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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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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把抓住夏承德,使劲地摇着:“夏承德,醒醒,醒醒,生死一线,这个时候只能向前,停在这里就是等死。”

    身边,有铅弹“咻咻”横飞,你不知道下一刻会被哪一颗弹丸打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有一颗炮弹落进水里,在密集的尸体中炸开,漫天都是人的肢体和内脏在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土腥和屎尿的味道。

    夏承德还在梦呓:“冲不过去,冲不过去了,还是退吧,休整一下再说。”

    “退回去……”何满悲笑出声:“还能退吗,你回头看看,可能吗?”

    整个清军已经疯狂了,第一波五百人几乎全灭之后,多铎不歇气地又派出五百人,依旧是骑兵开道。

    这些骑兵都是多铎的亲卫,也是何满的老兄弟。但在这种疯狂的冲锋下,如果何满和夏承德胆敢拦住去路,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踩进水中。

    听到轰隆的马蹄声,夏承德如同受惊的兔子,大叫一声,疯狂地朝前跑去,何满也在跑。

    又是一阵弹雨淋来,骑兵因为目标大,顿时被射倒了一大片,整条河流也被疯狂的受伤的战马搅得一团混乱。

    头顶全是灼热的弹丸在飞舞,宁乡军的火枪射得实在太快了,几乎没有间隙。何满已经跑得昏头涨脑,他心中不住大喊: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汉狗难道不需要装填子药吗?

    天亮起来,有明晃晃的白光照射而下,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周遭却只有黑白二色。黑的是血和人马的尸体,白的是敌人枪口喷出的浓烟和哗啦的流水。

    脚下突然一硬,竟然接触到了实地。

    原来,何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冲到对岸来了。

    “冲出来了,冲出来了!”何满兴奋地大叫一声,鼓舞着后面的队友。

    因为有着何满的鼓励,后面的步兵也纷纷从水中跳上岸去。不过,因为人多,而岸边的泥土实在太湿,还是有不少人滑倒在地,被后面的人直接踩进水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清军在靠着河岸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几百人挤在一起,你推我涌,乱成一团。

    何满大急:“冲上来,不要停!”

    这个时候,一个宁乡军火枪手突然从浓烟中探出头来,好象是在查看敌情。为了看得清楚,将铁面具掀开了,露出一张年轻的白净的脸。

    何满也不迟疑,一刀朝他头上砍去。

    这个敌人看身上的衣甲应该是个低级军官,他手中端着一柄火枪,枪口上套着一把长匕首,按照宁乡军的说法,是刺刀。

    见何满一刀砍来,那宁乡军军官手中火枪一荡,“砰”一声,斜上地将大刀荡开。

    何满只觉得右手一麻,几乎失去了知觉,手中的大刀也险些被挑得脱手。

    “喝!”他舌迸春雷,大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顺势朝敌人面上划去。

    这一刀正是戚继光刀法中的式子,汉狗虽然懦弱,可戚继光打仗还是很不错的。他所发明的这套刀法非常高明,在汉军旗中流传甚广。当初何满进军营的时候对汉人的武艺颇为不屑,后来在于人争斗时吃了几次亏后,才见识到戚家刀的厉害,耐下性子琢磨起来。

    他这些天饿得厉害,身上的力气十成中剩余不到五成,刚才这一交手,险些吃了大亏。要想战胜敌人,只能用巧劲。

    那个宁乡军军官没有想到何满的刀被自己用刺刀战法挑开之后还能使出如此巧妙的法子,这一刀挥来,措手不及,立即被划到面门上,两只眼睛也被划瞎了,鲜血中有黑色的液体流出。

1209。第1209章 逝川(五)

    不得不佩服眼前的敌人是条好汉,跟以前何满所见过的懦弱的汉人不同。

    受了如此重的伤,又目不能视物,这个宁乡军军官不退反进,大吼一声,竟和身扑来,一把将何满抱住。

    何满下意识地将腰刀朝前一捅,如果换成往常,换成一般的明军,这一刀已经将敌人捅了个透心凉。可是他力气所剩无已,而敌人身上又穿着光滑的铁甲,这一刀在接触他身体的瞬间滑到了一边。

    被他使劲抱住,又朝前一扑,何满立即经受不住,扑通一声从河岸跌了下去,直接落进河水里。

    敌人身上穿着铁甲,自己身上也有一件棉甲,一旦入水,就好象秤砣一般直接沉入水底。冰凉的河水灌进嘴里,整个人就好象是被一个大铁夹子箍住,怎么也脱不了身。

    虽然知道河水只有齐膝深,只要摆脱身上的束缚,甚至昂一下头,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可是,就是挣脱不了。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胸口闷得快要爆炸了,眼前全是金星闪烁,就要晕厥过去的时候,突然间,抱着何满的那个宁乡军军官大叫一声,松开了他。

    何满猛地从水中站了起来,剧烈地咳嗽起来,透过红色的不断从头上流下去的河水,就看到那个敌人已经倒在了水中,夏承德那厮正提着一把长枪疯狂地朝那个军官的背心刺去,口中荷荷有声:“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

    姓夏的屠夫本就是大力士,这几枪下去,枪枪都轻易地刺穿敌人身上的铁甲,戳进身体里去。

    那宁乡军军官不住地发出长长的惨叫,脑袋使劲朝后转,好象是要将夏承德的模样看清楚,看清楚敌人究竟来自何方。可惜他双眼已经被何满划瞎,又如何能够看得清楚。一股又一股热血随着他转动的脑袋撒在空中。

    说来也叫人心中胆寒,这个军官和何满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换成清军,他的侍卫或者部下早就一涌而来要将首领抢过去。但从头到尾,敌人的阵势都是不变,依旧机械而整齐地将弹丸一排一排倾泻到河中的清军头上,可见敌人的军纪严明到何等程度。

    不过,这个军官实在太惨,还是叫宁乡军忍不住了。

    就听到滚滚白烟中有人大喊:“入他娘,侯伍长,俺来救你。”

    “侯伍长,坚持住!”

    然后五六条人影从里面冲过来,但是,因为他们突然杀将过来,宁乡军的火枪阵乱了,枪声也零落下去,有人想开火,有人则乱糟糟地想跟着向前对清军来一个刺刀突击。

    双方的步兵顿时搅成了一团。

    枪炮声停了下来。

    “干得好,干得好!”并不是因为感激夏承德救了自己一命,何满禁不住大声喝彩。宁乡军的火枪不长,就算插上刺刀,在这种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中又如何是建州军的对手?

    那些轻飘飘的火枪遇到清军手中的重兵器,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瞬间,就有一排宁乡军被扫倒在地。

    战况好象逆转过来了。

    大量的清军看到了突围的希望,如同夏天里爆开了的茅房里的蛆,奋力朝河岸上涌去。

    转眼,岸上的宁乡军火枪手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扬州镇军官的大喊,“顶住,顶住!”

    后面,多铎中军那边有激烈的鼓声响起,似是在夸奖。

    看到这个机会,没有多铎那边全军出动,满眼都是旌旗在猎猎飞扬。

    生路就在前方,虽然这条生路是如此狭窄。

    夏承德得意地狂笑起来,他扔掉手中的长枪,一手抓着那个死去的宁乡军军官的脖子,一手抽刀,唰一声就割下他的一只耳朵,扔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畅快,畅快,又脆又甜!”

    看到他满口的碎肉,何满只觉得腹一阵翻腾,“哇”一声将先前在韩岱那里所吃的鸡肉都吐了出来,直吐得满面是泪。

    “没出息的家伙,还想着以后向我寻仇呢!”夏承德嘎一声笑起来,将一口带着血肉的唾沫吐了出去:“这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人就要被别人吃。要想挑战我,你还不够狠。嘎嘎,要不你也来一块儿,慢慢地你就会喜欢上这种味道的。”

    他笑得已经蜷缩成一团的五官里有一种妖艳的享受之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更美味过人肉,按照我们老家的说法,你每吃一个人,那人的精魄就会附件着在你身上,成为你的力量。孙元就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你们建州人,如今……嘿嘿,他已经是站在顶端的凶神了。”

    何满被这他给震住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杀上去,干掉这群火枪手,咱们就赢了。”夏承德骂了他一声。

    何满这个时候才记起此刻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虎枪,正要大踏步向前。眼前,宁乡军火枪手再也顶不住建州重甲士的冲击,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接一阵古怪的喇叭声。

    这应该是他们的军号,听到号声,宁乡军火枪手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何满放眼望去,远处敌人的炮兵正惊慌地拖着大炮不要命地朝后逃,就连堆在阵地上的火药桶和装炮弹的木箱子也顾不上了。

    通道打开了,而在刚才的人海攻势中清军也付出了大约六百人的死伤,这些人可都是军中一等一个勇士,满八旗和汉军旗的精华。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可谓是元气大伤,即便这次多铎能够逃出生天,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

    不管怎么说,能够突出去总是好的,何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前在韩岱那里吃的两快鸡肉有一部分已经消化得差不多,化成了力气。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颗毛孔都舒展开来。

    希望,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啊!

    突然,地面开始如同波浪一般地颤抖起来,让他的脚就好象是踩在棉花上,怎么也站不稳妥。

    环顾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打颤。地面在颠簸,岸边那已经被人血染红的芦苇在荡漾,河流中满满当当的尸体在跃动。已经变得如同红豆腐似的半凝固状的河水顷刻间灵活起来,一阵阵涌来,拍打着何满的脚背。

    轰隆的巨响漫长而凶暴地袭来,没有个停歇的时候,继续盖过了世上所有的声响,除了几千清军绝望的大喊:“骑兵军,骑兵军!”

    就在多铎精锐就要突破宁乡军的防线的这一瞬,敌人的骑兵主力到了。

    汤问行到了。

1210。第1210章 逝川(六)

    还有什么比眼见着就要从死路中突破重围,双手已经触摸到生路的门环时,却被人告之此路不通更叫人绝望的事情?

    而且,这个时候,多铎的几千人正在乱糟糟地朝前涌去,部队大部正陷在满是尸体如同沼泽一般举步惟艰的河流里,就算想反击,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敌人的骑兵是如此的凶悍,即便是在当年济南之战,八旗铁骑正处于颠峰时期,也被孙元的骑兵打得溃不成军,更何况是现在。

    何满回头看去,却见,整支清军已经被河流分割成三块。敌人的骑兵穿着闪亮的胸甲,挥舞着马刀,如同旋转的钢铁磨盘,呼啸一声而来。所经之处,满天都是飞舞的人头和残肢断臂。

    “骑兵军,骑兵军!”起码有三千敌骑,如同凶猛的山洪倾泻而来,这样的部队,即便是两万步兵也扛不住。

    到处都是敌骑头上那耸动的貂皮帽子,到处都是清军士兵惨烈的叫声。

    何满看到,敌人的骑兵战术非常狡猾,他们并不是直接朝清军人潮撞来,而是沿着部队的边沿剥春笋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削,然后将惊慌的士兵朝水里赶。

    待到岸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一样逃进河流里,却并不安全。

    骑兵军突然从背后抽出反曲弓,拉圆了,将箭矢如同泼水一般射下来。

    宁乡军的骑兵都批着一件如同大氅一般的帆布雨衣,因此,刚才这场暴雨并没有淋湿他们的弓弦和羽箭。

    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将箭放出去,就能轻易射中一个目标。

    满河都是清军士兵的惊呼。

    实在是太惨了,眼前全是横飞的血点子,那些生于白山黑水之间,纵横于广阔天地,如同雄鹰一样矫健的建州勇士们,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去,死之前还带着满面的恐惧。

    何满的心扭结在一起,手中的虎枪掉落在地上。

    那枪感觉是如此沉重,沉重得再也握不住。

    完了,彻底完了,我满州八旗今日当尽丧于此。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突围、抵抗、甚至于生死。

    何满茫然地站在河边的堤坝上,任凭乱军将自己撞得东倒西歪,说来也奇怪,自己已经虚弱成这样,竟然没有被人撞翻在地。如果那样倒是好事,倒也得到解脱。

    有人高喊:“白甲,白甲快过来。”

    这叫声将何满惊醒,回头看去,正是多铎亲卫队中的勇士长丰,萨克达家的长子。记得自己刚被选拔进多铎的亲卫队的时候,这人还提着两个牛角的酒找上门来拼酒,直接把何满灌得趴了下去。

    这人喝酒凶,打仗凶,杀人凶,抢劫也凶,叫队中的弟兄好生佩服。

    此刻他正站在小河的对岸,身上的白色棉甲已经糊满了稀泥,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队宁乡军的骑兵发现了他身上的铠甲和普通士兵的不同,立即冲了过来

    也不知道长丰喊“白甲”究竟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想招集亲卫队的弟兄吧。他手中的长兵器已经挤掉了,只剩一把腰刀,而且是不适合野战的明军制式柳叶刀。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这样的装备和身体状况,显然是无法抵挡住敌骑冲击的。

    何满就大声喊:“长丰,长丰,小心呐!”

    要想扛住敌人骑兵的正面冲击,得将身边的士兵都组织起来,形成一道用长兵器组成的防线。可是,随着敌人战马的靠近,长丰身边的士兵们却“轰”一声散开,有人因为逃得急,直接被挤下河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马蹄卷起的黑色泥浪冲来,然后猛地一拐,平平地掠过人潮,走远。

    长丰不见了。

    这个时候,何满已经彻底麻木,甚至无法悲伤。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千清军被敌人的伟字营和骑兵军如同两把钳子一样夹在这条小河流之中,被不断削弱,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现在,逃也不是战也不是,做什么都没有用。

    随着骑兵军的出现,北岸的伟字营火枪手在退下去之后,就有一队重甲步兵移来过来和清军肉搏。这些宁乡军身上都穿着有着厚实钢板的板甲,手中提着长矛、大斧、大锤之类的重兵器,不断地将清军朝水里赶。

    清军早就饿得走不动路了,很多人为了轻装上路,连铠甲都没有穿。只要宁乡军的兵器落到身上,就会瞬间倒下,而自己的兵器明军的铠甲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先前冲上岸去的清军刹那间垮了,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何满也站不住,随着惯性后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是踩中一具死尸。

    河水已经流不动了,满眼都是蠕动的人体。

    骑兵的箭还在不住落下,射到最后,清军连惨叫都没有力气。与此同时,伟字营的大炮又开始轰鸣。

    “何满,何满,快来,快来!”有人在朝他招手。

    朝前看去,就看到大约有二十来个士兵正聚集在一团,有建州军,也有汉军。朝他招手的是一个亲位队的同伴,叫额师泰,乌雅家的人。他以前是松花江上的渔民,因为作战勇敢,被选军多铎中军。再加上身材高大,又做了大旗手。

    此刻,他手中正擎着一面镶白大旗,和士兵们簇拥成一团,正不要命地朝西走去。

    “难道是多铎。”何满精神顿时一振,是啊,如今小河两边都是宁乡军,进退不得,只能沿着河走。河中全是败兵,宁乡军既然能够在岸上就毫不费力地将我清军士兵杀死,自然不会冲下来和我们一道在烂泥中搅成一团,不得不说,多铎这个决策是英明的。

    当然,东面是去不成的,那边是扬州。只能向西,寻一处没有敌军的地方上岸,看能不能杀出一道血路去凤阳。

    不得不说,豫亲王整顿过的人马军纪还是不错的,即便乱成一团,这二十来人还是聚成结实的一块铁板,咬牙苦哭坚持,任凭敌人的羽箭和弹丸不住打在身上。受伤的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垒在旁边的尸体上。

    “额师泰,等等我。”何满猛地踩着水中的一具尸体,朝前猛冲了十来步,终于和这群人汇合,这人在水中行走比起平地上却要耗费十倍的力气,这一段路叫他气喘吁吁:“王爷呢!”

    额师泰指了指前方:“在那边,别说话,留点力气走路。”

    何满看了看前方,没见到多铎,只耿仲明披着破碎的铠甲,满面是血地被几个亲卫扶着、推着、拉着一脸麻木地朝前挪动。

    没错,他也是王爷,怀顺王。

    “多铎呢?”何满看了看额师泰手中的镶白旗,急问。

    额师泰大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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