杨胤坐不住了。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朝着另一个方向迅速离开。
还没有走几步，杨胤就感到身边暗影错叠，四周仿佛有无数人影移动。他一惊，朝着路边一闪身，同时习惯地一摸腰间，却发现腰间空荡荡的。这才想起自己的枪早就被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