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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同样面临着重新认识和适应形势的问题。不能认识和适应者,会很难受,甚至自毁政治前途:
亚老近来兴奋过度,又牢骚满腹,每谈必多感慨,恨无辞以慰荐之也。愈之谈及张申府,谓张之大病在不肯忘其过去之革命历史。彼与毛泽东氏在北大图书馆有同事之雅,周恩来加入中共,亦由彼介绍,遂以革命先进自居。初不知此等思想实为一沉重之包袱,不将此包袱丢去,未有不流于反革命者。
“亚老”为柳亚子(1887—1958),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他成为“毛润之老友”。作为新政协的座上宾,看过无数政治风云的亚老既“兴奋过度”,又“牢骚满腹”,实在耐人寻味:为何而“兴奋”?为何而“牢骚”?政权在握,当然有“征服者”的“兴奋”,然一旦发现不被人当做自家人,自然又“牢骚满腹”。心情不好,还会拿弱者来撒气:
同赴北京饭店,开民盟总部临时工作委员会常委,晤衡老、泽老、映老、初老、伯钧、卓儒、家驹、志远、辰伯、志超(辛)、光旦等十余人。余提议开除梁漱溟;决议由秘书处撰文申斥,并声明断绝关系,差强人意。
此时的党外学者,更像1949年之前热衷进取的政客,这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谁也不甘遭受冷落,因为建国前他们本来就不是纯学院式的教授。在政权更迭之际,他们不能忘怀自己的“革命历史”,由此更在乎自己的政治前途,这不是一句文人好面子可以了结的:
王造时来信,哀恳提名新政协,言辞凄婉,谓我与衡老二十年交谊,且为“七君子”之一。若不代表救国会参加新政协,有何面目见人。
如果说张申府(1893—1986)的“大病”,并不在于“革命先进”而背“沉重之包袱”,病因实在于1948年的《呼吁和平》一文;那么,王造时的“心病”则类似于柳亚子。既然作为民主人士已经拥有辉煌的资本,1949年后,就是该将资本兑换现金时候了。一大批曾经亲炙过西方政治理论的英美海归在新政协前后的表现,与本土学者毫无二致,这是为什么?恐怕还在于这时的党外学者太热衷于政治上的进取,轻视了学者应该具备的人格和学术独立性。
只有对新政权的意识形态认可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被欣赏的人物,才有可能避免被边缘化。这样的人,不一定有民主党派的背景,只要他是著名的学问家,就行。如此,他才能够被安置到教育、学术机构的高位上,甚至与党内的学术领导平起平坐。陈垣先生不仅担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同时被任命为历史研究所二所所长。他被重用的秘密,就在于他政治上的睿智。北平是1949年1月解放的,三个月之后,陈垣就发表了致胡适(1891—1962)的公开信:
胡适是他的老友,也是他学术上“直谅多闻”的诤友。胡适离开北平南下的前夕,还写信同他讨论杨守敬《邻苏老人年谱》的问题,并说“将来不知何时才有从容治学的福气了。”陈垣在信中表明,今后要“努力为人民大众服务”,并说:“我也初步研究了辩证法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使我对历史有了新的见解,确定了今后治学的方法。”
陈垣真是懂政治的高手,对新中国的政治形势有着清醒而超前的估计,他知道胡适在中共心目中的位置和象征意义,他也料到胡适迟早会被清算。五年后的那场人人过关式的批判胡适运动,让胡适的许多留在大陆的学生和朋友——如俞平伯(1900…1990)和顾颉刚(1893—1980)——遭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和学术困难,原因就在于他们缺乏预见。作为胡适亲密朋友却安然无恙,就在于陈垣对政治形势的把握,他从一开始就表示完全接受新的意识形态,并愿意用这套新的意识形态指导自己今后的学术研究。毛泽东看中的,正是陈垣身段一放到底的态度以及这一态度所具有的强烈示范效果,一大批的非党员学者诚心诚意地走上了陈垣所示范的道路: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后,开始学习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
(民国三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一)阅《联共党史简明教程》,此为苏联建国史最标准之教本,简要精当,得未曾有。
解放前一年,在报刊杂志上写了些国际评论性文章。当时侈谈中立外交。解放后一看,觉得愚蠢无比,全都付之一炬。点把火,比较轻而易举,去掉旧的思想意识,则不那么简单了。不过,“一炬”总算弃旧图新的象征吧。
正因为没有“革命先进”的资本,也就没有患得患失的“包袱”,真诚接受思想改造,这正是新政权所希望看到的结果。而这些书呆子的真诚,无意中倒是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相应地,也保持住一定的学术独立性和尊严,由此他们获居在政治和学术上的安全的中间地带。从这个角度讲,陈垣是识时务者,而陈寅恪则太刚性。本来这个所长职位是留给陈寅恪的,但他对马克思史观的不屑一顾,不仅使他的学术研究步履艰难,而且也铸成个人生活的悲剧。陈垣的学生、著名书法家启功(1912—2005)对此深有感触:
近现代史学界有“南北二陈”的美誉。对那一位陈老先生我也是非常尊敬和钦佩的。但现在有些人评价他时,故意渲染他怎么坚持不过问政治,不参加政治学习,不介入党派等,好像他的伟大不在他的学问,而在特立独行、超脱政治。而对陈老校长则不同了,因为他解放后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殊不知陈校长加入了共产党完全是为了更好地投入到教育事业中,他身为辅仁大学和师范大学合并而成的北京师范大学的校长,只有在党内他才能更直接地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切实地对北京师范大学负责,这种良苦之心是多么难得啊!
在反右运动之前,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现象还不算严重。从历史学领域来看,在党内史学大家们占据了领导位置之后,党外史家也受到相当的重视,就在中国科学院历史一、二、三所成立之后,大批党外著名史家也被调入,如燕京大学出身、留美归来的翁独健(1906—1986)先生,如国内传统史学方法培养出的著名学者蒙文通(1894…1968)先生,还有胡适的学生顾颉刚、甚至汪伪时期任过伪职的著名史家谢国桢(1901—1982),其他非中共党员的白寿彝(1909—2000)、韩国磐(1919—2003)、唐长孺(1911—1994)和谭其骧(1911—1992)等先生,都被调入中国科学院。“白寿彝和翁独健两位还一度担任历史所研究室的主任。”
当然,能够不被边缘化的前提,进而突围靠近权力场,除了对新的意识形态的认同,还要在具体工作中像工人农民那样,服从上级领导,陈寅恪的学生、留美归来的周一良(1913—2001)先生就迅速而彻底地完成了思想转变:
我当时思想,就是怕分配到图书条件差的边远地区,无法从事研究。经过学习、讨论、检查,终于树立起服从需要、任何地方任何工作都是干革命的思想。这样想通以后,我坚决信奉不变,始终如一。实际上指导了我以后几十年的行动:服从需要,不讲价钱,作驯服工具。
周先生进入新北大之后,还担任了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周先生的幸运,显然与北京大学有关。像北大和中国科学院这样的学术机构还能够容纳第一流的学者,其他高等院校的领导就难得有这样的雅量,比如,周一良在美国哈佛大学的校友王钟翰(1913—2007)就远不是那么幸运:
50年代,我的第一部结集《清代杂考》得以出版面世。自此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客观、主观方面的特殊原因,二十年内,我从未发表过一篇文章。
王钟翰以为,建国以后他的不幸遭遇,与他从北大被迫调入中央民族学院有关,而这一调动之所以会发生,在于他政治上的中立消极:早在30年代,大学校园内的中共地下党员曾与他有过接触,他虽然讨厌国民党,但也不想加入共产党;1949年后,民盟的缔造者之一、著名的张东荪(1886—1973)教授又想拉他加人民盟,他又拒绝。建国后的他学术上才刚刚起步,他实在也不具备被统战的政治价值。随着1957年反右运动的到来,他因言辞不慎被打成右派,就不仅是被边缘化了,而是整个失去了在政治和学术上的位置。不幸的是,大多数的知识分子,都难以避免这一命运。
“弃妇”:脱党的史家们
对于一个长期在白色恐怖中生存的党而言,叛徒是党的最大的威胁,因而受到的惩罚也最沉重。在战争年代,一些学者或信仰发生改变,或与组织无法再度取得联系,这些因各种原因脱党的学者被边缘化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党外学者。
最有名的例子大概属于张申府。他是中共的创始人之一,张国焘(1897—1979)、周恩来(1898—1976)和朱德(1886—1976)都是他领入党内的,可是他本人却在1924年退出了共产党。1942年他加入民盟,1948年中共在军事战场上高歌猛进的时候,他却著文《呼吁和平》。建国以后,他不仅政治上,而且也在学术上彻底边缘化了。他早年的学生赵俪生(1917—2007)先生对此有相当沉重的体会:
张申府经常都是政治性的,这是我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他总是被吸引到时事中去,总是想知识分子应该怎样去向历史负责。他也总是倾向中共这一边,即使他不是中共党员时也是如此。他不像梁漱溟,他没有一个遗世独立的头脑。
这是1987年,71岁的赵俪生在美国访问时与舒衡哲访谈时说的话。在他看来,尽管从思想上、感情上张申府都站在中共一边,但仍然无法得到原谅。原因很简单,党不能原谅一个先是退党、后又帮着国民党说过话的人。饶有趣味的是。赵俪生引用了汉朝的一首叫《弃妇》的诗,来形容张申府与中共的关系:
死亦无别语 愿葬君家土
倘化断肠花 犹得生君家
赵俪生用这首诗来形容张申府对中共的态度,或许也是用来描述中国知识分子的普遍心理状况。他用来形容其老师张申府的词——“弃妇”,又何尝不是夫子自道呢!这位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拒绝在组织上加入中共,却也“总是倾向于中共这一边”,并在抗战时期参加到中共队伍中。1939年因病赴西安治疗与党失去联系。虽然他很幸运地在解放战争时期邂逅清华老同学、此时已在军管会任职的陈其五,从而得以重返革命队伍,并进入培训干部的华北大学,结识了学校的领导范文澜、艾思奇,教授刘大年(1915—1999)、何干之(1906—1969),还得以担任艾思奇的副手。但是,离开了党的这段经历,使得他难以重新获得信任。一次偶然的顶撞领导,就让他永远失去了进入学术界权力中心的机会:
有一天,讨论到北平各大专院校教师都要到军管会的文管会报到、并办理登记的问题。有人主张,不管年龄老少,全要亲自前来报到。于是有人说,譬如像陈寅恪,眼睛看不清楚了,身体也很衰弱,由家属或朋友代替报到就行了。这时。成仿吾副校长用宏亮的湖南话发话了。他说:“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到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机关来报到,来办理登记,一定要亲自来,本人来。不得由别人代替,因为……”他特别提高了声音说。“这是个态度问题!”
成仿吾(1897—1984)是郭沫若创造社时期的战友,一位激越的革命家。在胜利者即将接管旧世界的时刻,赵俪生竟然当众指责成仿吾“把知识分子当成被征服者”,三天之后,他就被调离华北大学,发往山东,赵俪生当时的感受是一“我被开除了。”这里的“开除”寓意复杂。他是觉得自己被开除出“无产阶级”的队伍了。
感到自己是“弃妇”的,还有著名诗人、美术史教授常任侠(1904…1996)。这位大学者虽然没有加入中共,但在抗战时期已是中共的密友。不幸的是,他在1945年赴印度担任国际大学的教授,1949年回国之后,他的老朋友郭沫若、吴晗(1909—1969)、徐悲鸿(1895—1953)、田汉(1898—1968)都已身居学术艺术界的高职,他感到自己被冷落了。当获悉自己只是被聘为专任教授而没有官职时,他在日记中记道:“贫农又变为雇农矣。”如果说失落的仅仅是学术界的官位,那倒也不难化解,因为常任侠骨子里还是学者,更难挨的是政治上的不信任,反复地被要求听取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辅导报告,那无疑是在反复提醒他,你已是一个新时代的落伍者!不仅思想上,而且组织上落伍,而双重的落伍者,连被统战的资格也没有,剩下的,只能是去做向隅而泣的“弃妇”。
(责任编辑 萧徐)
《观察》的身价——售价、稿费、发行量及其他·李 钧
引子:通货的气球到底能膨胀到多大?
既然生活在“地球村”,就不能不关注“村”里的事。08年大事不少,但最让我触目惊心的却是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其官方2008年7月公布的年通货膨胀率高达2200000%,货币的纸面价值已经大大低于纸的价值;无奈之下,津巴布韦于7月21日发行单张面额1000亿津元的钞票。但1000亿津元还不够买一个面包或支付一天的公交车费。所以一些津巴布韦人士要求发行面额更高的钞票。有报道称,黑市上1美元可兑换8亿津元。我深深祈愿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能降温,因为这实在不是“笑谈”——那里的人民一定到了不能聊生的地步。
1000亿元该是世界上面额最大的钞票了吧?不!这个世界纪录要归匈牙利,这个国家在1946年6月3日发行过面额为1;000;000;000;一000;000;000;000帕戈(100 quintillion,10的21次方,十万亿亿)的钞票。排在第二位的是前南斯拉夫曾发行过五千亿“戴纳”的钞票。这样说来,津巴布韦的千亿元面钞只能排在第三位。
至于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通货膨胀,则发生在一战后的德国。1923年德国的纸币马克流通量达到496×10的18次方,价格指数由1922年1月的100上升到1923年11月的10的13次方(十万亿)。从1922年1月到1924年12月,德国货币和物价都以惊人的比率上升。例如,一份报纸的价格从1921年1月的0。3马克上升到1922年5月的1马克、1922年10月的8马克、1923年2月的100马克、1923年9月的1000马克、10月1日的2000马克、10月15日的12万马克、10月29日的100万马克、11月9日的500万马克、11月17日的7000万马克。在1923年底,200000000(两亿)马克只够买一个面包。在危机最严重的时候,通货膨胀率每月上升2500%。工人们的工资一天要分两次支付,到了傍晚,一只面包的价格等于早上一幢房屋的价值……这该是何等惶恐的日子呀!
中国虽然没有创造这样的“世界之最”,但相关数据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中国面额最大的钞票是一张面值六十亿元的纸币,那是1949年5月10日由国民政府的新疆省银行发行的……关于中国在1946…1949年的通货膨胀,坊间有着种种的传说,比如扛一麻袋金元券去理发等等。但作为一个研究者,不能以此为据。恰好,储安平主编的《观察》自1946年9月1日创刊,至1948年12月被查禁,大体上处于这一时期,它的身价:售价、稿费、发行量及其他关于经济危机的文字,可以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当时的经济是如何全面崩盘的——这似乎也是一个王朝之所以灭亡的重要注脚吧。
《观察》“售价”两年飙升1800倍
《观察》是1940年代最著名的自由主义刊物,上接三十年代的《新月》,下启五十年代台湾的《自由中国》,使中国自由主义传统得以传承;是分析中国自由主义思潮的一个标本。
《观察》由储安平主编,创刊于1946年9月1日(民国三十五年九月一日),创刊号每份售价500元。由于由“全国第一流学者教授专家六十余人执笔”,又由于抱着“独立的、客观的、超党派的观察”办刊宗旨,文章观点犀利,涉及政治、经济、时事、文化、文学艺术诸领域,不啻为中国社会的风向标,因而深受读者喜爱。但是物价飞涨、经济危机却构成了强大压力。至1948年8月第四卷第二十三、二十四合刊时,售价已涨至350000元。国民政府发行金元券后,售价又在半年里飞涨20倍。最终因违禁而在1948年12月24日停刊,算下来,两年零四个月时间里,售价飞涨了1800倍。以下表格可以看出其售价飞涨的速度:
国民党政府于1948年8月19日再次进行币制改革。规定金元为本位,开始发行“金元券”(每金元含纯金0。22217克),以一比三百万的比率,收兑急剧贬值的法币。抛去已贬值的部分,换算一下就可以得出,《观察》第五卷第一期的售价折合旧法币是4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