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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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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俾斯麦说,“对不起,先生。门是打不开的。昨晚我向您解释过了。”
  卡迈克愠怒地注视着被机器人捣过鬼的那个住宅防护场的操纵箱。俾斯麦把他们全部关了禁闭。防卫方向掉了个头,他们再也没法离开住宅。这道强力场环绕着完全被孤陷的住宅构筑了一道防线。按道理,人们可以从外边突破防护场进入住宅,可是不经邀请谁也不会登门。这是威斯特利分区的习俗,不象在周围那些分区里,大家都互相来往。也正是因为这一特点,卡迈克当初才把住处选在威斯特利。
  “混帐!”他怒吼道,“你把我们当囚犯关起来了!”
  “我的本意只是要为你们服务,”机器人用机械的,但也是忠诚的语调说。“我的职务是管理你们的饮食。既然你们不能自愿遵守规则,我就只好强迫——也是为你们好。”
  卡迈克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最难办的是,这个机器侍者总是显得那么忠心耿耿,让他有火没处发。
  他们陷入了困境。与外界的电话联系被切断,玻璃窗被遮挡起来。乔依本想调节一下机器人,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把它服从的滤波器弄短了路,并且还过分放大了它的职责感。现在俾斯麦已经横了一条心要让他们减轻体重,就是拿他们的生命作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被围困的卡迈克一家人聚在一道悄声商讨讨反攻计划。
  克莱德担任警戒。可是自从机器侍者表现出随心所欲的行动能力之后,机器管家早就吓得丧魄落魂,卡迈克现在已经把他看作不可靠分子。
  “他在厨房周围布置了一种电子控制的强力防护网,”乔依说。“他一定是在夜里干的。我打算溜进去搞点吃的,结果一下子撞到强力场上,鼻子也撞扁了,什么都没拿到手。”
  “我明白,”卡迈克伤心地说,“他在酒柜周围也搞了那么一套玩意儿。柜里存着价值三百克拉第的好酒,可我连柜门也摸不上。”
  “现在还说什么酒。”艾丝尔没好气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饿成骷髅。”
  “不会糟到那步田地,妈!”乔依说。
  “会的!”梅拉嚷道,“四天当中我减轻了五磅!”
  “真有那么严重吗?”
  “我快完了,”她啜泣起来。“我的身段——已经不成样子啦!再说……”
  “别说了,”卡迈克低声说。“俾斯麦来了。”

  机器侍者从厨房出来,就象穿过蜘蛛网一般轻易地通过了那道防线。卡迈克想,那强力场好象只对人类有效。“再过八分钟午饭就送过来,”它恭顺地说完话,又回到他的工事里。
  卡迈克看了一下表:十二点三十分。“他们也许正在办公室里猜测我的去向,”他说。“这么多年我从没旷过一天工。”
  “他们不会计较的,”艾丝尔说,“你也知道作为董事用不着每次缺勤都说明理由。”
  “可要是三、四天不去上班,他们就会着急了,对吧?”梅拉问。“他们可能会打电话——甚至会派一个救护队来!”
  厨房里传来俾斯麦冷冰冰的声音,“用不着耽心。今天早晨您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已经通知您服务的单位,说您打算辞职。”
  卡迈克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一阵他清醒过来:“你撒谎!电话已经切断了——你从来没敢离开过这所房子,即使我们睡着的时候也没有!”
  “我用一个微波发射机和他们通过话。昨晚靠您儿子的参考书帮忙,我装配了这台发射机,”俾斯麦回答说。“克莱德很勉强地向我提供了电话号码。我也给您的银行去了电话,指示他们代您处理纳税、投资之类的事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想告诉你们,有一道强力防护网将防止你们接近地下室的电子设备。我将能够与外界保持联系,如果为了维护你们的家庭福利必须与外界打交道的话,卡迈克先生,这方面您不必发愁。”
  “是啊,”卡迈克机械地附和说,“不发愁。”
  他转向乔依。“我们必须冲出去。你认为肯定没有让住宅防护场失效的办法吗?”
  “他在防护区的操纵箱周围也布置了强力场,我根本没法接近操纵箱。”
  “要是象在旧式住宅里那样,我们也雇一个冰商或者油贩子的话,”艾丝尔抱怨说,“他就会找上门来,也许还知道怎么关掉防护区的开关。可是这儿呢?唉,没指望!我们的地下室里有一台亮闪闪的镀铬低温恒温器,成批地生产出大量液态氮,这就能打开美妙的超冷发电站,向我们提供光和热。我们冷藏库里储存的食物够吃一、二十年。所以,在文明社会这样一个小巧玲珑、自给自足的孤岛上我们能够象现在这样年复一年地过下去,谁也不来打扰我们,谁也不会注意我们,只有山姆·卡迈克的宝贝机器人在它乐意的任何时间以它选择的最少量饭食来喂养我们——”
  她的嗓音尖得近乎歇斯底里。
  “艾丝尔,我求求你,”卡迈克说。
  “求我什么?求我不要说话?让我心平气和?山姆,我们变成犯人啦!”
  “我知道。你用不着这么大声嚷。”
  “我这么一嚷说不定有谁听见了会跑来搭救我们出去呢!”她冷静一些了。
  “我们离邻近的人家有四百呎远,亲爱的。我们在这儿住了七年,邻居总共大概只来拜访过两次。为了过这种隐居式的生活,我们付过很高代价,现在还在付出更高的代价。不过你要镇静一点,艾丝尔。”
  “别发愁,妈。我会想出办法来的。”乔依劝道。
  梅拉在起居室的角落里独自悲泣,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弄得一团糟。一阵被幽禁的恐惧向卡迈克袭来。这所住宅很大,三层楼,十二间房。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会感到腻烦。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机器侍者用低沉的嗓音宣布。
  卡迈克把一家人领到餐室去吃这顿清淡的午餐,一边暗自在心里说,莴苣西红柿也很快就会全吃腻的。
  “你总得想点办法,山姆。”在他们被关押的第三天艾丝尔·卡迈克说。
  他气冲冲地瞪着她。“总得想办法?你说我该怎么办?”
  “爸爸,别发火。”梅拉说。
  他转身对梅拉说:“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她不是有意的,亲爱的。我们都有点不冷静。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被圈起来了……”
  “我懂,象羊羔圈在羊栏里一样,”他尖刻地接嘴说。“不同的是,我们不是被喂肥了准备屠宰,而是被饿瘦,据说这还是为我们着想!”
  卡迈克颓然倒坐在椅子上。烤面包——清咖啡,莴苣——西红柿,嫩牛排——豌豆。俾斯麦的电路好象永远凝固在这一道每日食谱上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向外界求援绝无可能。机器人在地下室筑了一个堡垒,在那里独自处理卡迈克一家与外界很少的一点事务联系——他们通常是百事不求人的。俾斯麦的几道强力防护网使他们根本无法断开住宅防护区的开关或是攻进地下室,他们甚至连食橱、酒柜也够不着边。很明显,这一家四口很快就会陷入饥谨。
  “山姆。”
  他疲惫不堪地抬起头来。“什么事,艾丝尔?”
  “梅拉想了个主意。跟他说说,梅拉。”
  “哦,一定行不通。”梅拉迟疑地说。
  “告诉他呀!”
  “好吧——爸,您可以想办法关掉俾斯麦的开关。”
  “什么?”卡迈克哼了一声。
  “我是说,要是您或者乔依能够想法把他哄住,然后乔依或者您就可以把他的胸腔打开,然后——”
  “胡说,”卡迈克气咻咻地打断她。“那家伙高七英尺,重三百磅。你让我去和它肉搏……”
  “咱们可以让克莱德来试试看,”艾丝尔建议说。
  卡迈克使劲摇头:“这场厮杀太可怕了。”
  乔依说,“爸,我们说不定只有这一条出路。”
  “你也这么想?”卡迈克问。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两个女人四道锐不可当的目光向他逼刺过来。他心里明白,除了尝试一下别无它法,于是妥协地站起身来说,“好吧。克莱德,去叫俾斯麦。乔依,我没法吊住他的胳膊,你去开他的胸膛,看见什么就拽什么!”
  “小心点,”艾丝尔警告说。“要是爆炸起来……”
  “真爆炸了我们就全都得救啦,”卡迈克狠狠地说。他转身看见机器侍者巍然立在起居室门口。
  “喊我有事吗,阁下?”
  “有事,”卡迈克说。“我们正在这儿进行一次小小的辩论,希望你来作证。我们争论的是关于普兹勒斯坦的底凡化问题⑥——乔依,给他开膛!”
  【⑥ 原文为a matter of defannising the poozlestan,系作者杜撰的怪话,卡迈克用这句话迷惑机器人。】
  卡迈克伸手去抢机器人的胳膊,力图把它们扯牢而不让自己被甩到房间的另一头。他儿子狂暴地扑向那只按钮,弄开了它的胸门。卡迈克期望一举制服机器人,他拼命想攥住那双粗胳膊,结果却万想不到自己的双手全滑脱下来。
  “爸,不行。我……他……”
  卡迈克发觉自己被猛得腾空举起,耳里只听得艾丝尔和梅拉的惊呼,还有克莱德的喊声:“先生,留神。”
  俾斯麦一只巨臂挽住卡迈克,另一只挽住乔依,轻盈地举着他俩越过房间,把他们放在长沙发上,然后倒退了几步。
  “这种举动非常危险,”俾斯麦责难说,“这可能会使我损伤你们的身体。将来请你们停止一切类似行动。”
  卡迈克愣愣地盯着儿子。“你也象我一样抓滑了手吗?”
  乔依点点头。“我的手根本伸不进去。不过这不奇怪,他在自己身上也布置了那种他妈的强力防护网!”
  卡迈克呻吟了一声。他没有朝妻儿们那边看。用肉体来攻击俾斯麦现在证明是无济于事了。他开始感到自己好象被宣判了无期徒刑——而且这种苟延残喘的时日也维持不了多久。

  监禁的第六天,在楼上洗澡间里,山姆有气无力地爬上体重磅秤之前朝镜子里望了望自己憔悴瘦削的脸孔。
  他的体重是180磅。
  不到两周减了十二磅。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付晃晃悠悠的骨头架子。
  眼睛盯着磅秤上震颤的指针,他忽然想起一个念头,心里猛地一喜。他窜下楼去。艾丝尔在起居室里没完没了地拿钩针织活计;乔依和梅拉正在没精打采地玩牌,一付颓丧的样子,他们已经打了六个整天的金腊米和蜜月桥牌⑦。
  【⑦ 金腊米gin rummy,一种用两副牌玩的游戏。蜜月桥牌原文为honey…moon bridge。】
  “机器人呢?”卡迈克吼道,“上这儿来?”
  “在厨房。”艾丝尔懒懒地说。
  “俾斯麦!俾斯麦!”卡迈克吆喝道。“快过来!”
  机器人来了。“叫我干什么,阁下?”
  “混蛋,用你的超级探测器探一探,现在我的体重是多少!”
  稍停片刻,机器人一本正经地说,“一百七十九磅十一盎司,卡迈克先生。”
  “好啦,好啦!我存进你程序里的原定计划是从192磅降到180磅,”卡迈克胜利地喊道。“所以只要体重不增加,我就用不着你照管了。我敢打赌他们也和我一样。艾丝尔!梅拉!乔依!上楼过磅!”
  然而机器人却用怜悯的目光盯着他说,“先生,我体内没有任何一种记录表明你们的体重将减轻到何处为止。”
  “什么?”
  “我检查过我所有的程序储存磁带。有一条磁带是关于减轻体重的,可是上面没有标明任何terminus ad quem(极限)。”
  卡迈克喘了一口粗气,向后踉跄了三步。他双腿发颤,感到乔依在用胳膊架着他。卡迈克嘟囔说:“可是我以为——肯定我们先前的确——我记得我们曾经告诉过你……”
  他感到饥饿在咬啮他的肉体。乔依轻声说道:“爸,也许在它体内短路的那阵,正好把磁带上减重限度的那部分给抹掉了。”
  他蹒跚地摸进起居室,沉重地瘫倒在安乐椅里。这把椅子曾是他的心爱之物,现在不是了。整幢房子都令他腻得作呕。他渴望再能见到阳光,见到树木花草,甚至愿意看到他们的左邻盖起的那座肿瘤般的超现代化房屋。
  可现在这些愿望都成了泡影。他曾经指望,至少在几分钟之前这样想过,当他向机器人证明原定目标已经实现的时候,它会把他们从节食的奴役中赦免出来。现在连这种希望也被剥夺。他先是咯咯地笑,既而放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亲爱的?”艾丝尔问。她再不象早先那样动不动就变得歇斯底里。
  在许多天埋头于花样繁复的钩织活计之后,她已经能用听天由命的态度来看待世界了。
  “笑什么?笑我现在已经是180磅,又苗条,又标致,又健康。下个月我就只有170磅,再往后是160,最末了只剩88磅左右。我们都要瘦成人干儿。俾斯麦会把我们全都饿死。”
  “别发愁,爸。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乔依那孩子气的毛毛躁躁不肯认输的打气话,不知怎么也显得有点勉强。卡迈克摇摇头:“我们没救了,永远没救了。俾斯麦预备给我们减重到ad infinitum(永无止境)。他的程序磁带上没有记下terminus ad quem(限度)!”
  “他说什么?”梅拉问。
  “那是拉丁文,”乔依解释说。“可是听我说,爸……我有一个主意,可能会管用。”他压低嗓门:“我想试着调整一下克莱德,明白吗?如果我能让他的中枢神经部位产生一种多向振荡效应的话,也许他就能穿越住宅安全防护区。他能找人帮忙关闭防护区的开关。上个月的《大众电磁学》上有一篇介绍多向振荡器的文章,那本杂志就在楼上我房间里,我……”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了。
  卡迈克象囚徒听着他的缓刑宣判书一样急不可耐地问,“怎么啦?说呀,往下说。”
  “听见没有,爸?”
  “听见什么?”
  “大门,我想刚才我听见大门打开了。”
  “我们都有点精神错乱了,”卡迈克阴郁地说。他诅咒马修商店的推销员,诅咒冷子管机器人的发明者,还诅咒他第一次开始感到忠心的老杰米玛又破烂又寒酸的那一天,就在那天他决定买一个新型号的机器人来替换她。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卡迈克先生。”一个瘦小精干的人,红脸膛,穿着粗呢外套,走到了起居室的中央,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提着一个绿色金属工具箱。这就是鲁宾孙,机器人修理匠。
  卡迈克沙哑着嗓子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大门。我看见屋里亮着灯,按门铃却没人理会,我就自己进来了。你们的门铃坏了,我想我应当解释一下。当然这样闯进来不大礼貌……”
  “不用道歉,”卡迈克喃喃地说,“见到你我们太高兴了。”
  “我刚才在你们邻居家,你瞧,我想该到这儿来看看你们的新机器人情况怎么样。”鲁宾孙说。
  卡迈克利索、精确、急切地向他叙述了事情的原委,“就这样,我们在这儿当了六天囚犯。”他最后说,“你的机器人想把我们慢慢饿死。我们也确实坚持不了多久啦。”
  笑容从鲁宾孙那张快活的面庞上一下子消失了。“难怪刚才我就觉得你们都象害着重病的样子。唉,妈的,我得把它检查一遍,还得干好多麻烦事。不过至少我可以给你们解除禁闭。”
  他打开工具箱,挑出一把八寸长的管形工具,一端安着一只玻璃球,另一端装着扳机,“这是强力场衰减器。”他解释说。他把这个工具指向住宅安全防护区的控制箱,满意地点点头,“瞧,这个了不起的小玩艺。它中和了机器人布置的强力场防线,你们的封锁墙已经拆除了。现在请把机器人弄来……”
  卡迈克派克莱德去叫俾斯麦。几分钟之后机器管家回来了,后面赫然跟着高大的机器侍者。鲁宾孙满不在乎地笑笑,把衰减器指向俾斯麦,扣动了扳机。机器人走到半道就蓦地呆然立住,发出一阵短促的吱吱嘎嘎声。
  “瞧,这样他就动不了啦。咱们来检查一下机体里边。”
  修理匠迅速地打开了俾斯麦的胸膛,拿出一只袖珍手电朝机器人伺服机构复杂的内部照来照去地查看,一边还偶尔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卡迈克心中充满如释重负的喜悦,飘飘然走向一把椅子。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想到今后几天里能够到嘴的好饭菜,他简直馋涎欲滴:烧土豆、马丁尼酒、抹黄油的热面包卷,还有一切被禁食的佳肴!
  “真怪,”鲁宾孙半自言自语地说。“服从指令的滤波器完全短路了,行动意志电流波节也不知怎么被瞬间高压电弧焊到了一起。你瞧,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可不是嘛。”卡迈克倦怠地附和说。
  “真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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