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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传出一声雄鹿的长鸣,达勒玛奇怪起来,支棱起耳朵认真地听一会儿,那雄鹿仿佛知道她倾听,吱噜吱噜地叫个没完。达勒玛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老耶思嘎,亏他想得出来,用这个法子告诉她,他们没白干,油锯被树里藏的锯链崩哑巴啦。他用叫鹿筒吹出的动静够大了,真像一头性急的公鹿四处呼唤母鹿。现在是盛夏八月份,哪有公鹿到处乱叫的事。九月份野鹿才发情哪。尤其是雄鹿,发情时才不会斯斯文文躲在林子里唱小调呢。它们性情一下子像火焰似的暴躁,自己脱离鹿群,站在山坡上连性命都不顾地呦呦鸣叫,呼唤年轻的母鹿做伴侣。这个老耶思嘎,乱叫什么。
嘲笑归嘲笑,达勒玛还是听得挺带劲儿的。但是耶思嘎欢叫的日子没几天就结束了。油锯又嚣张地张开大嘴,山上的树又一棵接一棵地倒下去。一棵几百年的大树轰然倒下时,连大地都被震得颤抖了,达勒玛家的帐篷也跟着摇晃起来,帐篷里挂着的玛鲁神像也摇晃得像钟摆似的。她跪在神像前祷告时,曾抬头看过玛鲁神,结果看到玛鲁神一直摇晃着脑袋,任何神谕都没告诉她。
达勒玛只能又去找耶思嘎。她认输了,彻底认输了。耶思嘎是男人,男人的脑袋终究要比女人聪明。女人的脑袋平素看着灵光八面,一旦遭遇大事就糊涂成汤汤水水。达勒玛颠三倒四说了不少话,耶思嘎只记住一句:他是男人,是男人就应该有主意。
耶思嘎当然有主意。安格林河流淌进多少丰盈的源流,他脑袋里就有多少主意。在他层出不穷的建议中,达勒玛选中一个办法:在道路上挖陷阱,让运材车掉进去。那些长着胶皮轱辘的汽车太气人,整天拉着粗壮的原木送到山下的镇子里,它们活像一头头怀了崽的母兽,挺着撑大的肚子,连跑都跑不快。非让它们崴折腿才老实点。
两人大清早便从家里走出来,他们会面后便沿着运材路走走停停,寻找合适的地方挖坑。运材路面被沉重的车轮碾轧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犹如天空撕心裂肺的闪电印在路面。
走到转弯处,达勒玛把铁锹插进土里,决定就在这儿挖坑。她的理由很充分,转弯处有繁茂的灌木丛遮掩,别人很难一下子发现他们。
这回轮到耶思嘎摩拳擦掌了,他吩咐达勒玛去路边看着人,他一个人干就可以了。他朝她举一举手中的铁锹,然后开始挖土。铁锹刚碰到硬铁板似的地面,他便觉出自己手臂力量的虚弱,但他不想让达勒玛在背后摇头,叹息地回忆他昔日是何等的威猛,何等的力量超群。
达勒玛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犹如一只勤奋的蚂蚁,伸出精瘦的胳膊顽强地掘土。他到底力不从心了,他气势汹汹地挥舞铁锹,马上被土地的力量顶回来,他的胳膊、腿,还有脊背显得笨重起来。达勒玛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坚决地伸出铁锹。他们都老了,更需要齐心协力干活。她坚决地伸出铁锹,土地也坚硬地反抗她。土地长脾气了,它不再是昔日松松散散、任你用手都可以在它身上挖出坑的样子,而是和谁都来个硬碰硬,一副死犟到底的德性。达勒玛没挖一会儿便呼哧呼哧喘起粗气。不识好歹的东西,跟我硬顶有什么用。她呸了一口吐沫,气急败坏地数落着:你们连脑袋都不长,任着一辆辆车从你们身上开过去,任它们把木头拉光吧。
他们刚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坑,远处便传来汽车声。耶思嘎手忙脚乱地用树枝掩盖住大坑,在上面撒落一层土。他拉着达勒玛走到路边,连躲避一下都忘记了,明晃晃站在那儿,像两只缺心眼的狍子。
道路上耸现出一辆运材车。这个巨大的吃汽油的家伙肚子里装满了原木,一路轰轰叫着飞奔而来。耶思嘎一看见鲜艳如血的车身,马上想起来,这种车叫斯康尼亚,是外国货。关于它的来历,安格林河一带的猎户已经耳熟能详。它出现在通往森林的道路时,便意味着猎户们狩猎为生的时代即将结束,另一个时代即将来临。至于新的时代会是什么样子,谁也无法想像。
血红的斯康尼亚飞驰而来,它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气一下子扑到他们眼前,接着栽进坑里了。可是它只哼哼几声,便从土坑里弹出来,它的八只巨大的车轮轻而易举地托住车身,呼的一下跳蹿出那个小土坑。没等他们缓过神,巨大的运材车又飞快地跑远了,车轮刮起的尘土弥漫了半空。
耶思嘎气坏了。达勒玛从来没见他气得快疯了。是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是均匀的,像打点的时钟那么均匀。但达勒玛知道,他快气疯了。
耶思嘎突然把双手伸向半空,他喃喃自语道:腾格乐天神,请你赐给我无穷的力量吧,请你让我的血液重新像年轻时那样奔腾,请你让我的骨骼重新像岩石那般坚硬。说罢,他举起铁锹跳进土坑里,拼命地掘土。达勒玛也举起铁锹跳进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狠狠地铲着土层。铁锹铲下一簇簇的草根,这些草根长得格外繁茂,似乎从地壳深处爬出来,用人们无法想像的速度蔓延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从伤口淌出白色的汁液,和黝黑的泥土混合起来,散出一股股滑甜的气味。
达勒玛边打喷嚏边用力铲掉维护泥土的草根,挖出底下的湿土用力抛到土坑外面。鲜甜的草根吸引来一群肥胖的蚂蚁,它们忙忙碌碌地爬来爬去,有几只不小心掉进土坑里,张皇失措地四处逃窜。达勒玛感到湿漉漉的后背也有蚂蚁在爬,那里又凉又痒。她看到正在拼命掘土的耶思嘎,他后背的衣服仿佛雨季中的桦树皮,湿淋淋的。土坑越挖越深了,达勒玛很骄傲地想,他俩的汗水可没白流。
耶思嘎终于把铁锹狠狠插在土里大声嚷嚷:好了,这回该好好教训到处乱窜的铁家伙啦。他爬出土坑时颇费周折,但是没出洋相。轮到达勒玛上去就可笑了,手脚并用还是重新摔进坑里。耶思嘎不得不跳进去,在下面把她■了上去。
耶思嘎上来后,用树枝遮蔽住土坑,又在上面仔细地撒层土。他听着远处传来汽车飞驰声,很自信地说:这回它可逃不过去啦。
一辆解放牌汽车轰隆隆地开过来。达勒玛和耶思嘎又忘掉隐蔽起来,仍然站在离路边不远的草地上张望。这个庞然大物飞快地陷进土坑里,汽车轮胎的爆炸声快把他俩的耳朵堵死了。爆炸的巨响在半空里膨胀成巨大的蘑菇云,接着山里面也传出回声,好像过节放礼炮似的。两人开心极了,哈哈大笑。这勒玛像金灿灿的葵花那样,边笑边把脸转向耶思嘎。她只能看见他那张笑脸上一个黑洞洞的大嘴,瞧他乐不可支的样子,真比娶亲还兴奋。
汽车驾驶室里弹出一个矮小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跑来。接着又下来一个人,站在道路左侧,朝后面开来的运材拖拉机摆着手。
达勒玛有些害怕,紧紧靠着耶思嘎说:咱们跑吧。耶思嘎盯着奔跑的男人倔强地说:我又不是兔子,我不跑,来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跑,看他怎么的。
那个矮小的男人冲上前,一把揪住耶思嘎的衣领,而且用绳子捆绑他的胳膊。达勒玛甚至没来得及看见男人从腰间掏出绳子,仿佛那绳子是自动生长出来的。达勒玛张开手臂,摇摇晃晃走到耶思嘎面前,拼命地拽扯那根该死的绳子。矮小的男人粗鲁地推开她,对着跑过来的三个男人大声叫骂,接着又是叹气又是诉苦,跟倒霉鬼一样。
达勒玛支撑着站稳脚跟,攒足力气又走上来。耶思嘎看出她的心思,大声喊她站住,保持自己的尊严。他自己被人家挟持着还顾及她的体面,她一下子流出泪水。耶思嘎是对的,人应该有尊严,他不愿意看到她像泼妇似的与人撕扯叫骂,那样子挺丢人。她听话地站立着,拼命地控制潸潸泪水。她看见他又皱起眉头,很生气地瞪她一眼。她马上抬起手擦干眼泪,顺便又擦干净脸面,然后昂起脑袋,傲慢地面对那些人。不用再看她也知道,这回他该满意了。他曾经说过,他就喜欢她的傲气。
那四个人凑至一块儿商量后,便分开行动。他们捡起地面的铁锹,先在陷进的车轮前挖出一条斜坡,司机把拖拉机开到汽车前,把松塔粗的钢丝绳挂到汽车前部的铁钩上,然后开动拖拉机,亮铮铮的履带咔嚓咔嚓向前推进一段路程,那辆汽车便哼哼地爬上路面。
达勒玛悲伤地垂下头。他们白干了,这个刚挨了教训的家伙只哼哼几下便爬出来啦。它身后的土坑,活像坍顶的耗子洞,能灌满两桦皮桶的凉水就不错了。这时候,耶思嘎居然令人不可思议地笑出声,他压低嗓门告诉她:我摸到门路了,下一次要干得漂亮点,他们肯定以为碰见山鬼了!她忧郁地瞅着他,又忧郁地瞅着那些人。他们正在换轮胎,一个神奇的铁家伙说把车身抬起来就抬起来。没用多大工夫,汽车又长出个好腿,又可以满世界乱跑乱窜了,该死的家伙。
有两个人走过来,吵吵嚷嚷地推着耶思嘎上汽车。他们要把耶思嘎带走,带到镇子里,那儿会有人管教这个老东西的。他们把耶思嘎叫成老东西。
耶思嘎牛烘烘地进了驾驶室,那模样仿佛是去领奖。他费力地扭转脖子望着达勒玛,他的脖子显然不对劲儿,大概扭伤了。他对她喊: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们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甚至吹起口哨,表示讥诮和嘲弄。汽车司机倒一下车,接着让车从两把沾满泥土的铁锹上碾轧过去,一溜烟跑得踪影皆无,而拖拉机也咔嚓咔嚓地跑远了,留下难闻的臭气。
达勒玛终于无声无息地哭了。已经没人看见她,她再也忍受不住,任泪水像秋天的树叶一样簌簌落下。她感到心脏被挖空了,里面像无边无垠的深渊,笼罩着绝望的浓雾。她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变成深渊。
达勒玛挪动一下脚步,接着又挪动几步。太阳光慢慢延伸过来,不动声色地爬上她脚面开始咬人。她记不清楚自己伫立了多久,神情也恍惚起来。该回家了,有一个声音贴着她耳朵吩咐,有一只手轻轻推她一下。她便背对着运材路,慢慢地往林子里走。
她走啊走啊,又站住了。她面对着三条小路,就像面对三片相同的树叶一样。她感到浑身炙热难耐,便摘掉脖颈上的围巾拎在手中。清晨时,林子里凉气袭人。从家里出来时,她用围巾包住头部,以防自己着凉。她站在岔道口,白晃晃的阳光晒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顺着一条小路走一段,又返回来,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高高的草藤拽扯住她手中的围巾,她也没感觉到,那条饱经风霜的围巾躺在草丛间,委屈而担忧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达勒玛选择了那条通向幽幽丛林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虚弱不堪的心脏提醒她,该为自己寻找最后的归宿地了。嗅着越来越浓郁的树林气息,她又开始哭泣了。她的父亲和丈夫都留在大兴安岭密林深处,浩瀚的森林仁慈地接纳了他们的灵魂,没有谁能够打扰他们了。谢天谢地,人的力量无法抵达他们那里。他们每天顺着山峦里洁净的风自由飘游,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境界。他们活的时候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化成吉祥的福音,让他们的灵魂获得了永恒的安宁。
没有风葬架高高抬起她的躯体,达勒玛是不会见到他们的。
一阵致命的虚弱袭上全身。达勒玛慢慢阖上眼睛,她的后背渗出一层如油般的汗水,继而全身都渗出一层冷汗。她生命的大限到了,达勒玛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亲人离世时,都曾流淌过这种绝命的汗水。
我累了,她低低地呻吟着,摇摇晃晃地坐在地面。周围有十几处白光光的树墩子,她不会坐上去的,而且任何一位族人都铭记古训,从不坐在树墩上歇息。即使树身被伐掉,但是树的根部仍然驻留大地赐予的生命,人怎么可以凌驾于树神之上呢?
达勒玛伸出手,怜惜地抚摸身边的一个树墩,它像一个巨大的圆桌摆放在那儿。它应该是一棵老树,上面细密的年轮犹如涟漪朝她荡漾而来。她数着一圈圈的年轮,很快就数糊涂了,它至少有上百年的树龄。
达勒玛渐渐垂下脑袋靠在树墩上,一股浓郁的困倦像树胶一样粘住她的眼皮。她阖上眼睛后,便缓缓坠入扑面袭来的浓雾里。她听见远处有一只熊呜呜地呼唤她的名字,接着她看见母熊乌森从白雾里慢慢走到她面前,用力推了她几把,站起身朝天咆哮一声,又慢慢地隐入白雾深处。
达勒玛一下子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尽管视线里只有树木和草地,四周静寂而空荡,但她相信,母熊乌森的确来过。
达勒玛七岁时曾在山林里迷路了。到了第三天,她靠着一棵大树根睡过去。她睡得真死,若不是听见那声低低的咆哮,她肯定再也醒不过来。她看见了它,母熊乌森。她吓得尿湿裤子,双手捂住眼睛呜呜哭起来。母熊挥着它那黑巴掌,掉转庞大的身体走开了。她睁大眼睛恐惧地看着它。它再没有回过头,宽阔的后背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她朝山下跑了几步,奇迹般地发现一条小路,便沿着它走回了家。
后来,耶思嘎的爷爷猎到了乌森。他表情悲哀地返回营地,找人把它抬回营地。按照古老的习俗,全部落的人团聚在一起吃熊肉。他们边敬畏地学着乌鸦呱呱乱叫,边趁机把煮熟的熊肉咽进肚子里,让熊的灵魂误以为是乌鸦侵犯它神圣的躯体吧。至于那堆已经剖卸完的熊骨架,当然是猎人干的。但不是一个猎人干的,而是所有的猎人。他们沉默不语,神情肃穆地干着活,连一根熊骨头都不敢随便丢弃在别的地方。趁着天光明亮,部落的人把熊的骨架抬进林子深处,用风葬的仪式安葬了母熊乌森。只要它的灵魂寻找到自己的骨骼,就像河水找到山谷、白云找到天空,它就想不起再找猎人的麻烦。
达勒玛连一口熊肉都不肯吃,她坚信乌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达勒玛一辈子没忘记安葬母熊乌森的壮丽场面。当部落的人们把乌森庞大的骨架抬到风葬架时,天际骤然下起暴雨,几分钟后雨过天晴,天边出现两道美丽的彩虹,那可是罕见的吉祥的象征。当她抬头远眺神奇的天象时,相信母熊乌森的灵魂正顺着双拱彩桥升腾到了天堂。
达勒玛一直守护心里的秘密。她没能嫁给耶思嘎是因为母熊乌森,嫁给丈夫也是因为母熊乌森。多勒巴家族信奉的图腾是气吞山河的大熊,她自然要嫁给熊的后代。
达勒玛凝神屏气地倾听着,然后朝林子深处继续走去。她肯定没有听错,是母熊乌森从遥远的地方呼唤她。丈夫临终前曾经听见夜空里有熊叫他的名字。多勒巴家族的祖先是熊,他们这些后代,哪儿来的当然要回到哪儿去,达勒玛也不例外。
达勒玛又感到自己快走不动了。她开始模糊的视线里仍然没有出现像样的大树。粗壮的树已经被伐倒运走了,周围只留下一些尚未成材的小树。达勒玛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她支撑自己别靠到小树身上。这些没什么经历的孩子,筋骨嫩着哪,哪儿经得住她这把老骨头挤压。
她到底还是靠在一棵树身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真的快不行了,她抱歉地想,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倒掉。她努力地站稳脚,而背靠的那棵树也在努力地支撑她。树梢上掉落下几片毛茸茸的绿嫩叶,轻轻拂过她的脸,飘落到地面。它快弯下腰了,这样不好,她忧心忡忡地想,这么小就学会弯腰,一辈子会没出息的。达勒玛吃力地站直身体,那棵年轻的树也重新站直了身躯,像是一个英俊而挺拔的少年。她留恋地抚摸着它,感到树身里有一股激流突突地奔涌,震得她手心发麻。达勒玛听出来了,是大地的脉搏在它身上跳荡,在所有的生灵身上跳荡。她的头顶上也传来生命的脉搏跳荡,那是一只山鹰盘旋在碧蓝的天空。她赞叹地笑了,大兴安岭的天空,只有山鹰才可以在太阳下骄傲地翱翔。
达勒玛终于找到一棵参天大树了,它仿佛自己挪移到她眼前的。达勒玛绕着它走了三圈,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奇迹。这棵大树太古老了,连伐木的油锯都绕过它。或许慑于它的巍峨和神秘,或许出于难以解说的原因,他们绕过了它,让它依然耸立在那里。这棵古树的表皮爆裂了,从里面重新生长出新鲜的树皮,繁茂的树枝犹如无数条遒劲的臂膀伸向天空。强烈的阳光渗进树叶的缝隙里,散落在草地上,微风拂动着地面,那些晃动的光斑犹如天籁之音袅袅飘浮。
达勒玛跪倒在大树前,面对黑黝黝的树洞,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被时间掏空的洞口依稀散发着熊的气味。达勒玛明白了,是母熊乌森呼唤她来到这里,它为她找到了最后的宿营地。她恭恭敬敬整理好衣服,然后钻进树洞,按照神灵的旨意端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