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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信自己的母亲而信她?她早该明白的。皇太后不喜欢她,一直都不喜欢,恐怕也已经忍了她很久很久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亲密的时候能亲密无间到甚至会冒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愿意与她同生共死的地步。而一旦有了隔阂,即便感情还在,两人相处时总会若有若无地隔着一道轻纱,让人完全放不开手脚。
有时候,时间是一种解药,可它也是一种毒药。
它会如一条洪流般,让近在咫尺本在一叶扁舟上的男女慢慢分离,眼看着时间的洪水越来越凶猛湍急,而他们只是遥望着对方在无形中却慢慢远去。
明宜和郑仲便是如此。
郑仲原本打算这事过了也就过了,毕竟只是小事一桩。可毕竟已发生的事不能真的完全毫无踪迹,郑仲不可避免地对明宜揣度起来——
就正如这次,前几个月进宫的凌才人怀上孩子了。
久已沉寂的后宫终于再次热闹起来,皇太后高兴得不得了,玉器宝物,珍珠玛瑙连带燕窝银耳送了整整几大箱,还特别恩准了凌才人的姑母进宫服侍。
现在凌才人已经封了嫔,外带二十多个宫女伺候着,如果她能顺利诞下皇子或者皇女,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凌才人的好运不知引来了多少宫人的羡慕和嫉妒,凌才人是今年才进宫的,而她侍寝的日子大概只有两个月不到,正是“那位受宠的明妃”生病的时刻。这么短的时间,显然皇帝还是生龙活虎,身强体壮的,而三年多都没有怀上孩子的明妃对着人家两个月就受孕的凌嫔,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当然,宫闱之中虚与委蛇居多,谁也不可能真的拉破脸。凌嫔怀上了孩子,明宜自然要表示一下,却没有亲自出面,只让人送了许多的药材和衣料去,算是贺礼。
郑仲当然不会强求明宜,只是无意中得知凌才人能这么快有孕,乃是因为她家有张祖传的方子,最是调养身体,郑仲要了过来给明宜,谁知明宜收了,却连看都没有看。
第28章 回宫(八)
郑仲知道明宜根本没有看那张方子是在送那张方子给明宜后的第六日下午。
他连着几天中午在明宜这边用膳,可是一次也没见过明宜喝药。
而凌才人把这张方子给他的时候,曾经叮嘱了,这药必须一日三次,连续喝一个月才有效。实在忍不住,他在今日下午问起:“你不用喝药?”
明宜抬起头,讶然地看着他。
郑仲的目光沉沉地补充:“朕给你的药方。”
明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想喝。”
“为什么?”
明宜默然。
“说话!”郑仲加重语气,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以前他很喜欢她的温柔沉默,现在却觉得她的沉默和内敛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他永远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喝了也没用。”明宜最终有些轻声的回答。
是失去信心了么?
郑仲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试试再说。”
明宜摇摇头,她不想试。
她喝的药越多,她只觉得身体越难受。
“再试一次。”郑仲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紧,他还不死心。
明宜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吧。”
其实,她倒不是怕自己失望,而是怕他失望。她早就做好了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的准备,可他恐怕还对她存有一丝期冀。
有时候这种期冀真让人不堪重负,就好比有人在你身上压了重金赌你做你根本做不到的事,这种感觉比对你不作任何期待的感觉还要糟。干脆承认自己生不出孩子好了,勿需再抱任何希望,可这些话终究都说不出口。
连续喝了这种药一个月的结果是,明宜常常会一阵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当然,这些不雅的场景,明宜从来没有让郑仲看到。本来生不出孩子已经是那样可悲可怜的形象,又何必在他面前变得那样落魄和悲苦?
不知何时,明宜也开始对他芥蒂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对她不信任的态度,也也许仅仅是自己的骄傲偏执,更或者只是负气,既然这已经是她除之不去的伤疤,就不必时时表现着,让他也同别人一般同情和怜惜。
终归她还是没有和他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坦诚以对。
每次郑仲问起来,她都只答三个字:“嗯,还好。”
时间久了,他自然也就知道结果了。
与此同时,明宜也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热情的消退,他并不如以前一样常来,否则,明宜几乎两天一次的呕吐频率,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渐渐疏远的爱人有时会比朋友还不如,他们相见时总是尴尬,独处时更是气氛异常,两个人都在猜测对方心思,却都又在尝试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对方。
明宜早已做好听之任之的准备。
感情这东西就如同一块磁石,只有极近时才能完全相合,不近不远的距离,实际上也就是排斥。
快二月的时候,明宜的婶婶再次进宫。
对于明宜的“不成器”她早已不再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强求不得。然而从坐到明宜面前到现在,她只是一直低头叹气。明宜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慢慢地,才看清婶婶的眼里闪出了泪光。
“家里出了事吗?”婶婶这样灰败的脸色显然不止因为她。
“是你堂弟固儿。”婶婶低头说着:“他……他……”
“怎么了?”
“他被太子砍了一只手。”像是用了极大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说出来的同时也仿佛受了话中的疼痛一般,婶婶的眼睛变得通红,“前一个月,太子说固儿动了他的东西,命人抓住他,活生生砍下了固儿的一只手臂。”
明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婶婶颤抖的手。
叔父和婶婶其实就只有固儿这一个儿子,平日里都是宝贝似的宠着,从不肯稍稍打疼他一下。明宜也曾抱过这个可爱的堂弟,那时他还只有四岁,跟在明宜后面,姐姐姐姐的叫。
婶婶紧紧明宜的手哭了许久,最终擦了擦眼泪,道:“婶婶知道你现在也为难,可不到万不得已,婶婶不会来麻烦你。你毕竟在这宫里,可以天天看到皇上。小宜,你让皇上放过固儿,让他回家来吧。”
明宜无法拒绝婶婶。
婶婶殷殷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固儿的命就在她手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拼命争得权势,原来有时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在乎的人。因为只有自己强大,足以让人依靠后,自己身边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
可她现在,她拿什么去求郑仲?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完全不比从前。
仍然是和以前一样的场景,精致的饭菜,木桌,炉鼎里散出的檀木香,等了三天,郑仲才在今日中午来明宜这边用膳。
明宜踌躇了许久,才说出那句话:“固儿身体不好,在太子身边病得很重。叔父和婶婶年纪大了,就固儿一个孩子,他们希望固儿能回家去侍奉。”
因为顾念着太子的声誉,明宜并没有说出原由。太子因为惩治了明妃的堂弟,明妃一气之下向皇帝告状,让堂弟不做太子侍读……势必会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更何况太子的性格不是一般的……蛮横。他被皇太后和太后宠着,又常常以储君自居,除了在皇上面前会显得贤德恭让外,大部分时刻以整治宫内的奴才和宫女为乐。
明宜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抬起眼,发现郑仲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稍后才淡淡问:“为什么?”
明宜不知道他到底问的是什么为什么,是为什么一定要帮她,亦或者为什么要让固儿回家去?不知如何回答,明宜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拨了拨饭。
郑仲道:“朕不是让你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么?”
原来今天突然对他这么殷勤,甚至站在门口等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郑仲对她的提议感到很不可思议,她那样聪慧的人怎会真把朝堂之事当做儿戏?纵然只是太子侍读,也断没有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道理。
他真奇怪,一向明白事理的她怎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算我求你。”过了一会儿明宜低低地说:“固儿实在适应不了宫里面的生活,他想回家去,叔父和婶婶也想让他回去。”
“朕要是不允呢?”
是不是又想去找皇太后,或者装病?
郑仲的脑海里闪过这些想法的同时,明宜也在他的眸子里得到了相同的讯息。明宜想笑,却发现自己扯不动嘴角,眼眶却莫名酸涩起来。
垂下眼睛,吃饭,没有再看他。
她败了,一败涂地。
她原以为至少自己在他心中会占一点分量,哪知什么都没有。是啊,她早就该认清现实的,她不过是他闲暇时的享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纵使对她比别人好一些又怎么样?
后宫那么多女人中,总有几个特别符合他的喜好的,不会是她也会是别人。是她太傻,太天真,天真到真的幻想能和一个帝王不在乎身份和地位的在一起。
郑仲抬起头看她,其实并不是不在乎她的情绪,只是国有国家,家有家规,不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宠妃,她的堂弟想回去,他就真让他回去。她该明白他不是那种会徇私枉法的帝王。
可是在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内的失望……甚至他无法理解的感伤。
也许是心有不忍,郑仲晚上还是留宿在这里。
明宜好像却并不怎么开心,面容一直淡淡的,甚至显得有一丝莫名的苍白,晚饭时更是一句话也没跟他说,郑仲以为她只是闹些别扭,很快就好了。
然而快入夜十分,她却这样堂而皇之地跟他说:“我今天晚上不舒服……你能不能……”
声音有些闪躲似的犹疑。
郑仲坐在桌旁转头看她。
她站在帏帘的阴影深处,像是夜色中的一株静兰,细长的十指交握轻置在身前,几不可见地颤抖着,视线上移,她的目光轻微地移向别处。
也许是因为今日的事,他本对她心存愧疚,但她居然又再次故技重施,像是感觉被可笑地愚弄般,声音也显得冷硬:“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朕?”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她看到明宜的目光微微一波动,最终完全垂下来时,他就后悔了。
第29章 回宫(九)
次日清晨。
日出东方,天还只微微亮。明宜服侍郑仲穿衣,郑仲勾下头盯着她略显得苍白无力的唇。昨夜她倒没什么异常,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她的脸色好像有些憔悴,唇色更是几近于白纸。
她细黑的长睫毛静静伸展着,手指落在前方他龙袍的襟扣上。
宫女们来来往往穿梭几许,晨光映窗时,明宜终于为他穿戴好,转身之时,郑仲握住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冰凉凉得像是没有温度的物体。
早膳是陈善可乏的,宫女屏息静气退在两侧,两个人围着圆桌默默吃着东西,几近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郑仲不时抬起头看明宜,明宜埋头吃东西,可像是根本没什么食欲。突然间她眉头一皱,深深垂下脑袋,捂住唇。
郑仲放下碗筷,“怎么了?”
身后的宫女立刻拿出痰盂,也许是因为从昨夜到今晨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明宜左手放在桌上,右手捂住胸口,身体朝下艰难地呕吐出一些酸水来。
接连呕了几次,腹内像是有什么乱糟糟,硌得人疼的硬物在翻滚,还是觉得很难受,可她实在吐不出东西了。
郑仲已经在她身边,明宜怕那些脏污的秽物会让他觉得恶心,灌了一口茶水漱口,然后接过宫女递过的方巾。
郑仲半俯在她身边:“没事吧?〃
明宜摇摇头:“没事。”宫女端着痰盂退下。
“朕招太医看看。”
“不用——”明宜想拒绝。
郑仲已经转头示意,无奈,明宜只好轻轻道:“谢皇上。”
一瞬间气息阻滞在胸口,郑仲盯着她几近平静的侧脸,稍后,慢慢坐回原位。
无声的尴尬。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的周公公看见情势不对,悄声提醒:“皇上,该上朝了。”郑仲点点头,过了许久却还不动,稍后才在起身前加了一句:“朕待会儿再来看你。”
郑仲走后没多久,婶婶急急忙忙地入宫问明宜关于明固的事。明宜的答案只能是摇头。婶婶和明宜相对无言,一声一声长叹之后,婶婶只有一个央求,让她去见见明固。
已有快三个月没见着自己的孩子,任何母亲都无法忍受这种思念。
已经是四月初,雁往北飞,枝头初露。
穿过层层柳条,便达到太子的文华殿前。
这是专门用于太子和各位皇子学习礼仪和诗书的皇府学院,处于皇宫中偏僻的一角,却阵势浩大,门禁森严。
后宫妃嫔无旨不能入内,明宜和婶婶只等在文华殿前的园林处,等着太监把明固传出来。
她们足足等了快一刻钟,明固的小身板才慢慢从柳梢掩映中显出。
明宜已经快有两年没见过明固了。他长高了一些,却仍然是身体羸弱的少年。
一身青衣蓝带,微弓着身子,一直低着头,右袖口震晃,站在她们面前的明固让明宜觉得有些陌生。只有婶婶爱子心切急忙喊出,“固儿……”
十一岁的固儿立定在她们面前,过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显出少年眉宇的稚气与愁闷,声音也像是没有力气:“娘。”
看着明宜:“堂姐。”
“我的固儿……”婶婶的声音带了淡淡的沙哑和哽咽,抱了抱固儿,又摸了摸他的脸,最终还是含泪拿起了他左手空荡荡的袖管。
明固微微缩了一下,却还是止住了。
然而袖子底下的伤口却触目惊心,并不恐怖。因为它只是空荡荡的,在肘部的前一寸处愈合成一个膨胀的肉球而已。
婶婶抬起眼泪已满是泪水,紧紧的抱住了明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这事发生快三个月了,老爷却还一直瞒着她。直到最后被她偷听到,那时的心情真是心如刀绞……可如今看着,才发现,连心如刀绞也不能算痛。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听着母亲呜咽了许久,内敛的明固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但他强忍着,用单薄的一只手抱住母亲,话音虚弱却显得那么温和:“娘,我没事……”
穿梭在回程的余柳和阳光阴翳中。明宜只觉得感伤无比,拨过镀光的柳条,抬起头看天空,天空蔚蓝如海,白云轻绵。
又是一个春天了,时光如此之快,让人完全无法轻视。
她已经快二十一岁了,而进宫这些年做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仍然是妃位,仍然没有孩子,郑仲对她的喜爱也已经快消失殆尽,而那么多日子里她居然连给自己的家族谋取一官半职都不可得。
看着柳条在地面打下的阴影,她太傻太傻了,居然真的会幻想和一个帝王一生一世。她没有能在后宫独当一面,能与帝王并肩管治天下的大智慧,却又偏偏心高气傲得不甘于依附一个男人,任由他摆布,哪怕他是帝王。而她这么长久以来居然没有认识到她根本就没有改变自己现状的能力。
她是多么可笑啊。
紧紧闭上眼睛。
郑仲没有错,是她错了。
郑仲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入夜了,虽然他总是说会早些回来,可他每次都总是要把所有政事处理完毕才会过来,这对于一个有着三千佳丽和无数享受机会的男人,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是绝对可以引以为傲的控制力。
以前每次他处理政事处理得太晚的时候,总会先让人通知明宜让她先睡。
明宜也通常不会太等他。
可是今日,整个静澜苑却灯火通明,他跨入院口的第一步,就看到明宜站在门侧等候。他大踏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还是有些凉:“等久了?”
明宜微微笑:“没有很久。”
相携入了内室,桌上拜访的饭菜已经被宫女们拿去热了。
明宜倾身给他倒茶:“喝点茶,暖暖胃吧。”
这初春的夜色还是有些寒凉。
有些奇怪她态度的转变,郑仲喝了口茶后,打量了她许久。以前的她妆容都偏素净,可今日却平凡多了几分艳丽,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明若桃李。
“今日太医看了怎么说?”
“着凉了而已,没什么。”
“那晚上睡暖点。”
“嗯。”
简短的答话,和以前的千百个夜晚一模一样。可他总感觉明宜今天晚上和以往好像很不一样。可具体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或者,就如她现在,目光对视时,会突然朝他微微一笑。
眸中闪映的点点亮光几近秋夜浩渺的星辰。
可这星辰是如此陌生遥远。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明宜看着他,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笑意微微凝结,垂下眼睫毛:他还是不相信她,可……那又