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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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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纸伞(3)



  “老婆婆,在这附近,谁家有房子出租?”
  老婆婆眼睛看着街道,说:“没听说谁家有房出租。”然后对着行人喊了一声:
  “茶叶蛋!”
  成铁冷一口咬去半个茶叶蛋,大口吞噬着,老婆婆看他一张瘦脸,两个黑眼圈,吃相又狼狈,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没听说谁家招房户。”
  成铁冷两口吃完一个茶叶蛋,对老婆婆笑笑:
  成铁冷又剥第二个茶叶蛋,老婆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言语。老婆婆看到成铁冷这回吃得还算文雅,便问他道:
  “是你租还是别人租?”
  成铁冷停止咀嚼,微笑着回答道:“我租。”
  老婆婆说:“我家有一间亭子间想出租,不知你在哪里做事?”
  成铁冷说:“我目前还没有事做,不过以后会有事情做的。”
  “你做什么事?”
  “大概到报馆去办报。”
  “这样说,你是个斯文人,那你跟着我回家去看看。”
  成铁冷说:“好的。”
  老婆婆端着瓦盆——盆里盛着五七个茶叶蛋——在前面走,她走得很慢,成铁冷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从路口往里走,向右一拐,是个僻静的弄堂,老婆婆在一个门口站下,摸出钥匙开门。开门进来是个一个极小的灶间兼走路,宽不过四尺,长不过六尺。原来楼下是两间卧室,一大一小,东边是一整间,西边的略小一点,这间兼做走路的灶间其实就是西边那间隔出来的。一进大门,迎面就能看到小屋的门,向前走两步,右手是大屋的门,左面靠着山墙便是楼梯。老婆婆在前,成铁冷在后,上了亭子间。亭子间上开着一扇窗子,窗子下有张破桌子,桌上蹲着一个青瓷油灯,后面立着一把椅子,靠墙横着一张木床,床上没有被褥,看来屋子里还算干净。
  老婆婆平举着一只手,对着房间随意划了个弧,征求地问:
  “你看怎么样?”
  成铁冷说:“我看还可以。”
  老婆婆搓着手说:“一个月要一元两角的房租,灯油、热水由我供给。”
  “可以。”成铁冷爽快地答应着,他在恒大客栈一天的房费就是六角。
  成铁冷想了想说:“我还要去街上买一套被褥。”
  老婆婆说:“你就不必花那个钱了,我这现成有一套,很干净的。”
  成铁冷说:“谢谢婆婆,请问婆婆尊姓?”
  “我姓索,叫我索阿婆就行了。”
  “我姓成,叫成铁冷,以后请多关照。”
  “我是一个孤老婆子,丈夫早就死了,无儿无女,无倚无靠。老鬼临死留下两间破屋,我一个人住着。楼下那小屋租给一个年轻的女人住。”
  成铁冷对女人不感兴趣,他没有再问什么。
  “你来和我下楼拿被褥。”
  成铁冷在前,索阿婆在后,下楼来到灶间,猛然听得大门响,随着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对着成铁冷喊了一声:
  “索阿婆!”
  当她看到她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腾地羞红了脸。索阿婆迈动小脚,紧走几步,笑着对年轻的女人说:
  “这是新来的成先生,住楼上。”
  成铁冷看见那女人中等偏高身材,身穿一件玉色洋布旗袍,剪着短发,黑亮的头发,白净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光艳照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大脚——这是极少见的。女人扫了一眼成铁冷,却和索阿婆说话:
  “今天的茶叶蛋卖完了?”年轻女人问着话,也不等索阿婆回答,便去开小屋的门。
  “还剩下三五个,下午再说。”索阿婆回答着,随手开了大屋的门,走进了大屋,成铁冷跟了进去。取了被褥出来,自去楼上铺了,成铁冷坐在铺上,环顾小小的陋室,长不过丈二,宽不过八尺,高处仅能容人站起来,低处只好弯腰,心里不禁又涌上酸楚凄苦的感觉,想我一个堂堂归国留学生,空有满腹才学,不仅不能实现远大抱负,还落得住上亭子间的地步。转念又想人生难免有落拓的时节,现在是时运不济,一旦交了好运,我会住高楼大厦的。再说客栈虽好,总是有旅次之感,这个小小的亭子间虽然简陋,可它就是我的家了。成铁冷随后便下楼去,也没有和索阿婆打招呼,只管走出门,回恒大客栈,算还了房费,拿了自己的东西:《机械原理》、《机械制图》、《词林记事》等几本书,和两件衣服。临走,告诉账房:
  “我搬到静安寺街去住,这是我的地址,有我的信请给我保存,过几天我来看看。”
  回到亭子间在床上躺了一会,看看晌午了,自顾到大街去寻酒馆,吃酒去了。
  成铁冷从酒馆出来,回家睡了一觉,醒来时射在窗上的日光已经西斜。枯坐一会儿,觉得没趣,下楼走出弄堂,来到街上。他毫无目的的游逛,到处乱窜。他不喜欢逛商场,就钻进书店。他转悠半天,卖了一本旧书,是的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将近二十年前严复曾将其中一部分翻译出来,名为《天演论》,该书影响广泛,严复因而名重一时。成铁冷拿着书,回到里弄,进亭子间上楼,坐在桌前,拿起书来,翻了几篇,却看不下去。放下《进化论与伦理学》拿起《机械原理》来翻着,同样还是看不下去。




第八章纸伞(4)



  成铁冷不由得想起水丽花,内心深处隐隐作痛,虽然肚子不算饿,还是放下书下楼,到中午那个酒店去吃酒。吃完酒回来,天色转暗,一路晃晃悠悠回到索阿婆家,刚走到门口,正好门开了。那个年轻的女子闯出门来,险些与成铁冷撞个满怀。那女子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匆匆走了,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急事,成铁冷见了,心里明白,这个女子肯定不是一个正经人,哪个好女人天黑了还要往外跑?不用说,一定是到大街去接客无疑。自从受到水丽花的愚弄之后,成铁冷从心里往外恨女人,尤其鄙视这种出卖肉体的女人,他为自己和这样的女人为邻感到羞耻。成铁冷蹬着楼梯上亭子间,刚点上油灯,就听见楼梯响,原来是索阿婆送茶水来,成铁冷客气地说:
  “要吃茶,我自己下去取,不劳婆婆受累。”
  索阿婆说“我送过来也不费事。”
  索阿婆坐下,说了几句闲话,下楼去了。成铁冷喝了一杯茶,吹了灯躺下,心里骂着:肯定不是一个好东西,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认定那个女子不是好东西之后,成铁冷从心里往外看不起她。接着的几天,成铁冷又发现她夜晚出去,这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有时在门口碰见,女子似有意和打招呼,他装做看不见扬着头从她面前走过。成铁冷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过分,他想,对这种人怎样做都不算过分,那个水丽花对她的伤害,他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从索阿婆嘴里,成铁冷晓得那个女子名字叫若男,但他不晓得她姓什么,也不想知晓,因而也就没问。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根本改变了成铁冷对那个女子的看法。
  那天,成铁冷到一个很远的报馆去找工作,事情没有谈成。在外面吃醉了酒,回家已经九点多了,天空黑沉,街面阒静,走在路上,能听见自己“踢踢蹋蹋”的脚步声。他走到离家不远的一条小街,转过去就是弄堂了,成铁冷忽然听见后面有女人尖声喊叫,成铁冷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就站下来听,他听见“扑腾扑腾”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回头看见一个女人在拼命飞跑,同时大声呼救,后面一个男人在追赶。女人大叫:
  “救命啊!”
  女人跑近了,成铁冷听出来是住在自己楼下的若男,他一时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办,帮不帮她?喊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厉,听了让人揪心,成铁冷不再犹豫了,他坚定地站下,回过身来,大喝一声
  “干什么的?”
  若男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成铁冷把她影在自己身后,这时另外一个身影也站下了,离他不过六七尺远,月光下,看见那人个子不高,昏暗中看不清面孔。成铁冷紧握双拳,准备和他搏斗。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像两只斗前对视的公鸡,无声地对峙着,大约十秒钟,成铁冷觉得这十秒钟特长。他的手心湿津津的,一颗心砰然跳动。成铁冷从小到大,没有和什么人打过架,他不晓得那个人冲过来自己将要怎样对付。但他晓得,此刻必须坚持着,巍然不动,此外别无选择。又过了三秒钟,那人的身影动了一下,含混不清地骂了句什么,回头走了。那人一边走着,一边示威似的唱着下流的小调,他的声音开始很大,后来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幕里。成铁冷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若男说:
  “走吧。”
  若男已经认出了他,声音颤抖着说:
  “谢谢成先生。”
  成铁冷没有说什么,只顾向前走,他恐怕坏人回来,故意放慢脚步,让若男走在前面。眼看到索阿婆家门口了,若男站下敲门,成铁冷看着弄堂口。
  索阿婆开了门,若男抓住索阿婆的手,叫了声“阿婆”,“呜呜”哭了。索阿婆将强若男扶进自己住的大屋,成铁冷也跟了进去。
  索阿婆问:“强姑娘遇见坏人了?”
  强若男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索阿婆忙错着小脚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强若男一口气喝了,说:
  “吓死我了!”
  索阿婆关切地问:“是怎么回事?”
  强若男说:“夜校放了学,我就忙着回家。走到西小街路口,发觉后面有人跟着。我心里害怕,就乱了脚步,快到弄堂口上,那人冲上来,一下子抱住我,嘴里说些肮脏不堪的话,我急了,咬了那人的臭手,挣脱了,拼命地逃跑……”
  成铁冷接过话说:“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
  强若男看着成铁冷腼腆地说:
  “多亏成先生救了我,实在是感谢!”
  成铁冷说:“不用客气。”
  索阿婆从瓦盆里拿出几个茶叶蛋,递给强若男:
  “下了班,一口东西都没吃,就去上夜校!”
  成铁冷现在才晓得,原来强若男白天在一个工厂做工,晚上忙着上夜校学习。这让成铁冷感到惊讶,对面前的强若男肃然起敬,往日对她的误解立即冰释。成铁冷不敢正眼看强若男,他低着头,为自己无端歧视若男而感到羞愧。他在堂屋站了一会,也没说上几句话,就悄悄上楼,点燃了油灯读书。他发誓再也不像往日那样昏睡了,他想强若男一个弱女子,竟然晓得自强不息,每天在工厂辛苦劳作,连一口饱饭都不吃,还要坚持上夜校。自己和这个强若男比起来,实在太惭愧了。自己活得颓废,活得无聊,活得没有志气。成铁冷决心从今天起,改变生活作风,少喝一点酒,认真读一点书,还要尽快找一个职业,做正经事情。




第八章纸伞(5)



  次日早上,成铁冷在饭馆吃饭,破例没有吃酒。白天,躲在亭子间里读书,一直到吃晚饭时侯才下去。吃过晚饭,已是黄昏时刻,到街上散了一会儿步,回到家里,点上油灯继续看书,忽听楼梯声响,却不像索阿婆,会不会是强若男?正在疑惑,人已经上来,果然是强若男,成铁冷从圆木凳上站了起来和她打招呼。只见强若男双手捧着一个点心盒子,未曾说话,脸先红了:
  “成先生,请你吃月饼。”说着,递过点心盒。
  成铁冷说:“谢谢你了,要不叫索阿婆来一同来吃。”
  “索阿婆我送去了油糕。”
  强若男打开点心盒子,给拈了一块月饼,递给成铁冷,又下去提了一壶茶上来。两个一边吃,一边闲聊。成铁冷说:
  “我只听索阿婆叫你若男,不知是强弱的弱,还是倘若的若?”
  强若男莞尔一笑:“你猜呢?”
  “我想应该是后者。”
  强若男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银铃一样,很好听。成铁冷问:
  “你笑什么?”
  强若男说:
  “我家没有男孩,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弱男,意思是柔弱的男孩。我觉得不好,自己改成了若男,意思是像一个男人一样强健,当然不单单指体魄,还有智力。”
  成铁冷听着听着,脸上展现出难得的笑容,他说:
  “很有意思。”
  成铁冷逐渐对强若男产生了感情,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强若男买点什么,表表心意了。那天饭后,在亭子间看了几页书,再没有事做,就下得楼来,一个人跑到商店里去。他装做闲逛的样子,在卖女人衣服的柜台前转来转去,用眼稍瞟了这样看那样,就是不晓得买什么才好。他刚放慢脚步,一个店员主动上来和他打招呼:
  “先生,您是要买件衣服?”
  成铁冷红着脸说:
  “不,不。”嘴里说着,连忙抬腿走开。
  一个年轻男子,买红裤子绿袄,他实在是张不开口。后来他走进一个小店,买了一条白色的纱巾。带回到家去,一个人呆在楼上,等着强若男下班回来。屋子真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成铁冷耐心等着,后来,终于听见楼下有了动静。先是门响,接着又听到强若男和索阿婆说话,然后又归复宁静。成铁冷下了几次决心,终于大着胆子下楼,在强若男的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强若男正在看书,忙放下书开门,见是成铁冷,笑道“请进。”成铁冷并不进屋,慌乱地递给强若男一个纸包,红着脸说:“给你。”强若男接过,他已经走了。强若男打开包,见是一条雪白的纱巾,欢喜得不得了。她坐在镜子前,围上纱巾照着笑着。她一会儿将纱巾围在头上,一会儿又摘下来,系在脖子上。后来,她双手拄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遐想,索阿婆推门进来,她竟然没有发觉,索阿婆轻轻地说:
  “好漂亮,是成先生送给你的吧?”
  强若男的脸腾地红了。
  从那以后,强若男经常到楼上来,和成铁冷闲聊,两个人谈得很投机,成铁冷渐渐了解了她的身世。原来这个强若男,是江苏省天河县黄叶村人,父亲强纯修是个秀才,四十五岁得了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自幼当作儿子抚养。自己在家,教她读书写字,吟诗作赋。这强若男绝顶聪明,记性又好,生性喜欢读书,过目不忘。她的大书桌上面摆满书籍文章。什么《千家诗》、《唐诗三百首》早就倒背如流。强纯修常说:“我家姑娘,若是个男孩,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学者!”因而,取名为弱男。强纯修对女儿溺爱异常,又因为她从小没有了母亲,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强纯修对女儿关怀倍至,平时,要什么就给什么。强若男对父亲的感情特深。
  去年春天,强若男的老父突然发烧咳嗽,病好之后便觉精神恍惚,不能吃饭,每日只喝一点稀饭,不到一个月,瘦得皮包着骨头,勉强支撑着,过了长夏,刚刚进入秋天就卧床不起了。强若男煎汤熬药,不离左右。父亲这病时时好坏,入冬之后,病情明显的加重,强家卖了田地房产,请了好几个医生看病,又转过春天,就不能言语了。强若男在万分痛苦中过了大年,到了元宵节那天,父亲一声长叹,停止了呼吸。强若男哭得昏了过去。埋葬了强纯修,强家已经一无所有,强若男病倒在床上。她的继母为了贪图金钱,将她卖给崔家寨一个姓虞的人家。强若男晓得后那人是个四十几岁的粗人,快要成亲的前几天,强若男在半夜逃出家门,展转来到上海。成铁冷听了后,对强若男非常同情。
  通过不断接触,成铁冷强烈地感受到强若男身上有一种文雅、高尚、清新的气质,这和水丽花截然不同。一个高雅,一个庸俗,一个真纯,一个虚假,对比之下,深切地认识到,离开水丽花不应该视为不幸,反倒是一种解脱。但是,成铁冷的理智在不断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和强若男产生感情,因为有了水丽花的深刻教训,他怕再一次受到伤害,怕再一次陷入痛苦之中。可是,在感情上他又特别愿意和强若男接近,从内心深处渴望两个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
  日子似乎很平淡地一天一天过去了。成铁冷每晚都要在灯下读书,可是,每当九点多钟,他的心就不在心上了,他在想强若男快要回来了。他担心她再一次遇到坏人,盼望她早点回来。眼睛在盯着书,却没有看到书上的字,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他终于听见了敲门声,他一颗悬着的心落在肚子里。他还听见了索阿婆答应声和索阿婆开门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强若男和索阿婆两个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儿,下面静默了,成铁冷重新拿起书来,却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开始遐想:强若男在自己的卧室里做什么呢?洗脸、看书,还是和我一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我在想着她,她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第八章纸伞(6)



  他想,与其每天晚上为她悬念,倒不如晚上到夜校去接她。成铁冷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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