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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的成功,她搞不清是她父亲的笛声,还是冒辟疆的柔情促成的。
月挂中天。芦苇滩的深处传来种种不知名的鸟叫声。董小宛睡意全无地坐在床上。她推
开船窗,看见的只是在黑夜中飘摇的芦苇。一股带着湿气的凉风从窗口吹进舱中,单妈在睡
梦中极不情愿地翻了一下身,宗新在此时也痛苦地挖掘着他的智慧,呼噜声却在船尾响着。
次日午后,一袭轿子在江边的路上跑着,贾舅老爷随着轿子的上下摇晃轻声哼着下流小
调,宗三龟子骑着一匹瘦弱的马在后面跟着,两个轿夫宽大的脚掌被江边路上的石块刺得很
痛,轿子也更大动作地摇动起来。当轿子出现在陈阿大的视线中时,他站在船头已等候多时
了。随着轿子的出现,陈阿大和吴良踏上舢板划向岸边。
贾舅老爷在吴良的搀扶下跨上陈阿大的船。
“姑娘,出来见见贾大老爷。这次不是贾老爷帮忙,我们就到不了南京了。”陈阿大对
着舱内喊到。
董小宛慢慢从船舱内走出来,那村姑打扮的形象在秋日的阳光下依然那样的绚丽,她向
贾舅老爷道了万福,并抬起头向贾舅老爷笑了笑。这时贾舅老爷的眼光直了,灿烂的太阳在
这时对他也毫无意义。在董小宛的微笑中,他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他深深陶醉于董小宛的
美丽中。单妈搀着董小宛回到舱中,贾大老爷的眼光顺着董小宛离去的路线绷得直直的,手
中的折扇不停地打开又合上。
吴良踱到贾舅老爷的身旁,他试图拉回贾舅老爷的目光,但他的努力被击得粉碎。
“贾大老爷,这妹子怎么样?”在吴良说第五声的时候,贾舅老爷像刚从昏迷中苏醒过
来一样“哦”了一声,他一言不发地上到舢板上,回到岸上,将他那斯文的折扇遗忘在了船
上。
贾舅老爷的演技是那样的笨拙,以至于董小宛第一眼就看穿了他所能担当的角色。
宗三龟子在贾舅老爷和陈阿大之间来回地奔跑着,从他们那里各获好处。他们像讨论羊
羔买卖一样争论着董小宛的身价,在宗三龟子的不懈努力下,贾舅老爷用三百两银子买得了
董小宛,宗三龟子拖着他没有男人气的身体赢得三十两的报酬。
“贾大老爷,我回去对那妹子说,船舱一两天修不好,明日由你将她接到你的府上暂住
两天。”吴良又献计,对贾舅老爷说道。
“就这样,我们到宗三那里去写契约,我先付三十两的订银。”贾舅老爷望着董小宛居
住的船舱说道。
宗新在吴良几人上岸后又坐在船头上。他这个无声的动作告诉了他还在苦思挽救董小宛
的办法。这一刻他想到住在瓜洲渡的娘舅,于是他就转动思绪的轮子快速向前挺进。他的脸
上此时露出一丝微笑。宗新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一样,脸上渗满了汗水,在他用
手拭去汗水的时候,船舱里传来了一阵抽泣声,那声音像三十岁的女人死了丈夫一样的悲
伤。
宗新从船头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然后走进董小宛的船舱。董小宛此时的沉着冷静
已被绝望打败。她扑在单妈的怀中不断抽泣着,像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中痛哭般。她看见宗
新走进船舱的时候,在宗新的头上闪着一点亮光,那亮光阻止了董小宛的抽泣,把她从悲伤
的深处拉了回来,宗新极其羞涩地讲述了他的计划,他的这种羞涩使他显得很激动,以至于
单妈在一旁不断地鼓励他才将计划讲完。
傍晚时候陈阿大三人回到了船上,这时的宗新已将饭菜烧好,他弄了两条红烧鱼,一碟
油酥花生,一盘凉拌粉丝,陈阿大自己带回来一只烧鸡和一包卤大肠。
“宗新。”吴良喊着。
宗新跑到吴良的面前,“你去对船舱中的姑娘说一声,说明日贾老爷接她们到他的府上
暂住两日。因为舵舵一两日修不好。”
宗新愉快地跑进舱去。
“一只蝴蝶飞呀。”
“两只蜻蜓追呀。”
……
“七个仙女飘呀。”
……
“满屋女子舞呀。”
一阵划拳的声音响彻整个芦苇滩,芦苇在声浪的冲击下也摇摇晃晃,一阵轻柔飘逸的歌
声从董小宛的船舱中送出来,这歌声使那行拳声遂然停止。陈阿大端着酒杯停留在嘴边,陈
阿三正伸手夹花生,但手势被这歌声定在了半途,吴良伸着两根手指引拳的姿式也在这一刻
也凝固了似的。这歌声来至天外,人间没有。许多年以后,董小宛认为那晚的歌声是她唱得
最好的一次,而在以后陈阿大几人听到女人的歌,每当想起那晚的歌声,眼前的都黯然失
色。
“三位老板,喝酒。”宗新在一旁劝道。
陈阿大三人像被从睡梦中打醒一样茫然不知所在。陈阿大将嘴边的酒杯往嘴里一递,却
是空的,那酒已在不知不觉中倒进陈阿大的肚中。
“怎么空的,宗新来倒酒。”宗新赶忙将陈阿大的酒倒满。
“三位老板,要不要我去劝那姑娘再唱一曲。”宗新笑着说道。
“好的,吊老子胃口吗,还不快去。”陈阿大清醒过来。宗新跑入船舱,一会儿歌声又
从船舱中飘出来。
宗新又来到陈阿大面前替他倒酒。陈阿大现已忘记了烧鸡、卤肠子,那歌声成为他们最
好的下酒菜。在那悠扬的歌声中,五斤酒被陈阿大三人灌进肚中,歌声在深夜停止的时候,
陈阿大三人已醉倒在船板上。
宗新将董小宛和单妈扶上舢板划到岸上,趁着微弱的月光向瓜洲走去。弯月已西斜,一
丛竹林闪放着青光,几只夜鸟幽灵一般闪过夜空。董小宛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露
水已沾湿她的衣裙,使她走路的姿式显得湿润而忧伤。四周又响起一片狗的吠声,这使董小
宛想起苏州逃亡时的犬吠声,在以后董小宛回忆她的所有逃亡生涯时,使她记忆最深的只有
那狗叫声。
董小宛和单妈觉得走得很远了。在黑暗中能模糊看到前面出现一片槐杨树。那是宗新的
娘舅居住的地方,随之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董小宛和单妈。
在董小宛想起苏州逃亡时的犬吠声时,陈阿大被夜里的凉风吹醒了。醒了,想喝水,于
是他扯着含混不清的声音喊道:“宗新,给老子端碗水来。”
不见动静。
“宗新,宗新,这狗娘养的。”
陈阿大从船板上爬起来,将灯点上,舀了一瓢水“咕、咕”地喝干,然后走到宗新睡觉
的地方不见有人,他突然醒悟似地跑到董小宛的船舱,一声狼嚎般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
“妈的,人跑了。”
陈阿大急忙踢醒陈阿三和吴良,三人从水中爬到岸边,只见那舢板随波浪一荡一荡的。
“人去得不远,我们追上去。”
宗新等人满怀希望看见村庄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传来急促的奔跑声,陈阿大一行像夜
狼一样猛扑上来。那时董小宛仿佛在黑暗中已看见几人狰狞的面孔。
宗新拉起董小宛和单妈一阵猛跑,在他的娘舅门前,宗新迫不及待地“咚咚”敲着。
在宗新一行闪进屋时,后面传来陈阿大高声叫骂:“妈的宗新,你这狗娘养的,看老子
不把你宰了。”
董小宛 》》 第十四章 桃叶河亭美人盛会
第十四章 桃叶河亭美人盛会
天空已涂染上明亮的色彩。
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在宗新娘舅家的门外响起。董小宛有点惊讶陈阿大找人的准确性。
在她们进屋时至少离陈阿大他们有半里的距离,这使董小宛相信陈阿大有一只狗一样功能的
鼻子,董小宛听见屋外响起充满威吓的喊叫声。
“快把门开开,我们的伙计拐了妇人跑进来了。”
“不开我们把你这鸟屋都烧了。”
“快打开,不然我们报官,你们没有好日子过的。”
董小宛已被外面的叫声弄得惊慌起来,她已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了。她感觉自己逃进了
一口阴暗的枯井,不见光亮地坐于井中。
单妈抓住董小宛手臂,努力地让自己颤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宗新感觉死亡正一步一步
地向他靠拢,他呆滞的双眼盯着大门。他知道一旦陈阿大抓住他,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这时敲门的声音混乱地响起来,有拳头、脚,夹杂着根子击在门上所发出的声音,像人
们围山打猪一样热闹。大门渐渐承受不住猛烈的击打,已开始在充满惊恐的喧闹声中颤抖起
来。
宗新的舅妈眼看大门抵不住冲击,忙急中生智地拿起防火敲的铜锣,“镗镗……”乱敲
起来。铜锣的响声惊醒了村庄所有沉睡的村民,他们神志未清地判断村庄起火了。于是他们
拿着水桶、面盆及所有可盛水的东西冲出屋,在他们辨别铜锣响声的发源地后纷纷赶至宗新
的娘舅家前。一个揉着眼睛的小孩提着尿壶冲在前面。
“徐大妈,开门呀。”一个年轻男人喊道。
宗新的舅妈听见村里的人都来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猛地将门一开喊道:“二虎呀,
这三人大清早地就到我家来嘭嘭地打门,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宗新的舅妈用手指着陈阿大
三人说道。
“你们敢到这儿来撒野?”
“看他们就不是好东西。”
众人将被吵醒瞌睡的恼恨全部发泄到陈阿大三人的头上。
吴良看势头不对,便低声对陈阿大说道:“大老哥,我们趁势走吧,把他们众人激怒
了,不好收场呢。”
陈阿大向黑压压的人群扫一眼,又向宗新娘舅家的屋里瞪了一眼,便恨恨地转身带头走
了。
村庄里的村民们看到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一个二个提着那些盛水的器具各自回了家。
门外混乱声音的消失使董小宛产生了隔世之感,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到十分陌生。她
的目光从另一个方向飘了过去,穿越了她能逃亡的路线。冒辟疆渐渐远去的感觉在这时转了
一下又朝她慢慢地走来。单妈也想起她年轻时的所有辉煌,脸上透露着笑容。宗新却还呆坐
在椅子上。
宗新的娘舅家这时错误地判断着董小宛。董小宛使他们认为她应该是外甥媳妇。基于这
种前提,宗新的舅妈又继续去想老实善良的宗新是怎样将董小宛弄到手的。她想不出宗新有
任何一点吸引女人的地方,这一点她早就从宗新的娘舅身上看到,以至她搞不清她自己是什
么时候,是为什么嫁给宗新的娘舅的。最后,她想不出什么结果,她觉得宗新跟董小宛的结
识是跟那些人的追赶有关的。
灾难过去了,但宗新的娘舅徐仁在心里嘀咕。他并不为宗新引了一个姑娘回家而像他的
老伴那样欢喜,他这种善良透顶的老实人考虑事情一般都从阴暗的一面出发。从宗新和董小
宛们几人闪进屋里的那时起他就发着愁。他看着她们带进屋的是一种灰暗,他克制住内心快
速生长的恼恨,在陈阿大一行狼狈走掉后,他内心生长的恼恨便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他在
一种盲目念头驱使下认为宗新引着一个姑娘在黑夜里奔跑不是一个好兆头,而宗新那种慌慌
张张的情绪更使他认定为一件祸事。他同样在内心作出判断,认定那姑娘不是宗新骗来的就
是拐来的,而这种认定始终在他那苍白的脸上闪现着。陈阿大的离去,他并没有认为事情已
经结束,继之而来的是他对宗新行为的愤怒和怕被别人发现后的惶恐。他窄小的思维没有意
识到他们家族那种善良老实的遗传已延续到宗新身上,当他后来知道董小宛的来路并不是他
所想象的那样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他已老眼昏花,并为那时想赶董小宛出门而自责。
“去问问清楚,看她们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不对头,最好叫她们走。”
徐仁固执地坐在椅子上对他的老伴说。
“你还不相信你的外甥吗。”
徐仁的老伴手提一壶热豆浆准备给董小宛送去。她用两眼盯了盯徐仁答道:“新儿这么
大了,钱也没有一个,到哪里去找那样的媳妇。
新儿跟你一样的老实,他能做出什么坏事?”
徐仁的老伴提着一壶豆浆走到后屋。面对徐仁老伴的出现,董小宛在最初那一刻没有意
识到什么。当徐仁的老伴盛了一碗豆浆给她的时候,她潜藏在脑中的记忆出现了,她犹豫不
决地向徐仁老伴喊了一声:“你是徐妈妈吗?”
徐仁的老伴从这一声喊叫中,体会到其中有某种重逢的惊喜,但对这种成份的肯定她有
点怀疑。她抬起她失去光芒的眼睛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董小宛,结果她用与董小宛同样的
音调首先哎呀了一声:“姑娘,是你!”
接着,徐仁的老伴禁不住有些惊喜般地颤抖起来,手中提着的豆浆也溢出了不少。
董小宛开始喝豆浆时还觉得有点拘谨,当她确信对方是她在南京时路上相救的徐仁老俩
口后,她想喝豆浆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
徐妈妈这一时半刻还沉醉于这意外的重逢中,当她醒悟过来后,豆浆已被董小宛喝了个
精光。于是她又急冲冲地走出屋外。
徐仁此时端坐于椅子的姿式一点也没变,他看着徐妈妈走出来时的动作,心中认为是时
光倒流了?老伴走路竟然如此轻快!
“你这死老头子,亏得没有依你,不然我们酿成大错了。”
徐妈妈边倒豆浆边打着鸡蛋说道。
这话使徐仁觉得有点昏头转向,但他执迷不悟的想法仍在脑中飘游。
“那真是新儿找的媳妇吗?”
“呸!那是董姑娘呀!”
“哪个董姑娘?”
“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头子。就是在南京救过我们的那个董姑娘呀。”
徐仁脸上升起一阵迷惘,但他原来执迷不悟的想法已从他的脑中撤退。
“真的是她吗?”
徐仁说完,他那固执坐在椅子上的姿式已不复存在,他站起身就往里间屋跑。
“等等,把这豆浆和蛋给董姑娘端去。”徐仁老俩口离开马家庄,相依着到了这个渔村
居住,一直对不能报答董小宛的恩情耿耿于怀。他们老俩口常常在村庄里的老槐树下回忆往
事的姿态已成为这个村庄的一道风景。他们像坚信每个人都会死亡一样坚信董小宛是个好
人。他们不再考虑董小宛是不是宗新引回来的外甥媳妇,那对他们已不重要。宗新给予董小
宛的帮助作为他们抱答董小宛的一点恩情,远远不能抵销他们心中挂记的董小宛的恩情。此
刻,他们沉醉于与董小宛相见的激动中。此时屋外响起一片叫买豆腐的声音,但他们已忘记
自己是开豆腐店的了。
那天清早,陈阿大一行回到船上。他们记不起一路上踢滚了多少石块,路过了几多竹
林。他们上船的时候,陈阿三全身骨头散架一般没有一点力气。陈阿大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吴良上船的姿式很优美,他一手拉着船舷轻轻飞身上了船。他将董小宛的逃脱归结于他
没有导演好这场戏,他忽略了宗新的存在。他开始只是将宗新作为一个幕后打杂的人员,没
有想到宗新违背他的意志作了客串演员,并占了重要的角色。他将董小宛的逃脱作为一个教
训。现在留在他心中的唯一遗憾是不能回扬州去找朱慧玉了,不能去看看认为是他与朱慧玉
所生的女儿。在他后来逃离芦苇滩的时候他看见朱慧玉穿着红肚兜坐在床上向他微笑,微笑
中仿佛说道:再见了,吴良。
陈阿三像被割断脖子的公鸡搭耷着脑袋坐在船头,陈阿大恼羞成怒地叫骂着。
“妈的,狗娘养的宗新。人跑了,银子也落空了。”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走’一条路了。好歹我们得了三百两订银。现在人跑了,贾舅
老爷岂肯放过我们。”
吴良又开始了充当狗头军师的身份。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的。
宗三龟子骑马跟着两顶青布小轿向芦苇滩走来。在离芦苇滩两里路的时候宗三龟子哼着
的下流小调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头顶飞过一只乌鸦,一点乌鸦屎掉在他的绸衫上。
“妈的,晦气。”
他这时感觉到芦苇滩的寂静不同寻常,一股充满灾难的气味从芦苇滩上空飘过来扑进他
的鼻孔。他憋足劲骑马冲到芦苇滩,用充满怀疑的眼光扫视芦苇丛,但他看见的只是芦苇的
迎风飘动。然后他张开猪屁眼一样的嘴高声喊道:“吴良,吴良。”
他那洪亮的声音惊动的只是三只水鸭。这时他意识到那只乌鸦带来的晦气已经不可避
免,这一刻阳光充满了凉气。他骑在马上又高叫了两声:“完了,完了。”然后像被枪击中
一样飘然落下马,他落下马的姿式轿夫们看着是那样的优美。
宗三龟子晃悠悠醒来的时候,贾舅老爷的家人贾兴和轿夫们扯着他直摇晃。他醒过来的
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起来,他那痛苦的样子使贾兴非常感动。
“他们跑了,他们跑了!”
“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